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夜凉寒露起。
独倚窗棂,
夜幕茫茫,牵牛和织女。
君不见,思君切。
君不知,夜不寐。
思君,盼君,不见君。
倚断窗棂,夜无眠。
何时方能弈周公?
——聂芷砜·七夕夜·不成眠
这是诗吗?
好笑地看着趴在窗台上睡着的女子。
不成眠?
那窗边的是谁?难不成他见鬼了?
收起桌上的卷轴,藏在墙上的暗格里。
这丫头。舞文弄墨,还把他的寝室当书房。真……
哎。
踱步向窗边的女子。看着那张稚气容颜的眼盈满宠溺。
“万俟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眉毛极不安稳地蹙着。“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讨厌那个邢君祀。每次他出现,你都要连续失踪好几天。”
“我回来了。再也不会失踪好几天了。”伸手抚平她的眉,在她耳边低喃。“你讨厌的那个邢君祀也不会动不动就来烦人了,他的王妃已经安全地呆在邢王府,由他亲自照看了。”
“你可以每天好眠了。”宠溺地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替她檫干眼角的泪。
就是这样的女子让他不得不赶紧把那些事办完,好可以一直陪着她。
她的眉形很好看,不似其他女子的柔弱,却有着让人心疼的特质。
她的眼睁开时,水灵灵的,闪着调皮的精光。笑时眯起的月牙,似乎可以带动每个人唇角的线条也跟着弯曲。
她的鼻子小小的,是她脸上唯一安静的地方。她的菱嘴总喜欢无辜地嘟着,或者喋喋不休地念着。不知道会不会酸?
轻抚过她的眉眼,她的唇。
她很累。
在得到这个结论时,他的眉不自觉收紧。嘴角的笑也一下子收敛了。
“万俟宇,你有心事。”
清晰的嗓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吵醒你了?”
回过神,朝她扬起笑。在看到她只穿着单衣,光着脚丫站在地上时,不自觉又拧紧眉。
“怎么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呢?”语气出奇的轻,出奇的温柔。很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盖好丝被。
“万俟宇,你很累。”埋下眼,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好好休息了?一定是的,你赶了好久的路吧。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我不该任性的,天天都霸着你的床。你这么高,虽然这张床很大,但我睡相很不好,会翻身,还会踢人,你一定被挤得很痛苦吧……”闻着熟悉的体味,一放松,嘴巴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万俟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把头埋在蜷着的膝盖,声音闷闷的。如果耳力不好,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想找个人来宠。”揉她发的力道很轻,很轻。
“哦。”闷闷出声。在万俟宇以为她睡着想将她放倒在床上时,她突然抬起头,冲他甜甜笑着。
“万俟宇,我喜欢被你宠。”表情很满足,像吃了糖的小孩,眼睛亮亮的。
“嗯。睡吧。夜深了。”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晚安。”迅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整个人钻进丝被里,密密包住。“情人节快乐。”
闷闷的声音从丝被里传出。
真是羞死人了。但羞什么呢?
以前亲爸比,亲季哥哥时也没这种别扭的感觉啊。怎么一亲万俟宇就不好意思了呢?礼貌嘛。就只是普通的晚安吻嘛,干嘛想歪了?
聂芷砜,你很没用耶。
丝被里的女子红着一张脸,恨不得把自己敲晕。
丝被外的男子嘴角噙着好看的笑,看向那团被子的眼盈满笑。
“别闷坏了。”
“哦。”
“万俟宇,你找我?”
粉衣女子蹦蹦跳跳地跑进“晚枫亭”,头上的粉蝶儿一晃一晃的,仿佛要挣开她的发,飞向天际。
“我等下要去布庄。”
“哦。”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中的柳条拨动湖水。扰得安静停在边上的鲤鱼四下蹿开。“你不需要跟我说的。”反正已经习惯了他不说一声就离开。反正他这一个月来陪她的时间也不过是刚从鬼林子被带回来的那几天,还有他说要宠她后的这两天。她本来就不奢望他会一直陪着她。
“我想你陪我去。”
聂芷砜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在看到他眼里的笑时,她整个人向他飞奔过去。
“真的?!那我去跟小绿说一声,叫她别做风筝了,我不玩了。”将手中的柳条塞到他手里,迅速跑出亭子。不出几步,又折回来。
“你要等我哦。不可以偷偷溜走。”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偷溜了,我就……”不小心看到了清澈的湖水,灵光地找到了蹩脚的理由威胁。“我就游泳。”
“对,游泳。”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快去吧。我在这等你。”将她头上歪掉的粉蝶弄好,顺手捏了一下她的俏鼻。这动作让不远处的美妇人瞪大了双眼,然后一脸算计地隐到丛林里。
“我要吃糖葫芦。”拥挤的街道上,一粉衣女子蹦蹦跳跳地在人群里蹿来蹿去。她停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两串糖葫芦。”不等小贩反应过来,她已摘下两串糖葫芦转身跑了。
“小姑娘……”“不用找了。”一路尾随粉衣女子的白衣男子递给小贩一两银子后,慢条斯理地走向在面泥摊外驻脚的粉衣女子。
“老爷爷,我要那对面泥女圭女圭。”粉色舌头舌忝了一下糖葫芦,眼睛一眨也不眨得盯着那对牛郎织女。小绿说了,今天是七夕后的第三天。洛阳城有各个恒古不变的传说,在七夕后的第三天,在城门边上的“李老头面泥女圭女圭”摊中买对牛郎织女女圭女圭,然后烧掉,就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据说,现在这为李老头已经是第代了,几百年来,只要在这天买了“李老头面泥女圭女圭”摊中的牛郎织女并且烧掉就真的白头偕老。
所以,每年都有好多人专程从遥远的地方赶路过来。
“小姑娘,你没情人吧?”虽然眼前的小女孩很可爱很漂亮,像尊精致的白玉女圭女圭,但她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吧。
“情人?”聂芷砜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万俟宇算她男朋友吗?他只说想宠她没说喜欢她,应该不算她男朋友吧?
嗯。不算。
“老爷爷,没情人就不可以买牛郎织女吗?”聂芷砜咬了口糖葫芦。真酸。
“这……”为难地看了眼排在聂芷砜身后的人群。如果给了这小姑娘,那……这一天最多只能做对的。
而且这小姑娘是插队的。
“傻丫头,真想要?”轻飘飘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就是她这么孩子气,别人才总把她当成小孩子。
“嗯。”使劲地点头,似乎怕他不相信。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
在看到李老头的为难时,她加了个但书。“我不要牛郎织女,我要万俟宇你的面泥女圭女圭。”
“那就做吧。”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老爷爷,可以麻烦您吗?”
“好的,小姑娘。我免费送你一个你的面泥女圭女圭。”这小姑娘可真讨喜。这看上去冷冰冰的男人一定很疼她,才容许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万俟宇,你说要去布庄,布庄在哪?”又咬掉一颗糖葫芦。真过瘾,酸得透彻,甜得醉人。
“不去布庄了。”
一路上看她玩得这么欢,他想纵容她玩下去。即使布庄的事很重要,但可以缓缓。
“你可以慢慢玩。”伸手替她檫去嘴角的糖渍。
“万俟宇,你最好了。”习惯性的,亲了下他的脸颊。下一秒,她听到了参差不齐的抽气声。回过头,她看到每个人都瞪大眼看她。所有女子的脸都沾染红晕。
“他们怎么了?”低声询问万俟宇。
“太闲了。”他可不打算让她知道他们的惊讶源于她的大胆举动。
“小姑娘,做好了。”活灵活现的面泥女圭女圭展现在粉衣女子的眼前,吸引这她的全部注意,让她无心去追究万俟宇话中的疏漏。
“好可爱。”聂芷砜将两支糖葫芦都塞到万俟宇手中,伸手去接。可是,手粘粘的。呃……她皱着眉想了一下,有了。转过身,朝万俟宇甜甜地笑着。接着,他白色的衣襟多了些红红的粘腻。
“万俟宇,这个女圭女圭和你超像的。”她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面泥女圭女圭。“它比你可爱多了。”极不满地睨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帅。总爱摆冷脸吓人。”
“你怕我?”他的笑也是轻飘飘的,让人抓不着他的情绪。
“怕你会喜欢粘着你?”她丢给他一个你很白痴的眼神。“你应该常常笑的,像这样。”她将他的面泥女圭女圭递给他。他刚才的笑让她觉得他站在她好远好远的地方。也让她多了莫名的恐惧。
笑?万俟宇怔了一下。只有这丫头才会注意到他有没有笑,才会关心他的情绪吧。
“万俟宇,那边人好多。”聂芷砜向不远处的人群跑去。
或许,他不只是想宠她了。
“你们在看什么?”聂芷砜挤到人群的最里头。她看到前面的台上有好几对男女正尴尬地对望着。“他们在玩瞪眼睛游戏吗?”这时代的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无聊,连这个也玩。
“不是瞪眼睛游戏,是亲吻。”她旁边的大叔凉凉地回答。“你年龄这么小,说了你也不懂。”
“大叔,他们为什么要玩亲亲?”还真无聊,又不是小孩子了。
“看到没?桌案上的那对牛郎织女塑像。”那名大叔解释道。“只要哪位姑娘先亲吻她的良人,就可以得到那对塑像。”
“据说那对塑像比李老头的牛郎织女还灵。姑娘得到它,并把它好好收藏着就可以和良人恩恩爱爱。”
这么灵吗?聂芷砜撇撇嘴。这里的传说还真多呢。七夕都过了,街上还是牛郎织女的天下,真是……但偏偏她就总是心动。
她眼睛直直盯着那对牛郎织女塑像。真想要呢。
万俟宇……她往人群四下看看,没找到他的身影。
她走丢了?!
意识到这点,她拼命想挤出人群。
怎么这么多人?她都出不去了。天开始暗了。
“丫头,你想去哪?”
万俟宇?!她转过身,看到了熟悉的白衣。再抬眼,是那张正寻找着的面孔。
“我以为找不到你了。”她扑到他的怀里,双手使劲抱住他的腰。“不要丢下我。”
她哭了……万俟宇感到胸前热热的。
“傻瓜,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你很想要那对塑像。”怀中人不再那么不安了。
“嗯。”她抬起头看他。“万俟宇,你会帮我对不对?”
“你要我怎么做?”小心地檫她的眼泪。
“我们一起上台挑战。”她甜甜的笑糅合着来不及风干的泪。
“挑战?”他挑高眉。
“喂,你那什么表情?”小野猫恢复本性了。“我的初吻耶……”她小声嘀咕。“吃亏的又不是你。”
“是,在下荣幸。”搂住她的腰,一步掠到台上。
“放手啦。”台下那么多人,他还真不害臊。搂得那么紧。
“你确定你可以?”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窝,使得她一阵战栗。
“谁怕了?”为了那对塑像她拼了。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没必要故作那种恶心巴拉的矜持。
“闭上眼睛啦!”
“别扭的小丫头。”他很配合地闭上双眼。“又不是没亲过。”这话很不符他的性格。
“闭嘴。”踮起脚尖,她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唇。那一刹那,她听到了比刚才更大的抽气声。
她羞涩地想收回唇,却有一双手紧紧钳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蜻蜓吻。
这家伙很小气耶。聂芷砜翻了翻白眼。不过借亲一下他的嘴唇嘛,他就连本带利要回去,真够黑。
算了。就当为那对塑像牺牲好了。她吃亏点……但心里那种甜得冒泡的感觉是什么呢?
呼——
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万俟宇,你想杀人灭口?!”她扬起甜甜的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你很笨。”他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万俟宇,你笑了耶。”她看呆了。“真的帅毙了。”
“想要你的牛郎织女就赶快回神。”他调侃的声音很飘忽。
“姑娘,你很不一般。”主办人是一名儒雅男子,他将塑像递给聂芷砜。“你们很般配。”眼睛未曾从聂芷砜身上移开。
“谢谢。”将失神的女子拉到怀中,淡淡回应。“告辞了。”施展轻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除非有我在,否则你不准到有男人的地方。”万俟宇宣示自己的主权。只是怀中的人……
“万俟宇,我们怎么在半空中?”
“咦,这对塑像怎么在我手上的?”
“哇——万俟宇,你会轻功耶。”
她大概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免得她乱动,把自己给摔下去了。
“万俟宇,我们不回去吗?”聂芷砜在落地时纳闷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不是“傲然山庄”而是一座清幽的府邸。
“嗯。”伸手推开一扇门,进屋,点灯。
“这是哪?”私闯民宅犯法耶。
“山庄的别苑。”他替她倒了杯茶。“偶尔我会来住几天。”
“你家很有钱。”她啜了口茶。热的?!怎么可能?这别苑明明这么静,一个人的踪影也没有。
“福伯每天都会情人来清理,顺便照看宅子,一到戌时,帮我准备好茶才到西面的厢房休息。如果早到一刻,福伯应该还在。”万俟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为她解释。
“哦。”她低头乖乖喝茶,似乎又想到什么,她猛地抬头。“万俟宇,我们不回去没关系吗?小绿他们会担心的。”
“没人会质疑我的行为。”帮她整理床铺,连头都不抬一下。
鸭霸。自大。
聂芷砜朝他的后背扮了个鬼脸。
“乖乖呆在这里,我去帮你打水。”
哇噻——
丫鬟这么好命哦?还有主子伺候着。
聂芷砜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侵略地球,瞪大的眼十足夸张。她手中的茶杯就那么抖了一下。掉地上了。
“我……”反射性的,她蹲要收拾碎片。
“别动。”她的手还没接触到碎片就被喝止住。“我……”“乖乖到床上玩你的玩偶。”命令的语气带着一丝请求。
“可是……”“如果你受伤了,我会更麻烦。”
“哦。”乖乖地缩到床上,看着他迅速把碎片清理掉。
这男人她想一直呆在他身边。
聂芷砜在看到万俟宇为她进进出出,张罗着张罗那时很自然地萌生了这个想法。
“万俟宇,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白衣男子在替熟睡的女子拉好被子时,听到了她的梦呓。
“那就永远一起吧。”轻轻地,他的唇如羽毛般拂过她的唇,许了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