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开望着电梯上缓缓增加的数字,心中的不安也随之加重。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比艾希亚交代的“早上十点”已经整整晚了九个小时。
他在外头游荡了一天,散散步、喝个小酒、看了场电影,反正在台北这个什么都有的城市,打发时间绝对不是件难事。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不管做什么都有种做坏事的感觉,像是……作贼心虚。
作贼心虚?笑话,他过日子何时还要遵守别人的规定来了?丁鸿开挥去心中莫名的罪恶感,拄着拐杖走出电梯。
愈走近自家大门,那股想开门又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的感受在他心中死命交战。他自己也弄不懂这么早回来干什么,他的原则是一出门不过午夜不回家,从来也没变过,不是吗?
唉!别想这么多了,进门吧。
一打开门,丁鸿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客厅和餐厅的灯大亮,电视开着,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厨房里还传出锅铲碰撞的声音。
不会吧,艾希亚在“等”他回家,而且显然不是准备严刑拷打。
希亚端着煎好的鱼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愣在门口的丁鸿开。她将手上的鱼放到餐桌,亲切地招呼着他,“丁鸿开,你回来得正好,吃过饭没有?”
丁鸿开摇摇头,若不是肚子有饿的感受,他是不会想到吃东西这回事的。
希亚没有理会他一脸的茫然,迳自拉着他到餐桌边坐下,边盛饭边说道:“我弄了锅咖哩,炒一盘大白菜、煎条鱼,还煮了味噌汤,你一定要多吃一点。尝尝味道合不合胃口,但是不管好不好吃,今天你都得陪我解决掉这一桌的菜。”
一直到希亚把饭放到丁鸿开面前,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丁鸿开才开口说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一大桌菜。”
“晚餐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办家家酒啊?”
“呃……不是,我是说……为什么?”
希亚着实不懂他的意思,直到看见他略显不自在的表情,这才恍然大悟。哈!原来这家伙也懂得心虚啊!
她耸耸肩道:“反正大家都要吃饭,所以就多弄一点。”
看丁鸿开还是不动,希亚只得再开口说:“别客气,吃嘛!我又不会暗算你。”说完,硬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再不吃好像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丁鸿开夹了口菜,算是开动了。
看他终于开始吃,希亚也才安心地动起筷子。
这是一顿很安静的晚餐,丁鸿开不说话,希亚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中午忘了问丁老关于丁鸿开的个性与脾气如何,但希亚的直觉告诉她,真正的丁鸿开,应该是她刚到时那个幽默、性感的帅家伙,也是丁老口中那个什么事都会告诉他的好儿子。
就在希亚亚心里暗忖时,没想到先打破沉默的人,是丁鸿开。
“你今天……还好吧?”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她对他“落跑”的事有什么反应。
丁鸿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只是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便开口说了出来。天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以前那些复健师在他溜掉之后都在做什么。
希亚在心里暗笑,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很好啊。对了,我见到你父亲了。”她的语气像是买了份报纸一样的不经意。
丁鸿开闻言,差点呛到,“我父亲?你去找他?”
“对啊,我们约出来吃了顿中饭。”
“你找我父亲做什么?”他的口气相当不好。
“MTC雇用我的时候,同时答应我丁氏那边会给我无条件的协助。”
“你去向我爸勒索了什么?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你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只是和他随便聊聊而已。”希亚的语气依旧平和,一丝怒意也没有。
“艾小姐……”
“希亚。”
“好吧,希亚,我想瘫痪和复健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希望你去打扰我父亲和他的生活。如果你自己的能力无法胜任,我劝你及早打退堂鼓,不要拖其他人下水,可以吗?”
嗯,不错!有进步,这可是他自进门后,第一次对她说话用超过三个句子,希亚有股起立鼓掌的冲动。
结果她只是淡淡地应了句,“好,我知道。”
晚餐又继续在尴尬的沉默中进行。
晚餐后丁鸿开坚持要洗碗,希亚完全无异议,因为她憎恶洗碗这个工作。
接下来时间,两个人各自打发,丁鸿开洗完澡、看了一会儿报纸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去了。
希亚见状,不禁轻叹口气,在沙发上换个姿势,继续玩她的电视遥控器。跟这么闷的人住在一起,她不学会自得其乐都不行。
不过她至少已经让丁鸿开在她面前表现情绪,也肯和她说话,虽然语气还是淡漠客气的,但是不到两天就能做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电视上播的节目很无聊,希亚不耐烦的关掉电视。看看时间还早,她把今天的报纸又翻了一遍,看完后她起身晃进厨房,把她今天下午才买的食物重新整理一遍,接着喝了一杯水,然后跑到阳台上吹了几分钟的风。
当她把整个屋子逛完一圈,回房去洗完澡、换上睡衣,拎着下午刚买的杂志走回客厅,打算打开音响好好享受一下时,却发现丁鸿开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电视是开着的,但他呆滞的目光却显然不在萤幕上。
“丁鸿开。”希亚微微出声唤他,不过他似乎没听见。
希亚踱近他身侧,不解地望着他将近一分钟,丁鸿开仍旧是同样的姿势、表情。希亚还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还冒着冷汗,那副模样看起来像是……见鬼了!
她伸手按掉电视遥控器的电源,萤幕闪烁一下之后归于一片空白,但丁鸿开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希亚在他面前蹲让两人目光平视,强迫丁鸿开看她的眼睛。
“丁鸿开、丁鸿开!”她望着那对没有焦点的眼睛,逐渐加大声量,一直到她觉得可能会吵到邻居了,才见到那对失神的眼眸逐渐凝聚在她脸上。
“你还好吗?丁鸿开。”希亚自觉问了一个非常笨的问题,任谁都看得出他根本就是一副“很不好”的样子。
丁鸿开只是定定地看着希亚,并不说话。
“你还好吗?”希亚不放弃地又问了一次。
丁鸿开不是不愿回答,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希亚解释自己的情况。
已经好一阵子不曾这样失去控制,当安姬和洛克的影像在白天出现的时候,他总是能轻易地应付,喝酒、砸东西或是将音乐开得震天价响,骂骂人也行,反正多得是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只有当他们在睡眠中突袭,他才会毫无招架能力地任其宰割,从头到尾再次经历那种椎心刺骨的折磨。
所以他试着逃避睡眠;每当他们出现在他梦中,他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合眼。
原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没想到今晚他们一出现,他依旧是如此的软弱,只能坐在这里,任由愧疚啃噬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没事。”丁鸿开清清喉咙,用异常粗哑的声音回答。
“你确定?”希亚狐疑的眼光仍然没有离开他。
“我确定。”丁鸿开固执的眼神和希亚对视。
希亚陡地觉得气氛有些走样,两个人的脸靠得这么近,姿势好像又过分亲昵,丁鸿开的眼睛像深海般地深黑不见底,她竟然有股沉溺其中的冲动。
“我去替你倒杯水。”希亚突兀地站起身直奔厨房,匆匆月兑离他的“魔力”范围。
丁鸿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偷偷吁了一大口气;不过可惜的成分或许更大。
“你的水。”希亚将水杯递给丁鸿开,他现在的气色比刚刚好多了。
丁鸿开本想告诉希亚,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酒精可能比水有用多了,不过他还是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介意告诉我你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吗?”希亚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应该不在你们复健师的工作范围吧?”
“或许。不过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所以我的身分不是复健师。你可以把我当成室友、清洁工或是刚认识两天的陌生人,我只是单纯关心你,没有任何目的。当然,你也可以没有任何目的地回报我的关心──不用说谢谢了!”
她最后一句话令丁鸿开差点失笑,但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照这样说,我更没有理由去对陌生人开口了。”
“别这样见外嘛!阿开,我这个室友最贴心了。”希亚立刻摆出一副多年好友的模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丁鸿开相信希亚和其他复健师的目的没有两样,只想达到让病人复健的目的,他才不信她是真的关心他,她不把他当精神病患研究,他就很高兴了。
“真的不说?”希亚斜眼瞄着丁鸿开,摆什么高姿态啊?气人!
“不说。”丁鸿开发现逗逗她还挺好玩的。
“不说拉倒!”希亚站起身准备走人了,“本小姐天性聒噪,没法陪你在这里静坐,相看两相厌。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别走!”丁鸿开倏地伸手拉住希亚的手。
“你干嘛?”希亚瞪着抓住她手臂的手和它的主人。
丁鸿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希望她离他愈远愈好,别来烦他吗?可是他现在就是不想一个人留下来,他害怕安姬和洛克会回来。
或许希亚和其他复健师的作用一样,顶多让他拿来骂一骂转移注意力罢了,可是丁鸿开下意识知道他不会去骂希亚,在她身边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他不想放开这难得的平静。
“别走,我……我不想……一个人。”丁鸿开嗫嚅地说。
“唉,你这个人……”希亚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我留下来陪你可以,但是我很爱讲话,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又问到你的隐私喔!”
“我有不回答的权利。”软弱的表情倏地消失,他又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就这么说定。”希亚坐回原来的位置,兴致勃勃地翻起她的杂志。
丁鸿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一分钟之后,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不是说你很聒噪吗?”
“丁先生,请注意你的用词。”希亚头也不抬地翻过下一页。
“呃,对不起。”奇怪,他道什么歉,聒噪可是她自己说的耶!
客厅内一片寂静,只除了偶尔书页翻过的声音。丁鸿开闲着无聊,喝光了希亚刚刚倒给他的水,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三秒钟换一次台。
未几,他重叹一口气,关掉电视,用拐杖支起身体,在偌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在希亚身后站了三分钟,然后决定她手中是本很无趣的杂志。
丁鸿开又踱开,希亚还在猜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一阵气势磅礴的管风琴声缓缓响起,是安德鲁洛伊韦伯的“歌剧魅影”前奏。
他站在音响旁,一回头正好瞥见希亚在笑。她的脸还是低下看着手中的杂志,可他就是感觉得出她在笑。
“你也喜欢音乐剧?”丁鸿开把音乐声调小,开口问希亚。
希亚笑着抬起头,点点头答道:“很喜欢。”
其实她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了,从他开始坐不住她就笑了。这个丁鸿开,希亚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原来绝对是个爱讲话的人。
丁鸿开却看希亚的笑看得痴了,他从不否认她是个迷人的女人,但是她那张神似茱莉亚罗勃兹的脸,笑起来不知又比那个外国女星美上了几倍。
而且他确定他曾看过她,尤其是眼前这张笑得心满意足,甚至可说是得意的脸。
“你又呆掉啦?丁鸿开。”希亚被看得挺不自在,她知道自己长得不丑,但是他也没必要看到发愣吧。
丁鸿开连忙回过神,“呃,没有。我也很喜欢音乐剧,尤其是‘歌剧魅影’。你呢?”
“我没有特别喜欢哪一部,‘星光列车’不错,‘猫’也挺好,‘悲伤世界’很感人,都好。”
“你是个不挑剔的人。”他喜欢。
希亚点点头,“没错。嘿,坐嘛!”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站这么久腿不累吗?”
“我一坐下你又不理我了。”说是这么说,丁鸿开还是慢慢走向沙发。
“冤枉啊!大人。是谁嫌我聒噪的?”希亚并没有忽略丁鸿开刻意避开腿的问题。
丁鸿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此时,音乐停了,过了几秒钟又响起另一阵音乐声,竟然是王菲的“天空”!
“你也听中文歌?”希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丁鸿开。
“小姐,我也是中国人耶!”丁鸿开觉得自尊大受伤害。
“抱歉!你这么早就出国,我以为你很洋化哩。”
“拜-,我连王菲结婚生女都知道。”
“可是她生完女儿胖了好多。”
“不会啊,我还是喜欢她,有个性,又有才华。”
“我不喜欢她,太-了。”
“她有本钱-啊!”
“你不是中国人吗?‘谦虚’两字你懂不懂?”
“谦虚是种美德,但是有些时候是没有必要的累赘,白白浪费表现的机会,只会默默做白工。并不是埋头苦干就能成功、就能出人头地;真正的才能还是需要外界肯定。”丁鸿开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我的想法。谈谈你在法国的生活吧,我还没认识哪个住在巴黎还迷王菲的人,你是第一个。”希亚换了个话题,同时CD也换了一张,这回竟是台语歌“海海人生”。
希亚惊愕地睁大双眼看着他。
“不要这么惊讶嘛!”丁鸿开微笑道,“我不但是中国人,还是台湾人呀!我在法国的生活,其实和每个人都差不多,工作是重点,不工作的时候听听国语歌、台语歌、音乐剧,就你听到的这些。”
“那我待会儿是不是还会听到电影歌曲、古典音乐什么的?”真可谓“音乐反映人生”啊!
“聪明。”
“那该有一首情歌-?”希亚没多问他为什么讲了一堆,却对他的工作只字不提。
“那个啊。”丁鸿开又笑了,“多多少少有一点。”
“这会儿你又懂得谦虚啦?”希亚打趣道。
“我和你们一样也要谈恋爱啊。别光谈我,你呢?不替人做复健的时候,你做什么?”
“玩哪!”
“玩?这么惬意。”
“没错。玩玩音乐、玩玩电影、玩玩表演──”
“也玩玩爱情?”丁鸿开替她接了下去。
“对。”希亚点点头,“玩玩爱情。”
“你很游戏人间喔!希亚。”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她的名字,没想到这么自然。
希亚耸耸肩,“随缘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定下来?”咦,这好像不关他的事喔。丁鸿开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现在谈这个好像还太早,或许缘分还没到吧。”希亚倒不是很介意。“这是哪部电影的配乐?好熟悉的感觉。”
“再听听看,你一定看过。”
“这么确定。”希亚咕哝地看看他,再侧耳仔细听着流泻在室内的乐声。半晌,她猛地叫道:“理性与感性!”
“正确答案。”
“李安在法国风评怎么样?”
“还不错,很有深度和幽默感的导演。”
“嗯,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有时候他的作品叙事性太强,缺乏高潮,容易流于沉闷……”
☆☆☆
希亚是被阳光给刺醒的,客厅墙上的时针和分针正好朝上叠合在垂直的位置;没有错,那真的是一根时针、一根分针和一根秒针直接钉在墙上,没有钟面的时钟。
睡这么晚,希亚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昨天和丁鸿开聊到几点?四点还是五点?反正那时候天色已经泛白。希亚还记得她听的最后一首歌是放了四遍的日文歌“LoveLoveLove”──丁鸿开的情歌,他说他会讲一点点日文。
他还会说德文和俄文,他说他不擅烹饪,但是会好几道希亚只在五星级饭店尝过的法国菜、他说他喜欢GiorgioArmani和ChristianDior;他说巴黎四处都是狗屎,他说他看不懂卢贝松的电影,他说最想去迪士尼乐园……
反正他说了一大堆,她也一样,说得不会比他少。
希亚还记得一件很好玩的事,丁鸿开很腼腆地开口问:“呃……我知道这样问很老套……但是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对。”希亚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哪里?”丁鸿开满怀希望地问。
希亚告诉他这该是男孩子记住的事。
米兰?纽约?香港?东京?他每隔几分钟就会猜一次。
错!错!错!真是错到太平洋去了,其中有些地方她甚至还没去过呢。
希亚伸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盖的薄毯掉到地上去了,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替她盖上的。
希亚弯下腰捡起毯子,再伸个懒腰,随即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去了。
☆☆☆
丁鸿开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
大白天的,酒吧也还没开门营业,不过店主是丁鸿开的朋友,给了他自由出入的特权。他有时候会来这儿坐坐,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他是来补充酒精的。
不过今天摆在丁鸿开面前的,是杯没有酒精成分的柠檬水。
他是刻意保持清醒,因为大脑得空下来厘清乱七八糟的思维。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靠在沙发上,而希亚倚着他的肩膀睡得正熟。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虽然睡姿称不上舒适,但却是长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他没有吵醒希亚,找了条薄毯子替她盖上,就轻手轻脚地出门了──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逃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晓得和希亚在一起的感觉太好,好得让他害怕,让他得出来透透气,将事情想清楚。
她是个复健师耶!是那种在世界上他除了蟑螂以外最讨厌的动物耶!
可是希亚这个人好有意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会有好多话要说──那些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别人分享的想法和见闻──这种情让他得加倍小心,不让一些涉及他自身问题的话月兑口而出。
她喜欢音乐、喜欢电影、喜欢美食,她也喜欢旅行,她去过阿拉斯加、非洲和中东,也去过他最想去的迪士尼乐园,不过她说她最喜欢的还是睡觉。她觉得人生苦短,每个人都该及时行乐,不过她强调自己不是享乐主义者。
而他该死的欣赏极了;欣赏她说的话、她发亮的眼睛、她一些帅帅的小动作……他欣赏她的全部!
该死!
“想什么?”酒吧的老板兼酒保、也是丁鸿开的高中同学葛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来。
“没什么。”
“想得咬牙切齿还说没什么?你当我今天才认识你呀?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丁鸿开笑了笑,喝了口柠檬水。他和葛靖能变成好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高中时大家总是玩在一起,而葛靖总记得照顾和陌生人闹不起来的阿开。虽然日后葛靖没再跳舞改行做生意,他们俩还是一直保持联络。这回他出车祸,周遭所有亲人、朋友都劝他接受复健,只有葛靖啥也没说,只提供了他的酒吧让他喝酒。
“我遇上了一个很谈得来的朋友。”丁鸿开缓缓地开口。
“那很好啊,你干嘛咬牙切齿的?”
丁鸿开叹了口气,并不回答。
“哦!”葛靖了然地笑了出来,“女人。”
“给点建议吧,你不是个中老手吗?”
“我就不信你在法国没追过女人,那个叫什么夏绿蒂的,连台湾报纸都登了,你还问我该对女人怎么办?”
“她只是个朋友……呃,其实也还算不上。”
“谁?夏绿蒂?还是你说这个什么来着?”
“她叫艾希亚。她和夏绿蒂都是我的朋友。”丁鸿开顺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也无所谓呀!女的朋友,我就有很多啊。”
“艾希亚是我的复健师。”丁鸿开闷闷地吐出这一句。
“你是说那个艾希亚就是……就是公司派来的……大麻烦?”葛靖结巴起来了。
“没错。”
“阿开,”葛靖又拍拍他的肩,“你的麻烦真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