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里闹烘烘的,发生什么事了?”远在西侧的马厩里,便能听到阵阵不断传来的嬉闹声与吆喝声。
“回少爷,是少夫人带头在玩毽子呢!”江勇道,接手牵过雪儿。
“为什么?”江子滔随口问道。
“啊!少爷您还不知道吗?”江勇诧异地挑起两道浓眉。“听说是兰儿小姐闷坏了,少夫人邀她玩毽子,好让她解解闷呢!”
兰儿闷坏了?江子滔微拢双眉,大步往中庭走去。
“什么东西那么好看?阿顺。”行过长廊,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傻大个江顺正攀着假山,手拿抹布,也不知本来在做什么。“嘿!嘿!少爷,战况正激烈喔!源伯跟我赌红队会赢,我偏要赌蓝球。”
“什么是红队?什么是蓝队?”什么又是战况激烈?江子滔完全模不着头绪。
“这个啊!红队是少夫人那一队,蓝队是云裳那一队啊!”江顺拉长着颈子、心不在焉地道。
江子滔继续往前,错愕地发现偌大的庭院围满了人,而看来所谓的“战况激烈”便在人中间了。
“怎么踢个毽子会这么大费周章?源伯。”几乎动用所有的下人。
江源头也不回的说:“其实原本只有几个女孩子在踢,都是少夫人聪明,将踢的人分成两队,讲解了游戏的规则,后来加入的女孩子愈来愈多,两边的比数总是僵持着不相上下,就剩最后一毽,真急死我们大家了。你下哪一队啊?”
江源偏头一看,突然结结巴巴的唤道:“少……少爷!”
“我听说你下了红队。”江子滔朝他笑得诡异,拨开一两个人,很容易的便挤进最前方。
“给兰儿小姐,踢给兰儿小姐……”蓝队里有人尖喊着。
“不行,你们这样太卑鄙了。”红队的人一致抗议。
“攻敌先攻弱,怎么能说我们卑鄙呢!”云裳双手叉腰大喊,颇有领队之风,引来同队和围观众人的附和。
“哼!我们才不怕呢!兰儿小姐,你一见着了毽子就躲,一切交给我们就成了。”向来不苟言笑的秋音此话一出,众人皆笑,薛琼兰更是抚着肚子乐不可抑,围观众人则连连称道这果真是好方法。
“好,最后一踢决胜负,去。”有人起头踢了毽子,那有着红色柔软羽毛的毽子在空中、在众人的声浪里、在众人忐忑的心跳里被接脚了好几回、翻了好几转,最后还是落到了地上……
胜负分晓,霎时有人高声欢呼,有人哀声叹气连连摇头。“表哥!”
眼尖的薛琼兰这么一叫,沉醉在比赛气氛里的众人有片刻的怔愣,而后不约而同的全在最短的时间内悄悄回到自己的岗位。
“表哥,我们赢了呢!”薛琼兰气喘吁吁的奔向他,而江子滔在看着凝香捡起毽子拍了拍灰尘,朝他一笑后,这才将视线转向她。
“瞧你,玩得脸儿红通通的,头发都乱了。”江子滔亲昵地点了点她鼻头。这大概是他见过兰儿最有生气的时候了,她的脸色因兴奋而显得红润,两颗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双瞳,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湛亮光芒。
“我的好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累不累?会不会不舒服?”张婶马上赶到主子身旁,边以手绢帮她拭去额上的汗,边担忧不已的问着。
“女乃娘,我没事。”她咧得大大而不同以往的笑容令张婶心下觉得复杂不已,不愿承认却明白凝香这么做是对的。
“张婶,先送兰儿回去休息。”江子滔朝浑身散发活力的薛琼兰道:“我待会儿再去看你,嗯!”
“真的,你待会会来?”薛琼兰双眼倏地更亮。
“当然。”
江子滔看着她们离去,对薛琼兰不时回头的依依不舍投以宠溺的微笑,在见不着她们身影后,他转身毫不犹豫的踏步向前。
她会在那里,他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辈子自己竟有如此迫不及待想见一个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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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不明白娘为何如此痛苦,痛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愿死、不愿生。现在始能感受到一两分。
如果眼见他们在一起亲昵谈笑,心中已莫名的郁闷难受,那么娘又要用什么心情来看爹、二娘、还有因他们两人恩爱而来到人间的弟弟呢?
娘是因为深爱着爹才会如此。
难道……她爱上子滔了?
凝香猛然摇头,摇动一头因剧烈运动后散乱而放下的长发,长发随着迎风亭吹进来的风恣意飘动着,让她感到毫无束缚的自由。
往这头望是后山的翠绿风光,但她仅是盯着手里拿着的发簪发愣。
它好美好美,当他将它交给了她,手拙地为她亲手簪上时,它美得令她好心疼。
但它绾起的岂止是发丝,它绾起的是她这辈子的自由啊!她从不预设在这样一个无自主的婚姻里会不会有幸福,因为命运乖舛,诸事由不得自己。
然而身虽不自由,心却是自由的,能有今天独立的自己,她感恩不已,因为这让她不论到了哪里,都能坚强的、自得其乐的活下去。
但现在连心都要被绾起来了吗?
凝香定定地瞅着簪子,像想由它获得答案般,突然她听见了脚步声,但不想回头。“雪青,茶水放着便去忙你的吧!用不着伺候我了。”
她以为她会听见雪青的应和,等了好一会儿,她旋身看去,却见着了令她心谭纷乱不已的人儿,两人相互凝视,各是难解的悸动和心情。
“我以为你现在该在兰居。”片刻的沉默后凝香开口道,而后想起他会在这儿也不无可能,也许张婶又胡乱告状,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他严肃地、颇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凝香不解但仍开口道:“兰儿太缺乏运动了,若常常像这样动一动,没多久她会出落得更健康动人。”她转身倚栏而立,只愿解释至此。
她以为他会离开,却感觉自己被拥进结实而温暖的胸膛里。
再度被熟悉的双臂和气息围绕,她全身愉悦得想叹息,心却紧揪得难过。
他为何而来?
他为何抱她?
这回,可不是说醉了可以了事的。
江子滔将头埋进她随风纷飞的细发里,陶醉在她颈间的香甜气息。
不想太想她,却满脑子都是和她在一起的片段。
他警告自己心里既已经有兰儿了,便不该再招惹她,却三不五时就想往她那边跑。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迫不及待想讨她欢心,每回路过市集,总不自由自主的注意着女人家的小玩意儿,虽然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他欠她太多,心里却又明明白白的知道不仅是如此。
爱上她的笑,不是那种对每个人的笑,而是专为他而展颜的欢笑,略带羞赧的、纵声大笑的、心有灵犀的。
即使兰儿就在他面前,他却只想将凝儿紧紧的拥在怀里,狠狠的吻她、要她。
他并不是滥情之人,事业上的繁忙令他没多少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对他所耳闻过妻妾争宠的麻烦事,他更是兴趣缺缺。累极了的一天过后,他只希望有个知他、爱他的可人儿,可以温暖的相依相偎,而这个人选,自第一眼瞧见娇弱可人的兰儿后,便不再做他人想。
这四年多来,其他女孩再貌美、再才德兼备,他也的确未曾动过心,正因为如此,他才矢志反对自小订下的这门亲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给另一个女人,也没有多余的疼惜可以给另一个女人,他的情、他的爱,都已给了兰儿,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他要凝儿。
他的时间不多,但他却爱与她谈天,她知他、懂他,偶尔她甚至会帮他想法子解决布庄的问题,或出点子让布庄的生意更兴隆。
他的感情亦的确有限,所以愈看她、愈听她、愈想她,兰儿的身影在他心里便愈发的模糊了起来。
始料未及的情况让他有点心慌,他想说服自己兰儿才是他该关心的。
但他关心凝儿。
他想说服自己兰儿才是他该要的。
但他要凝儿。
早在好久之前就想要,而他再也不想否认这份了,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吗?她合该是他的,自在娘胎里便属于他的,之前他不要,但现在要。
她是那么美、那么好,不只人好,心更好,现在他完全找不出为什么不该要她的理由,至少此时此刻他完全找不出理由。
“凝儿,我好象爱上你了。”
他的语音低沉轻缓,只消透过几许发丝,便流进她耳里,撞进心坎里。
是他将她抱得更紧了,还是她身子僵得更硬了?凝香心慌得不知所措,他吐在她颈边的温暖气息令她脸颊耳根发热,他说出来的话竟连她的心儿都发颤。
“你呢?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她无语,无法坦然说是,也无法昧着真心摇头。
江子滔似乎知道了,他原本紧握住她双肩的手悄悄移到她的纤腰,将她搂得更用力,凝香可以感觉到由下月复升起的暖流带来的异样心动。
“今晚不睡书房了。”他在她耳边悄声道,不是问句而是宣告。
凝香怔然。
显然他想过洞房花烛夜了,但他们有过约定不做真正的夫妻,既不打算做永远的夫妻,便不该有夫妻间的云雨之情。她该厉声拒绝,该提醒他们曾有过的协议。
但她孑然一身孤单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紧紧抱住她的胸膛,她如何能摇头?
她已过适婚年龄,原以为这辈子将独自一人终老一生,但上天竟安排她走这一道。
为何不呢?凝香苦笑。并没有一个人等待着她的清白,她也渴望被人怜、被人爱。即使这样的温暖、这样眷恋的心情不该是属于她的,就让她自私这么一回吧!毕竟她的自私不会伤害任何人不是吗?
只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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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在薄曦透过纸窗照进时幽幽转醒,周身的不适和莫名的压力令她有片刻的怔忡,而后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袭上心头,她头一偏,江子滔毫无防备的睡脸尽入眼底。
真难将面前如小男孩般纯真无邪的睡脸和昨夜狂野激情的他连在一块,一想到昨夜的柔情缱绻、软语温存,她的心便好似流过一道暖流。
昨夜看着书房灯熄,她心跳便倏地变快,在她还来不及平抚过快的心跳时,她已全然被他在夜里显得更加幽深喑黑的双眸吸引。
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大夫人告诉过她,他们必须果裎相对。
但大夫人说错了,她并不是躺着不动就好,他要求她全面的回应。她昏昏然的忆起他紧抓着她的小手,抚上他温暖厚实的胸膛,抚上他发热的,让它变硬,再变更硬,然后转而对付她。
他是她的夫君。
她的身体已烙印上他的味道,而他的身体有她的,两人的味道,他们已成一体。
味道可以轻易被洗去,但记忆呢?
他小心翼翼的温柔、他或浅或重的吻、他的轻喘伴着她的轻喘、他的叹息交和着她的叹息、他攻城掠地、他吻去她疼得掉下来的泪滴、他激吼着带着连声娇吟的她到达的极境,双双转了一圈回来后,在她耳边说着醉人的爱语……
天啊!周公之礼、云雨之情,她不知道那竟是这般的蚀人销魂,教人刻骨铭心,她若知道,便不会傻得以为她能从如此的亲昵中从容抽身。
眨掉酸疲眼底泛起的水雾,凝香不愿在此刻多想这个问题,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动了动,给自己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再入眠。她好累,因为昨夜他实在没让她睡太多,但这一动却惊醒了枕边人。
“怎么了?”江子滔换了个能紧搂住她的姿势后,才懒懒的睁开眼睛问。
“没事。”凝香细声道,他一醒,两人肌肤相亲的羞赧再度袭上心头。
人醒了,手开始活动了,他的手沿着凝香的曲线上下轻抚,细细享受厚实掌心下的温软玉润,而后栖息在她的私密处,盘旋了会,才迟疑的问道:“疼吗?”
凝香将螓首埋进他散落的发里,摇了摇头不说话。
“别再害羞了,虽然我爱极了你羞怯的模样。”江子滔轻笑取笑,大手抚着她的秀发,“我们是夫妻,这么做再正常不过。”她的羞涩令他怜惜不已,若不是她初经人事,深怕会累坏了她,他完全不想压抑他的。
包括即将离异的夫妻吗?凝香想问,终究没问出口。
这样的幸福能有多久是多久,令人烦心的事就静待该烦心的时刻再烦心吧!
“少夫人,您醒了吗?”花厅传来雪青推门而入的声音。
凝香倏地张大眼无措地望向江子滔,由他微微震动的胸膛,她知道他正在笑她。
“雪青!”江子滔沉稳的喝道。
正欲举步至内室的雪青乍闻此声,错愕得踉跄了一步,差点弄翻了洗脸水。
“少……少爷。”雪青讷讷道。
“将水摆在外头便是,今天少夫人由我来伺候就成了。”
“是,奴婢这就离开。”
铜盆被重重的放下,而后是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关门声。
“你吓到雪青了。”凝香微瞪他一眼,嗔道。
“这是我的房间,我原本就该在这儿,她大惊小怪了。”江子滔高兴的笑着。
“当初冷落新娘,不进新房的是你,可怪不得旁人惊讶。”凝香好笑的以指戳戳他的胸膛。
“你可怪我?”江子滔握住她的柔荑,神色认真地问。
“你瞧我可有怪你?”凝香淡笑。
“你如此善于隐藏情绪,我可瞧不准。”他将她的纤手移至唇边轻轻咬吻着,双眼紧瞅着她。
他有一双深邃勾人的眼,尤其他专注的盯着她时,简直柔得可以泛出水来。
凝香轻移目光至他把玩着她手指的手。“我擅长隐藏思绪吗?”真的吗?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你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对着每个人,我不喜欢你那样对我,感觉有距离。”他抱紧了她,满意极了目前的毫无距离。“我喜欢你对着我大笑、大叫,像昨晚那样羞答答的样子也很好。”为看进她的眼,他索性再往下移了移他的身躯,在发现自己对上她雪白加玉的双峰后,他忘了原来的目的,索性将整颗头埋进她双峰里。
凝香心悸地瞧着埋进双峰里的黑色头颅,感觉全身都为他的举动而颤动,在感觉到他伸舌舌忝了舌忝胸前蓓蕾,张口毫不客气地一口含入吮吻啮咬后,她更如坠激情的漩涡,浑身酥麻。她双手伸进他浓密的发间,情不自禁地揪紧他,像昨晚的每一次一样,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遗落在不知名的激潮里。
她自然热切的回应令江子滔疯狂了起来,原本他想当个体贴的男人让她好好休息的。
他改变心意了,但他保证他会很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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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你的脸好红,怎么啦?”云裳看着雪青跑到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但眼瞳晶亮、眉飞色舞的。
“云裳、云裳,我跟你说……”
“别急!别急!慢慢说就是了。”云裳好笑地看着向来沉稳的好友。
雪青张口欲言,兼当江子滔贴身小厮的江勇奔了过来,眉头打结地望着两人。
“云裳,雪青,你们可知道少爷去哪儿了?我今儿个早上没见着他的人影。”
“事有先后,一件一件来,咱们先来听听雪青的事,再讨论少爷在哪里的事。雪青,你快说。”云裳亦有些等不及地催促着。
“哎呀!我要说的便是这事啊!少爷……少爷在少夫人房里啦!”最后一句雪青是特地压低声音说的。
语毕,双瞳晶亮、眉飞色舞的人顿增为三人。
“真是太好了。”云裳喃喃道。
“真是太好了。”江勇抓着头呆呆道。
“真是太好了!”三人相视,再度齐声道。
而后三人分往三个方向走,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不到一个时辰,府里的众人皆双瞳晶亮、眉飞色舞的。
显然他们少爷在少夫人房里过夜的事,已众所周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