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求求你!”
木工室内传来了一阵女性的尖叫声。在这艘清一色是男性水手的货轮上,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史恩·辛那席赶紧把手边的书扔下,冲出船长室。
“拜托,饶了我吧!”
好家伙,是哪个不怕死的水手胆敢轻薄她?史恩·辛那席气冲冲的推开了木工室,打算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天哪,原来里面只有莎琳和那只狗。他明白了。她想喝杯水,里面摆了一个水桶,旁边用绳子绑了一个茶杯。她要去拿杯子,但是狗却拉住绳子不放。说来令人难以置信,那只肥狗居然有一百五十磅!比她还重。难怪她会被它整得气喘如牛。忙得晕头转向。还是抢不到杯子。
所以这只是一场人狗拔河大赛,显然狗是赢家。它不停的吠叫着,似乎相当兴奋,而且意犹未尽,与在一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成了有趣而鲜的对比。
看到主人进来后,它立即扔下绳子,猛摇尾巴,温驯的倚靠在他的脚边。
“喔,我只是想喝口水。”
看到她被狗击败的尴尬表情,他实在有些啼笑皆非。但是不久后,他警觉到他和莎琳又身处险境。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他不禁又心痒痒的。然而一想到现在室在海上,而他又刚刚修理过她,万一她有所反抗,把船上所有的人都引来旁观,恐怕对他这个大船长的形象有所损害。的确,莎琳跟那些吧女不一样,并非他寻欢作乐乐,玩弄感情的对象。
“走吧,咱们去玩一些团体游戏,顺便带你认识一下船上的工作人员。”
“冥思号”启航以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在甲板上许多水手围成一团半圆形,模仿“威尼斯商人”的歌剧演出一场闹剧。莎琳站在中间,由汉弥尔敦、布奇、爱德华等干部带头去追逐她。许多水手卖命演出,为的只是想博取美人的嫣然一笑。船上有这朵花以后,日子真的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是笑颜逐开,一扫传统海上单调乏味生活的阴霾。
海上的单纯生活对她记忆的恢复大有助益,因为她不必去担心有杀手会来对付她。在她被曝光,雨过天晴后,她仿佛吃下了一个定心丸。她知道船长会带她到马来半岛,去帮她解开复杂的身世之谜。
时间过得很快,“冥思号”已经抵达了好望角,也可说是海上暴风圈之所在。此时此刻,每一个船员为了生存,无不全力以赴,和大自然搏斗。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即使想在甲板上走个几步路,也是险象环生。要是一个普通的船客或是菜鸟水手,早就吐得不省人事了。然而“冥思号”上的船员却讶异的发觉,莎琳这个他们眼中的弱女子居然能甘之如饴,丝毫不输给那些胡子大汉们。她确是个女中豪杰。
对富于幻想的少女而言,海上的夜景最能吸引她的注意。而现在她不用再偷偷模模出来看夜景了。她一个人扶在栏杆边,慢慢的回想往事。
“莎琳!”她回头一看,又是他。说来奇怪,他们之间好像真有心电感应。只要他一出现在她身旁,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触电似的。他只穿了一条短裤,神情显得很优闲。他不晓得她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莎琳,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
“为什么你的面容如此姣好,然而穿的衣服却这么惨不忍睹?”
“惨不忍睹?”她愣了一下。“你这个船长也未免管大多了吧。难道你打赤膊就会比较正式点?”
“我这也是为你好,怕你春光外泄。”他耸了耸肩。“你晓不晓得你身上这件衬衫有多透明?不用月兑我就可以一览无遗啦。”
“你下流!”她下意识的以手掩住胸部,惹来他的一阵窃笑。
“干嘛那么紧张呢?我又不是没看过。”他越想越得意,不停的偷笑着。
“你……”
莎琳羞红着脸。要是在以前,很可能早就挥出一拳了,然而现在她的态度软化了。有缘千里一线牵。她莫名其妙的跑到船长家里,又大胆的偷渡上船,还没被船长给扔下海。他们之间不能说是没有缘分。
一阵海风吹来,她的长辫子迎风飘荡着,格外诱人。这对情人彼此专注的看着对方,甲板成为他们的幽会场所。而船员们也都很识相的刻意回避,以成全这对几经波折的佳人。
“莎琳。”他的声音极为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准备要提出某种要求。“我好久没亲吻你了。”他的手随即伸出去,挽着她的手,内心企图不言可喻。
时过境迁,她当然不会再做无谓的抗争。由于两人相差一个头,他索性把她扶上栏杆。
莎琳,抱住我的头!“他把她紧紧搂住。这对恋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肌肤之亲了,干柴烈火,一拍即合,他们都迫切需要对方的身体。他们渴望!
这一吻像是天长地久,永无止境,使得她的全身都酥软了。除间歇性的申吟声外,满脑子就只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史恩·辛那席,我好兴奋!快点,我等不及了!“他显然是到她身上的某个敏感部位,而使她再度把持不住。那件白衬衫本已经够薄了,现在香汗淋漓,更使得她的胸部在情人面前无所遁行。一见到她那两颗诱人的已经呼之欲出,他的手开始颤抖了,打算立即清除一些障碍物。”莎琳,这件上衣应该不需要了吧?“话还没说完,钮扣已经被他解开了好几颗。他的手迫不及待的伸了进去,恣意的她的,逼得她呼吸更加急促,好像要断气似的。”莎琳,我们今晚可不可以……?“猴急的船长手都伸到她的腰部以下了,也不在乎这里是甲板。反正在深夜的海上,黑漆漆一片的,也不会有人偷窥。”不要!不要!“她使劲摇头,脸孔好像开始了扭曲变形了,状甚痛苦。然后呼吸困难,双眼紧闭。在完全无预警的情况下,她骤然昏厥了,软棉棉的往他胸口一趴,人事不省!”莎琳!莎琳!“完了,完了,玩过火了,这下子闹出人命来了!他把她轻轻放在甲板上,脑筋是一片空白。也不晓得发呆了多久,直到狗跑过来舌忝他的脚时,他才又清醒,然后没命的跑向船员寝室。”起来!“他用脚猛踢寝室内的一张吊床。”干嘛?“吐斯利大夫揉了揉双眼,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他从甜美梦中给吵醒的。”别梦周公了。莎琳昏过去了,快去看看她!“”昏过去了?“吐斯利愣了一下。”被你给吓昏的?很多女人第一次跟你上床都会被你给吓昏。不是吗?“他似正经非正经的看着船长。他跟船长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对他的底细自然是了如指掌。”吐斯利……“史恩·辛那席的声音非常可怕,好像打算把他给杀掉似的。”好好好,我过去看一下。“看到船长变脸了,他才很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在甲板上,吐斯利仔细端看莎琳的苍白面孔。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她昏倒前,在甲板上做什么?“”哦,我陪她在这里……聊天。“船长的神情有些尴尬。”聊天?光是聊个天就能让人晕倒?这也未免太神奇了。“吐斯利大夫显然对他老板相当了解。”你们八成是玩得太激烈了。“”吐斯利,我只问你是救还是不救!如果你坚持要袖手旁观的话,那我只好把你丢下大海中喂鱼,以节省船上的粮食。至于你的薪俸,我会如数捐赠给慈善机构的。如何?“为了莎琳,史恩·辛那席真的是六亲不认了。”好吧,既然你那么认真。“吐斯利是别无选择了。”我不是神经科的专家。但我怀疑她是受到某种刺激,才会突然昏了过去。“”那她还会醒过来吗?“”她的命似乎很硬,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去的。“他抬头望了一下大海。”晚上风大,把她摆这里不太好吧?而且她很可能随时都会醒过来,身边最好有个人守候着。“他忽然瞪了船长一眼。”你不会想把她随便丢给一个水手去看管吧?“
史恩·辛那席叹了一口大气,抱着这个谜样的女孩,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回自己的寝室。
她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大麻烦虫!
他刚刚从一个熟悉的梦中惊醒:莎琳全果着在他面前载歌载舞,极尽引诱之能事。在他准备伸出大手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却突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赶紧从吊床上跳下来,看到她像个睡美人似的躺在他的豪华大床上时,他不禁松了了一口气。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旭阳从海平线缓缓的升了上来。他呆坐在吊床上,看来他的心上人好像进人了一场李伯大梦一样,不知何时才能苏醒。她会不会就这样长眠不起?
一想起爱德华所提醒他的那件事,他就有些坐立不安。他不清楚那群来路不明的法国客为何要如此急切的来追查莎琳的下落,但是眼前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当留守在伦敦的凯乐发现莎琳神秘失踪后,他会采取什么行动?为了怕遭到主人的惩处,他很可能赶紧把她的画像拿去登报寻人。如此一来,那批法国佬说不定就会直捣黄龙,杀到他家去。不管是凯乐还是法国人,当然都不会料想到此刻的莎琳居然是藏身在茫茫大海中的”冥思号“上。
不过所有的后续发展,都要等船开到马来半岛后才会知道。现在担心太多也无挤于事。
他打了一个大呵欠,懒洋洋的下床了。又是一天的开始,干活去吧。
才离开没多久,他忽然觉得七上八下的,心情忐忑不安,于是三步并两步的冲了回来。看到她仍是尚未清醒,才失望的再度离去。
然而当他第三次回来察看时,情势就完全改观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莎琳不知何时清醒的,静静的端坐在床上,琥珀色的美丽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还露出一丝少见的开怀微笑。”哦,莎琳,你起来啦。“他一时像是反应不过来。”对了,你刚才说你回想起什么?“”我想起了我的阿姨,我常躺在她的怀里听她讲故事。她还拿了许多故事书给我,看里面有好多好多漂亮的水彩画,都是她画的哪。她好厉害喔。“”那你阿姨是谁?“”玛丽·布莱登,玛丽阿姨呀!“”是她?这名字怎么这么熟?“他思考了一下。”很好,现在连阿姨是谁都起来了。那你的母亲是谁,总该有点印象吧?“”应该是吧,我想想看。“她回想了很久。刚开始面露笑容,好像想起了她母亲的面孔。”我妈妈很漂亮,对我很好。“忽然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紧接而来的是一副非常哀痛的表情,最后眼泪居然夺眶而出了。”莎琳,你怎么哭了?不要激动。“他真怕她等一下又昏过去了。”她……她走了!“话一说完,她就像个泪人儿似的,趴在他的怀里嚎陶大哭。他一时乱了分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然而他发觉她失去的记忆好像还继续在恢复之中。”我想起来了!“她突然把头抬起来。”我家是在伦敦郊区里的一栋大房子,是采都铎王朝时的建筑样式。不但前后院都有宽敞的草坪,窗口前还有一株巨大的枫树,我常隔着那棵树看夕阳。常春藤满布屋子的外围,延伸到我的窗口。我们家有两个女佣,还有一个女乃妈,她对我好严哪。每次她不让我赤着脚到前院草坪去玩耍的时候,我就干脆顺着常春藤滑溜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她的监视。“”就这样吗?那你还记不记得别的呢?“船长好像比她还焦急。”你的父亲是谁?想想看。“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她曾和她母亲愉快的坐着一辆马车,抵达某个港口。那里停了一艘大船,船上全都是穿着制服的海军军官。她的父亲回家了,她母亲带她去港口迎接。她妈妈把她抱起来,然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群顺着梯子鱼贯而下的舰上军官们。当她妈妈认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时,她兴奋的大叫着……”查理斯!查理斯!“”查理斯?“史恩·辛那席愣了一下。”嗯,没错。他是个军官。“”是舰上的军官吗?“”对,在一艘好大的军舰。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查理斯?“史恩·辛那席一直在思索这个耐人寻味的名字。他在伦敦住处的新任仆役长也叫查理斯。”莎琳,那你父亲姓什么?“当然,她若知道她父亲姓什么,那她就知道她姓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她依然是摇摇头。”不过我知道我的母亲叫哈娜。“”哈娜?“怎么这个名字也很熟,好像莎琳跟他是亲戚似的。他在英国人面极广,认识的人数以千计。他绞尽脑汁,努力去回想哈娜到底是何许人也?但是一无所获。”莎琳,你的姓氏真的想不起来?“
她失望的招摇头。”那你的名字呢?“他迫不急待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毫不犹豫的就月兑口而出了。”伊莎贝!“”伊莎贝?“”嗯,那是从我祖母的名字,用来纪念她。我从未见过她。“”伊莎贝?“史恩·辛那席口中念念有词的,不晓得该不该开始用她的真名来称呼她。不过他立刻明白到这事不是重要的,因为他还急于解开更多的谜。”莎琳,你还记不记得别的?你的父母后来怎么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后来……“她把手放在额头上,再度陷人了沉思之中。她的双亲后来究竟到哪里去了?这显然是个非常关键性的问题,她一定得想起来,如果她还想回家的话……”你的父亲会不会又随军舰出海了?“”出海?“一想到那片深蓝色的大海,她仿佛全记起来了。”不只是我父亲,我和我母亲也都飘洋过海了。“”到哪里?“”到……马来半岛!“”什么?马来半岛?你肯定吗?“史恩·辛那席摆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没错,就是马来半岛。“
那段往事开始如泉水般的,涌向她的脑海里……
在她六岁的那年,她和她的母亲搭乘客船远赴万里之外的马六甲海峡,去跟她的父亲团聚,他被派往马来半岛。显然是大英帝国为了巩固在远东的利益,而派遣了一只先驱部队在那里札根。一想到可以和离别已久的父亲团聚,她不禁雀跃万分。在船上,她们还在一块甜面包上面插蜡烛来庆祝她的六岁生日。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是五月十二日。
越过了大西洋和印度洋,航行了万里,终于进入了马六甲海峡。就在船快要靠岸之时,她倚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兴奋的望着那片神秘又陌生的绿地。然而她却发觉站在旁边的母亲神色黯然,好像闷闷不乐的。”妈妈。怎么啦?你好像不太高兴。“‘”好好的舍弃在英国的宽宅大院不住,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蛮荒地带?“她母亲感伤的摇头。”真搞不懂你爸爸到底在想些什么。“”没那么严重吧?“她很吃惊的看着母亲。”听说这里完全是片
未开发的处女地,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什么?世外桃源?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吧。这也难怪,你还只是个小孩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成什么样子。“她母亲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大丛林,大沼泽,典型的热带原始森林。里面是有青山绿水,不过也盛产毒蛇猛兽。光是被那些又大又毒的蚊子给叮上一口就受不了。“要我跟这批野兽为邻,我办不到!”
“去那里的又不只我们这一家。我们还会有许多邻居呀,也都是英国来的。”
“话是没错,不过那里地广人稀,离我们家最近的邻居住在二十英里以外,简直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你父亲又经常因公出差,留我们母女俩在这片野生丛林中相依为命,怎么受得了?还有,你将来的教育问题怎么办?说真的,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是那么凄惨吧?我只觉得从今以后能在这片宽阔的大地上光着脚,尽情的游玩,就已经值回票价了。不用像以前在伦敦还得提心吊胆,处处躲着女乃妈,深恐赤脚玩耍被她逮个正着。”
“如果你只是喜欢光着脚,东奔西跑的那种滋味的话,那我可以带你到西敏寺大教堂的回廊上去光脚走个几圈过过瘾,没有必要千山万水的专程跑来这种鬼地方活受罪呀。”她母亲难过的快说不出话来了。“我真希望你爸爸能赶快赶调到别的地方,不然我早晚会死在这里!”
“妈,别那么难过了。如果你真的住不惯的话、那我们就跟爸爸说,请他再把我们送回英格兰去。”
“现在也只有这样子罗。”她母亲显得非常无奈。
“所以你是跟你母亲去马来半岛的?”史恩·辛那席点点头,终于明白了这一段故事。
“没错。”
“那你刚才突然哭着说你母亲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她在马来半岛上死了!”
“什么?她死了?”
“一语成忏,她真的就死在这片蛮荒之地!”莎琳表情凝重,继续回忆那段伤心的往事……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她跟母亲愉快的在沙滩上散步着,后面还跟着一个东方人。他是父亲请来的护院,负责保护她们母女两人。
“妈,你看好大的贝壳喔。”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兴奋的牵着母亲,漫步到一座海滩边的石岩。“我们去爬好不好?”
“太陡峭了。”她母亲摇摇头。“很危险。”
“不会啦。”她开始撒娇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的玩玩嘛。”
她母亲说不过她,字好跟她一起爬。那名护卫则在底下警戒着。她越爬越快,把她妈妈遥遥丢在后面。她从小就喜欢这种刺激性的运动,但是她母亲就不同了。不但体力逊色很多,而且还穿着长裙,爬起来格外吃力,满身是汗,看得底下那名护卫紧张不已。
“哇,好陡!”她继续迈向顶峰。然而在半途上,她身上的贝壳忽然掉了,一路滚了下去。她低头一看,离她母亲只有咫尺之遥了。这时从底下传来一阵东方人语调的吆喝尖叫声!
不好了,她母亲摔下去了……
刹那间,船长室内爆发出一阵女性的疯狂尖叫声,就像闪电般的震耳欲聋,整艘船都可以听得到!可怜的莎琳已忍不住痛哭失声,脸上再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史恩·辛那席满脸错愕,完全没有提防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那一股哀痛欲绝的呼嚎声,就像一把锋利万分的短剑似的,贯穿了他的心,使他无疑的也立即感受到她内心的极度哀愁。
“史恩·辛那席,我……我……”她泪水汪汪的看着他,却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也不用说了!哭吧,好好的哭吧!哭完后会好受点的。”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发觉自己的眼眶也红肿了一大块。
在这之前,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她会经常作恶梦,梦见骷髅头。现在他知道了。由于她母亲的意外身亡,才使得她生活顿失中心。接着就噩运连连,受尽了拷打与恐吓。在一连串的不幸事故后,她丧失了所有的记忆,仿佛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
现在史恩·辛那席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把她送回英国?为何她的手中会有他的名字和地址呢?
如果她能再多记起一些的话,或许就能解开这个谜。
毫无疑问的,今天史恩·辛那席再也不敢离开她半步了。
一个突发而来的小炮战,使莎琳暂时忘掉了哭泣。“冥思号”意外的在非洲东南边的外海上发现了一艘形迹可疑的帆船,上面满载着黑人奴隶,显然是从这个黑暗大陆运出来的。“冥思号”挟其优越的火力,迫使这艘奴隶运输船屈服。莱德船长被五花大绑,和其他干部一起押上“冥思号”受审。史恩·辛那席发觉所有的黑奴都被加上铁链子,以防止逃月兑;总数超过两百人,把这艘运输船挤得水泄不通。
史恩·辛那席对黑奴制度向来非常痛恨,这也正说明了他为何敢大胆启用汉弥尔敦这个黑人做他的重要干部。这在当时的英国社会是极其罕见的。
“船长是谁?”布奇向史恩·辛那席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他就从布奇手上接过一根皮鞭,准备要狠狠的修理这个人渣船长。
“是你?!”他望着莱德船长。“这么小的一艘船,你居然挤得下两百多个黑人!你把他们都当成什么?猪?还是货物?”他不客气的一脚踹了下去,把莱德踢了个四脚朝天。
“妈的,今天栽在我手上算你走霉运。现在老实告诉我,你们要开去哪里?”
莱德勉强爬了起来,身上仍是五花大绑。他故意把头偏过去,不理会史恩·辛那席。
“啪!啪!啪!”三声,莱德的脸上多了三道血印。他浑身发抖,颤抖着说出了几个字。“南中国海!”
“南中国海的哪里?”
一看到史恩·辛那席手上的鞭子又快挥了下来,他赶紧从实招供。“蓝穴岛!离苏门答腊约五十海里。那座私人岛屿是属于一个法国贵族所拥有的。”
“哪个法国贵族?”
“阿玛拉克公爵!”
“嗯。”史恩·辛那席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莱德没有骗他。现在他晓得该怎么做了。
“布奇,给他松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召来另一个手下。
“给他倒杯酒。”
史恩·辛那席亲自扶莱德起来,递了一块布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刚才只是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莱德接过了那杯蓝姆酒后,立即一饮而尽,好像是什么人间美味。
“再给他一杯。”史恩·辛那席跟他手下使了个眼神。
莱德满头雾水,搞不清楚为什么一瞬间史恩·辛那席的态度会判若两人,让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兄弟,我想跟你打个商量。”史恩·辛那席亲切的拍着莱德的肩膀,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一样。“你刚才所说的那个蓝穴岛,我一直很有兴趣,想上去看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提供我一些旅游资料?如果你肯帮我这个小忙的话,那我就放你一马,今天这场炮战就当做没发生过。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会当真?万一等问完了后你翻脸不认帐,那我不就死定了?”
“哼,我史恩·辛那席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如果你再犹豫的话,才真的是死定了!”他冷眼看着莱德。“船上兄弟们很久没加菜了。如果我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当成饵去钓几尾鱼上来,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蓝穴岛你以前有没有上去过?”
莱德点点头,用白布慢慢的擦拭脸上的血痕,恨不得现在手中有一把枪可以干掉他眼前这个人。
“很好。你听清楚,根据我的了解,这个岛屿宽约二十里,长约十里,港口在北方上风处。里面大部分是丛林,公爵则住在一栋城堡内。我知道岛上有两千名他的私人卫队,但是我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奴工?就像你这艘船所载运的黑奴一样。你知道吗?”
“哦,至少有几百个吧。”
“能不能稍微精确一点?”
“那大概有几千吧。”
“你对数字好像没什么概念。”史恩·辛那席摇摇头,感到啼笑皆非。“好,我再问你,阿玛拉克公爵要那些奴工做什么用?”
“生产一些蔗糖吧?”
“你鬼扯!”史恩·辛那席变脸了。“我从未听过阿玛拉克他有这种嗜好。我这个人一向很没耐性的,你不要再跟我耍把戏了,否则待会儿你不但酒没得喝,还得去充当钓饵来弥补我的精神损失!”他把头转向布奇。“刀子磨好了吗?拿给我试试看。”
莱德终于尝到史恩·辛那席船长的厉害。他逼问口供时,就像税赋官员在要钱一样的难缠。而恐吓起人来,又像个断头台上的刽子手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显然不是莱德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的。“听说……好像跟一椿宝藏有关。”
史恩·辛那席一言不发,拿着刀子抵住他的下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兄弟,要不要剃个胡子?”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真的……”
这时莱德的手下替他解了围。“船长,我们几个人曾经坐小艇到蓝穴岛的下风处去看过。”
所有甲板上的人都转过头去看那名勇敢的水手。史恩·辛那席仔细把那个人打量了一下,觉得他不像是会为了对阿玛拉克公爵死忠而故意提供假情报的人。
“嗯,说下去。”
“我们看到公爵派了几百个黑奴在岛屿的外围挖掘东西。”
“挖掘什么?”
“我们船长已经讲过了,是一批宝藏。相传埋在那里已有四百年了,是很久以前中国海盗在海上打劫客船所掳获的。数量听说相当可观。”
“多么可观?比白金汉宫所收藏的金银珠宝还多?”史恩·辛那席似乎又想卖弄一下他的幽默感。
“哦,不无可能。不管怎么说,据说最早是由一名僧侣花了毕生的精力,才在中国找到这张寻宝图。于是他与一个名叫辛格勒的英国医生合作,去找寻这个位于南中国海的岛屿。由于没有标示名称,他们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查到原来这个金银岛就是蓝穴岛!那个中国和尚欣喜若狂,透过辛格勒的帮忙上了蓝穴岛,想跟公爵商谈合作挖寻宝藏的可能性。听说他们只要求和公爵对半,可是……”
“可是他们图一交上去之后,就立刻被阿玛拉克给作掉了!对不对?”史恩·辛那席摇摇头。“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我就不敢说了。不过从此以后那个中国僧侣和英国医生就神秘失踪了,再也没有人看过他们。”
“阿玛拉克公爵也未免太狠了吧。”布奇似乎对这种结局有些惊愕。
“这个寻宝游戏很有趣,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的。”史恩·辛那席把目光转回奴隶运送船的船长莱德。“我对挖宝没有兴趣但是我想知道阿玛拉克公爵是否曾在岛屿上建一所很大的库房,用来堆放东西?”
“大库房?”莱德愣了一下。“没看过。”
“你肯定?”史恩·辛那席手上的刀子又开始跃跃欲试了。
“我不敢骗你。公爵只准我们在港口附近活动。”
“嗯,这倒是。”照常理推断,如果据他弟弟所称,这座仓库真是用来堆放极为重要物品的话,那应该不可能建在码头附地一定是在相当隐密的地方。这群小混混不可能看得到。
“好,审讯完毕。”船长把头转了过去。“爱德华?”
“是,船长有什么吩咐?”
“把那批黑奴身上的铁链子解开,然后把船长跟他的手下放到他们自己的小艇上。给他们三天的用水和一只罗盘。”
“是的,船长。”爱德华立即指挥“冥思号”上的几名水手押解这批俘虏回自己的船上,小艇已经准备好了。
“船长。”莱德以恳求的眼神望着史恩·辛那席。“离这里最近的岛也将近有一百哩。你要我们自己划桨过去?”
“难道还要指派几个奴工帮你们划船不成?”史恩·辛那席白了他一眼。“没人帮你们掌舵自己来,认命点吧。留住你们这几条狗命已经够客气了。”
莱德叹了一口气,乖乖的走向小艇。“船长!”他忽然又回头了。“我想起来了。有一个手下曾经跟我报告说,他在小岛的最南方看到一座大仓库!”
“真的?在上风处还是下风处?”
“上风处。仓库上面还长满了草。从海岸边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座花园一样。我们不敢上去看。”
“谢啦。”史恩·辛那席终于露出了笑容。“爱德华,为了答谢他,丢几根狗啃的骨头给他。划桨时可以啃一啃,消磨时间。”
一时之间,爱德华、布奇和其他“冥思号”水手的爆笑声远远盖过了莱德船长的咒骂声。有了这趟意外收获,史恩·辛那席更加信心十足了。
“没错,这小子一定把鸦片屯积在那里!”
哈哈,等阿玛拉克公爵回来的时候,就会赫然发现他那堆积如山的库存鸦片都已被炸成灰烬了,就跟他那艘“白色珍珠号”一样
在船长室内,莎琳不再哭泣,静静的在回想这个负责保护她们母女的东方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走到甲板上,看到那人山人海的黑奴群。船长打算明天清晨抵达马达加斯加岛的时候,就把他们放下去,也算是解放黑奴了。
回到船长室后,她的心灵深处忽然又听到。阵熟悉的男性声音
“奴隶制度无所不在。而且就跟雨后春笋一般,越演越烈。不过经常有人告诉我,那些奴隶的白人主人罪大恶极,死后都该打下十八层地狱。因为他剥夺了那些黑奴所有的人性尊严与求生意志,使他们甚至连摆月兑奴隶制度的意愿都没有了,甘心终身为奴。”这个神秘东方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常回想起他的话语?
当她手掩脸部,靠着墙壁苦思之际,一双柔软的手围住她的细腰,抱起了她,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莎琳,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姚帝!”
“谁是姚帝?”史恩·辛那席有些模不清头绪。
“我父亲请来的保镖,他花了大把钞票重金礼聘这位武功高强的少林和尚来保护我妈妈跟我,而他也的确是恪尽职责。特别是在我母亲过世,而父亲又远在海外时,他就像管家似的,把我的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的功夫也是他传授的?”
“嗯,没错。他不但是个好管家,还是个好师父;经常在丛山峻岭中训练我的体力和耐力,把我像男孩子一样的操练。他常夸奖我是可造之材,比他教过的许多男孩子还要了得。他甚至还教我太极拳。”
“慢点,你说他教过你太极拳?”
史恩·辛那席也回想起一段往事。
“嗯,我们曾经在马来半岛北方的一条河畔的小村庄住过好几年。他有一个情妇叫做秋子,后来也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他们对我非常好,把我像女儿般的疼爱,丝毫不因父亲不在我身边,而使他当初的承诺有所变质。”
“他承诺要照顾你一辈子,即使你父亲永远都不回来了也一样?”
“我只知道是我父亲花钱请他来的,其他我就一无一所知了。我当时觉得父亲已经舍弃我了,因为从母亲过世后,他再也没有回来。我朝思暮盼,但始终盼不到他的归来。而姚帝终是安慰我说,父亲有一天会回来的。”
她回忆起她跟这位师父的对话……
“但是姚帝,万一我父亲已经不在了,还回得来吗?”
“那他的灵魂还会投胎转世的。”
“那我怎么办?”
“小女孩,你还活着呀。”
“那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命运将会告诉你答案!”
很明显的,这位东方师父非常笃信轮回转世的命运说,而这段短暂的对话,也充分显示出莎琳在尔后漫长岁月中的孤儿身分。
“我当时才八、九岁。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英格兰离我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我们在伦敦的那栋都铎王朝式房子,好像变成了一个梦中的景物。我不晓得我这辈子有没有办法再回到那温暖的家,但是我留了一个法郎的黑色收藏盒,里面装有玛丽阿姨的故事书,那颗让我母亲摔下山崖的贝壳,以及她的结婚戒指。看到这些东西,就让我觉得好窝心,是我幼小孤寂心灵的唯一尉藉。”
“虽然父亲的容貌已经离我越来越遥远,但所幸还有姚帝和秋子照顾我。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姚帝也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就只剩下秋子跟我两人。”
“说来难以令人置信,秋子她身材比我还矮小,但力道之大,就像头蛮牛一样。她父亲是广东的一位名医,自幼跟随她父亲学了不少医术。但婚后却因不能生育,而被她丈夫给休了。你相信吗?她大姚帝十几岁。但他们却非常恩爱,丝毫不受到年龄的影响。”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实在是很平静,很美好。每日天不亮,我就跟姚帝一起打太极拳。等秋子看完村子里的病患后,就会教我广东话和佛经。我好想念他们两人,简直主像是我的至亲一样!”
“那后来他们两人呢?”史恩·辛那席似乎听的津津有味。
“秋子最后死于疟疾。姚帝走了大概半年后,季风就来临了,这是疟疾盛行的季节。我一直照顾她,相信只要她一看到姚帝就会好起来。无奈他跟我父亲一样,一去不复返。”最后村民将她依当地习俗,用木柴椎火化了。我又再度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于是我只好到位于槟榔的英国皇家海军指挥部去请求协助,要求让我坐船回英国去找我的家人。我已经向村民们告别了,可是却又……“”可是却又怎么样?“
莎琳猛摇头,眼神中充满着极大的痛楚。她设法在回想那一段往事,但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唉,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