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花海中,她独自伫立着。
前方出现了一个俊逸的人影,正是她终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雀跃地跑上前去,他却对她视若无睹,不论她如何呼唤,他就是不回答,眼睛始终只看着另一个地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站着另一个女子--漆黑的头发配上雪一般晶莹的肌肤,还有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就像是精灵下凡。
她没有见过这名女子,不知何故却觉得似曾相识,最重要的是,当他看着那名女子的时候时,眼中的爱慕和温柔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
现在,他眼里只有那名女子,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心,好痛、好难受……
他走向那女子,两人相视微笑,并肩走向光明的未来。
她在后面拚命追赶,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他们连头都没回。
眼看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一个没留意摔倒在地上,眼泪也掉了下来。
不要走……
昭少爷!
「小怜,怎么了?」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全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杨鸿昭那张深紫色的大床上,而他就躺在她身边,睁大了眼睛关心的看着她。
「昭少爷……」小-这才知道那只是一场梦。但梦境是如此真实,那心痛的感觉至今还如此清晰,让她久久无法平复。
「作恶梦了吗?」
「嗯。」望着他关切的眼神,她大大松了口气。
杨鸿昭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最近发生太多事情,-压力太大,才会想东想西作恶梦。放松心情,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小-甜甜一笑,「好。」
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怀里,他立刻搂紧了她。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他手臂上的温度,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几乎要飞上天去。
她被绑架的那天晚上,两人真正地确认了彼此的情意,从那之后,他就对她更温柔。虽然他以前就已经很温柔了,但他现在常常对她微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些体贴的话,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感觉到他热情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这些全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也许就是太幸福了,让她深深迷恋上这种滋味,开始患得患失,生怕有天会失去,才会作这种莫名其妙的梦。而今,躺在情人怀里,她忍不住笑自己傻。
真是的,那种梦太无聊了,他才不会那样对待她呢!
然而,再度忆起梦中景象,还是不由得感到阵阵心酸。
拜托拜托,梦千万不要成真啊……
小-向来很擅长遗忘不愉快的感觉,所以一觉醒来,就把那个梦忘得一乾二净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在武德光家喝下午茶的时候,她才又想起来。
心荷在前往欧洲疯狂购物一个月后,终于「凯旋归国」,专程邀请她和昭少爷到家中小坐,听她大谈此次游历的经过。
她滔滔不绝一个半小时后,将话题转到杨鸿昭和小-身上,「你们不是要订婚吗?米兰有一家珠宝店很棒,一定要记得去那边买订婚戒指哦。」
小-尴尬地说:「心荷姊,那个还早啦,还有一年,要等我毕业。」
他们的计划是,等她高中毕业再订婚,等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我说你们也真会装,我出国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过一个月居然就说要订婚了,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她边说边摇头,显然对没看到这场热闹感到万分憾恨。
武德光呵笑两声,「事情可多着咧。谁叫-那么爱买东西,才会没看到关键情节,我可是从头看到尾呢。」
「那你待会再说给我听。」
「我、不、要!」
「武德光,你很不够意思哦!」
看着他们两人没完没了地斗嘴,杨鸿昭和小-心中升起一个共同的念头--他们好像被人当成连续剧主角了。
小-这时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心荷看到了。
「小-,怎么了,不是放暑假吗?怎么还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武德光邪笑着,「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啊!」他倏地惨叫一声,好不凄厉。
心荷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跟未成年的人胡扯什么?」
「我是说看书太累了啊!好痛……」
小-连忙解释,「不是啦,我昨天作了个恶梦,睡得不太好。」
「什么梦?」
小-偷瞄了杨鸿昭一眼,低声说:「我梦见昭少爷跟别的女孩走掉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心荷高声说:「杨鸿昭!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
「老婆啊,作个梦-干么这么认真?」武德光快受不了了。
「不管是不是梦,总之就是他让小-心情不好。」
「心荷姊,这……不是这样说啦。」
小-头痛极了,生怕杨鸿昭生气,但他脸上毫无动静。
「小。」杨鸿昭仍是一贯冷静的声音。
「是。」小-正襟危坐。
「以后不要作这种无聊的梦。」
「好,我以后作梦的时候会注意的。」她郑重地保证着。
旁边的心荷看傻了眼,偷偷对丈夫附耳问着,「喂,他们两个的对话,向来都是这么短路的吗?」
武德光很不屑地说:「-现在才知道啊?这种短路对话,他们已经讲了七年了!l
「乖乖……」心荷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呢!」武德光胸有成竹地说:「这种靠短路对话连系起来的感情,是最不容易短路的。」
心荷点头,「我想也是。」
这时杨鸿昭看了看表,「我有事要先走,你们继续聊,我晚一点会再来接小。」
武德光问:「你要去哪里?」
杨鸿昭的回答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去见你老爸。」
小-坐直了身体,「是因为我的事吗?」
杨鸿昭起身,一手按在她肩上,「不要紧张,我会处理。」
武德光最近才知道小-亲生母亲的事,而他百分之百支持好友的作法。
「喂,不管我老爸怎么逼你,你绝对不能把小-还给那个女人哦。」
「我知道。」
小-忽地跳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见武伯父。」
「不用了,我去就好。」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跟他讲。」
「-去了也没用,根本讲不赢他,只是平白挨骂。」
「没关系,至少要让他知道我的想法。」
杨鸿昭板起脸来,「-不能去。」
通常这四个字就表示最后通牒了,但她也很坚持,「我要去!」
既然他们已经约好要厮守终身了,她当然要跟他并肩作战啊,怎么可以老是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
「-不能去。」
「我要去!」
旁边的武德光夫妇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向来对杨鸿昭言听计从的小-,居然会这样大胆地顶撞他。两人不禁担心,会不会演变出火爆的场面……
最后杨鸿昭厌倦了这没有结果的争论,手一扬,「总之就是这样了,晚上见。」说完他转身要走,忽然右臂一沉,只见她居然死抓着他不放,把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他手臂上。「-在干什么?」
小-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一直黏在你身上。」
武德光和心荷看得快要从椅子上滚下来了。
天哪!
杨鸿昭一言不发,和她对望了三十秒,最后转头,拖着手臂上的无尾熊辛辛苦苦地走了出去。
武德光夫妇默然相望了几秒钟,不约而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大概会这样一直短路下去吧!
两个钟头后,杨鸿昭载着小-来到淡水的海边,他们靠在车上观赏天边火红炫烂的夕阳,眼前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象,舒解了他们心中的闷气。
小-呼了口气,低声说:「昭少爷,我觉得我妈妈很奇怪。」
杨鸿昭凉凉地说:「只是很奇怪而已吗?」
「超级奇怪。」她下了结论。
他们到了武明贤家中,打算跟老爷子正面交锋,没想到他早把李夫人也邀来了。
小-见到母亲,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李夫人已经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又搂又亲,接下来又开始滔滔不绝嫌她衣着太寒酸,不像个大小姐,等于间接指责杨鸿昭没把她照顾好,最后居然还提议送她去整形,把身材弄得更标准。
李夫人种种花招把她弄得晕头转向也就罢了,更糟的是,她坚持要她喊妈妈。她虽然很容易跟陌生人亲近,却也没热情到能够立刻把一个不认识的人当母亲,妈妈两个字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这下问题来了,李夫人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三强调自己当年有多么不情愿,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逼不得已才把她送走,这几年她有多痛苦,多么努力在寻找自己的骨肉,总之就是要她千万不能恨她。
她这样一闹,杨鸿昭根本没办法好好地谈事情,而她也为这种夸张的举动奇窘无比,只得笨拙地试图安抚她,但她越是柔声劝慰,李夫人就哭得越大声。
最后杨鸿昭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伸手将她一把拉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武家大门。
现在,小-依偎在他身上,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
终于见到失散多年的母亲,应该是很温馨、很感人的场面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夫人越是哭得声嘶力竭,她越觉得错乱。
「昭少爷,你觉得……妈妈是真的喜欢我吗?」虽然这问题有些愚蠢,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他平静地说:「-觉得呢?」
她耸肩,「不知道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
「有些人天生眼泪比较多吧。」
他不忍心告诉她,哭是那个女人的拿手绝活,无论是她弟弟涉嫌开车肇事逃逸,她丈夫被控性骚扰手下助理,或是她自己开公司却被指出有贪渎的嫌疑,她向来都是开记者会,痛哭流涕控诉别人迫害她。
然而哭归哭,她始终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小-低垂着头,考虑了一下才说:「如果我说,我不太喜欢妈妈,是不是很不孝?」
「我也很受不了我祖母,还有我哥哥,老实说我那个没担当的爸爸我也不喜欢,难道我也不孝吗?」
「你不一样啊,你是因为吃了太多苦,所以……」
杨鸿昭手指轻轻抵住她双唇,阻止她说下去,「我们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父母-不觉得现在考虑这个比较实际吗?」
这话点醒了她。现在既然婚事已经决定,接下来当然就要生儿育女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羞红了脸。
他看着她害臊的模样,不禁笑开了,将她搂进怀中,在她额上一吻。「我打算下星期休假,我们去澳洲滑雪吧。」
小-喜出望外,「好啊!哎呀……」她忽然想到,「我们下个星期毕业旅行耶!那我去找班代退出好了。」
杨鸿昭这才想起,她前些日子有向他提过毕业旅行的事,最近因为发生太多事,他也忘了。
「不用,-还是去毕业旅行吧,滑雪下次再去。」
「可是……」
「这是-最后一次以学生身分跟同学在一起玩了,我觉得-应该要珍惜。」
他说得没错,高中毕业后她就是「杨鸿昭的未婚妻」,即便上了大学,她也不会被当成一般学生看待。
「好,那就等我回来再去澳洲。」
他点头,「-们毕业旅行去哪里?」
「溪头、西子湾,还有垦丁。那你呢,你们以前毕业旅行去哪里?」
「我没去毕业旅行。」
她顿时想起他根本不可能去旅行。他高二那年发生那么多事,跟雪贞私奔、雪贞丧命,又被家里赶出来……
「对、对不起……」小-觉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居然在这当头提起他的伤心事。
杨鸿昭轻轻摇头要她别在意,但她仍在他眼中看到淡淡的阴霾。
雪贞始终是他心口的旧伤痕,不时就会复发,不过她并不嫉妒,只觉得迷惘。现在她既然会成为他未来的妻子,帮助他忘记失去雪贞的痛苦,就成了她的责任。
但是,她做得到吗?
在这同时,武家大宅「天则楼」里,李夫人正哭得梨花带雨。
「武公,那杨鸿昭真是不讲理,居然扣着我女儿不让她回来,您说我怎么办啊?」
武明贤对她的歇斯底里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忍下来。李家的人脉是他事业上的重要资源,他说什么也要帮上她的忙。
「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小-回到-身边。」
「真的?!」
「没错,而且万无一失。」武明贤说着,眼中露出狡猾的光芒。
「快点、快点!行李都拿了没?东西都检查过一遍了吗?」
林叔扯开嗓门说着,小-则忙着冲来冲去拿东西,杨鸿昭照例是一声不吭地旁观。
今天是她毕业旅行的日子,偏偏她闹钟没电,睡晚了,家里顿时鸡飞狗跳。
慌了好一阵子终于准备出门,来到门口她才想到,「啊!我忘了拿手提袋。」
「快去拿啊!」林叔滔滔不绝地念着,「搞什么,这么大了还整天冒冒失失,真不晓得少爷在想什么,那么多千金小姐等他选,怎么会看上-这种小丫头?」
「林叔,你好像很闲哦?」背后传来杨鸿昭淡淡的声音,把林叔吓出一身冷汗。
「啊,少爷,我我我、我去开车。」
林叔狼狈地走开了,杨鸿昭将手提袋交给小-,「他就是喜欢没事念-两句,别放在心上。」
她笑着摇头,「我知道。要是他改变态度,我反而更不习惯。」
他们虽然还没有正式订婚,但风声已经传到贞德企业里,每个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以他的秘书为例,以前还会跟她有说有笑,现在一见到她就必恭必敬喊她林小姐,把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看到林叔对她仍是一如往常,她心中觉得十分欣慰。
「啊,你的皮夹掉了。」他弯身欲帮她提行李,皮夹不小心掉出,她捡起他的皮夹要递给他,却瞄到皮夹里的一张相片--这张相片几年来一直在他皮夹里,她也见过几次,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楚。
相片有些泛黄,里头是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略带羞涩地站在花坛旁。
小-这会儿终于想起梦中把杨鸿昭带走的女人是谁了,正是这相片上的少女--林雪贞。
杨鸿昭看见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心中了然,伸手接过皮夹。
「雪贞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小-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这种事她早就知道了啊,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在意?难道只因为那个无聊的梦吗?
他继续说:「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真的,我知道。」
「我想,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
「没、没关系,真的……」
他倏地抽出相片,「我手上只有这一张雪贞的相片,所以是很重要的东西,-明白吧?」
「明白。」
「很好。」他将相片交到她手上,「那么,这张相片从此就交给-保管了。」
「交给我?」她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东西?」
「就是重要才要交给-,不然女主人是做什么用的?」
「可是,你放在皮夹里才看得到啊。」
杨鸿昭摇头,「看不看得到无所谓,重要的是,我知道它放在能够安心的地方。」
她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亲口承认对雪贞余情未了,她器量再大也无法不为此难受,但又想到他既然如此宝贝这张相片,却肯亲手交给她,等于是把重要的回忆也托付给她了,让她十分感动,胸口一热,涌起了满腔的使命感。
「好!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武德光听了好友的话后,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叫现任女友帮你保管前任女友的相片?你是哪根筋不对了?杨鸿昭,你好歹考虑一下小-的心情好不好?」
杨鸿昭照例对他的质疑无动于衷,「我相信就小-的角度而言,她一定宁可自己保管雪贞的相片,总比放在我身上,让我天天睹物思人来的好。」
武德光哼了一声,「换了我是小-,绝对一转身就把那张相片撕掉。」
「小-不是那种人。不过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也认了。」
「这样她心理压力会更大的。」
杨鸿昭摇手中断话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皮夹里的相片该换一张了。」
武德光不屑地哼了一声,「早该换了!」
然而他也知道,等小-毕业旅行回来,看见自己的相片放在杨鸿昭皮夹里,一定会欣喜若狂。
「对了,那个记者应该快到了吧?」今天他们两个要接受一家著名财经杂志的访问。
杨鸿昭看了看行事历,「那个记者是叫做……哦,赵雪琴,我看过几篇她的报导,写得还不错,她应该不会乱问吧?」
「你放心,我已经声明得很清楚了,只准问公事,感情问题和其他私事一概不回答。」
「很好。」
这时桌上对讲机里传来秘书的声音,「总裁、副总裁,记者赵小姐和摄影师到了。」
「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秘书引着一男一女走进办公室,走在前方的女性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鹅黄色的套装,身材婀娜多姿。
当杨鸿昭看清她的脸时,立刻有如被闪电劈中一般坐直了身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