“等、等等……我喘喘先。”拿起桌上的茶水,小帧呼噜噜的灌下后,才有法子说话。“格格,福晋她、她要你代、代嫁!”
一喘过气,她就将自己经过王爷书房时,不小心偷听到的对话一古脑地全说出来。
听完小帧的话,凤妈马上拍桌站起,愤愤不平的说:“福晋她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可不是。”说话恢复正常的小帧帮腔道:“你都不晓得我听见时差点没冲进王爷书房,指着福晋的鼻子问她良心是不是让狗给啃了,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茗晴还没说话,两人便激动的又接下去。
“格格,你千万不能答应她!”
“是呀,格格,你绝对不能妥协,这可是欺上瞒下的大事,被发现会被杀头的,绝不能顺了那恶毒女人的意!”
“恶毒女人”是她们私下对福晋的称号,因为她对待她们的格格比对待她们这些下人还不如,时常对她又打又骂,令府中人都看不下去。
听见她们的称呼,茗晴微拧起眉,轻声斥道:“不是告诫过你们别这么叫了?要是让大娘给听见,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格格!”小帧瞪圆了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们怎么叫?你难道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挑起眉,她不解的反问她们,模样淡然的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惊讶。
“格格呀……”她不急,她们俩可是快急翻了。小帧忙又说:“你怎么又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回可不比之前那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是你的终身大事耶!你不也见过那个野人王爷,我听说那人高大得像只熊,一张口好似能将人一口吞下,好不可怕,连骄蛮刁钻的星盈格格都被吓得昏厥了,肯定是十分吓人。格格你难道不怕吗?居然还反问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想到格格恐怕真要嫁给野人王爷,她们可是怕得发抖,怎地格格这个当事人却一点也不紧张?
听见她们的话,茗晴非但不怕,反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打哪听来的谣言?赫远王爷人是生得高大了些没错,但他一点也不像熊,当然更不可能会吃人。”想起他那双晶亮有神的黑眸,她不由自主地微恍神,直到凤妈和小帧齐声叫唤她。
“格格,你怎么又神游了?”吼,她们快疯了!
被这么一喊,茗晴连忙回神,接着又说:“……总之,一切都等阿玛找我谈再说吧。”
小帧忙问。“那如果王爷真要你嫁呢?格格你会反抗吧?”
茗晴怔了怔,眨着杏眸看向她们,许久才缓缓扬起一抹凄苦的笑,“反抗……有用吗?”
她的意见,一向不被称为意见;她的反抗,也只会换来辱骂及责罚,所以她早学会当一个没有主见的木头女圭女圭,任人摆布。
深吸口气后,她又说:“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的反抗根本无用,况且在这个家,我的存在犹如大娘心里的一根刺,如果我不在了,大娘应该会好过些,而阿玛……也就不必这般为难了。”
她一直很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个偏房所生、不受宠爱的格格。
自小没了亲娘,让她的个性早熟懂事,很小时,她就明白哥哥、姐姐并不喜欢她,且总以欺负她为乐。而那个被她唤作大娘的人,对她更是憎恨,出口辱骂是家常便饭,一个不高兴更是免不了责打。
刚开始,她并不懂大娘为何这么讨厌她,常常哭着找阿玛,可在一次意外之后,她不再找阿玛了,因为她晓得那不但没用,还会为她的阿玛带来困扰。
自那之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常没事就将自己锁在房里,若不是阿玛派了凤妈和小帧来陪她,她都要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现在。
“格格……”凤妈心一疼,不知该如何安慰主子。
眨去眼底的苦涩,茗晴勉强展开笑颜说:“你们是怎么了?说不准嫁了人,我会比现在幸福也不一定,你们怎么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闻言,两人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道:“当然,像格格这样心地善良的姑娘,肯定会得到幸福的,那个野人王爷娶了你,是他三生有幸。”
“没错,没娶到像泼妇一样的星盈格格,反而娶到咱们温柔可人的茗晴格格,是他祖先保佑。”
听见她们的话,茗晴又笑了,“你们呀,就会逗我笑!”
是呀,就算这个家容不下她又如何?至少她还有从小就陪伴在身旁的凤妈和小帧,这样就够了。
只不过……她要是真嫁人了,她们该怎么办?
两人见茗晴又愁了脸,以为她开始烦恼起这桩婚事,于是加足了劲逗她欢喜,努力掩饰眼底对主子抹不去的疼惜……
三日后,婚礼如期举行,花轿由泓瑞王府来到附近的“赏月客栈”,这三日,赫扬一行人便住在这里。
因为瑞尔撒的坚持,婚礼虽不豪奢,却也精致气派,在喜娘高喊着送入洞房后,被包下的赏月客栈顿时掀起一阵阵道贺声,热闹非凡。
新嫁娘让人搀扶着送入新房,新郎官可就没能这般早进新房,一眨眼,赫扬便被荻勋等人灌起酒,非要闹上一轮,才肯放人。
新房内,桌上的龙凤喜烛闪着火光,随着时间,流下一道道烛泪。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嫁娘一动也不动,宛若雕像般,就连喜娘为她备好、让她充饥的小茶点也一口都没吃,打进房里便这么静静坐着。
过了许久,新娘子突然出声,“时辰不早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听见轻柔的嗓音,一旁等新郎官进房等到双腿发酸的众人,这才打起精神连忙应声,“但是交杯酒……”她们还没教导这对新人行交杯礼、说些吉祥话呢!
“别操心,下去吧。”
既然新娘子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乐得轻松,要知道,她们可是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洞房花烛夜都快过半了呢。
一干人应声后,便鱼贯退了出去,偌大的新房顿时剩下新娘一人,继续等着她的新郎官。
不知又过了多久,新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响。
“爷?今晚是您的洞房花烛夜,您怎么跑到我那里和我抢床?您自己不就有一张?”
“那张让人给占了,我今晚和你睡。”
“和我……这怎么成?”荻勋赶紧挡住行为如恶霸般的主子,扞卫自个儿温暖的被窝。“我可不想和您睡,您有暖呼呼的新娘子抱,干嘛不抱?跑来和我这个臭男人抢被子?走走走,我送您回房。”
赫扬沉下脸,“荻勋,我现在命令你将房间让出来!”
哎呀,敢情现在是软的不成来硬的?
荻勋简直是哭笑不得,一边推着他一边说:“我说爷呀……这房间呢,我是说什么都不让,我看您还是乖乖回新房去吧。明儿个看您是要打还是要罚,我悉听尊便。夜深了,我要去睡了。”
“什么?你居然不听我的话?你这天杀的混帐……”接着又传来一阵争吵声,没多久,新房的门便开了。
赫扬一脸不甘愿的走进来,嘴里还咕哝地骂着,“连张床都分享不得,算哪门子兄弟……”
走到内厅,他扬起黑眸,当看见端坐在喜床上的女人时,浓眉一拧,连看都懒得看第二眼,便直接月兑去身上的红蟒袍,往一旁长榻上倒去。
今晚是他的新婚之夜,虽然娶得不甘不愿,但酒却没被少灌,荻勋那混帐家伙召了一票人,灌了他一坛又一坛烈酒,搞得他现在头昏脑胀,眼一闭,没多久便睡沉了。
听着那如雷贯耳的打呼声,喜床上的新娘子依旧没动,只是一双白皙小手紧紧揪着手上的喜帕。
龙凤烛不断地滑下烛泪,而时间也一点一点的流逝……
目前正值初秋,夜晚风寒,特别是夜半冷风飕飕,透过窗缝阵阵的吹进房里,刮上赫扬只着单衣的身子。
冷风让喝了酒的他皱起浓眉,大手一伸,想扯件被子来盖,不料身子却差点由狭小的长榻摔下,整个人瞬间清醒。
“该死!”他低咒了声,急忙稳住身子,这才没跌落在地。
甩甩头,他定睛一瞧,想起自己并非睡在床榻上,一双眉拧得更紧。
“现在究竟什么时辰了?”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由墨黑转成一丝灰白,看来再不久便会天亮。
睡了一觉,酒醒不少,他站起身动了动筋骨,黑眸一抬,发觉他那刚过门的妻子居然还端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但见她如此乖巧的坐着,他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感到厌烦。
女人就是这么麻烦,非得等到丈夫揭起盖头才能歇息,可若是他不揭呢?难不成她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
啧!要他娶个娇柔的南方女人已经够他受的了,他可不希望这个妻子还是尊动都不动的木头女圭女圭。
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娶了尊木头供着,赫扬长腿一迈来到她面前,手一扬,揭了她的盖头。
随着红帕揭落,那覆在盖头下的清秀脸蛋就这么显露在他眼前,当他看清那张熟悉的娇颜时,整个人怔了怔,脸上的不耐顿时去掉大半。
是她?
茗晴没料到他会突然掀去盖头,身子一震,掐在手中的喜帕立刻被拧成麻花卷,一颗心险些蹦出胸口,紧张不已。
一见自己的妻子是她,莫名地,赫扬这阵子沉闷的情绪尽扫,而且还奇异的扬起一丝愉悦。
伸出长指,他挑起她小巧却僵硬的下巴,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据说,他迎娶的妻子是名骄蛮任性的格格,但眼前这小女人柔似春江,丝毫不像传言所说,让他不得不起疑。
听见他浑厚略微沙哑的嗓音,茗晴更加紧张,鼓足勇气才有办法回答他,“舒穆禄•茗晴……”
果然!赫扬双眸闪过一抹诡光,挑起了眉。
他眼底那抹光芒消逝得极快,茗晴没能见着,倒是察觉自个儿说错了话,俏脸微变,急忙改口,“不,不是的,我的本名叫舒穆禄•星盈,是后来让人相过命,说这名字不好,才改叫茗……”
揉着她精巧的下颚,他哑声说道:“茗晴?这名字好,我喜欢。”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想拆穿她的念头,反倒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娶的不是传言中骄蛮任性的星盈格格。
他这一打岔,令茗晴心房怦然一跳,原本说溜嘴的慌张顿时被他一句“喜欢”给掩盖过去,双颊染上一抹红艳。
见她羞红了脸,模样动人,赫扬勾起唇,突然觉得娶了这名妻子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难受。
他伸出手,为她取下顶了一整夜的凤冠。
感到颈上一轻,茗晴僵了一天的身子也为之放松,她吁了口气低声道谢,“谢谢。”
接着,他又突地伸出手,往她胸口探去——
这会她可不轻松了,慌忙地想护住胸口,不料却碰到他宽厚的大掌,吓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无措的说:“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听见她的问话,赫扬一愣,然后大笑出声,“哈哈哈!”
他如雷声般响亮的笑声让茗晴更加紧绷,整个人僵直不已,比方才更像尊木头。
半晌,赫扬像是笑够了,止住了笑,低声说:“首先,我不是你的爷,而是你的丈夫——博尔济吉特•赫扬,你可以叫我赫扬或是扬。来,叫声来听听。”
“呃?”她愣住了,但见他似乎在等自己的回应,她只能咬着唇,有些羞怯的轻声叫唤,“赫、赫扬……”
听着她似白云般轻柔温暖的嗓音,他满意的又勾起笑,问:“你晓不晓得今晚是什么日子?”
茗晴一怔,好一会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