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刚好是汤家举办慈善晚会的日子。
一大早佣人们就忙进忙出的,准备布置会场,直至华灯初上,客人开始多了起来。
经过几天的调养,白水芯总算恢复一点气色,不过她仍没有走出堕胎的阴影,总是一个人坐在床上,或呆立窗前,静默不语。
她尝试不去想他,却徒劳无功。
虽然汤氏夫妇要她别出来走动,但由于这几天都关在房里,她突然想要接触人群。
她为自己加了几件衣服,坐在会场外的阳台上,今晚夜色迷茫,蒙蒙淡淡的,最容易教人忆起往事,自寻烦恼。
脑海里,竟又浮现出这十几年来,聂从云和她之间的种种……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令她芳心初动的大男孩,不是汤大哥,而是他……
早在他的视线总随着她而转,而她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后,就认定了彼此。
只是向来高傲的她,倔强地不肯承认自己为他心动的事实,甚至还把他赶离自己的世界。
如果自己和他不是有这一段为人所不容的关系,她其实很愿意为他生下孩子,但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着想着,眼眶里竟蒙上一层水雾,她不知道往后在思念他的日子中度过,还要撑多久,但她真的好痛苦。
蓦地,一阵人群的惊呼声传了过来,她抬眸一望。两道贴得极近的身影,正是聂从云和谭嘉嘉连袂出席。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琵琶别抱,那种感觉让她想逃。
她最后还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逃避现实。
正当她努力平稳呼吸时,门却被推了开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沉稳脚步声,唤醒了她的注意力。
“你……”她转身抬眸一望,那不正是刚刚她极力想避开,装作视而不见的身影?!
“你身体好点了吗?”聂从云一进房后,看她赢弱不堪的样子,他心里有股挥不去的沉重。
她没有回答,仅是颔首,努力维持镇定地表示。
“嘉嘉呢?”她问。
“她正在跟一些商场上的前辈打招呼。”
“她会是个好妻子。”她不知自己的口吻是羡慕,还是嫉妒。
“那边窗口冷,你站进来一些。”聂从云没有应答她的上一句话。
她也依言,离开窗口好几步,却仍是站在他碰触不到的距离。“有事吗?”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去?”他指的,是她去拿掉小孩的事。
“找你做什么?你不是要我自己做决定吗?那晚我在路上走着走着,想通了之后,就到路过的一家医院把孩子拿掉了……”
白水芯没说出口的是,当晚她独自在街上徘徊,路过一家婚纱店,看见店前挂着一张超大尺寸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新郎新娘两相依偎,新娘脸上笑得好灿烂,那笑,仿佛可以使星辰黯淡,日月无光。
她随即想起,谭嘉嘉就如那照片中的女主角,是个即将出嫁的幸福女人,而她怎能恣意破坏这一切。
聂从云从来就不是她的,即便她生下他的孩子,却改变不了他是别人丈夫的事实。
“我知道,拿掉孩子的感觉很煎熬,伹你为何不……”
“别再说了,你不必同情我,或者可怜我。还有,你愿意牺牲时间来这里看我一眼,的确令我很感动。”
近期之内,他将和谭嘉嘉举行婚礼的消息,早已被八卦媒体沸沸汤汤的传了开来,她自然也略有耳闻。
或许,这也正意味着,这是他们结束一切的最好时机。
聂从云当然明白她所指为何。同居的那段日子,让他们培养出极佳默契,不用太多的言词,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我要和嘉嘉结婚了,过几天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整理好,搬来这里。”
“嗯。”明知这会是最后的结果,但她的心却仍是感到惆怅。
“还有,先前你父亲生前的公司营运陷入僵局,但我已经筹好一笔资金,重新整顿公司的工作,也快要完成了,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接掌。这是……当初交易前,我们说好的。”
“谢谢。”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痛苦的神情。“还有,张妈病情也已经控制住了,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会替她安排住所的。”
“我相信,你一直是言而有信的人。”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我想我们之间就此结束了吧。”
“我也祝你幸福。”她淡然说着。
看她脆弱的样子,聂从云好想冲上前去好好抱着她,吻着她……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下来了,他决定让自己对她的伤害,到此为止。
他有些迷惘的走出她的视线,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两个月后
一间偌大的古老欧式教堂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商场钜子——聂从云,和谭士企业千金结婚的消息,排场盛大,气势宣赫,吸引了许多记者、八卦媒体前来采访,为观众转播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出乎意料的,白水芯竟也前来观礼。
明知道亲眼看见自己所爱的男人,要跟别的女人结婚,只会让自己心碎至死。但她就是舍下下那股动念,同时告诉自己该死心了。
今天她只稍微打扮了一下,将长发挽起,穿着一套鹅黄及膝套装,轻点淡妆,打算躲在人群中,默默看着这一切。
婚礼时间一到,乐队即刻奏起结婚进行曲。
红毯最前端,站的正是今天的男主角——聂从云。
他身形硕长、英俊挺拔,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势,莫不夺去了现场所有女性的目光,同时也教在座许多男士无不羡慕、嫉妒……
而后,谭卫挽着女儿——谭嘉嘉的手,从教堂门口缓缓步进礼堂最前方。
谭嘉嘉的脸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喜悦,而谭卫也因自己即将有个出色的女婿,兀自雀曜不已。
只有新郎——聂从云,面无表情,教人难以捉模。不过他在媒体前的形象,一向如此,所以大家都不以为意。
十字架前,一名白发苍苍,慈祥和蔼的老牧师,抚着胡须面带笑容的问:“聂从云先生,你愿意娶谭嘉嘉小姐为妻,不论生老病死,不弃下离吗?”
他默然,沉默片刻后,才道:“我……”
白水芯没听完他未竟的话,就黯然步出礼堂,驻足在转角处的一片绿荫下。
看来,她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她根本不想看见聂从云和别的女人结婚。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割舍下这个男人了。
孰料,“砰”的一阵枪响,吓走了她的沉思。
正当她还在惊慌错愕之际,不清一秒钟的时间,只见几名彪形大汉,手里各持一把黑色手枪。
“啊——”
周遭尽是民众的尖叫声,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眼见情况不对,她知道自己该跑,但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枪声,早已让她乱了手脚,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上前包围的警察,居于劣势的歹徒们,疯狂持枪扫射,试图做最后挣扎。
枪战中,其中一名歹徒,见同伴们一个个倒下,他邪佞一笑,朝白水芯这个方向奔过来,然后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抓住她,以枪口指着她的太阳穴。
“别过来,不然我轰掉她的脑袋!”
那名歹徒一面说,一面挟持人质往后退。
原本还在教堂里进行的婚礼,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赫然中断。
混乱中,白水芯看见了聂从云的身影从中而出,她的眼眶霎时盈满水雾。
歹徒见自己背月复受敌的局势,深知无法突围,眼中竟出现了杀意,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原本意图抢劫银行,但事迹败露,钱还没抢到,就被早已守在一旁的警察一路追缉。
“后退,否则我先毙了她!”
此时,聂从云却不顾危急的上前,企图安抚歹徒的情绪。“你先冷静点。”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
“那位小姐是无辜的,我愿意代替她,成为你手上的人质。”
歹徒的脸色有些犹疑,他知道聂从云的身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兄弟全部倒地不起,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对方。
然而就在他犹豫分神的同时,一名身手俐落的员警,黑影闪动,分散了歹徒的注意,在片刻间移动身形,拳脚迅速的攻击对方,踢掉他手中的手枪,并使之痛跌在地,之后歹徒马上被制服。
第一时间,聂从云一把揽过了白水芯。
方才那生死一瞬间的画面,几乎要让他的心跳停止,同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部无法放开这女人了。
“你没事吧?”他搂着她,低声询问。
然而受惊过剧,使她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在他怀里摇摇头,紧抱住聂从云结实的身躯,一点也不想离开。
正当警察上前要制住那名方才挟持人质的凶嫌,孰料另一名原本倒在地上的歹徒,倏然睁开双眼,面露凶光,拿出一把暗藏的手枪,趁大家不注意时,准备往聂从云背后开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水芯以眼角余光瞥见他的意图,想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平白替聂从云挨了这一枪。
“水芯——”
当白水芯被火速送进手术室后,外面只留下焦虑不已的聂从云,和闻风赶来的汤氏夫妇与日前才出院的张嫂。
“水芯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张嫂声泪俱下。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她。”聂从云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她明明不爱他的,根本没必要为他挡下那一枪。
“从云,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这时候我们更不能倒下去。”汤楚君也努力维持镇定,希望大家不要在这一刻慌了手脚。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一名身穿白袍的老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医生,请问病人情况如何?”一千人等纷纷上前询问。
“由于她伤及的部位是在生殖器官上,伤势极重,以后受孕的机率极低,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老医生婉转的说着,脸上也有说不出的叹息。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正是要享受美好人生的开始,却遭遇这种不幸,只怪命运弄人。
“天哪……老天,你怎能这么残忍……”白水玥不禁痛哭失声。
失去生育能力,对一个女人面言,是多么沉痛的打击。
“还有……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弱,加上大量出血,院里正好缺B型血,请问你们有没有跟她相同的血型?”
“有的,我是,让我来吧。”聂从云几乎是同时间回答。
老医生看了神情颓丧的他一眼,像是了然于胸,点点头后说道:“好吧,请你跟我来,等一下先让护士为你验血。”
当聂从云和老医师离去后,汤氏夫妇和张妈仍在手术室外,焦急不已。完全无心思招呼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谭嘉嘉。
她是现场唯一还搞不太清楚状况的人,满脸错愕。
聂大哥和水芯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在聂大哥目光灼灼的神情里,活像爱了水芯姐好几百年似的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就在她彻夜未眠了三天三仅,再度到医院探望白水芯时,就已明了了一切——
经过三天的抢救后,白水芯目前已月兑离危险,但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
在她病床前守护的人,正是连日来都未合眼的聂从云。
隔着房门上的透明玻璃窗,谭嘉嘉亲眼看见她一向冷然寡言的聂大哥,此刻竟含情脉脉、一瞬也不瞬的直瞅着白水芯,同时以自己的大掌,磨蹭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他们……就像一对至死不渝的恋人……
这一幕,看得她椎心刺痛。
那个现在该是她丈夫的男人,此刻竟与别的女人牵牵扯扯,这是多大的讽刺。
叮——电梯声响起,表示有人上楼来了。
她下意识的往楼梯角落走去,试图隐藏自己的身影。
在躲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总觉得自己是这整件事情中唯一的局外人,她的存在仿佛是多余的。
“老婆,你别那么紧张,冷静一下好吗?”一道醇厚男声传来,谭嘉嘉认得说话的人正是汤楚君。
“你说我怎能不紧张,聂从云那臭小子欺负水芯,欺负得还不够吗?她为他拿掉孩子,现在又变成不孕,你教我怎么冷静。”
白水玥依旧是忿忿不平,尽管现在的聂从云一脸悔意,她还是无法原谅他对水芯所做的一切。
“好了,一切的纷纷扰扰,我想在经过这件事情后都会有个了断,他们彼此也会去厘清自己的心意,我们就别再操心了……”
汤氏夫妇俩的声音,渐行渐远。
然而,匿身在角落里的谭嘉嘉,却愕然不已。
欺负?拿掉孩子?她整个人有如置身在五里雾之中,茫然无措,不知去向。
原来,她从来没了解过聂大哥,更遑论得到他的心了……
几分钟过后,当与汤氏夫妇换过班的聂从云,正从病房走出,到贩卖机前想为自己买杯咖啡提神时,却瞥见坐在楼梯上、目光呆然的谭嘉嘉。
“嘉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脸不敢置信。
“是她,对吧?”她泪眼朦胧的望向他,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她就是你一直不愿和我结婚的原因,对吧?”
“嘉嘉……”他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又问他这种问题。
见聂从云久久不发一语,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嘉嘉你很好,很完美,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我爱你爱那么久了,而你和她只不过才认识几个月……”
“感情不是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再者,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了……”
第一次,他对谭嘉嘉心无芥蒂地说起,他和白水芯这十几年来的爱恨情仇。
“你爱她……那我怎么办?”她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里,宣泄近日来的压力与彷徨。
“嘉嘉,你是个好女孩,只是迷恋错人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把自己的心完全给了水芯,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他像大哥哥般的拥着她,要她别为他伤心流泪。
“不要……这一切是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哭得声嘶力竭,泪水也濡湿了他胸前大半片衣襟。
“乖,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来爱你……”
哭了好久,眼泪仿佛也流得一滴不剩,心知已无法挽回的谭嘉嘉,最后才肯离去。
聂从云抚抚自己的额际,深觉好累,像是刚打完一场殊死战。
正当他准备踅回病房时,才见汤楚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你都听到了?”他问。
汤楚君点点头。“她似乎很痛苦,难道你不怕她恨你一辈子?”
“她恨不恨我都无所谓了,我也知道这对她打击很大,但我如果在这时弃水芯而去,受伤害的就不只一个人了。”
“我很高兴你的态度终于表明了,不再像之前的模棱两可。”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去面对自己的真心。”聂从云悠悠说着,只是,他和白水芯之间还有机会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