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坏了吗?”当我意识到这是句蠢话而想要制止自己的嘴巴继续运作时,它就这么着实月兑口而出了!讲什么废话?寒流来袭的一大早,一对虽然没穿着制服但看来像极学生的男女,推着一辆摩托车有些吃力地慢步在上班族熙来攘往赶着打卡的大马路上。买了咖啡瑟缩地在路旁等着绿灯的我,痴呆地望向推着车,离我愈来愈近且不得不从我身旁经过的学生时,愚蠢地冒出这句话!
当他们和我都被蠢话吓到的同时,男孩很有礼貌地笑着问:“不好意思,我的车坏了,请问一下,这附近哪里有摩托车行?”
对于这个爱莫能助的问题,我先是愣了一会儿,在看见他们俩面面相觑之后才说:“这样啊,我不清楚哪里有摩托车行……这带都是大马路,你们可能要往巷子里走。”
老天,真是没建设性的回答!
“喔,那没关系。”男孩对于得继续推车的宿命似乎显得有些懊恼。
“谢谢。”女孩看了我一眼,有些羞涩地说。
让一句非常没有建设性的话月兑口而出,又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我,只能羞愧地和那个扶着车座跟在男生后面走的女孩点了点头!
一辆在大冷天却怎样也不肯合作的抛锚车惹得两人脸颊上都映着红晕……看着他们往巷里去的背影,想起那年“很糗”的王靖容和“想找铲子挖洞”的我……
今天是农历上所谓的小寒。果然,昨天气象局才发布低温特报,原本属于正常冬季的气温着实急剧下降,让台北人领教了这据说只有九度的寒流威力,加上湿绵绵的水气,恐怕连阳明山上也要降下瑞雪!
昨天,还在念研究所的桢才在电话里跟我提到念书这几年生活作息严重颠倒……嘿……寒流来袭耶!“作息颠倒”这四个斗大的字真羡煞死我这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果不是曾经在阳明山那种凄风苦雨的地方待上四年,让我自虐式地爱上叫人头皮发麻的冷空气……嗜睡如命的我一定凄凄惨惨戚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咖啡的。以前在学校,觉得“阳明山”、“中文系”、“咖啡”、“强说愁”这几个元素理当很“妈己”地凑在一块儿;出了社会,觉得“都市”、“杂志社”、“咖啡”、“强振作”好像更具宿命地该兜在一起!于是,左手拎着星巴克这滥情的纸袋边等着过马路,成了我每早哀怨的写照……
好久没有这样观看街上人们拉紧衣领、缩着脖子、手插口袋、紧抿着嘴快步走向办公大楼的模样了,不知是不是每个人正竭尽所能地集中脑力抵御入侵脑细胞的冷空气,以致忘了努力佯装出“很台北”的淡漠?否则我怎么觉得寒流天的人们看起来人性许多。
“喂!沛君,是我,昨……”
“你好,我现在外出,有事请留言。”又是这种欺骗感情的冒牌货,无奈之外,还得听完那头娓娓道来只为等待“嘟”的一声。
“沛君,是我……女性杂志总编辑,咳……有件十万火急外加震惊世人的事,请快和我联络。”
总编辑?!那个政客的名言不就是“有梦最美,希望相随”吗?一个小编对着无人应答的留言信箱嗫嚅着梦想该不为过吧!
“老师走了?!”到公司没多久,三年不见的施豪打电话跟我说这消息,我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着手边的工作,直到修改完主编不太急着要的访问稿,才打电话通知沛君……乍闻老师去世的我并不特别感伤,只是心头微震了一下!
在沛君的手机里说完一串话后,我仍然透过办公室的大扇落地窗,看着维持了好一阵子的蓝灰色天空,仿佛,可以听见那永无止境的雨声,感受着刺骨的冷……
沛君和我有长达十五六年的交情,从小与老师之间的互动可以用“生疏”形容,和那一群童子军、亲卫队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只是那年同学会之后,基于某种“至今尚未被证实”的原因,我们总在每年的教师节前后相约去探望她老人家,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陪老师说现在如何如何,或听她兴冲冲地念叨着重复又重复的从前。
大四那年,我们几人依旧拎着水果去探望她,那时老师的身体看来还算硬朗。毕业之后,王靖容继续念硕士,施豪当兵,沛君、蒋风倪和我踏入社会。离开校园似乎也不再记得有教师节的沛君和我,理所当然地没再想起老师……
这间咖啡厅位于我和沛君公司的中间,也是我们约会见面聊聊近况的老地方,通常,只要事先打电话和老板娘说一声,便可以顺利坐到彩绘墙边的沙发座,靠近走道的一边,还有像《一帘幽梦》里的剔透珠帘,象征性地隔离着不属于我们的纷扰。
沛君推门进来,我向她招手并停止玩弄手中的碎纸。两杯咖啡端上来,我们开始说起这件事。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听说身体不错吗?怎么回事!”沛君又开始了她那企业界新秀的咄咄逼人。
“我也是早上听施豪说了才知道的,好像是气温骤降,心脏受不了。”我耸耸肩说。
“看吧!早知道会有事,辛辛苦苦供几个孩子出国念博士,美国、新西兰、上海都有人住,就是没人回台湾……年纪一大把还落到自己照顾自己!”沛君不停地不停地说着,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她原本微愠的表情渗进几丝若有所失……
“他……还去看了老师呀,否则怎么知道的?还是……有人通知他?”果然!沛君还忘不掉他,从国小五年级开始,施豪一直是她的如来佛。
蒋风倪,是她通知施豪的呀,要不然还有谁?我缓都没缓地直截了当说了!沛君随即低下头,不发一语地蹙眉注视着杯里因灯光照射而熠熠闪亮的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