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添啸像被抽掉了筋骨,身子一软,几乎瘫倒,但立刻又撑了起来,颤着右手指着南方钺。
“你真的非开我的金库不可?”
“圣旨难违,不开成吗?”南方钺道:“是你告诉皇上,说我私藏了三百两黄金,也是你和朱大人亲自押这批黄金进宫的,如今黄金变成铅条,惹怒圣颜,是你犯了欺君之罪,意图侵占那批黄金,我不到你府上来搜查领回,你让我上哪儿去?难不成是朱大人嫁祸给你的?”
“不不不,你别含血喷人!朱永廉真是衰运当头,今日里平白弄丢了楚添啸的五万两犹杀不成笑天仇,夜里原想过来抢些功劳,分一杯羹,岂料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腥。“押解那二十箱黄金的时候,我一直跟随在王爷身边,半步也投离开过,怎么可能侵占任何东西?”
“住口!”楚添啸铁青着脸,浑身充满火气。“这件案子分明是你居中装神弄鬼,你……你难逃干系!”
“省点力气吧!两位。”此刻南方钺已派御林军将大门封住,刑部及内院的官员都只等他一声令下,立即动手开启和亲王府的金库,搜出那三百万两“半途遗失”的黄金。
南方钺和楚添啸共同在朝为官已有二十年,眼见他发迹,受封为亲王,也目睹他将一干忠臣整得落花流水,谁料竟有今日?
多亏他女儿帮忙,否则谁也斗不垮他。
也许是天意吧!楚添啸养了个女儿来替他赎罪,自己则因祸得福,“赚”了一个儿媳妇,那个叫笑天仇的应该就是他的独生子南方奕,虽然他戴了个丑面具,可那声音、身形实在太像他年轻的时候……
“南方大人!”刑部的何大人见他半响不说话,急着唤道:“时候不早,咱们该开始行动了。”
“噢!对对对。”南方钺礼貌性地上前几楚添啸一揖,“王爷,下官奉旨而为,如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哼!”楚添啸臭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当心点,弄坏了我的骨董,要你十倍赔给我。”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威胁。
“开金库!”南方钺命令众士兵,“先腾出一间空房,按数清点,一块黄金也不能多拿,更不许私带财物。”
众人齐声答了一声“是”,即分头进行工作。
“大人您看,这上头果然刻有‘至贵’两个字。”何大人指着黄澄澄的金块说道。
“嗯。”南方钺点点头,这个秘密是婉盈告诉他的,当然不会错。
“原来大人那二十箱黄金,真的被和亲王调了包。”
“你放屁!”楚添啸活到这把年纪,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简直快被怒火烧死了。金库里的黄金明明是他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聚来的,南方钺居然硬指他那二十箱金子上头,也刻有“至贵”两个字,更匪夷所思的是朱永廉亲眼看见的二十箱金子,居然摇身一变,全成了染色的铅块?他那该死的眼睛,非要把他挖出来喂狗不可。
何大人鄙夷地瞟了楚添啸一眼,“南方大人这批金子是准备赈灾用的,你昧着良心给偷偷换成铅块,还好意思冲着我发火?”
“放屁!放屁!”楚添啸急得只会喊这两个字。“我没有,不是我……”
“横竖就你和朱大人两个,谁也赖不掉。”何大人素来对朱永廉没啥好感,乐得拖他一起下水。
“也……也不是我,我可以发誓。”朱永廉怎么也想不透,他派到南方钺府里打探的心月复,一口咬定这二十口箱子里装的全是金块,这会儿怎会变成了不值一文的铅块?
今夜亥时在城门口,他和楚添啸还亲自查验过,从城门口到皇宫内殿不过几十里路,怎么会……
莫非是南方钺老早设计好的陷井,就等着他和楚添啸往里头跳?
二十口箱子是故意打造的,金块原就是假的,连消息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喝!亏他聪明一时胡涂一世……不不不!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老贼!
朱永廉摆出最难看的眼神和姿势,瞪视南方钺。“是你,这一切全是你故布疑阵,目的就是打算让王爷吃亏上当倒大楣对不对?”
“你才倒大楣!”楚添啸自觉已经够衰了,听到“倒大楣,,三个字更加不受用,一怒之下双脚跟着齐飞,踢得朱永廉满地找牙。
南方钺和何大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闹剧由他们两上继续演,金子则留着自己搬。
上百的人动员起来又快又利落,黄澄澄的金子即刻装入原来打造的那二十口木箱。偌大的和亲王府乱得鸡飞狗跳、喧嚣嘈杂。
“启禀大人,所有黄金已全部清点完毕,一共是两百万零五十二两,尚缺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四十八两。”
“怎么会?”南方钺故意装出震惊的样子。“应该是三百万两才对。”
“就汶么多啦!”楚添啸急惨了,两百多万两黄金已经是和亲王府全部产业的十分之九,他大半辈子的钻营眼看即将付诸流水,还嫌不够?“滚!东西拿着统统给我滚!”
“南方大人,您看……”何大人和南方钺正踌躇是否要连其他柜子一并开启,搜出可能藏在别处的金子,却远远望见婉盈自回廊尽头走来。
“惊扰到小郡主了。”南方钺对楚添啸很不屑,对他女儿却恭敬有加,颇令何大人和朱永廉感到诧异。
“哪里。”婉盈客气地欠了欠身,“听下人说,南方世伯奉旨——”
“不许叫他世伯!”楚添啸叫嚷着打断婉盈的话。
“爹!”叫世伯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再罗唆可要改口叫公公罗!“今天若非南方世伯念及您们同朝为官二十载,才手下留情没将咱们和亲王府扒下一层皮,抄得精光。您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大吵大闹什么呢?”
“我……”嘿!有做女儿的讲话比做父亲的嗓门还大吗?“你知道个——”
“小郡主言之有理。”南方钺不喜欢楚添啸老拿那种“气体”当口头禅,忙接着说:“既然查出的只有这些,应该是错不了。何大人,咱们这就告辞吧。”
“那不够的九十几万两呢?”何大人问。
“简单得很。”婉盈笑嘻嘻地踱到朱永廉面前,“押解这批黄金的时候,朱大人也在场吧?”
“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王爷作的主。”他慌乱的抓起身后的布帘遮住自己的头脸,以为这样人家就看不见他了。
“我爹是最慷慨的人,怎么可能遗漏了你的那一份。爹,您说是不是?”
楚添啸猛监视着绿豆眼,他确实没拿,这该怎么说?
不过为了自保,加上他说谎本来就说得很溜口。因此月兑口便是:“没错,剩下的九十几万两就是他拿的。”
“王爷!”朱永廉惨叫着奔过去扯住楚添啸,“一人遭殃何必整船落水?愚侄跟您多少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
“废话!所以我才不分给别人,只分给你嘛。”
婉盈冷眼看着她父亲不遗余力的拖着朱永廉给自己当垫背,一时百思齐涌,复杂极了。
她知道自己没错,她爹和朱永廉都是罪有应得、自取其辱,但她还是感到相当难过。
“天就快亮了,南方世伯和何大人想必急着回去覆命。朱大人府邸离这儿尚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恕我们不能远送,诸位请吧!”
“告辞。”南方钺都说话了,何大人自然也不便再追究,反正还有一个朱永廉,不怕凑不齐三百万两黄金。
楚添啸呆愣地盯着那二十口箱子缓缓移出和亲王府.整颗心都快拧成一团。
“该死的南方钺,我不杀他誓不为人!”楚添啸气得头顶都要冒烟。
“所谓财去人平安,爹,您就别气了,气坏身子多划不来?”
“我不气,我……我能不……气,除非……我死!”楚添啸怒不可遏地冲进内堂,倏地又冲出来,劈头问道:“笑天仇呢?”
“他……他还没回来。”她爹该不会是怀疑到她夫君头上吧?
“有没有告诉你上哪儿去?”
“没有。”
“哼!臭小子。”楚添啸阴冷地撇着嘴,“有种就别回来,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爹!”每次她爹摆出这副恐怖的嘴脸时,就表示有人要遭殃了。
而这回不是旁人,正是她那个不爱回家、似正似邪、教人捉模不定的坏郎君。
“睡觉去,这笔帐爹会想办法连本带利讨回来。”
“您误会了,害您的不是天仇——”
“对,除了他还有南方钺,他们两个都该死。”楚添啸咬牙切齿的说。
完了,没戏唱了,婉盈相信,她爹一旦把这股怒火发泄在笑天仇身上,他就算不一命呜呼,也断难全身而退。
这下该如何是好?婉盈绕着大厅踱着方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他和棠儿私奔了,要不然就……
呸呸呸!这是什么念头?,他可是她的夫婿哪!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悲哀起来。笑天仇知道她在为他操心忧急吗?也许他现在正牵着棠儿的手——不对,现在才三更晓,他不该是牵着她的手,而是……
唉!不能想,又不能不想!
婉盈重重地甩甩头,企图把一切烦恼抛诸脑后,然而旧的愁绪刚散,新的忧虑又起。在回到卧房的路上,她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再也不要见到笑天仇。
棠儿姊姊,我成全你们。
***
重踏入闺房,婉盈修了两封书信,一封留给她娘,婉盈说明离家出走的原因,并含糊的把她和笑天仇行将触礁的婚姻重点提示一遍;另一封则是留予可能边途知返的笑天仇,希望他好好对待棠儿姊姊,并且再三叮咛他不必思念她,也不必去找她,没有他,她依然会活得下去。
当然,后面这几句是故意写来让他良心不安的,辜负娇妻已经够差劲的了,难道还要大大赞美他一番,以资鼓励?
封好信封,婉盈背着简单的行囊,到马棚牵出她心爱的白云驹,悄悄驰出和亲王府。
迎着晨风,她沿着莫愁湖行往东城门,心中百味杂陈,思湖起伏。
过了今天,她和笑天仇即是天涯海角,相会无期。
可人还没有走,已经丹始思念了。然而一想到棠儿,想到过往的种种,她又无奈地摇摇,一用力想把他的影子一并抖去,摔在湖中,任由它东流而逝。
由东城门到风陵渡,约莫一百五十里路,走陆路需两天一夜方可到达,走水路则仅需一天的功夫。
婉盈召来靠在船尾打盹的船家,丢给他一锭银子,便默不作声的钻人船舱中。
船家也不多问,他们在外面讨生活的,看多了这一类痴情儿女,也许背后的故事不尽相同,但是脸上的惆怅和悲伤却是大同小异。
船来到江心,天色灰蒙、渔火点点,婉盈看不清四周景物,但觉每个绰影都是良人。她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可以想到心痛,为什么呢?他根本不值得呀!就某方面来说,他也许做得很好,也极受人敬仰,但就一名丈夫而言,他却是面分之百的坏郎君,她为何要对他念念不忘呢?
在爱与恨、想与不想之间,婉盈仿佛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令她疲惫不堪,终于朦胧睡去。
待醒来时,已是斜阳向晚,湖畔的人家燃起袅袅的炊烟,引得人饮肠辘辘。
“姑娘,风陵渡到了。”
“嗯。”婉盈走出船舱,茫然地望着前方。”
“姑娘是头一遭到风陵渡吗?”船家好心的问。
“六、七年前和家父来过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一路上只顾着吃跟玩,对于周遭景致根本不在意,因此今日虽然是二度造访,依旧陌生得很。
“那就难怪了。”船家解释道:“六、七年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可大了,单就西边这块田地,便有三分之二填沙聚石,盖了十二家酒肆茶楼,其中属‘卸月彩楼’最负盛名,姑娘若有兴致,不妨过去瞧瞧。”
“好的。谢谢你。”
下了船,顺着渠道直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然进入市集。
人声,市声突地张扬开来,大大小小的摊栅货架,五颜六色的衣饰杂物……推率的、挑担的,锅里作的、铛里烙的……各项吃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婉盈选了一个摊子坐下来,抬眼见正前方的楼牌上高高挂着一幅横匾——“卸月揽胜,风华嫣至”。
那楼宇上下,全挂着色泽缤纷的碧罗纱帐,在和风吹拂下,宛如千顷波浪,舞出万种妩媚,凭地炫惑人心。
她没多做考虑,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十分殷勤,“女客官,这边请,咱们店里的招牌有口蘑烧牛肉、青蒜辣鸡丁、红闷羊排、细面鱼露,您合意哪几道?”
可巧了,全是她最爱吃的。
“全都来一点,分量别太多。”婉盈坐上楼间的雅室,才发现这卸月彩楼真是座无虚席,就连楼坊外的水濂边都摆上十几张临时抬出去的桌子。
令婉盈颇为纳闷的是,她又没预先订好位子,也没比其他人早到,凭什么她能坐上雅室,而旁人只能屈居水边?
尤其令人错愕的尚在后头——
“上菜了,女客官。”店小二笑眯着一双小眼睛,手中捧着托盘,上头整整齐齐三盘菜一碗面,香喷喷、热腾腾地摆在她面前。“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
太神速了!从她点完菜,小二走进厨房,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就能打理出这些菜式?
婉盈瞠着美目,偷偷瞄向左右邻桌,比她早到的客人都还没上菜,为何单单先上她的?其中定有蹊跷!
她怔愣地望向冒着白烟的佳肴,极力忍受它们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心想:会不会有毒?
但……人家干嘛要害她?
婉盈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葱绿长裙镶上水红边,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一串黄缨络。很普通嘛!应该不会让人兴起谋财害命的念头才对。
再不然就是贪图她的美色?她心下一惊,游目四顾,的确有几名登徒子不停地瞄着她,朝她狎眨眼皮,但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不良意图。
不管了,用银簪试试看,没变黑就可以吃,否则继续胡乱猜疑下去,她肯定会活活饿死在一堆美食之前。
哈!好险没事。
婉盈暂时把笑天仇和棠儿抛诸脑后,举起筷子吃得肚饱月复足,舒服得不得了。
“小二哥,有甜点没有?来两盘。”
“有有有,有蟹黄舍子泥和冰糖莲子。”
又是她最爱吃的?_好像这间店是专门为她开的一样。
“还有呢?”她好奇的问:“除了这些,你们总有其他的菜式吧?”
其他的只怕不合您意,不说也罢。”
“你没说怎么知道不合我的意?”
“我……小的……猜的。”他的职业笑容微微的显出了不自在。
婉盈一看便知道他在胡诌。
“你那么会猜,何不顺便猜猜看我几岁?姓什么叫啥?家住哪里?”
“你芳龄一十八,姓楚叫婉盈,家住淮阳城。”
哇!全部答对!
婉盈不相信自己自己有那么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出名到这位店小二都认得她。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卧底的?”。其实她根本不会武功,却故意摆出一副江湖味十足的架式。
“小的叫大柱子,是掌柜的派我来招呼您,我……我没卧底,一切行为都很公开,不信你问他们。”现场所有被他不小心指到的男女客人们,均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你们掌柜又怎么认得我?”
“不只他认得你,他们也都认得你。”
这会儿即便没被店小二指到的客人,也自动自发的点头称是。
没想到她真的很出名也!霎时间婉盈觉得自己一下子伟大了起来。
想必各位都有亲友住在淮阳城吧!”
“没有。”怪了,他们点头跟摇头的动作都很整齐一致。
“没有?那你们是怎么认得我的?”
“姑娘请看。”店小二指着花厅正面挑高的墙垣,“这是今儿个早上,不晓得哪位风雅的客官给贴上去的。”
婉盈仰着螓首,循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素白墙上贴着一张八尺见方的宣纸,上头写着:
绝色惊人出淮阳。
红颜芳龄一十八,
娉婷小立楚婉盈,
烟尘远赴风陵渡。
烦请善加款待,赠金元宝一锭
楚夫
接着是用小楷写的一堆婉盈喜欢吃的菜肴、甜点、蔬果名称。
天啊!这个人大概是暗恋她很久了,才会如此体贴.又凭地细心。但……她不记得淮阳城里有个叫楚夫的男子呀!
也许他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毕竟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她的知名度就大大的提高,对,肯定是这样。
婉盈现在几乎忘了笑天仇对她的不人道待遇,反而庆幸有这机会出来走走,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梅开二度,遇见个多情郎君。
嗯,原来下堂屯也不是太可怜嘛!
“这个楚夫的只是瞎扯了四句诗,你怎么知道指的一定是我?”为了保险起见,婉盈不想太早承认,万一那个叫楚夫的男人长得牛头马面或獐头鼠目,她岂不是毁了?
“今儿个外地来的客官并不多,女客就更少了。”店小二红着脸,颇不好意思地瞥向婉盈,“而相貌身材如姑娘这般登样的,更是少之又少。”
很好的理由,婉盈对他的解释简直就是满意极了。
“好吧,我承认我即是楚婉盈。”
“既是如此,姑娘里面请。”店小二的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三分。
“干嘛?”她本能地警戒起来。
“难道你不想见见这位楚公子?”
原来他就在这儿?
怪了,她胸口在怦怦乱跳也!婉盈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她离家仅短短的一天,笑天仇也还未给她休书,而她已经为一名从未谋面的男子心猿意马,这样似乎有些儿不守妇道。
店小二见她踌躇不前,追问了句:“莫非姑娘不敢去见楚公子?”
“我……”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何不敢的?可是……
“去嘛!去嘛!”众人开始起哄。
婉盈心一横,“见就见,我还怕他啊?”王法又没规定已婚妇人不可以会见其他男子。何况她现在很闲,不找点事做,怎么打发时日。
这卸月极楼是由两间室院打通合建而面,院与院、厢房与厢房之间,都用拱门连接,东西南北辟有四处温泉浴池,专提供给贵客使用。此刻酉戌初交,灯影绰约,加上温泉的氤氲之气,将整座彩楼晕染得如梦似的。
婉盈随着店小二绕过两处月牙泉,赫然发见已到了湖畔。往前二十尺余的湖中央搭着一间小木屋,四周迦可以跨越过去的木桥、竹板都没有,而屋子里头却隐然坐着一个人。
“喏!”店小二指着那人,“他就是楚夫,已经在那儿等侯姑娘多时了。”
婉盈猛咽了两口唾沫,集中目光想把那个人看个清楚,奈何小木屋内灯光幽暗,四面又密密实实地垂着纱缦,不仅长相,连身材也显得朦朦胧胧。
“他等那么久,一定等得很累了,你叫他一声,就说我来了。”
“他知道你来了。”
“那他还不过来见我?”
“他希望你过去见他……”
开玩笑,她怎么去见他?这湖水至少有三、四十尺深,只怕她还没走到对岸,就已经溺水而亡了。
“我不会轻功,过不去。”追女孩子还那么,不见拉倒。
“小的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店小二的声音很低,也很客气,但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婉盈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地打量他一回又一回。坦白说,她这辈子很少瞧不起人,可这次她真的忍不住露出十分不礼貌的鄙夷之色。谁教他不自量力,五尽不到的身材,怎么助她一臂之力?即使她踩着他的头都过不去。“我说小二哥,人生虽然无法事事称心,但也没必要为了一锭金元宝寻短。如果你真的缺钱缺得很厉害,我这儿还有几张银票,你先拿去应急。”
哇!他真会轻功也!可怕的风陵渡,骇人的卸月黟楼,连小小一名客栈的跑堂都深藏不露,那其他人呢?
婉盈觉得自己命在旦夕,祸福难测。万一待会儿他不再助她“一臂之力”送她回岸上怎么办?难道老死在那小木屋里吗?
这下可玩完了,恋情未谱先过险,这个叫楚夫的包准比他更恐怖好几十倍。
“小二哥,我可不可以不过去?”她打退堂鼓。
“我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你。”
“太少了。”
“不够我回家再拿。”
“到了。”店小二将婉盈安放在栏杆旁,朝里头那人深深地一揖方转身离去。
“喂,等……”讨厌!跑——不,飞那么快干嘛?
婉盈倚栏而立,愕然望着屋里的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她心中翻腾。灼热而汹涌。
刹那间,她已然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