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独孤虹带着宇琳投宿到鄢陵的百悦酒坊。
店里的小二哥见到他俩,满面欣喜地嚷道:
「二位客倌来的真巧,咱们店里就只剩一间上房,楼上请。」他把他们俩当成是对小夫妻了。
宇琳才想出口跟他多要一间上房,却听到独孤虹抢着说:
「一间上房正好,劳烦你带路。」接着不容分说地拖着宇琳,跟着小二哥一起来到楼上的卧室。
这庄店招牌写的是酒坊,里边竟有二十几间大大小小的客房,比之一般的客栈还要豪华许多。
「房里备有茶水,两位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还没。」
他二人异口不同声,使得小二哥楞在当场。
宇琳没好气地瞟向独孤虹。
「赏我一口饭吃,穷不死你吧?」
独孤虹被她这么讥刺,有些抹不下脸。
小二哥浸透人情,猜想他们大概刚拌过嘴,还呕着气,忙堆出笑脸打圆场。
「饭菜很快便可以准备好,我斟酌着端些上来好了。」
宇琳负气着不肯表示意见。
独孤虹则盛怒地看着她。
这种气势大有山雨欲来的味道,小二哥很明智地自我下结论--不反对就表示同意。
「稍后就送上来。」匆匆掩门离去。
房里又陷入僵凝的氛围。
宇琳坐到床缘上,两只脚悬在空中,晃呀晃,边寻思着,这一房一床,将如何让自己和他「安然」过夜?
她实在累得受不了了,加上天气燥热,浑身又粘又湿,只想找一桶水,冲个透心凉,再倒头睡得不醒人事。至于要不要上太行山,会不会一命归西?统统先把它们抛到脑后。
不行耶,肚子饿得发痛,再不吃点东西,恐怕没到太行山,她就已经变成饿死鬼了。
独孤虹负手面向窗外那一片黝黑的天际,不言不语,连呼吸亦极其轻微。
宇琳悄悄睨向他,忽尔觉得他人高马大的身躯像极了一个人;他的侧面,那鲜明俊美的轮廓,依悉仿佛在哪儿见过……
是了,是她爹,这名绑架她一天一夜的匪徒,怎么会长得与她爹如此相似?
宇琳原本被他捉得莫名其妙,现在终于有些了解了,然而究竟了解什么,她也不清楚,仅仅约略可以感受得出来,这件事必然与她爹有关。
独孤虹蓦地转过头来,恰恰迎上宇琳的双眸,两人互瞪对方快一百多次了,却没有这次来得震颤与惊心。
他迅速把头转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宇琳也不明白,自己这样极度陌生的激越,意味着什么?
一阵低低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客倌,饭菜给您准备好了。」是小二哥。
「送进来吧。」宇琳自顾自地坐到方桌前。是他自己说的,他吃过了,那这顿晚餐,当然全部归她一个人吃。
小二哥端进来的托盘里,有辣子鸡丁、蒜炒腊肉、葱爆牛片和一碗潮州大云吞,上头犹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得令人垂涎三尺。
「您慢用,不够再告诉我。」
宇琳一见小二哥躬着身掩上门,立即拿起筷子,预备大块朵颐。
「不准上去!惊扰了我的客人,看我怎么对付你。」门外小二哥大声斥喝后,紧接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往甬道上冲撞过来。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求求你!」
是女孩子的声音,听那脚步,应该不止一个。
宇琳不理会独孤虹同不同意,兀自走向门边,希望看个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的女子这时候恰好冲开房门,领着两名小娃儿,闯了进来。
「你们是……」
「善心的姑娘行行好,给我们一点饭吃吧,可怜我们母子三人,已经五天没进过一粒米饭,饿得昏吶!」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惨兮兮。
两名小娃儿也提起袖子跟着抹泪,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泥尘,教人看了好不心酸。
「出去,出去!」小二哥在一旁催赶着他们,「人家等着吃饭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走!」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们再没东西吃,就要饿死了。」
「都起来,坐到椅子上来,跟我一起吃。」宇琳故意把余光瞟向独孤虹,看看他做何表示?
岂料,他双手仍负在身后,阴冷冷地盯着他们母子三人,一点怜悯的意思都没有。
宇琳对他算是彻底死心了,她原先还巴望他能良心发现,放她一条生路,眼看是没指望了,这种冷血动物,怎会有个叫「良心」的东西呢,说不定他连良心这两个字都不会写。
他们三个人,饿得比她还要惨,一阵狼吞虎咽,四只碗盘全部见底了。
「小二哥,再来四碗面吧。」
「不用了不用了,」他们用手抹抹嘴巴,再放到身上擦一擦,满足地喘了几口大气。「姑娘你好心一定有好报,菩萨会保佑你长命百岁。」说着,朝宇琳盈盈拜倒。
「起来起来!」她忙将他们扶起来。
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也未免太大了,她明明命在旦夕,却教一名乞丐大娘来祝她长命百岁。
宇琳苦笑着望向独孤虹,他则侧过身子,佯装什么都没瞧见。
「吃饱了还不快走?」小二哥真的很称职,该他说话就说话,该闭嘴的时候,一句话也不吭,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宇琳长叹一声,掏出怀里的荷包,塞到那位女子手中。
「很抱歉,我匆匆出门,没带多少银两,这些你拿去做点小生意,别再让你的孩子四处行乞。」
那女子瞪大眼睛,「咯!」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对我们恩同再造,我秦淑娥但凡有一口气在,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姑娘于万一。」她紧握着宇琳的手,「请问姑娘贵姓大名?」
「我……」唉!福薄命短的人,留下姓名有什么用?「不必报答我,也不必知道我的名姓,反正我就快死了--」
「吓!?莫非你得了绝症?」
「吃了东西,拿了钱还不快走?」
独孤虹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得那两名小小朋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快走快走!客倌着恼了,当心你的小命。」
一溜烟地,他们已模出房门,下楼去了。
这下好了,饭没吃着,银子也没了,命又快保不住,真是名副其实的山穷水尽。
宇琳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你挺会慷他人之慨的。」独孤虹对她的善行,十二万分地不以为然。
「银子本来就是拿来花的,『千金散去还复来』,我替你积了个大阴德,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吗?」
「哼!」独孤虹报答她一记卫生眼,「是你自愿挨饿的,别再嚷嚷我不给你饭吃。」
「没有饭给我毒药也行,」这种风尘仆仆,千里跋涉去找死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像你这样黑心肝的人,身上一定带着毒药,以准备随时随地害人,如何,赏一颗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独孤虹眼里已烧起两簇怒火,燃烧得炽烈。
「坏人喽!你还会是什么人?」宇琳才不怕他,想什么说什么。
人生最难无非一死。
她今儿个和这个字,打了无数次交道,早已经磨得不晓得什么叫怕了。
「严格说起来,你根本不能算是人。孟子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有什么?」
「可恶!」他一把箝住宇琳的肩胛,目光灼灼地瞪着她。
「何必生气呢?有本事就杀了我。」
他武艺卓绝,想从他手中逃月兑比登天还难,可是如果这样就要宇琳柔顺听任他摆布,那也是异想天开。
她不会让他好过的,要痛苦大家一起来,整人她最在行,把以前的老招数,随时拿出来温习一下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敢?」他浓眉紧蹙,薄唇紧抿,唯一双深邃的眼瞳,寒光四射。
「敢。我对你杀人放火的本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宇琳给他一抹讥诮的、深度的、佩服外加崇拜的注目礼。
「好,妳不想活,我就成全妳。」他挥拳封住她的咽喉。
叩叩叩!这串剥剥声敲得又响又急。
「什么人?」独孤虹不肯饶过宇琳,只将右手稍稍挪开一些。
「是我店小二,」他可真会算时间,「热水已经烧好,两位随时可以沐浴了。」
「知道了。」独孤虹没开门的意思,他不希望店小二破坏他惩罚宇琳的出言不逊。
他绝不承认他是坏人。没错,他是杀过人,但杀的都是狠凶极恶,或与独孤星有过深仇大恨的人。至少,他爹是这么跟他说的。
宇琳的话深深刺伤了他。这一生他是靠着这种复杂而矛盾的信念活下来的,其实他的内心比谁都孤寂而且脆弱,他禁不起旁人质疑,因为他唯一拥有的就只有他父亲和他给他的姓名。
「那……」店小二也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小的可不可以进去,把桌上的碗筷收一收?」
「明日再收拾不迟。」他瞅着宇琳,森森一笑,意思是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甭提是个店小二。
宇琳立刻回敬他一副龇牙咧嘴,大意是:我即便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哦,也好,那……我把干净的衣服给二位送进去。」
哇!这家店的服务真是周到得一场糊涂,连换洗的衣服都给准备妥当。
宇琳不愿让他抓小狗一样老揪着,忙提高嗓门回应:「好啊!那就麻烦你送进来。」
她话声甫落,小二哥就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共是两套,你们一人一套。」他笑嘻嘻地望着宇琳,和站在宇琳身旁的独孤虹。
此时独孤虹已收回拳掌,正不耐烦地等着店小二快快离去,好重新让宇琳好看。
「才一套啊!」她故意上前,兴奋地翻弄那套布料质感好得没道理的衣裳,「那多住一天,能不能多送一套?」
「行,当然行,您住满一个月,我们还有酬宾优待券,截角撕下来,再参加五十两银子大抽奖,住得越久赚得越多。还有……」他说得口沬横飞,眉开眼笑,完全忽略掉他们两人灰败的脸色。「但是,」他停了一下下,清清喉咙,「二位必须预付十五两的房租。」
「十五两?」宇琳和独孤虹总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住一个晚上,吃一顿饭,居然要预付十五两房租,他怎么不干脆去抢劫还比较快?
宇琳转过身子,向独孤虹低声道:
「终于遇到比你更狠的人了。」回头咯吱笑得好开心,「没问题,我们大爷什么没有,银子最多了,快给啊!」
人家的荷包早被她自作主张没收又转送给别人了,怎么给?
宇琳料定他现在包准跟她一样,两袖只剩清风,乐得让他在店小二面前难堪。
独孤虹没让她得意太久,自怀袖中取出一锭--金子?
宇琳和店小二同时屏住气息,死盯着那锭金子。
「嘻!」小二哥哈腰搓手道:「有了它,二位不必住满一个月,就可以直接参加抽奖了。」
废话!
当他们算术不及格吗?有了这锭金子,谁还稀罕去参加劳什子抽奖。
「滚!」
独孤虹的声音饱含一股慑人的气势,店小二抓起金子,急退到门外。
「慢着!」宇琳一脚跨在门槛上,「澡堂在哪儿,我想去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好睡觉。」
独孤虹意外地没有阻止她,由着她随店小二定向甬道的尽头。
酒坊内的澡堂共有四间,两间给男客用,两间为女仕专用。
宇琳选择靠里边的一间。
洗澡水已经注满在木桶澡盆内,氤氲的水气,弥漫了整个浴堂。
小二哥候立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瞟了宇琳一眼。
「放心地洗,注意袖口,别弄湿了。」之后下等她回应,已径自下楼去。
好奇怪的店小二,说话没头没脑的。
宇琳懒得理他,抱着衣衫,反手锁上木门,急切地褪去身上那一袭充满泥尘和汗臭味的袍子。
陡地,从袖口掉下一张字条。
「这是谁放的?」她狐疑地捡起来,就着昏弱的烛光,摊开来细细看着:
明日午时三刻,风平浪静好戏水。
刘康安
吓!!是他,他爹的部属已经找到她了。
宇琳掩不住一阵欣喜,在澡堂内跳了起来,高兴得眼泪淋满两腮。
她得救了,正如那位乞丐大娘说的,她可以长命百岁了。
老天爷毕竟还是很够意思,果然让她好心有好报,哈哈哈!太棒了,乞丐大娘,你真是料事如神,你不该去行乞,你应该去摆个算命摊。
想到这,宇琳登时恍然大悟,这张字条是乞丐大娘,趁大伙不注意时偷偷塞进她的袖口的,小二哥势必也知情。
如此说来,连同那两名小娃儿,都是刘康安暗中精心安排的?怎么她一点也看不出来。
嘿!今儿遇到好多人,每个都此地厉害,算算就是地最笨,害她自尊心受到相当程度的打击。
好生难过了一下下,她把字条再度摊开,细心琢磨字里行间的意思。
不如先泡到澡盆里,再慢慢想好了。
哇!好畅快!一天的劳顿和恐惧都跟着晶莹的水珠,流逝在指缝间……
要不是房里还等着一名「恶棍」,她委实希望就这样在这里泡上一整夜。
「风平浪静好戏水?」宇琳喃喃地,重复念着这句话,巴望能猜出刘康安给她的暗示。
直到水温变凉之后,她知晓不能再耗下去,否则那匪徒会起疑的。于是将字条撕成碎片,丢进水中,墨汁遇水,立即晕染开来,逐渐模糊到全然看不见后,一一沈入盆底,她才起身,穿戴好衣裳,走出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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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虹被一股芝兰般的香气,吸引着转过身来。
宇琳洗去身上的脏污,露出她原本秀丽无伦的面貌,那对清湛灵灿的黑瞳雪眸,滴溜溜地瞅向他。
「轮你去洗啦!」她嫣然一笑,极尽用心地笑得千娇百媚,顺便揶揄他,「其实你洗不洗都一样,身子干净,内心龌龊。」
「住口!」他一个箭步,攫获宇琳的臂膀。
他从没发现,她是如此的妩媚动人,凝目向她,心中扰攘得不明所以。
陡然间,他竟感到害怕。他这一生从没有怕过。
「不要逼我,不要一再地激怒我,我的忍耐力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懂吗?」
「不懂。」宇琳想要挣月兑他的掌握,却反而教他擒得更紧。「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圆睁着美目,仰视着他的眸子,令他无所遁形,只能面对她。
片刻的沈吟,他低沈地说道:
「我叫独孤虹,你--」
「我叫上官宇琳。」她很大方地报出名姓。
唉!拜托,人家是专程跑到桃花江去抓你的耶,哪可能不知道你是谁?
宇琳被自己的愚蠢气得猛敲脑袋。
「原来你也姓上官。」独孤虹的语气恁地好笑,莫非他连自己抓了谁都不晓得。
「你真不知道我的身分?」
他摇摇头。
「那我跟你也没什么仇怨喽?」
「跟我?」他慨然一笑,「想必没有。」
这是什么话?宇琳憋不住了,决定发挥她的凶悍本色,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
「不用问。」他一句话,把她的嘴巴堵得密不透风,「我没有答案给你。」
局势又陷入胶着了,每次到了重要关头,他就避而不谈,仿佛有着沉重的难言之隐。
也许他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坏,也许他另有苦衷,也许……罢了,纵使替他找出千百个理由,他还是要把她抓回太行山去送死,何必多事呢。
「你们独孤家的,专门欺负我这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吗?」她不要他给任何答案,宇琳纯粹的,只是想发泄内心的抑郁之气。
当独孤虹发现她弱不禁风时,也暗暗觉得不妥、不对劲,可,他没有机会去怀疑。多年来,他父亲的命令形同圣旨,他只有执行的分,绝不容许过问。
独孤星教给他一身的本事,每回下山执行任务,未曾有过失手,所以他信任他,独孤虹尤其信任自己。
「不,你是唯一的一个,在你之前,我没对付过任何女子,甚至……不曾接近过……」他嘎然噤口,今夜说得太多了,言多必失,他不是个多话的男人。
不必他说,宇琳用脚板也猜得出来。
总而言之,是她倒大楣,命中注定要被他抓着团团绕。
好在今晚是第一夜亦是最后一夜,过了明日午时三刻,她就不用受他的气、看他的嘴脸、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了。
「天很晚了,你若是坚持不肯去沐浴更衣,」她走向方桌,作势要吹熄烛火,「我好困,你也请自己去找个地方窝着,这边只有一张床,你总不好意思跟我抢吧?」
他淡然地点点头,「那张床原是要给你睡的。」自腰际模出一条白色锦带,系于窗棂和床梁两端,然后……
天!
他轻轻跃上锦带,然后就……睡在上面!!
宇琳眼珠子快蹦出来来,他怎么可以厉害成这个样子?他既然这么神勇,那店小二和乞丐大娘的小把戏能瞒得过他吗?
「你……你睡在上面,不怕翻身的时候,不小心跌下来?」宇琳担心的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该不会趁四下无人,非礼她吧?
话又说回来,他武功那么高强,想非礼她何必趁四下无人。
「睡吧。」他安安稳稳地单手作枕,两脚轻轻交迭,似乎已酣然入梦。宇琳合衣躺在床上,则是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屋外更深露残,偶尔传进几声蝉鸣,又是寂寥一片。
「喂!独孤虹!」宇琳低唤着他的名字,试试看他睡沈了没。
她等不及明日午时三刻,今儿她非走不可。独孤虹太恐怖了,刘康安和一般的官差,未必是他的对手。
「独孤虹,我想去买宵夜,你吃下吃?」她蹑足走到他身旁,伸手去触探那条锦缎,呵!真的只是一块布耶,这块布居然能撑住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简直不可思议。
不,应该说独孤虹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都令人匪夷所思。
等了许久,毫无动静,凑近些,方听见他低低的喘息声,睡得真是香甜。
宇琳忍不住多看两眼,钦佩得险些跪在地上,拜他为师。
不能再耽搁了,寅时已过,天际即将破晓,逃命要紧。
她轻手轻脚,模到房门,拉开门闩。
一条白布紧随而至,倏地缠住她的身子,将她往后拉。
「我的妈呀!」宇琳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转过身来,结结实实撞上一堵墙,「这……」不,是他宽广的胸膛。「你不是睡着了?」
「你吵吵闹闹我怎么睡?」他盯着她澄净的眼脸,内心思潮如涛。
「我哪有?」她已经加倍刻意放低声量,不,根本没有声量可言,除了她因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甭狡辩了,刚刚从窗外飞过去的那只蚊子,都比你细心多了。」
他一定在吹牛。窗子离他躺的地方少说也有五、六步远,蚊子飞过去都能知道,他是顺风耳来投胎转世的?
「我肚子饿,想出去买宵夜吃。」怕他误以为她要逃走,忙加了句:「我有问过你吃不吃,是你自己不回答的。」她撅着嘴,装成无辜样。
其实三更半夜,又没点灯,谁看得清楚她的模样。
「晚膳没吃,是该饿了。」
他居然没生气,事出必有因,宇琳警戒地,一步步退向门边,准备一见苗头不对,就推开房门大声求救。
独孤虹不动声色地,取出柴火,将烛台点燃。
房内斗然一亮,宇琳发现他换了一套月牙白的袍子,衬着他清俊的脸庞,予人十分舒服的感觉。
她不记得他有出去过,这身衣衫,以及……嗯!有股洁净的气味,他沐浴过了?还有……
桌上几时「生出」这么多可口的佳肴?奇怪,她事前怎么没闻出来?
一定是忙着害怕,所以才会充鼻不闻。
「这是你买的?」
他点点头,递给她一双筷子。
「不介意陪我吃顿宵夜吧?」
不给吃她才介意呢。
宇琳挤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靥,「既然你都买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假仙!荷包都给了乞丐大娘了,你拿什么去买宵夜?
独孤虹望着她灵慧的眼波,心湖又是一阵悸动,仓促间,他迅即垂下眼睑,努力压抑住那股蠢动的狂潮。
宇琳呆呆的,以为他讨厌自己,才会连看都不想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