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在凌晨三点多醒来。她从容不迫地穿过幽暗的公寓,表情平静冷漠,两眼直视前方,心跳缓慢而规律。
她进入画室,未完成的画仍然放在画架上。她在画架前伫立良久,微侧着头彷佛在聆听某个声音。
她缓缓地挤出褐色颜料,加入黑色调成有光泽的黑褐色,然后精确地在画布上绘出披散在燕麦色地毯上的黑褐色头发。
脸孔比较难画,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表情。当她煞费苦心地描绘着面如死灰的秀美脸蛋,圆睁的褐眸呆滞无神,涂着口红的嘴巴松弛下垮时,夏末的黎明已悄悄接近。等她把画笔插进一罐松节油里,盖好颜料的盖子,悄悄回到床上时,晨光已充满整间画室。
施施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明亮耀眼,她紧紧蜷缩成一团,交抱着双臂努力保留残存的温度。她好冷好冷,比前几次还要冷。她颤抖得太厉害,连床都在震动。
瑞基。她需要瑞基。
她呜咽着爬到床边,床头柜上的数字钟显示着十点三十四分。
瑞基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来?
他早该打来的。她没有打给他,他就会打给她;他们在短短地几天内就建立了这个惯例。她在更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十分依赖他。他没有打电话来令她心慌意乱,动摇了她刚形成不久的安全感。
「瑞基。」她有气无力地低声呼唤,彷佛那样就能把他唤到她身边来。
不要慌,不要慌,她心想。她不可能会死,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施通灵术会害死通灵者。但她还没有时间研究超感视觉那类的东西,她一直在研究鬼魂。也许通灵者像公螳螂一样只有一次机会。
打电话给瑞基。也许他睡过头了,也许他昨晚应酬到深夜才回家。
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时,一个百分之百肯定的念头突然震撼了她。那幅画。她开始注意到一个倾向:她画出的东西越多,反应产生时就越冷。这是她最冷的一次。
她在夜里画出了受害者的脸孔。
迫切感把她赶下床。她跌跌撞撞地走进画室,动作迟缓笨拙。她一定要知道,她现在就要知道。每一秒都可能攸关生死。瑞基认为她的画是在出事之后画的,但她在内心深处却无法确定,那份不确定使她的双脚继续移动,即使它们不太听她使唤。她摇摇晃晃地穿过房间,行动费力得令她皱眉炉额。
她总算来到那幅画前面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进画室。她的双脚好象在地板上生了根,耳朵里有声音隆隆鸣响,全身不停地剧烈颤抖。
茜妲。
她瞪着画布直到眼睛刺痛,希望画中的脸孔会突然扭曲变成另一个人。她搞错了。她看到的只是外表的相似,因为茜妲最近老是在她生活中出现,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遽下结论。
但是那张脸孔精确得就像照片一样。而施施知道自己非常擅长肖像画。
茜妲。
天哪,天哪!
她不知道茜妲的电话号码。电话簿上不可能找得到,因为茜妲说过她从不让她的号码刊登在电话簿上。画廊。她应该在画廊,施施知道那里的电话号码。
她设法来到客厅抓起无线电话。但是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最后是录音机接的。施施沮丧地切断电话。她的双手颤抖得太厉害,电话一不小心就失手掉落在地。她弯下腰去捡时,力气好象突然用尽,她就这么一路栽到地板上她正好压在电话上,塑料硬壳戳到她的肋骨。她**着勉强坐起来,把电话捞到腿上键入瑞基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他的一个助理,奇怪的是,她好象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我是施施。瑞基在不在?」
「对不起,施施小姐,他今天不会在家。」助理停顿一下。「霍太太——茜妲——遭人杀害了。」
「不!」施施近乎嚷泣地**。
「管家今天早上抵达时发现她……她的尸体,霍先生此刻跟警方人员在一起。」
施施发现自己真的在哭。她深吸口气,用沙哑的声音说;「告诉瑞基我打过电话。」
「好的,施施小姐,我会尽快转告他。」
瑞基说的果然没错;她帮不上忙,阻止不了任何事。她啜泣着把头靠在屈起的膝盖上。如果对她画出的恐怖景象无能为力,那么画出它们又有什么用?如果没有机会阻止坏事发生,那么忍受这种寒冷的折磨又是为了什么?总该有某种回报使这种苦受得有价值。她的腿受不了长时间紧绷而突然抽起筋来,痛得她大叫。她边喘边哭,把脚掌紧抵着地板,再由膝盖往下按摩至腿部,企图使紧缩的肌肉放松。她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但一按摩完肌肉又纠结在一起。
她想起在电视上看过足球教练用双手来回揉搓球员抽筋的小腿。她屏住气,把双手放在左大腿上。她可以模到手掌间形成硬结的肌肉。她开始来回揉搓时,痛得忍不住唉唉叫,但几秒钟后疼痛开始减轻。
等左腿的肌肉终于放松时,她开始揉搓右大腿。右腿的情况比较严重,手一停,抽筋立刻复发。她持续按摩了五分钟,右腿的肌肉总算放松了。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倒下,再也没有力气坐着
热。她需要热。瑞基不会来了。他在法律上仍是茜妲的丈夫,必须接受警方问话,填报告,做笔录,认尸,安排后事。施施有他的行动电话号码,但打电话给他是不可能的。她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电毯不会有用。热咖啡会有一点用,但还不够。体温是潮湿的热,因为人体大部分是水。她需要的正是潮湿的热。光是淋浴还不够,她需要整个人泡在热水里。
她像受伤的动物般地拖着身体爬进浴室。她的四肢好象快要失去功能了,连思考也越来越困难。
她从来不盆浴,向来是淋浴。她凝视着关闭排水装置的控制杆许久才想出该怎么操作。她当然知道该怎么操作,只是寒冷使她变笨了。
她把热水开到最大,冒着蒸气的热水开始注入浴缸。残存的常识及时浮现,她把冷水也打开。水太热会造成烫伤,即使水温没有高到令人烫伤,长时间浸泡热水仍然有可能引起心脏衰竭而使人送命。
她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热水流过手指的舒适感使她把另一只手也伸到水龙头下面。她就这样趴在浴缸边缘,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
等水满到溢出来时,她关掉水龙头,穿著睡衣爬进浴缸里。浸入热水里时,水烫得她差点嚎叫,冻得发青的脚趾突突地抽痛着。
她缓缓往下滑移,直到下巴碰到水面,发丝在肩膀附近漂起来。她的颤抖使水面起了小小的涟漪。「拜托,拜托,拜托。」她不断喃喃自语。拜托这样有用,否则她就得打一一九了。也许她早该叫救护车了,但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冷是需要送医的急病。
她开始暖和起来。热水的温度缓缓传给她的身体,颤抖开始减轻,使她得以在发作的间歇中休息。她筋疲力竭地把头靠在浴缸的斜背上。根据以前的经验,她暖和起来时就会想睡觉;先前越冷,暖和后越想睡。她得小心别在浴缸里睡着了。
水开始变凉,她的手指和脚趾被烫得红咚咚又皱巴巴。她放掉一些水,打开热水重新注满浴缸。她强迫自己坐起来,因为在浴缸里睡着或在热水里泡太久真的很危险。再泡几分钟就好,她答应自己。
在那几分钟里她又哭了起来。跟大多数人一样,茜妲不是完全的好人也不是完全的坏人。在看到瑞基跟她在一起之前,茜妲一直都很亲切友善。茜妲的支持对她的事业意义重大。
施施很遗憾她跟茜妲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虽然她并不后悔与瑞基交往,但时机原本可以更恰当。如果离婚已经确定,如果茜妲对离婚协议没有心存怨恨……但是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事实。
她不敢继续在水里泡下去,于是放掉浴缸里的水,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的肌肉像煮熟的面条。她月兑掉湿淋淋的睡衣挂在浴帘杆上滴干。光是擦干身体就累得她直喘大气,最后她不得不坐在马桶盖上用毛巾吸掉头发上多余的水分。她必须回床上躺一下,但不想头发湿湿地上床,那似乎是在自找罪受。
她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她的身体缓缓往一边倾倒,但在最后一刻惊醒坐正。她捱不到头发干,于是从架子上抓起一条干毛巾包住湿头发。她只能尽力做到这样了。
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电毯仍然开着。她一丝不挂地爬进温暖的被窝里,肌肉一松弛就睡着了。
关约瑟刑警身材壮硕,目光精明,平凡的相貌有种诱使人吐露秘密的亲和力。厉德诺刑警身材高瘦,长相比较凶狠好斗,浅棕色的头发理成小平头,习惯用他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嫌犯看,直到他们坐立不安。
瑞基不吃那一套。他心不浮,气不躁,相信他的自制力会比刑警的小伎俩持久。他很好奇厉德诺会不会一直瞪到眼珠掉出来。
早上他们到他家来告知茜妲的死讯时,瑞基立刻知道他是头号嫌疑犯。即使震惊企图使他的脑袋失灵,他还是保持低调,处处与警方配合。
他早就不爱茜妲了,过去一年来更是痛恨她,但从来没有希望她死。他只希望她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她不仅从他的生活,甚至从这人世永远地消失了。熟识的人去世总是会令人震惊,总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突然的改变。
因为他们的离婚还没有确定,所以他在法律上仍然得负起料理后事的责任。他去认了尸,虽然他以前见过尸体,但那是在事前知道会有伤亡的军事行动中。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他看到的尸体是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女人。他跟她同床共枕,至少在刚开始时还爱过她。现在他只觉得遗憾,发自内心的遗憾。
他打电话给她的父母。他们原本住在曼哈顿,但梅查理在股市失利,倾家荡产后携妻子海伦迁往伊夏卡。茜妲总是邀请他们到纽约来相聚,连一夜也不肯留宿在父母家那栋破旧简陋的房子里。瑞基认为那栋砖造农舍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但茜妲出身富裕,她和她家人的许多想法是出身寒微的瑞基所无法理解的。
因此,瑞基平静地告诉查理,关于茜妲的后事,无论是安葬的方式、地点或宗教仪式,他都会遵照他和海伦的意思办理。茜妲是他们的独生女,他们的悲痛自然特别强烈。
瑞基察觉到那两个刑警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在讲电话时,其中一个刑警一定在听力所及的范围内。憎恶的感觉一出现就被他压抑下来,因为他们是职责所在,而且根据凶杀案的统计显示,受害者是女性时,凶手极可能是她的丈夫或男友。他与茜妲的离婚纠纷更增加了他的嫌疑。所以他一直保持镇定,即使是在刑警终于把他带到警局侦讯时。侦讯室是个昏暗狭小的正方形空间,里面摆了三张椅子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
刑警宣读他的权利后问他要不要找律师来。「不用。」瑞基的回答令两个刑警意外。
「要不要来杯咖啡或开水?」厉德诺问。
「不用,谢谢。」瑞基说。那是基本的侦讯技巧,不断供应嫌犯饮料,嫌犯很快就会因内急而坐立不安。只不过他们不会让他去上厕所,而是把他留在原地不断问同一个问题。
他尽可能使自己在他们要他坐的那张椅子里坐得舒服些,这使他怀疑椅子的前脚被锯短了一点点,使他每次想要放松时都会往前滑。他把两只脚稳稳地放在地板上抵着。
厉刑警首先发问。「管家说你和霍太太正在办离婚。」
「是的。」瑞基不带感情地说。「我们分居一年了。」
「离婚是很棘手,我自己就离过两次婚。」
「的确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搞得人很不爽,那是可以理解的。你会有很大的损失吧,霍先生?」
「在哪方面?」
「得了,你们两个都身价不凡。女方可以把男方榨干,除非男方够聪明,在一开始就懂得保护自己。但是和霍太太结婚时,你并没有多少钱,对不对?」
「对。」
「所以没有必要订什么婚前协议。」
「两位,」瑞基心平气和地说,因为他同情他们,希望他们顺利破案。「如果你们问的是我会不会失去我一半的财产,答案是不会。我们结婚时,我太太的娘家很有钱。她父亲坚持我们签婚前协议。他的目的在预防万一离婚时,他的钱会归我所有。但协议是双向的,她的归她,我的归我。离婚不能使茜妲得到我的任何东西。」
他看到两个刑警迅速交换一个眼神。一个动机刚刚从清单中删除。
「你还留着那份协议吧?」
「由我的律师魏盖文保管着,茜妲的律师虞丽薇也有一份。」
他们记下律师的名字。
「管家说你和霍太太在离婚协议上有些纠纷。」
管家说的还真多,瑞基心想。「茜妲对协议内容不满意,她想要得到更多。我们为此起过几次争执,但她已经同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我们跟律师约好今天下午一点签字。」瑞基不自觉地瞥一眼手表,看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没有打电话给盖文取消约会,但一定会有人打电话通知盖文。也许是丽薇吧!茜妲的朋友一定会立刻打电话给丽薇,表面上是告知消息,其实是想打听内幕。
茜妲同意签字的事实删除了另一个动机,两个刑警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有她新公寓的钥匙吗?」关刑警问。这是他们进侦讯室以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瑞基摇头。「没有。我没有去过她的公寓。」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他知道两个刑警在想纤维样品的事,于是说;「她来过我的住处两次,来谈事情和拿她的东西,但我从来没有去过她的住处。」
他们没有让失望之情流露出来。两个住处间任何纤维样品的交错混杂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瑞基说的每件事都极易查证,他们心知肚明。
「霍太太人缘极佳,你嫉妒她的男性朋友吗?」
瑞基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笑声中没有愉悦。「没有。」
「当她诉请离婚时……」
「诉请离婚的不是她,是我。」
「你?」两个刑警又迅速互看一眼。「为了什么?」
瑞基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茜妲为何突然决裂。施施知道,但完全是因为上次他和茜妲争吵时她正好在场。他现在不想说茜妲的坏话,尤其是那些会影响她父母的话。
「我不希望她的家人知道。」最后他说。「那会伤害他们。」
「知道什么,霍先生?」
「我发现她两年前拿掉一个孩子,她没有跟我说过她怀孕。」
两个刑警都皱着眉头往椅背上靠。
「我猜那令你不高兴。」关刑警说。
瑞基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有一点。」他掩饰不了语气中的嘲讽。「我们的婚姻当场结束,我不想再看到她。我把她赶出去,换掉住处的门锁,第二天就诉请离婚。」
「你还在生她的气吗?」
「愤懑、遗憾。」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霍先生?」
「我昨晚在四季餐厅有个应酬饭局。」那也很容易查证。
「什么时候离开餐厅的?」
「十点半。」
「之后去了哪里?」
「回家。」
「一个人吗?」
「是的。」
「回家后有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
「没有。我用计算机做了些股票分析,清理电子邮件,诸如此类的事。时间会在计算机的工作记录簿上。」
「什么时候停止工作?」
「午夜过后。一点左右吧!」他不知道他们认为茜妲何时遇害,但听说她遇害时仍穿着参加宴会的礼服。由此推断,遇害时间应该在她回到家后不久。茜妲向来待到宴会结束才离开,无论结束时间是午夜或黎明。
「之后你做了什么?」
「上床睡觉。」
「一个人吗?」
「是的。」
关刑警叹了口气,厉刑警一脸疲惫。瑞基知道他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嫌犯,但他消除了所有常见的动机。原本看似相当简单的案子变得比较复杂了。
「希望你在这里待一会儿让我们查证几件事。」厉刑警说。
「我了解。」瑞基看他们一眼,冷静的眼神说明他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如果能让我接近洗手间,我现在想喝你们先前提议的那杯咖啡了。」
两个刑警脸上的苦笑一闪即逝。「没问题。你想要喝怎样的咖啡?」
「黑咖啡。」
「最好不要。」关约瑟在走出侦讯室时说。「这里的咖啡不加东西不能喝,即使是加松节油也好。」
「我愿意冒险。」他想到施施。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现在他很肯定她画中的女人是茜妲。她昨夜把画完成了吗?她是否感到冷?是否需要他?
他想要打电话给她,但努力压抑住那股强烈的冲动。使刑警注意到她只会把她扯进这件案子里来。他没有去过命案现场,万一施施的画跟命案现场一致,任何刑警都会觉得那十分可疑。不知道另一张脸孔——凶手的脸孔——是否还是空白。
「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办公室吗?」
「没问题,用我桌上的电话。」厉德诺提议,那样他才能听见瑞基说的每句话。他们对他的疑心只是减轻,要等他说的话都查证属实后才会完全消除。
瑞基站在桌子旁边拨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助理韩碧莎。
「碧莎,我是瑞基。有没有留言?」
「成千上万。」碧莎叹口气。「瑞基,很遗憾。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J
「我已经通知她的家人了,后事全部由他们作主。他们应该快到了。糟糕,我忘了替他们订房间。麻烦你打电话给广场饭店好吗?费用我来出。」
「没问题。喔,施施小姐上午来过电话。我告诉她我会转告你。」
「谢谢。」他想要问施施听起来如何,但不能。「几点的事?」
「好象是快十一点吧,我有写下来……找到了。十点五十七分。」
相当迟。那时她应该没事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你下午会回来吗?」
瑞基望向厉德诺。「这还需要两、三个小时,对吗?」
「对。」厉德诺耸耸肩以示抱歉。他的态度已不像在侦讯前那样凶狠了。
「不,我下午回不去。明天早上见。
他挂断电话,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关约瑟捧着三杯咖啡出现,瑞基拿了那杯黑咖啡。关约瑟和厉德诺的咖啡里都加了大量的女乃精。喝了第一口后,瑞基就知道为什么了。但他在军队里习惯了喝这么浓的咖啡,因为咖啡因能够提神。
咖啡使他再度想到施施和她对咖啡的需要。他不曾像需要她这样需要过任何人,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敢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