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风是冷的,冬阳是冷的,空气是冷的,大地是冷的,人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十六岁的裴恩孤身站在高处冷眼看著脚下这片萧瑟凄冷的大地,两行清泪冰凉的贴在他的脸上,脑中不断回响著刚刚义父跟他说的话。
「小恩,你爹被人杀死了,你娘也死了,她是自杀死的,还有你妹妹裴苓,她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她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爹死了?让那个邵家的人给杀了?娘也死了?是自杀死的?还有小他六岁的妹妹,她失踪了?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最挚爱的家人,换做是任何人都不能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更别说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了。
迎面袭来的冷风无情地吹在他的脸上、身上。他不知道自己站在此处多久了?寒冷的空气冻结了他的心、麻痹了他的思考,除了「冷」,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了。
「大哥哥,你在哭吗?」
有个稚女敕悦耳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裴恩僵硬的转过身体,映入他蒙眬眼帘的是个年约八、九岁,容貌清秀可爱的小女孩。
她眨著圆滚滚的大眼睛,面带好奇的打量著他,然后,她把小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掏了老半天,小手伸出来时掌心堆著六、七颗用五颜六色的纸包成的糖果。
「哪,我的糖果都给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见他不伸手来接,主动拉过他冰凉的手,把糖果一古脑的全塞给他了。
她小小的指尖传来她的温暖,神奇的驱走了他身上的冰寒。在他最感绝望无助的时候,这个笑脸灿烂的小女孩就像老天爷派来安慰他的仙子一样。「大哥哥,不要再哭了哦!」小女孩不放心的叮咛他。「我走了,再见。」她挥挥小手,小小的身子很快地消失在他面前了。
她走了,带著她的笑脸走了,不过,却把温暖留给他。风,依旧是这般冷冽,他的身体是冷的,心却是温暖的。她的出现带给他短暂的温暖,即使短暂,却让他珍惜不已。
小女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印在他心中。尤其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再见。再见?他们还能再见吗?萍水相逢的两人,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使以后有机会能再见面,她还会记得他吗?不管她是否会记得他,裴恩很确定一点--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在他痛失家人的这一天,曾经有个小女孩用她的温暖融化了他冰冻的心。
*****
六年后。
在黎明前那一段短暂的黑暗中,裴恩出现在杀死他父母亲的元凶--邵世勋所居住的邵家堡。
等了六年,裴恩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今天,他要亲手结束掉邵世勋的生命,为他惨死在邵世勋手上的亲人报仇,还有他的妹妹裴苓。邵世勋这畜牲,实在太卑鄙恶毒了,他不但害死了裴恩的父母,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把当年才十岁,亲眼目睹爹娘死在眼前、承受不住此巨大打击而丧失记忆的裴苓带至邵家堡收养她,还另外替她取了个「无忧」的名字。老天爷可怜他,让他在找邵世勋报仇之前和失散了六年之久的妹妹重逢,而她也恢复了记忆,认了他这个哥哥。
只是,他的妹妹裴苓,也就是邵世勋的无忧,居然爱上了邵世勋那个人面兽心的大魔头,因为爱他,所以她不愿杀了他替他们的爹娘偿命,她还劝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要找邵世勋决斗。这怎么可能呢?六年了,裴恩背负这个血债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日夜疯狂的练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手刃杀他爹娘仇人的这一天吗?所以,他来了,不听裴苓的劝阻,他是抱著必死的决心来的。今日这一战,不是邵世勋死,就是他亡,他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清晨第一道曙光打在裴恩和邵世勋身上,紧张肃杀的气氛已上升到最高点。裴恩拔出剑来杀气腾腾的瞪著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飞身冲向他,从他身上刺去。
没有想到邵世勋不躲不闪,身子动也不动地迎接他这一剑,他大惊之下硬生生收回剑,只听到「嘶」地一声,邵世勋左手袖口让他划破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你为什么不还手?」裴恩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还手的。」邵世勋看著他说:「我欠你们裴家两条命,以命抵命,天经地义,我凭什么还手?」
「你……」裴恩差点气得没有当场吐血,他愤怒的指著邵世勋骂道:「原来你早就打算任我宰割,邵世勋,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你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会杀一个手无寸铁、打不还手的人吗?」
「你当然会。」邵世勋说:「因为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要还手是我的事,要不要杀我是你的事,难道你不想杀我吗?你不想替你的爹娘报仇吗?」
报仇,对,他要报仇、他苦撑了六年为的是什么?他用尽心力钻研武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要亲手报此血海深仇。管他还不还手,管他什么江湖道义,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不可。
「邵世勋,你觉悟吧!」再也没有疑虑了,裴恩握紧剑柄直直的向邵世勋冲过去。
死吧!邵世勋。在长剑没入邵世勋的身体之前,裴恩忽觉眼前白影一闪,接下来他眼睁睁的看著自己来不及收回的剑刺进裴苓的月复中,她用她的身体救了邵世勋一命。
「苓儿--」裴恩大叫著,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
悬崖上,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伫立著。他身上的白衣随著自深谷里吹来的劲风飘荡不已,拂动的发丝遮去了他半边的脸,即使如此,还是可以一窥他年轻俊秀的脸。
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他的相貌英气逼人,却又俊秀过人,可以说是集威猛和斯文于一身,是刚与柔俱备的结合。可是,在这样超凡的俊脸上却有著深深的落寞和孤寂,还有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和沧桑。他在悬崖边不知站了多久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儿,深不可测的双眼茫然的看著前方。
「危险!」突如其来的一股外力压向他,待他定神一看,看到的是一头好黑好亮的长发,和压在他身上又柔又软的少女躯体。
「你是谁?」裴恩用力地推开这个不速之客,要不是他一时失了神,拥有一身高强武艺的他岂有这么简单就让人接触到他的身体?他跃起身,全身戒备的盯著躺在地上的少女。
「你真失礼,人家救了你,你还推人家,也不把人家扶起来。」少女连珠炮的抱怨一大串,自己慢慢的站起来了。
她仰起脸看他,这时他总算看清楚她的容貌。雪白的脸上嵌著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珠,小小的鼻、小小的嘴,她不像他唯一的妹妹苓儿那般美丽;苓儿是那种会让男人怦然心动的美人,眼前这位少女没有她那种能吸引男人的柔美,与其说她「美丽」,倒不如用「可爱」形容她来得恰当。她是可爱的,特别是她现在用这种认真又好奇的眼神看著他的时候。
「咦,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你的救命恩人吗?」她可爱的小脸明显的呈现怒气。
「救命恩人?你是指你自己吗?」
「不是我还会有谁呀!」她眼带责备的瞪他。「如果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此时早已掉下悬崖跌个粉碎了!」
裴恩有趣的看著她。「你不会以为我要跳崖自尽吧?」
「难道不是吗?」
「哈……」裴恩终于憋不住想笑的冲动了。他一面笑一面说:「站在悬崖边就表示我要跳崖自尽吗?我要是真想了断自己的性命,什么法子都有,我何苦要选择这种死无全尸的笨方法呢?小姑娘,你也太会乱想了吧!」
少女张大眼睛看著他的笑容,听著他的话。「你笑起来很好看耶!」她笑吟吟的说。
「什么?」裴恩一呆,这是什么话啊?没头没脑的。
「我说的是真的。」她语气慎重的说。「你笑起来,仿佛连眼睛都在笑,好看极了,哪像刚才……」她吐吐舌头,一脸害怕的样子。「刚才我看到你的侧脸,阴沉沉的让人看了就害怕,好像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的样子,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想要跳崖自杀的嘛!」
裴恩下意识模模自己的脸,有吗?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就像她形容的「万念俱灰」的样子吗?他知道自己不常笑,老是冷著一张脸,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脸竟然会让人误认为他要自杀,他怎么想也想不到。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看著她,不由得放松脸上的肌肉,他可不想人家又把他看成要自杀了。
「我叫小幸。」少女眨著无邪的大眼说道。
「小幸?」好奇特的名字啊!
「是捡到我的谭婆婆替我取的名字。她说『幸』就是幸运和幸福的意思,她希望我能永远幸运,并能永远幸福的过日子。」她对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当他是已认识有一段时间的朋友一样,完全不像才刚认识的人。
捡到?她是孤儿吗?裴恩不禁心生怜惜,不过只有瞬间。虽然只有一瞬间,对他来说也是很稀奇了;因为,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打从他下定决心要报仇开始。
「我姓裴,单名一个恩字,恩惠的恩。」他轻轻地朝她颔首,「小幸姑娘,刚才的事谢谢你了,再见。」他越过她,踏上通往山下的小径。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小幸娇小的身躯追上他。
「下山。」他继续向前走。「你不许我死,难道也不许我下山吗?」对她的「过分关心」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等一下嘛!」她跑到他的前面,小脸因跑得太快而涨得通红。「你要下山,我也要跟你下山。」她微喘著气说。
「随便你。」裴恩话说完后继续向前走,不过他刻意放慢速度,好让她跟得上。他不心软,「心软」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只是怕她一个女孩子走山路比较吃力,况且现在天色快暗了,留她一个人在山上难保不会有危险,所以应该说是他的「正义感」作崇,不是他「心软」。
就这样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走完崎岖不平的山路,到达山下了,这时天色已经完暗下来了。
「裴恩,谢谢你。」小幸是指她下山时裴恩不时在她快跌倒时扶她一把。
「没什么。」裴恩黑亮慑人的眼眸在她脸上搜寻。「这山路难走得很,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山上做什么?该不是你神通广大,预料倒我会跳崖自杀,才跑上山来的?」他半是好奇,半是开玩笑的问。
「我是……」小幸咬著薄薄的下唇,面有难色,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勉强她。「咱们就此拜别吧,保重。」他转过身,才走了几步,后面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并回过身去。
「你还跟著我干嘛?」他冷漠的道。
小幸没有让他冷冰冰的脸孔吓到。「我一定要跟著你呀,我怕你想不开又要自尽了!」她理直气壮的说。
裴恩有些惊愕的看著这张认真的小脸。不会吧!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难道他真的就是长了一张非自杀不可的倒楣脸吗?
「大小姐,我跟你保证,我刚才没有,以后也不会自杀的,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他用最大的耐心对她说。
小幸脸色凝重的摇著头。「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嘛,你明明就是骗人的。」
「我……骗人?」裴恩快被她弄得精神分裂了。
「你一定是想把我支开,然后再去自杀对不对?」她一口咬定他会再死第二次。「我一定要跟著你,绝不让你再做傻事的。」
听她自以为是的口气,再看她严肃执著的脸,裴恩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小幸痴痴的看著他,他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呢!
裴恩摇摇头,他真的被她打败了。这小妮子,一心只为别人想,难道她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你不担心你自己吗?」他收起笑容,换上他一贯冰冷的面孔。「你不怕我临死前欺负你?」
「你会欺负我吗?」她天真的问。
「你怎知不会?」他吓唬她。「你又不了解我这个人,不是吗?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俩孤男寡女的……」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小幸充满自信的说道。
「何以见得?」
「我看你不像,而且,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有时候不能只凭感觉来判断是非对错的。」裴恩很怀疑像她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到底是如何在这险恶多变的江湖上生存下来的?
「小姑娘,给你一个忠告,有时候你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感觉比较好,因为人心是难测的。」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快速的说:「我言尽于此,再见。」
哇,他怎么又丢下她了?小幸紧追著他的背影跑去。「裴恩,你别想丢下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愿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她非得阻止他寻死不可。
傻瓜,你是追不上我的。拥有一流轻功的裴恩加快脚步,一会儿就将小幸急切的呼唤声抛得远远的了。
*****
「很痛吗?」裴恩轻揉著小幸细小白皙的右脚脚踝问道。
「嗯,是有一点点痛啦!」事实上小幸痛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跑得太急太快,一时没注意就摔倒了。」
裴恩摇著头说:「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让你追著我跑,你也不会扭到脚了。」
刚才他听到小幸的哀叫声时,己经来不及了,他吃惊的看到小幸趴在地上,右脚脚踝青紫一片,他连忙抱她起来,将她放在一棵梅树下检视她的伤势。
「等明天天亮我找些草药,敷在你脚踝上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你懂什么草药可以治病痛啊?」小幸崇拜的看著他。
「我只懂些皮毛而已。人在江湖,有些事非得靠自己不可。有时受了伤,在找不到大夫的情况下,只得靠这些草药救命了。」裴恩侃侃而谈,这实在不像他,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
「那么,裴大夫,请问你我的脚什么时候才会好呢?」小幸俏皮地问。
「我看不是很严重,大概过几天就会好了吧!只不过可能要有两、三天不能动到右脚了。」
「是吗?」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裴恩对她轻松自若的态度感到奇怪。
「我担心什么?」小幸笑得好甜。「反正有你在我身边,不是吗?」
裴恩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可不像她还笑得出来。他本来是想逃开她的,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下子他更离不开行动不便的她了。裴恩啊裴恩,你是咎由自取啊!
半个时辰后,他们前面升起了温暖的火堆,让秋天的夜不再显得寒冷。裴恩倚在树旁,看著正在吃他采回来的野果的小幸,轻声的问道:「味道还可以吧?」
「嗯,很好吃。」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你不吃吗?」
「我不饿。」因为天黑视线不佳,裴恩采到的野果有限,他全给她吃了。他不是不饿,只是她看起来比他还饿上好几倍的漾子。
「慢点吃,别噎著了。」他怕她连手指头也一并吞进肚子里去了。
「哗!」小幸狼吞虎咽一下子全解决掉了。「吃饱的感觉好好哦!」她发出满足的叹息。
「怎么,你常常吃不饱吗?」
「有时候啦!」在熊熊火光映照下的小幸,白皙的脸庞增添不少艳丽。「饿肚子对我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我习惯了!」
饿肚子习惯了?!裴恩又问:「你的谭婆婆呢?她对你不好吗?不给你饭吃?」话一问出口,他不禁自忖:「裴恩,你今天还不是普通的多话呢!你问这些干什么?人家有没有饭吃干你何事呀?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这两个字的?」
小幸察觉不到他此刻内心微妙的变化,即使他脸上泄漏了什么,她也不会注意到的,因为此时的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谭婆婆她对我最好了。她捡了我,供我吃供我住,把我当她的小孩一样看待,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她……」小幸吸著鼻子,哽著声音说:「她得了重病,结果一病不起,死了……」
她强忍痛苦的模样让裴恩「又」对她心生怜惜了。怎么又来了!一天之内两次?裴恩觉得今天自己是不是中邪了?这是……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裴恩尽可能语气平和的说。
「我没事。」小幸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泪。「对了,说说你自己吧!」她语调轻快的说。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会呢?」小幸很感兴趣的问道:「你的家人啊?你原籍何处啊?这些我都想要知道呢。」
「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裴恩面无表情的。
不在了?小幸抱歉的看著他:「对不起,我不知道……」她顿了一下,很小心的再问:「你说不在的意思是……」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裴恩突然烦躁起来。他瞪向她,没好气的说:「你不睡吗?明天一早我还要赶路呢。你若不想我抛下你,就赶紧睡吧!」
他强迫的语气哪能让她迟疑片刻。小幸很快的躺下来,很快的闭上眼睛,可是,她偏偏就是睡不著。
「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她怯怯的看著他俊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
「没这回事。」裴恩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不对,我……不善与人交际,我不大会说话。」他很后悔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的,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家人是他胸口永远的痛呢?
「快睡吧!」他温柔的声音缓缓的飘进她的耳朵里。
小幸半垂的长睫毛闪动著笑意,她轻喃道:「裴恩,我很高兴认识你。」语毕,她阖上眼睛,进入梦乡了。
「我大概……也是吧!」看著她沉睡的无邪容颜,他不善微笑的脸泛起了一丝丝的笑容。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来到一个小镇。
裴恩背著小幸,找到一个大夫替她治脚伤,然后两人在街上找了个面摊坐下来吃面。
「裴恩,你好厉害哦!」小幸兴奋的说。「大夫也说我的脚再过两、二天后就会痊愈,这和你说的一样呢。」
裴恩低头专心吃面,没有应她的话。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小幸也已习惯他的冷漠了。其实这一路走来,通常都是她一个人在说,他偶尔会应几声。「裴恩是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怪人。」这是她目前为止对裴恩下的评语。
「对了,你打算上哪去啊?」她又问他。
裴恩终于把注意力从面移到她脸上了。「我没有打算去哪里。」
小幸大喜。「没有目的地的流浪,太好了,和我一样。」她期待的看著他,「我们就结伴同行吧,这样也有个伴,你看怎样?」
裴恩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你是怕我再自杀吗?」
小幸想了想,「也是啦,不过最主要的是因是,是……」她努力地想了又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在心中问著自己,她为什么非跟著这个人不可呢?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她一无所知啊!为什么她会对他没有戒心,放心跟著他呢?
「是什么呢?」裴恩有趣的打量她苦恼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刻意装出冷酷的脸悄然地现出了微笑。
小幸怔怔的看著,对了,就是这张笑脸,她喜欢看到他笑,所以,她想留在他身边,即使她对他还不熟悉。
可是,她不能说啊,这样说岂不是太不害臊了?于是,她低著头,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你太沉默了嘛!」
「我太沉默了?」
「对呀!所以你需要一个人跟你说话,给你解闷,这样你就不会太无聊了对不对?」
裴恩推开空了的面碗,擦擦嘴,慢条斯理的说:「我一直是一个人的,我很习惯这种孤独的生活,所以……」
「所以你需要我来改变生活。」小幸抢著把话说完,才觉悟到自己太大胆过分了。「对不起,我……」她羞得把脸转向一旁,不敢看他的脸。忽然,她推开椅子站起来,一跳一跳的往街上奔去。
「小幸……」裴恩丢下面钱,追了过去,他在街道的转角追上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就蹲在他们面前。
「好心的公子、姑娘,施舍几文钱给我老叫化子吧!」老公公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含糊的乞求著。
小幸不加思索的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放进老公公手上的空碗里。
老公公惊喜的看著空碗,揉揉眼睛再看,看完又揉揉眼睛,好像不相信居然有人会给乞丐一锭白银。一锭白银耶,可以花上好几年的。
「我们走吧!」小幸拉拉裴恩的衣袖,然后爬到他背上让他背著走。
「你出手还真大方啊!」裴恩对那锭白银的来历很是好奇。「那银子真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呢!」
「什么?全部的……」裴恩转头过来,惊愕的对她吼:「你的意思是你全部的财产只有那一锭白银,而你竟然随随便便就把它送给别人了?」
「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幸嘟起小嘴说。「你也瞧见啦,那个老公公多可怜啊!不要说是一锭白银了,要是我身上有一锭黄金,我也要送给他。」
「你……」裴恩放她下来,然后,他试著婉转的和她沟通,「小幸,我不是反对你做善事,可是你也要量力而为啊!」
「我是『量力而为』啊!」
「你那不叫『量力而为』,叫『打肿脸充胖子』。」裴恩真想一掌打醒她,看她能不能不要如此天真。「你把你全部家当都给人了,那你自己呢?你打算拿你自己怎么办?」
小幸耸著肩说:「我没想这么多耶!算了,人家不是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再赚就有了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对不对!」
「哼!」裴恩对她如此慷慨豁达的个性不敢领教。「你不怕你这艘船过桥还没过一半,就四分五裂了!」
「我才不怕呢!」她笑嘻嘻的说。「我还有你呀!你不会饿死我的,对不对?」
「我?」裴恩望著这张可爱的笑脸,就算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了。天哪,他到底是走什么狗屎运啊?平白无故多了个这么沉重的包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还得分神来照顾她?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叫「小幸」的少女是硬要赖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