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下班时间,我的桌上还是堆满采访写回来的手稿、配了图的大稿,还有修改中的落版单……本来说好要和亲爱的维尼一同吃小火锅的,就在我被指定负责情人节专栏的昨天,他也被安排接替同事大头丹的工作,所以今晚还得开个临时会,以至于我们的二人世界小火锅被迫取消!
维尼的杂志社这一季将陆续推出(原住民文化关怀系列),前不久当他说该系列首推“鲁凯族”文化时,我还兴奋地直回忆当年我和桢一行娘子军远征屏东雾台的甘苦,兴致勃勃向维尼说起传奇的“大小鬼湖”神话呢!
维尼说,原来长得很像原住民的大头丹根本就是鲁凯族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担任探访。这下子又因为某个原因改派维尼接替,而一心想亲睹“大小鬼湖”的我,这会儿却要参加老师的葬礼!这么巧都在下周六,怎么这么巧?!
一晃眼七点半了,跟维尼约不成就约约桢吧,有一段时间没和忙着赶论文的桢见面痛快地聊上一聊了!
“我不是说礼拜六以前都在新竹吗?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桢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说。
“我有预感你今天会回台北找资料呀,怎么样,第六感很强吧?!”我说。
“说到这,头就痛,我真怕论文写不出来,转学已经降级一年了,这下硕士不知要几年才拿得到,我老妈又会哀哀叫的,搞不好那时你都成了少妇啦!”
“怎么可能?我一定等你啦!你还有一个学长兼情人的好帮手阿泽呀……”我笑说。
没错,阿泽顺利上了清华中文研究所,成了桢的学长,经过半年的努力当上“眼光高高在上”的桢的情人!鬼灵精的桢竟然被向来不懂新把戏的阿泽治得服服贴贴?这对欢喜冤家真叫人备感幸福地想发笑!
“拜托!他平常是好好先生没错,可是一说到论文,铁定正经八百加古板,有一次我还忍不住说他的脸上都刻着甲骨文哩!他以后是教书的耶,被他教到的学生一定很可怜!”桢像长久在阿泽的威严下求生存似的,一抓到机会便滔滔发出求救信号!
“没错!他当起教授铁定严格,而且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聪明又专门阳奉阴违的学生!他可是四年苦读才上清大的,哪像你挥挥衣袖就转走了?!”我说得挺乐!
“你果真是他的兄弟!他说呀,像我这种人被他教到,二话不说!当、当、当!”
大三开学后的某个下午,我一个人孤僻地坐在咖啡厅里,晒着让人浑身松软的阳光,桌上的小说无力地瘫着,还不时发出寂寥的叹息……
“我可以坐吧?!”走来的是看起来有点郁闷的阿泽。我将散置一桌的东西拢在一处,还引诱阿泽点一盘炸豆腐来解馋!
“我就知道你在这,我想找你说话!”阿泽吃着炸豆腐懒懒地说。
“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像暗恋失败的那个人?快说吧!”
“我……唉呀,算了啦!喂……你昨天是不是和建筑系的约会了?怎么样?他好不好,你答应了吗?”阿泽眼睛瞬间瞪大,像是挖掘八卦那样问着。
“他很好呀,跟学妹形容的一模一样,好脾气、好说话、好心肠、好爱傻笑……可是我对他一点喜欢的感觉也没有!他说,下次还想跟我再喝杯咖啡,吓死我了!”我意兴阑珊地说。
“真奇怪,是不是好男人都得不到女人的爱呀?听你这样说,他比维尼好多啦,至少不会伤害你!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不是啦!那是一种喜欢的感觉,不是条件论也不是刻意去挑哪一种人,是心动——”我强调说。
“心动……你对那个海大的国小同学也是心动吧,对两个人都刻骨铭心喔,你也真博爱?!”
“哎!你怎么这样说我,你在嫉妒?你、喜、欢、我吧?别装了!”耶!这真是险招!呸呸呸呸呸!
“喂!你真是跟张晓年一样花痴?我还宁愿对桢心动呢!”阿泽噘嘴说,好像很委屈哟!
“桢,是桢对吧!嘿嘿嘿,你逃不过我的法眼啦,喜欢人家很久了喔?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她转学吧?!”我盯着阿泽愈发涨红的脸说。哎呀呀!没错没错!
“呃……都是夜烤那天发神经才会被你猜出来的。喂,你不会取笑我吧?!本来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谁知她这么狠心瞬间消失,才发现……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阿泽像是五○年代的痴情少男在金色余晖中惦念着远方的伊人……真不禁让人觉得好笑!全身裹着失恋色彩的黯淡的我,这会儿也为两个我最好的朋友感到高兴。一个人默默被喜欢;另一个人默默付出关怀……好美的景象!
“阿泽呀,虽然桢转走了,我还是跟她保持联络喔,你也可以这样呀,不要灰心!”我摆出个加油的动作,阿泽笑了!
陪他走到后校门寻找总是被他忘了停在哪儿的摩托车,阿泽说,其实张晓年很关心我,总说怕没了桢的我会孤单……还叮咛阿泽多多照顾我!
听阿泽一边说,我一面思索着我和晓年的奇妙关系……我以为她很清楚我们之间隐约存在却说不上来的相斥,并且懂得“适当地回避对方”。可这学期桢一转学,晓年一扫之前对我的冷漠,一会儿陪我吃饭聊天,一会儿抱怨维尼不懂珍惜我,还不时关心我和建筑系徐同学的发展……莫非前阵子她在我心中勾勒出的巫婆影像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的幻影?
“我觉得维尼那小子开学以来都很奇怪……脸上总是阴阴郁郁,就算笑也只是牵动一下嘴角,眼里不时有种漠然……搞不好是嫉妒建筑系的……”阿泽用手肘碰撞我的手臂提醒我注意听他精辟的见解!
“其实,他还在我心里……每当我看着他的背影都会觉得很难过,与其说难过他不能回应我的感情,不如说……我为他无法爱一个人而难过……我猜不透他真正的感受,既然他认为我对他的感情是一种负担,我只好改变自己,当然我希望这样的改变会让他快乐一些……其余的我不愿多想了!”
“我不觉得他眼看你跟徐同学约会有多高兴啦!这小子真是古怪,不知在想什么?难到要等哪天,你和桢一样突然消失了,才能感觉心有多痛?!”阿泽故作捧心状搞笑说!
在夕阳完全沉入西方之前,阿泽终于尝到了“众里寻‘它’千百度,那‘车’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悦!离去之前,他苦苦哀求千万别把他的爱慕情事给泄露了……
我们两失意人载着各自的悲情互道珍重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