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
峻德齐坐在床边看着朱潋眉苍白脆弱的睡容,复杂的眼神交织着一丝狂乱。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泪流不止,瞧得他的心口也泛出一阵阵的酸疼。
他的脸,也是憔悴不堪,同样经过一整夜的噩梦侵扰。
在梦里,他冷眼旁观远远的站着,看见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对七个倒卧在血泊里的孩子,不断地抚着、抱着。
他感觉整个灵魂彷佛也跟着那个痛哭失声的男人哀鸣不止。
醒来后,他全身不断地颤抖,指尖在脸上模到一片湿凉。然后他再也无法入睡,直觉的来到安置她的床边,不肯走开。
他忘不了她伸指一一细数倒卧在她身边的那些孩子时,那些字字句句,彷佛是与他曾经共享的回忆,熟悉得令他惊骇莫名。
无法宣泄的烦躁情绪,阻塞在胸口涨到了极点,蔓延到脑际,凝成毫无止境的剧痛。
峻德齐揉着额角,叹了一口气起身,开门走出去。
回廊尽头,出现一名老人,手上提着两只瓷瓶,步伐徐缓地向他走近。
「齐王,不介意老朽深夜造访吧?」月色清清楚楚的照出流泉大夫的身影。
对于流泉大夫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夜闯齐王府的举止,峻德齐没有任何的表示和震惊,只是挑了挑眉后,-眼看向流泉手上的瓷瓶。
「你带了酒来?」峻德齐忽地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他对酒一向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嗅起来香气四溢的极品美酒。
「还记得这酒吗?」流泉大夫提高酒瓶晃了晃,酒香飘得更浓重。
「古伦百酿。」峻德齐一笑,语气非当肯定。
他已经不想追究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这一段时间里,记忆早就全然混淆,乱成一团完全不可靠的稀泥,已经无所谓再多加一笔似曾相识又理不清的胡涂烂帐。
「呵呵呵──这酒得之不易,咱们再大醉一场,如何?」流泉大夫笑得-起老皱的眼皮,只剩一道缝。
峻德齐没有对他话中的那个「再」字提出疑问,只是笑笑的向流泉大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领到花亭中。
在前往花亭的路上,峻德齐顺便拦了一个巡夜的侍卫,要侍卫去叫醒厨娘做几道下酒菜,送到在亭中来。
古伦百酿的后劲极强,喝了一阵子后,两个人都显得有些醉了。
「清风、白月、醇酒相伴,真是人生至乐。」峻德齐以口就瓶,仰首喝了一口酒,整个人慵懒地斜倚着,伸展双臂,放松的搁在亭栏上。
「好酒、好酒。」流泉大夫啧啧有声,舍不得地舌忝掉沾到白须上的酒渍。
峻德齐将头向后一仰,叹息地仰望天上明月。
也许是脑子晕晕沉沉的,双眼也迷迷茫茫的,圆圆的月,怎么看都是凄凄凉凉的,形单影只的挂在整片-黑的夜空中。
「老先生,这半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绝谷?」他嗓音极为低沉。
「是啊!躺了三个月,休养两个月,最后一个月还娶了老婆,一口气当上七个孩子的爹。」流泉大夫毫不迟疑的点头,一连喝了三口,老皱的脸皮被酒气酿得红通通的。
峻德齐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又沉又涩的干笑几声。
「那个人……不是我……肯定不是我。否则,我为什么可以那么冷静的亲手掘土,埋了那几个孩子?我一滴泪也没掉,甚至不记得他们。」他抬起自己的手,嘲弄的注视十只指尖上断裂的指甲,和无数的擦痕伤口。
透过指尖之间的缝隙,他的目光又落向那枚孤孤单单的月亮。
「现在的你,也不完全是你。」原先醉得躺卧到椅上休憩的流泉大夫,突然闭着眼出声回答。
「什么意思?」峻德齐偏头看他。
「你还有一部分的东西,没有找回来。再不找回来,你就只能当个顺应天命的『峻德齐王』。」
「天命?你们真的相信这个东西?九指神算算出了峻德城国的国运,算出了咱们修、齐、治、平四个兄弟的命格。如今,你们又口口声声的说着好象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却只有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命定任务。怎么?!天命这个东西很有趣吗?」峻德齐讽刺道,冷哼一声。
「如果懂得如何拿捏在手里玩弄的话,操纵天命就会变成一项极有趣的挑战喽!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流泉大夫近似呢喃的翻了个身,将脸颊贴到石椅上,寻到一个舒服的伏卧姿势,接着发出规律的微鼾。
「操纵天命?我只想掌握我自己。只存活在别人记忆之中的感觉,真呕。」竣德齐喃喃念道,狠狠的连灌好几口酒。
酒劲一冲,醉意更浓,现在连月亮有几枚都瞧不清了。
峻德齐仰头对着夜空眨眨眼,忽然狂放大笑。
「原来是要醉了,月儿才能成双啊?」他低吟着,想起绝谷里的人,想起被他亲手埋葬的七个孩子,想起房里那个心碎欲狂的美丽女子,一阵阵蚀骨的心酸,终于在醉后清晰的浮现。
他是谁?他是谁?
要怎么寻回完整的自己?
峻德齐抬起一臂压在眼上,无声的在心底痛苦-喊。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峻德齐放下手臂,懒懒地转过头去,看看来者。
眼神迷蒙中,他看见一个绝美的素衣仙子,缓缓走进亭里……
又是一幅眼熟的画面……他开始熟悉了这种该死的似曾相识感。
在遍寻不着的某段记忆中,肯定有过这位仙子的纤纤身影。
峻德齐微-着眼,毫不抵抗的任凭仙子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甚至闭起眼享受那双柔软中带着暖度的手在颊上游移的触感。
「又喝醉了?」仙子的声音非常温婉动听,让人不自觉的想起独属于自己娘亲的温柔味道。
「我真的见过-……我记得-……」他越看她,越觉得好象房内的那位姑娘。
那个流泉大夫说,曾和他拜了堂的姑娘……
仙子闻言,对他露出一抹悲伤的微笑。
「为什么我会忘了-?我多希望……多希望-的身影,能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的脑子里。还有那七个孩子,我想知道他们在绝谷里是怎么的玩耍、吵闹……我想知道他们叫我爹的音调……」他的嗓音突然一哑,语不成调。
她无言的站到他面前,将坐在石椅上的他搂进怀里。她拍着他的背,让他的脸埋进她温暖的胸口。
「还有那条大水牛,我发誓-的名字是『阿牛』……-叫『阿牛』,对不对?」他伸手用力环住她的腰,脆弱的问句从她的软女敕胸脯间闷闷的传出。
「对,-叫『阿牛』。还有永善老爹、金胜大婶、红姑姑、柳门大爷……还有……」她不断的流泪细数。
「-呢?-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头渴求的问,眼里闪着异样的水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朱潋眉幽幽叹息。
「告诉我、告诉我……」他满脸痛苦地抱紧她摇晃。
「你醉了。」她倾身,小脸靠得他极近,鼻尖尽是他呼出的浓浓酒味。
望着她的樱粉红唇,他涌上一股想要亲吻的。
「我是醉了……」他盯着她的唇喃喃说道。
只犹豫了一秒,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抬手牢牢揽住她的后脑往下拉,用力的吮住她的柔女敕唇畔。
朱潋眉嘤咛一声,身子一软,臣服地倒进他热情侵占的怀抱中。
两人都遗忘了亭子里另一端在石椅上鼾然而眠的流泉老人,忘情的厮磨缠绵。
最后,峻德齐克制不住胸月复之中熊熊燃起的撩原大火,将朱潋眉打横抱起,急切的向寝房奔去。
孤单单地被留在花亭中的流泉老人,唇畔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
莹白夜月依然静默,无视人间醉轩欢愁……
那夜之后,朱潋眉变得沉默,静静的在齐王府待了下来。
对于绝谷中的一切,她也不再提起。
反倒是峻德齐,锲而不舍的不断追问,极想拼凑出那半年的点点滴滴。
朱潋眉没有感染到他的热切,只是漠然的望进他的眼底,淡淡地说:「已经不存在的,又何必再提?你想弥补的记忆,却会让我心碎而死。如果你真要我说,我就说。」
这句话,彻底的封住峻德齐的嘴,不再问下去,却让他一日烦闷过一日。
她的悲痛不假,但是,他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她似乎正在以她的方式报复他。
她的沉默,像一柄利器,既狠又锐的戳进他早已经空了一个大洞的心口。
他的灵魂需要那段记忆,才能拼凑完整,但是她不愿给。
她恨他吗?
也许是的,她用她的温柔、她的驯服、她的脆弱,以强烈的方式恨他。
或者,其实是怨?
峻德齐站在花园里,透过启开的窗,远远的注视朱潋眉坐在镜前,心不在焉的梳着发。
突然,他-了下眼,目光直勾勾地瞪着她一头黑缎似的发瀑。
她那头漂亮浓密的发,每每总能挑勾起他胸口急欲爆裂而出的情绪,好象有件很重要的事该记住的,而他却忘了。
「齐王,君皇请您上殿一趟。」一名卫士将宫里实时批下的召唤手谕,恭敬的递出。
「君皇找我什么事?」峻德齐蹙着眉头接下手谕,打开观看。
「小的不知。」卫士躬身回答。
「算了,你回报君皇,我马上就进殿。」他挥一挥手,回身再度专注看向寝房里的人儿,却发现那名原先倚窗梳妆的女子,已失去了踪影。
他眼里充满浓浓的失望,才一转身,惊觉朱潋眉不知何时已站到他旁边。
「-……」峻德齐微愕。
「我想跟你去大殿。」她仍然一身素衣,神情空灵沉静。
「-要去?」他研究地望着她。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在殿门外等你便是。」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眼睫掩住晶澈却略显无神的眸子。
峻德齐沉吟着,没有出声。
「既然太为难,就罢了。」朱潋眉微微一笑,神色平静的转身。
峻德齐条然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阻止她离去。
「我带-去,不过,碍于宫规,-还是必须在殿门外待着。」不管她的目的为何,只要她能高兴,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这是他欠她的。
朱潋眉背对着他的芙颜上,浮起一层难解的淡笑。
峻德天龙坐在大殿中央的最高处,眼神隐晦地看着殿阶下的义子。
「听说你跑去绝谷了?」他的嗓音冷冷的,指尖轻敲着刻着神态怒张的龙头扶手。
「是。」峻德齐没有隐瞒,坦荡荡的回视着峻德天龙。
峻德天龙神情凝肃。依照九指神算的指示,本来他希望绝谷里的人一个都不留,没想到还是漏了一尾鱼,甚至被峻德齐给捡了回去。
要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疏失而延误他的大计,那么,他要清除的人,也许就更多了……
「齐儿,你可知绝谷里的人,是各方本就该诛杀正法的重罪逃犯?」
「知道。」
「现在峻德城已经成为天下首善皇城,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任何的威胁,都必须全力清除。我知道你因为半年来被绝谷的人收留而有所犹豫,但是,以你的理智判断,该知道本君皇为什么会派兵屠谷吧?」峻德天龙缓缓地说道。
「孩儿明白。」峻德齐面无表情的低头回答,脑海里,想起了大哥。
大哥峻德修一举出兵,同时灭了朗日城和圣罗皇城,为义父辟了一条直接登上天下共主帝位的捷道。但是,却在凯旋回城的当口,立即被押入了天牢。
难道,在义父的眼里,立下绝大功劳的大哥,同时也成了城国的威胁?
为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天下即将进入属于峻德皇朝的安定盛世……
乱世中的英雄,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一道清冷矫脆的嗓音,就这么突然跃入脑中,不断回荡。这些警告的话语彷佛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语重心长的轻声吟念过。
他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胸口窒闷,几乎无法喘气。
「那就好,齐儿一向明白事理,我很放心。绝谷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好好处理,你──」峻德天龙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入他耳里听不真切,直到拉长的尾音,才勉强吸引了峻德齐的注意。
「君皇?」他抬起昏眩的头。
「你的忠诚,永远不变吧?」峻德天龙紧盯着他,眼神锐利如箭。
箭……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一幕自己遭到无数箭矢追击的画面。
峻德齐的这一瞬迟疑,使得峻德天龙忽然变了脸色。
「齐儿?」峻德天龙暗地里抓紧了扶手,口中阴柔的叫唤,心底也埋下了重重的狠厉杀机。
「君皇,齐儿蒙君皇当年收养、教导,恩重如山,当然会竭尽忠诚、倾毕生之力报答君皇的养育之恩。」峻德齐躬身回答,垂下复杂的思绪。
怀疑的种子已在峻德天龙的心中埋下。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赞许。「很好,记住你的话。对了,东方海上开始有不平静的迹象,过些时候,本君皇势必发起东征,到时候,非常需要借重你的才能,帮助本君皇。你下去好好休养,朝中事务暂时不必费心。因为你已离开半年之久,恐怕对于行政朝务已经生疏,所以我先请柳州大臣代理你的职务,等你恢复了,再重新重用你,为峻德皇朝效力。」
换言之,峻德齐现在什么权势都没有,仅仅空剩有一个毫无用处的头衔。
「多谢君皇关心。」峻德齐只是点点头,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反应。
「下去吧,我也累了。」峻德天龙向椅背靠了里,挥手指示他退下。
峻德齐微微躬身,退出殿外。
当峻德齐离开时,一名卫士悄悄靠近峻德天龙,耳语报告。
「他将那名绝谷的女子带到了殿外?」峻德天龙若有所思的重复这句听来的消息。
「是。」
「再去盯着他。」
「遵命。」
果然,峻德齐也越来越不可靠了。峻德天龙精明深沉的脸上,浮出一点也不意外的冷笑,眼里的杀机隐隐浮现。
他这个天下共主之位,花费了他数十年的心神,得来不易。
他很珍惜这个君皇的位子,因此,凡是会对他的君皇地位造成威胁的,不管任何人,都不能留下──
「齐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朱潋眉坐在一角的大石上,望着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殿门口。对于紧紧盯着她、如临大敌地用矛尖指向她的卫士们,视而不见。
他们的态度令她想笑。
人爬得越高,果然就越怕死。
以前,她记得这儿的戒备没有森严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为峻德天龙活得战战兢兢的日子感到悲哀。
抬首环视四周,她的眼中出现一抹怀念。
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记得从前还小的时候,爹爹极为疼她,舍不得将视线多离开她这个宝贝女儿一会儿,于是每每上早朝时,他会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她一同坐上马车,让一名女乃娘跟车看顾她。
等到天一大亮,她醒了,第一眼见着的,便是刚刚退朝的爹爹,意气风发的向她伸来慈爱的双手……
她一直以为,爹爹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后来才深深明白,一个人太突出了并不是好事。通常最厉害的人,都会是最短命、最早死的人。
如果,她的爹爹不是那么的出色,不是那么的功续彪炳,现在一家人会不会仍旧平凡而幸福的相守在一起?
朱潋眉对爹亲的思念,突然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在想什么?」一道影子来到身畔,罩住她全身,遮蔽掉越来越热烫的日照,带来一阵凉爽。
「想我爹。」她抬首微笑,柔柔的笑靥,融化了他周身紧绷的气息。
「走吧!」他伸手拉起她,步伐显得有些急躁。
朱潋眉没有多话,顺从的起身,与他一同离开。
眼尾处,一抹在暗处盯梢观望的影子疾闪而过。
她低首笑了笑。
峻德天龙该知道她的存在了吧?
殊不知,一抹以更高明的姿态隐身在另一处的男人,唇边也浮起一抹类似的笑容。
回到齐王府后,峻德齐紧紧握着朱潋眉的手,匆匆的带着她走向寝房去。
关上了门,他开始急切的扯掉她的发髻头饰,月兑去她的一身素衣,既狂烈又温柔的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想要亲近她,想得快要发狂………
事后,他抱着头,伏在她的身旁。
「很痛吗?你的伤应该好了呀!」她伸手抚着他的后脑,语气里仍然存有无法掩藏的关怀。
「我觉得,除了失去了半年的记忆,还有另一段记忆似乎也是不对劲的一团混乱。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判断别人告诉我的『事实』究竟是真是假?现在我脑子里的过去,是属于我自己的过去,还是别人希望的过去?还有,脑子里有时一闪而过的画面,又是什么?那些又是什么?梦?还是幻觉?」他痛苦的-着床。
看着峻德齐挣扎的模样,朱潋眉的心软了。
以不告诉他任何他渴望知道的事来折磨他,似乎极残忍。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变得这么丑恶,竟狠得下心,日日夜夜的看着曾经与她结发交心、深情誓言的男人受尽无助又惶恐的煎熬。
朱潋眉女敕白的指尖抚上他果背上的疤痕,一道一道的滑过。
「我叫朱潋眉,不过,你很少用我的名字唤我,而是『女人、女人』的叫唤。当初你受伤坠落绝谷时,全身摔得破破碎碎的,是我每天不间断的照顾你、医治你。那时的你很不耐痛,很爱吼,经常吼得整个绝谷不得安宁……」
听她开始叙述,峻德齐起先一动也不动,似乎连呼吸都静止。过了一会儿,他翻过了身,着迷而贪婪地听着一段又一段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说到好笑处,两人格笑着瘫成一团;说到火爆处,峻德齐便张大了眼,大声呼叫「不可能、不可能」,完全不相信他和她竟然会像一对暴躁的狮子对峙狂吼;说到孩子,趣事更是没完没了。
「哈哈,对啊,那时小津吓坏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伙子惧高……」峻德齐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话。
条然,两人都瞬间白了脸。
「你……记起来了?」
「我……」峻德齐脸色非常凝重,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脑海里的记忆。
「我大概记起了一部分,但有些部分还是模模糊糊的。」他甩了甩头。
「那么……」朱潋眉颤声道,并屏住了呼吸。「你记起了我们之间曾经交换过的承诺吗?」
「承诺?我、还没……还是想不起来。我们曾有过什么样的承诺?」峻德齐好奇的问。
她极失望的躺下,不再言语。
两人之间方才轻松欢乐的气氛,片刻间已经荡然无存。
「潋眉,告诉我。」他抓住她侧过身去背对他的香肩。
「我不会告诉你……算了,反正不重要了。」朱潋眉闭上双眼,疲累地说道。
一方记得,另一方却遗忘的承诺,便已不是承诺……
峻德齐见她不再说话,明白她的脾性,也不再追问,只好翻身睡下。
算了,他改天再问好了。既然他大部分的记忆都唤回来了,他不信那些记忆会永远空白。
朱潋眉虽然闭着眼,泪却无法拦阻,倾泄不止。
已不是承诺的承诺……
她还要守着吗?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