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动提款机上查到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到帐,欧东林把卡收回钱包,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往家走。
冬去春来,欧东林来到S城已经整整两年,距离和苏凌轩认识,也有一年半。
可是,虽然只有两年,欧东林的生活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住的地方是早就搬了,虽然舍不得相处得那么融洽的大伙,但是棚户区拆迁是眼皮底下的事情;再说,任娟娟的事情,对欧东林不是没有影响的。毕竟那个漂亮泼辣、差一点就成了他老婆的女子,也是他曾经全心全意喜欢过的。
路上拐到超市,欧东林特意买了两瓶深海鱼油,准备回头给欧老爹寄回去。老人家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欧东林心想再过两年,就把老父亲接到S城。
第二天上班,还是跟外地来的经销商继续讨论合作事项。
对方这次是老总亲自出马,穆氏不敢怠慢,业务部的几位经理一直陪着,大家讨论了三天,总算在天黑前达成了协议。经理一高兴,就主动提出要给大家『解解乏』,派欧东林打电话订了大美都夜总会的KTV包厢。
欧东林一早就听说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多姿多彩,不过他是本分人,就连陪着一帮西装革履的大老板们进入高档娱乐场所,这也还是第一次。
一群大男人刚刚在大酒店里吃饱喝足,茶几上的水果拼盆和瓜子点心半点吸引力也没有。几位经理老总们互相吹捧着轮了一圈麦克风,被他们鬼哭狼嚎水平震慑住的几位副经理,都不敢再开口。不大一会,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热闹场面就这样冷清下来。
业务经理一连开了两瓶XO,也没把气氛活跃起来,一皱眉头,按铃找来了大堂领班。
领班对这种情况自然心知肚明,刚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开了口,「老板,您今天这里也没有女士,不如我叫几位小姐过来,陪陪诸位可好?」
话音一落,客户老总喜上眉梢,「久仰S城小姐都是人间绝色,今日有幸啊!」
欧东林晚饭时鞍前马后的跑,一顿晚饭吃得是七零八落,此时正躲在角落里猛啃西瓜。听到这话,他倒也没有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两年来的经历早已让他是见怪不怪。脑子里猛然跳出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不知道那白璧一样的人,到了商场上,是不是也有这种做派……光是想想,自己就觉得不舒服……希望不会。
欧东林正蹙着眉头盘算苏凌轩,包厢的门从外面被旋开,传入阵阵笑语。
看清领头进来的是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欧东林就知道一定是经理点的『小姐』们到了,正要低头敛神,眼睛却死死盯在了最后进来的那张脸上。
倒不是欧东林见色起意,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个穿著大红超短裙、抹着金色眼影的俗艳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昨天想起的任娟娟!包厢里面光线偏暗,任娟娟似乎没有看见欧东林,大概是靠着过硬的专业素质,这会已经一摇三摆蹭到了老板堆里坐下。
欧东林口瞪目呆地坐在一边,好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看着坐在男人中间、不断发出柔媚笑声的任娟娟,欧东林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怎么也想不通,离开了自己,她不就是为了过上锦衣明堂的滋润日子,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
按捺着立即过去问个清楚的冲动,好不容易等到任娟娟起身去洗手间,欧东林连忙也借故等在了走廊里。
不一会儿,任娟娟远远走了过来,却在途中的休息区停下。她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叼住,点燃深深吸一口,支起脚跟,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
其实,就在方才踏进包厢时,任娟娟已经注意到了角落里灼灼的目光。不是不惊慌的,于是故意视而不见、大声说笑,努力忽略着那始终不曾移开的视线。
只是,她并没有料到,欧东林会主动出来等她。欧东林慢慢走近,脚步停住,任娟娟睁眼看清了他。
「你好,很久不见。」将惊慌收到眼底,任娟娟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你已经进了大公司吧?看样子很不错呢。」
站得近了,欧东林注意到,现在的任娟娟显然是瘦多了,原本朝气逼人的她,居然隐隐有了一种叫做「沧桑」的气质。脸上画着浓妆,欧东林看得到那掩住的疲惫,因为眼神、声音、甚至笑容里,都是倦怠……即使刚刚补过粉,她的眼底在较为明亮的灯光下,也有遮不住的淡淡青色。
——面前的这个任娟娟,自己几乎要认不出来。
「你呢,过得好么?」欧东林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嗯,你也看见了,马马虎虎……反正我现在靠自己吃饭,乐得逍遥。」吸完最后一口,任娟娟把烟头掐灭,笑着直起身子,「你一定很奇怪我在这里吧?」
不过一年,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跟了姓王的半年,他就把我甩了。」并不等欧东林开口,表情是怨怒平息之后的那种平淡。
欧东林往前一步,神情严肃,「娟娟,跟我回去吧!」
任娟娟摇了摇头,「我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跟你回去,我养活不了自己。」
许久,又抬起头来不甘心地笑笑,「欧东林,我任娟娟这辈子最大的错,不是为了金钱出卖自己,而是没有好好珍惜你。」
怎么会不知道,他欧东林是实心实意的本分人?可路是自己选的,没有道理把过错让他去背。她任娟娟即使再下贱,这点道义,却还是留着的。
***
因为来送东西,苏凌轩在楼下等到从计程车上醉醺醺下来的欧东林,已是深夜。
「欧东林,你这是怎么了?」几步跑上前去,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醉鬼,苏凌轩皱起了眉头。欧东林不是会随便失约的人,打过去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已经觉得奇怪。看这个样子,他究竟喝了多少?又为什么会烂醉如泥?
醉眼迷离地看清身边的人,欧东林打着酒嗝叫了起来,「苏凌轩,啊!苏凌轩,你再陪我喝……呃!……我没醉,来,好酒,咱们再喝!一醉方休!……」
「好、好……回你家,我陪你喝……唉,脚下当心……」
苏凌轩无可奈何地答应着,一面熟门熟路地拖着欧东林进了电梯。两个人原本就差不多高,苏凌轩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出了电梯,才发现欧东林的钥匙包也不知道扔在了哪,只好从过道窗户的花盆下取了备用钥匙开门。欧东林现在住着的,是简单的小户型公寓,要比以前干净整齐不少。
苏凌轩拿了湿毛巾过来,欧东林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嚷嚷,「苏凌轩,来,我们再喝!……」
替欧东林月兑去外衣,轻轻解开早已揉皱的领带,苏凌轩开始用湿毛巾帮他一点一点擦拭着脸,眉、眼、鼻、唇……然后是脖、颈……最后是手,每个指头都打开慢慢擦干净。
「呜……苏凌轩,你说!她为什么不跟我走?」欧东林突然这么哭喊出来。
苏凌轩一惊,手里的毛巾跌在被单上,洇了一块。这个「他」,是谁?
「娟娟,你为啥不跟俺回家?呜……娟娟……」一声接一声嚷嚷着,欧东林已经彻底模糊意识。
苏凌轩仿佛被一道闪雷击中,双手抖得厉害。
欧东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就成了此起彼伏的小小呼噜声。苏凌轩回过神来,拣起毛巾扔进水盆里;倒了茶,回来坐在床边,自己一口一口喝起来。
任娟娟,这个名字,虽然只听过一遍,却怎么可能忘记?那次欧东林奄奄一息倒在杂物堆上,幸好自己替他捡回了一条命。为着的,就是这个女子。
自己原以为,过了这么久,欧东林心底的痛,已然被彻底忘记。却不曾想到,好了伤疤,还有褪不去的痕迹——欧东林也许还爱着任涓涓。
如果没有猜错,让欧东林今天酩酊大醉的人,就是任娟娟吧?他去了哪,又为什么还会见到那个女人?被那么绝情的抛弃,都不会有怨恨?
欧东林突然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娟娟」,又昏昏睡去。
原来,欧东林不但不恨她;恐怕,根本就没有忘记过她才是。苏凌轩苦笑着起身,替欧东林拉好被子,坐回到沙发上,交叉的手指冰凉。
许久,客厅的挂钟「嘀」了一声,已是凌晨一点。看样子,今晚,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他拿出毯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和衣卧下。
柔柔的台灯光线,从卧房里流泻到客厅的地面上。欧东林已经沉沉睡去,房间里很安静,可苏凌轩的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欧东林的心痛,说得出来,因为至少有他这个朋友愿意听;
可是,苏凌轩自己的痛,却说不出来,即使是对欧东林,也说不得。
那是苏凌轩无论如何不想承认的,却又否认不了的秘密——让他痛的人,就是欧东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在欧东林浑身血迹、无助昏迷在他怀中?还是他委婉提出断绝朋友关系?
或者更早?
白蝶和欧东林,孰轻孰重?
……
苏凌轩说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
第二天一早,欧东林是被床头的电话惊醒的,头痛欲裂,看了一下手表,早晨7点。
「喂?是小欧吧?我是经理阿……你已经到家了?那就好、那就好,我昨晚送你离开,才发现你的钥匙包在沙发上……对,你在家就好……昨天后来挺难受吧?不让你喝还不行……呵呵,今天是周末,好好休息啊!……」
挂了电话,欧东林撑着头慢慢坐了起来,脑子里是一片糨糊:昨晚上了出租车以后的事情全都记不起来了,自己的钥匙包在经理那,那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好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哪又是谁?怎么就是记不起来呢?
唉,头好疼……
倒回枕头上,欧东林索性不再去想,可是任娟娟转身离开前说的那几句话,却自动浮了出来。
「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你看看自己,如今西装革履、英俊倜傥,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小子;而我自己选了生存的方法,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东林,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好人,我配不上你。找个关心你的人,开开心心忘记我吧……」
不同世界?也许吧,至少,他和任娟娟,都误会了彼此——
他以为,任娟娟会流落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是逼不得以;而他想要带任娟娟回来,也只是出于朋友的义务和责任心,不愿意她再继续沉沦。
任娟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耍小性的泼辣女孩,她的改变,让他觉得陌生。即使在见面前,虽然会怀念,但他没有想过要和她复合:破了的镜子,补起来,总会有裂痕;就好象用手拼起来的碗,再也装不了水。
欧东林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但有权力替自己做决定;也许,也已经成熟到可以保护自己。醉过这一次,就把最后的牵挂也放下吧。
——这个曾经在心底扎根的女子、这一段爱,没有缘分的土壤,还是过早的凋谢了。
欧东林叹了一口气,起床出来。洗漱完毕,叼着冰箱里面翻出的干馒头,他忽然在茶几上看到一张纸条。
「我在电热锅里煲了粥,你记得喝。苏凌轩」
纤细端正的笔迹,就好象字的主人。
欧东林傻笑着模模后脑勺,连忙踩上拖鞋去厨房喝粥了。
***
某些时候,欧东林的确很迟钝,当他察觉到苏凌轩很久没有主动跟他联络,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天下午,他开始给苏凌轩打电话。
打到手机上,没有人接;打到办公室,秘书小姐轻声细语跟他解释「老板在开会」,一个小时后再打过去,被告知苏凌轩已经外出。
欧东林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习惯苏凌轩主动的联络;而自己,甚至连他的家庭住址都不清楚。但是,苏凌轩在故意躲自己么?最后一次见面,自己醉成那样,可他也没有生气吧?或者他最近真的很忙,没有时间联络?他一个董事长,就算忙不过来,也很正常吧?欧东林对自己这么解释了一通,就安心去工作了。
又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他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直接打到他办公室的,「欧东林,猜猜我是谁?」
「白蝶!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呵呵,我白大小姐想要查一个人的电话,有什么困难?……不说废话了,喂!你跟哥是怎么回事啊?」
欧东林心里一顿,这才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哥?你说凌轩?我还纳闷呢,他这阵子都好象消失了一样。」
「唉,果然……你们吵架了?」白蝶夸张地叹气。
「怎么会,凌轩那么好脾气的人,就是我想吵,也没机会啊。」欧东林习惯性地挠挠头。
「那我叫他帮我请你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他怎么总是吱吱唔唔的啊?」
「这……」也许自己真地做错了什么。
「我不管!我后天毕业典礼,你一定要帅帅的准时出席!」
「凌轩会去,我怕他不高兴……」
「你也说他那么好脾气的人了,再说,要真有误会,我来帮你们冰释前嫌啊!」
「谢谢你,小蝶……」
「口说无凭,卖身契拿来!记得后天打扮得帅气一点,你的姿色还是很不错的,不要给本小姐丢脸啊……哈哈哈哈!」
挂断电话,欧东林慢慢坐了下来;想着苏凌轩,百思不得其解。
***
当天,苏凌轩和白蝶的家人都来了,欧东林笑着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百合花束送给白蝶,一并表达了祝贺。
一起参加完毕业典礼,白蝶要跟家人、同学慢慢拍照,就叫他俩一起去买咖啡过来。
「那个……苏凌轩,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走在路上,欧东林小心翼翼地开口。
苏凌轩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路面,心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般慌乱,思绪穿杂翻腾:
那夜,终于不得不曾认,自己对于欧东林的感情,并不像自己努力掩饰的那样,只是最最要好的朋友、知己,或者兄弟。
避而不见,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天,却还是无法解除这种感情。
如果10年前,有人告诉苏凌轩,他会对一个同样身为男性的朋友产生逾越界限的感情,他一定会一笑了知;如果是3年前,他会厌恶的转身离开。
可是这个笑话,却在欧东林出现的那天,变成了预言;即使,苏凌轩原本已经坚信:这种事情,是自己深恶痛绝着的……
「苏凌轩,你说话啊,你要真有气,骂我、打我都行啊!」欧东林急了,伸手过来拉住苏凌轩的胳膊。
苏凌轩回过神来,连忙掩饰着笑笑,「你瞎猜什么呢?我这不是跟你去买咖啡么,哪来的生气啊?」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么龌龊的心思,恐怕就不是伸手来拉,而是饱拳相向了吧?
「那你干什么一个月不理我?」欧东林涨红了脸。
「比较忙……」苏凌轩不敢看他。
「那为什么不转达我白蝶的邀请呢?」欧东林拧住眉头。
「你不是来了么……咳,我原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毕竟小蝶只请了你一个朋友。」
苏凌轩勉强自圆其说,欧东林半信半疑。
两人来到操场边的自动贩卖机前,苏凌轩一声不吭投币进去,易拉罐叮叮当当滚落了出来,他拿起三罐塞给欧东林,抱着剩下的一起慢慢往回走。
苏凌轩走在后面,看着欧东林抱着咖啡背影,心里已经作了决定:欧东林比自己小三岁,虽然有着超出25岁男孩的成熟,但毕竟还是可以当成弟弟一般的人物来关心吧?那就把他当作弟弟吧,也许这样就可以压抑住内心可怕的念头,慢慢打消掉那些异样的感情……何况,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哥、欧东林,你们怎么这么慢啊?」白蝶坐在花坛边上,正和旁边同学开心闲聊,她还穿著蓝色镶边的硕士学位服,黑黑的大帽檐上垂着黄色耀眼流苏,手里拿着用红色蝴蝶结绑住的毕业状。
「白大哥和伯母呢?」苏凌轩在白蝶身边坐下。
「我叫大哥先陪妈妈回去了,天气太热……」白蝶甜甜的笑容十分可爱。
「已经拍好合照了,怎么不换了衣服,你就是不怕热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素色的方格手绢,帮白蝶把帽子拿了下来,轻轻拍去她红红脸蛋上的细密汗珠。
「我一会要跟你们合照,换来换去好麻烦!」吐吐舌头,白蝶配合着仰起头。
大家喝着咖啡,白蝶突然朝欧东林挤挤眼睛笑道,「我们学校的咖啡味道不错吧?」欧东林一愣,白蝶就开心笑着,「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吃和好宴,不要赖帐才好哦!」
苏凌轩先反应过来,不轻不重的在白蝶头上敲了一记,欧东林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三个人来到大会堂前的草坪上,果然四周都是嘻嘻哈哈在拍合影的毕业生们。白蝶先和他俩合了几张,忽然想起什么,硬是把苏凌轩和欧东林推到了一块站着。
「你们站在一起,根本就是养眼海报啊!要是把我夹在中间,一定会被人说成自恋吧?」白蝶一面笑嘻嘻的夸张感叹,不断用专业摄影师的口吻指点两人摆出姿势。
苏凌轩知道白蝶有爱跟好朋友胡闹的习惯,再说今天是她毕业的好日子,自然要顺着她一点,也就无奈笑笑,随便白蝶去摆弄。欧东林自从认识这位大小姐,历来就是被欺压的,何况还只是几张照片。
青绿茸茸的草坪上,白蝶的笑声和两位大帅哥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纷纷侧目。苏凌轩正要开口抗议,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突然有人拉响了小提琴,婉转悠扬的乐曲飘来,一开始是路德维希的《献给爱丽丝》;仔细再听,曲调已经换了芭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
白蝶手臂一震,停下了动作。她回头去看,树影下面立着一名年轻男子,长长的流海遮住了额头,黑边的大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身素朴简单的黑色中山装。男子拉完这两首曲子,将琴收回琴盒,静静转身走了。
「咦,原来钢琴曲也可以用小提琴演奏得这么轻灵飘逸。」苏凌轩走到白蝶身边,目送男子远去的背影,真心赞叹。
「学长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
白蝶的声音很轻,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缓缓将头低下去的动作。
***
自那之后,苏凌轩和欧东林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之前。
欧东林醉酒的事情,苏凌轩也没有追问:每个人都希望秘密,至于任娟娟,自己还是当作不清楚,也许更加妥当。他这么想着,就错过了早点弄清楚那夜真相的机会。
白蝶毕业之后,正式开始了她居家大小姐的悠闲生活。这样的日子实在闷得发慌,她跟苏凌轩抱怨,苏凌轩就建议她去国外度度假,也好开阔开阔眼界。白蝶是家中的宝贝,其实长了这么大,连S城都不曾离开过。
地点定在欧洲,苏凌轩目送未婚妻乘坐的航班起飞,这才回到公司。
刚刚坐定,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秘书小姐甜甜的声音响起,「董事长,是穆氏总经理的电话。」
苏凌轩眉头一皱,还是让她转了进来。
「凌轩,好久不联系,你还好么?」穆凯的口气照旧热络,「跟你提过的合作案,你可有考虑?」
苏凌轩想了一想,「穆总您莫非真有合作意向?开发那块地皮可以带来的利益,穆总不会没有计算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已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
「有钱还是大家一起赚的好。我是很有诚意的,只是不知道苏董你的意思。」穆凯感觉到对方有意疏离,立刻配合着调整口气尺寸。
苏凌轩沉默了:在商言商,开发前景的确可观,自己应该要为苏氏考虑。
电话那面笑了一笑,「凌轩,看样子你也心动,我们出来谈谈,可好?」
不愧是穆凯,竟然立刻就把自己的心思模得清清楚楚,苏凌轩索性大大方方答应了下来。
下午三点,苏凌轩踏进约定的英国餐厅。穆凯已经提前在座位上等他,见他进了大门,连忙笑逐颜开地招呼他过去。苏凌轩一落座,侍者就送上了芳香馥蜜的蜂蜜红茶和焦黄的爱尔兰芝香烤薄饼。
「我还记得,这两样是你在英国时的最爱。」穆凯挥退了侍者的殷勤,亲手帮苏凌轩斟茶。
苏凌轩并不言语,只是抬手叫过侍者,在穆凯的错愕表情下点了一杯柠檬水。
「人是会变的,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清楚。」苏凌轩淡淡看了一眼穆凯,默默将装满晶莹红色液体的杯子推到旁边。
「轩轩,我当初无意要伤你。」穆凯看着苏凌轩,眼睛因为痛苦而幽邃。
「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来谈工作?」苏凌轩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
「我们当然是要来谈工作,可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把我们的关系处理好,以后苏氏和穆氏又要怎么合作?」
不知如何反驳这句话,苏凌轩不再开口。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会那么反感……」
穆凯的话,让苏凌轩再次想起了那段他想努力忘记的过往——
和苏凌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除了白家的孩子,其实还有穆氏的继承人,比他大一岁的穆凯。22岁大学毕业那年,苏凌轩坚持要去英国留学,而最后让苏夫人勉强点了头的决定因素,就是同在英国游学的穆凯。在苏凌轩攻读研究生的3年时间里,穆凯可谓无微不至。苏凌轩一直以为他对他,只是哥哥关怀着弟弟的情感……
所以,当穆凯在苏凌轩回国的前一夜,把他压倒在床上意图不轨时,苏凌轩二十几年对他的信任和所有美好情感,就此碎裂得面目全非!
「轩轩,那晚我的确醉了,幸好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穆凯说完,长长叹出一口气,悲伤地垂下了眼睛。
也许是穆凯一再的诚恳表现,也许苏凌轩此刻也同样爱上了男人。沉默相对了许久,苏凌轩终于点了点头,「我们还是朋友,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吧!」
伸出去的手,被紧紧地握住,苏凌轩看着穆凯写满惊喜的脸,并没有急着抽回手。
苏凌轩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可以理解穆凯当初的感情。老天要通过欧东林告诉他的,正是这种想爱又不能爱的痛苦和无奈吧。
合作的事宜洽谈得很顺利,三个月后,项目正式启动。
这在业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和白氏连手的苏氏近年来崛起势头已是无可匹敌;如今再与穆氏携手,很有可能要有取代白氏龙头地位的前景。
次日早晨,苏凌轩看到用头版报道此事的商业专刊,不过淡定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