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凛刚上完早朝,正要步出皇宫大门时,耳尖地听见几名侍卫在对话,他本来没有认真在听,但是其中一段对话飘进他耳里,让他皱眉不安。
「听说昨晚城东的御医厢房失火了?」
「是啊!烧得可严重了,宫里的工匠师已经去看过了,御医厢房可能要拆掉重建。」
「有御医因此受伤吗?」
「还不是很清楚……」
听到这儿公孙凛的心越揪越紧、眉宇越拧越深,楚非她没事吧?
公孙凛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失了惯有的冷静,疾步出了皇宫,府里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等他,他趋上前,交代马夫立即驱车。
正要踏上马车之际,他又想到马车体积大,不适合在街道上急驶,一个不留意便容易撞伤路人,但是,他等不及了,无法定下心魂,气定神闲地任由马车在路上正规缓慢地行进。
「罢了!」公孙凛缩回踏上马车的脚步。「你先回府里去。」
马夫错愕,一脸不解地看着公孙凛问道:「大人,你要上哪去?我驾马车载你去便行了。」
公孙凛旋身,丢下一句:「太慢了!」语毕,公孙凛直接施展轻功,提气跃上一旁的大树,借力使力往城东的方向跃去。
公孙凛来到城东,果然,触目所及是一整排焦黑坍倒的屋舍。
屋舍旁,有宫里派来帮忙处理善后的人,也有几个御医在被祝融侵袭过的断垣残壁里找寻着,希望能找到没被烧毁的剩余物品。
公孙凛二搜寻过,没有看见楚非的身影,他心急如焚,随便找了一个御医问道:「有没有看见楚大夫?」
对方摇了摇头。
公孙凛又问了几个正要离开的御医,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他心头纠结着,觉得越来越不安,他从来没有这么急迫地想见到一个人。
顾不得一身华服,公孙凛走入被烧得焦黑的残余屋舍里,他仔细搜寻,一一确认并心悸着,就怕在里头发现了一具娇小的尸首。
良久之后,一个诧异的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
「公孙大人?」
很奇妙的,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公孙凛焦急忧虑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只因为这是楚非的声音。他随即旋过身,迎上楚非愕然的脸庞。
楚非既惊讶又不解,公孙凛在这儿做什么?
由于皇宫里派来的人,领着他们这群因为祝融之灾而无家可归的御医先前往附近的客栈住宿,她随着一块前往,等到了客栈之后才听人说起有人在这儿找她。
楚非还没来得及放下随身物品,便急急地赶回失火的现场,而映入眼里的,就是公孙凛的背影。
那个害她昨晚失眠与烦躁了一整夜的公孙凛居然就站在眼前?他是听说失火的事所以才来找她的吗?
那代表公孙凛很关心她、在乎她吗?
瞧他,堂堂一个公孙大人居然站在那些被烧得乌黑黑的地方,多不搭调啊!他以为能在里头找到什么?她吗?
楚非盯着他的双眼,突然感到开心,笑容不自觉地浮上脸庞,一夜无眠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经过祝融侵袭的余悸也全没了。
她跑向公孙凛,公孙凛则是深吸了一口气,也移动步伐往她的方向前进。
由于公孙凛站在背光处,所以楚非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她不会知道公孙凛向来无波的眼眸里已经泄漏了太多的情意,他的眼底翻飞过担忧、着急、激动,以及渴望。
「公孙大人,你来找我?」
楚非喘着气,在公孙凛面前停了下来。
她的脸上和衣服都黑抹抹的,一手拎着包袱,一肩还背着医箱,样子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却因此而突显了那一双眸子的晶灿闪亮。
公孙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如此脏乱狼狈的楚非看起来却比以往更教他心狂难耐呢?
她居然还敢那么无辜地冲着他笑?殊不知他很想……
很想抱她、很想将她紧紧地搂入怀里,确定她一切安好无恙。
公孙凛的声音失了平时的沈稳,他喉头乾涩地问道:「没事吧?」
「当然没事!」她语调轻快,因为他来找她,让她心情愉快。
「那就好,但是房子烧了,你今晚要在哪儿落脚?」
「皇宫里的人都安排好了,在新的屋舍盖好之前,会安排御医暂时住在客栈里,包吃包住,所有费用都从皇宫里支出,若是有不愿意住客栈的,也可以寄住在友人家,生活费用也可以向皇宫里支领。只要每天都有到皇宫里报到,不会影响到御药坊的运作就好了。」
「那你呢?」
「我?我在京城里没有友人家可以寄住,当然是暂住在客栈里。」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楚非。」
「嗯?」
「其实……你可以暂住在我的府邸。」
「咦?」楚非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她难掩兴奋的表情。
「因为……」因为他想照顾她,但是他不认为现在是说实话的好时机。「因为我那儿客房很多,空着也是空着,再者,你每天都得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不是吗?我刚好也都要进宫上早朝,我们可以一起去。」
「喔……这样啊!」楚非扬起的嘴角稍稍下垮了一些。
他瞧见她的表情,心里倏地飞扬了一下,猜想着,她为何会显得有些失落呢?那下垮的嘴角又代表了什么意思?是因为他说的理由不是她想听的吗?那么,对于可以住进公孙府里,她又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期待?
公孙凛想弄清楚她的心思,又开口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还有?」她的嘴角又恢复了原本扬起的弧度。
「楚非,你没有兄长对吧?」
「是啊!」干么突然这样问呢?
「你的年纪比我小,在京城里唯一的友人便是我,我当然得权充你的兄长,把你当成自家兄弟一样关照。」公孙凛还是没说实话,他只是想试探楚非的反应,对于他这一套无关情感、只是把她当弟弟的说词,她会有什么反应呢?无所谓?还是在意得很?
「喔……」楚非听了,嘴角垮得比之前更严重,唉!原来是把她当成弟弟来看待啊!
不过也对啦!她现在的身分是男人耶!要是公孙凛对她有兄弟之情以外的情感,那才真是诡异了。
「那就……」楚非垂肩,拱手道谢。「多谢公孙大人了。」
「楚非,既然我把你当自家兄弟看待,你也就无须客套生疏,以后没外人在时不需唤我大人。」他不喜欢她唤他大人,那感觉太疏离。
「这……」她懂了,改口:「公孙兄。」
她的声音闷闷的,想着公孙凛方才说把她当自家兄弟看待,楚非的胸口像是被人痛敲一记,心揪疼着,有点儿欲哭无泪,颓然地想着她在公孙凛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兄弟而已。
她不懂掩饰,失望的情绪在脸上显露无遗,这让公孙凛在心底臆测着,这是否代表楚非也有点喜欢他呢?
如果她的心思真是如他所臆测的那样的话,那代表不是他单独一方萌生了感情,这样的想法让公孙凛心情大好。
他开始期待楚非住进他的府里后,两人天天见面的日子了。
*********
暂住在公孙府的第一晚,楚非因为前一晚一夜无眠,疲惫难耐,所以一到公孙府的客房落脚后,随便洗了把脸,月兑去外袍后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到了深更才醒来,她在床上翻着身,原本想继续睡,可是身上黏腻的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想沭浴,但是碍于时辰已晚,她不好意思请公孙府里的下人帮她张罗温水送至客房。
楚非只好坐起身,支手撑着下巴,发着呆。
忽地,她想起来了,昨天因为手臂月兑臼,在公孙府里休息后,公孙凛差马夫驾马车送她回去时,她看见公孙府的后头有一条小溪,当时马夫告诉她,那条小溪是属于公孙府的领域。
思及此,楚非决定了,她要去那条小溪洗净自己这身黏腻,反正那儿隶属于公孙府,而且此时夜黑阗静的,应该不会有人去那儿才是。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踏出客房,并回忆着昨日下午仆役带她来的路线,她怕被守卫发现,于是不走前门,而是悄悄地绕至公孙府的后门。
公孙凛坐在凉亭里,这座凉亭建在整个公孙府地势最高的位置,所以,只要待在这凉亭里,他便能轻易地察看到整座公孙府里的动静。
他很喜欢这凉亭,以往,他常常一个人坐在这儿品茗休憩。
今晚,他也坐在这儿,手里拿着卷宗,但是眼睛却锁住凉亭对面的客房,他望着客房紧闭的门扉,心思全都绕着睡在里头的人儿。
她现下睡在他的府邸里,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可以这样关照着她,让他有种满足感。
公孙凛想着,暗笑自己的牵挂,除了自家人之外,他何时为了一个人这么牵肠挂肚了?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望着客房发呆的模样有些蠢,于是起身,吹熄了石桌上的烛火,准备回房。
突然,原本阗暗的客房透出了一点光,他在黑暗中驻足,观看着,猜想楚非应该是醒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客房的火光暗了,就在公孙凛以为楚非又再度入睡时,却惊见客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人影悄悄地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公孙凛将自己隐身于梁柱之后,深不可测的黑眸如猎鹰般盯着楚非。
这么晚了,她要上哪儿去?
府里负责巡夜的侍卫发现了动静,正要过来察看,公孙凛便靠近,并以眼神暗示他们退下,让楚非自由进出。
公孙凛没有当场拦截她,相反的,他将气息调浅,不动声色地尾随在楚非之后,想看看楚非到底在搞什么?
由于不是练武之人,再加上夜色深沈,楚非自然不可能耳聪目明到发现她被人跟踪。
她来到小溪旁,看到潺潺流水,黑眸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楚非走到一颗大石头旁,迅速地隐身于石头后方。
她的举动公孙凛全看得透彻,但是却想不透她躲到大石头后面的目的是什么?后头有藏着什么吗?
忽然,一件衣物从石头后方抛到石头上。
公孙凛的俊眸半眯,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随即,又是一条长长的裹布抛出,公孙凛很好奇,欲上前察看,于是屏气敛息,在不惊动楚非的情况下,轻缓地移动到大石头的另一侧。
他站定,先是疑惑地看着那长布条,接着以手指拈起来一瞧,冷不防一怔。
这是楚非用来裹胸的布条,也就是女扮男装里绝不可缺的配件。
公孙凛还没从怔忡中回神,便听见有人涉足走入溪水的声音。
「唔……好冰喔!」石头后方传出楚非银钤般的笑声。
搞了半天,这个女人半夜来这儿泅水?
公孙凛驻足僵在原处,不知此时该走还是该留?
他该要离开的,虽说他不是有意冒犯,而楚非也完全不知情,但他待在这儿仍是会毁了她的名节。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愿。
「呵……真棒!总算能好好沐浴了,呼……好舒服喔……」楚非满足地喟叹着。
她最后那一句话喊得娇嗲嘤咛,直接敲进公孙凛的心坎里,让他的俊脸泛起了微热。
公孙凛的背虽然抵着冰冷的大石块,但是身躯却是躁热紧绷,他并没有跨步上前去偷窥楚非沐浴,就只是僵硬地站在这儿,边忍受内心煎熬边守候着,虽说这时四周阅黑岑寂,没人会靠近,但是他仍执意守着,就是不要让她有丝毫危险。
公孙凛边等着,心里也做了决定,明儿个他就要差下人每天送沐浴用的温水给楚非,省得她为了沐浴而冒这个险。
她一个小女人来到这溪旁太危险,而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大石头后也太……太煎熬了。
泼水声哗啦哗啦的,伴着楚非舒服的喟叹声,声声撞击进公孙凛的胸口,扰乱了他的思绪,并凭藉着声音来想像那个画面……
唉!公孙凛的胸臆间情潮暗涌,他深吸了一口气,背脊已沁着薄汗。
她与他之间,只隔着一块大石头,他身体紧绷、她光洁;他幻想着她芙蓉戏水的景象,心荡神驰;她则是想起白天公孙凛说过的话,而心里微微泛酸。
「公孙凛!」楚非忽地对着夜空呼喊出声。
公孙凛讶愣,以为她发现他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也就没有藏身的必要,于是,他跨出大石头,走到面对溪水的位置,而这使得他瞧见了楚非的果背。
虽然只是背影、虽然只瞧见上半身,但是公孙凛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从那不着寸缕、线条优美的果背看来,她有着一副匀称的好身材。
楚非背对着他,她的下半身隐于水面下,双肘撑在溪中一块凸起的石块,下巴抵着手掌,从公孙凛的角度看过去,看见她正在摇晃着脑袋。
「公孙凛……其实……」楚非又对着夜空自言自语地喊了一句,踟蹰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有点儿喜欢你。」
这一句话让公孙凛听得愕然屏息,他心狂如啸,久久无法平复。
现在他懂了,原来这妮子是在自言自语啊!不过,那代表他今天早上的臆测并没有错喽!她对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情愫的。
知道了她的心情,这让公孙凛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无声地笑叹着,呵……这女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所以暗地里喃喃自语?
楚非边泡水,边兀自地说道:「我喜欢你,可是你只把我当成兄弟看待,偏偏,我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温柔婉约的?楚楚可怜的?」楚非愈想愈觉得心烦,严重地感到患得患失。「唉!原来……」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力苦涩。「原来心里头住进了一个人,却又不能说出口的感觉是这么苦啊!」
不舍她言语里的失落与惆怅,公孙凛衡量着,自己是否该在此时现身,告诉她其实她并非单相思?不过,这个时候剖白是否会吓着她?
就在公孙凛迟疑的同时,楚非忽然转身准备从溪里起来,公孙凛一愣,迅速退回了石块后头,再加上他置身暗处,因此楚非并没有发现他,但是他不一样,他的眼力极好,在退开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瞧见了一幅会让他血脉贲张的旖旎画面。
不同于方才只窥到背面的美景,这次,他见着的是楚非的正面。
全身赤果的楚非正从溪里走出来,她胸脯的圆弧、她纤腰的曲线、她匀称的双腿,全都让公孙凛一览无遗地瞧见。
月光从楚非的身侧洒来,彷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粉似的,美丽不可方物。
月光下的她雪白皎洁,银白的月色与水波在她光洁的娇躯上映照出一圈光晕,这样的画面美得教人屏息,甚至,公孙凛已有薄醉微醺的感觉了。
适巧,一群流萤从楚非身旁环绕飞过,萤光点点,如梦似幻,将楚非妆点得更加绚丽娇艳。
此时的楚非看起来不似人间凡俗,反而如同一个月光仙子,一颦一笑都紧紧地扣住了公孙凛的心弦。
公孙凛心旌摇曳,恍惚中,他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崩塌了,继之,一股暖暖的感觉泛过,蔓延至他全身四肢百骸。
他很明白楚非一丝不挂的模样已在他身上掀起了滔天狂潮,如潮涌现,让他紧绷得难受。
公孙凛暗讶自己竟会像个小伙子似的蠢蠢欲动,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他摇头轻笑,缓缓调匀紊乱急促的呼吸,目露激光,静默地、压抑地看着楚非穿上衣物、束好发丝离开。
他不动声色,跟在其后,心情与方才来时已经完全不同。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收不回了。
*********
楚非回到公孙府,悄悄地推开公孙府的后门,鬼祟地探头,眼睛也快速地搜寻着,确定没有人后,她快步走回客房。
正要推门之际。「楚非。」公孙凛在她背后出声唤住了她。
楚非心惊错愕,一双大眼惊惶地瞪大着。
她身体僵硬,缓缓地旋过身子,语气微颤:「公孙凛……这么晚了,还、还没睡啊?」
楚非心里暗叫了声糟,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时被公孙凛遇见。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呢?在她出门时?还是在她回来时?
「这么晚了,你不也是还没睡?」公孙凛反问,兴味盎然地欣赏她一脸被逮着的吃惊模样。
「是啊!我已经睡醒,不困了,而且觉得房里头有些闷,所以出来晃晃。」她陪笑,胡乱找个理由。
「是吗?既然觉得闷,那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一起到凉亭上聊聊。」
楚非随着公孙凛到了凉亭,他向她介绍着:「当我夜里无法成眠时,多半会独自在这儿沈思,今晚有你作陪,有个人可以一起秉烛夜谈,倒也是不错。」
「公孙兄为何夜不成眠?心里有事?」
公孙凛想了想,乌眸故意紧盯着她,语带试探:「不是心里有事,而是心里有人。」
「咦?」
「楚非,你可曾有过那种感觉,被一个人搞得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
当然有,楚非怔仲地点头,她现在就是。
「而那个人却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眼里看着他,心里伤神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楚非又点头,讶异地看着公孙凛,他简直完全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又惊讶又难过,若是照公孙凛的说法来推断,原来……他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胸口好疼喔!像是被人狠狠地拧紧扭痛;喉头好苦涩喔!像是含着黄连似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在溪里自言自语说出爱慕心意的行为像个傻瓜。
公孙凛见她只顾着点头却不回话,遂又问:「楚非,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楚非顿觉得眼眶有点儿发热,她扬起头,假装在看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我不知道。」
公孙凛不答反问:「方才你一直点头认同我的话,怎么?你心里也有这么一个人?是谁?我认识吗?」他有点儿狡猾,自己不正面坦承,却反倒要套楚非的话。
「我?我心里无牵无挂,没有任何值得牵肠挂肚的人。」楚非佯装洒月兑,心里泛酸,嘴里说着违心之论。「倒是你有心仪的女子是件值得开心的好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或许该挑明了对她说。」
「挑明了说啊?」公孙凛认同地点点头,沈吟着。「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楚非脸上的反应,他觉得她眼神闪烁、表情僵硬,看起来很言不由衷。
「是啊……」楚非僵笑着回应。「本来就该明说的,否则对方又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呢?」这句话明着是说给公孙凛听,其实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以她这种女扮男装的特殊身分,若是不挑明了说,恐怕公孙凛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吧。但是,她却不能说……
公孙凛笑看着她落寞的表情,说道:「既然连你也这么认为,那我马上就去跟她说了。」
「嗄?这么快?在这时间点?」楚非骇到。
「嗯!事不宜迟,我怕要是慢了,让别人发现了她的好,恐怕会被捷足先登的。」
「那……」一想到公孙凛这么急着要跟心上人表白情意,这让楚非的胸口纠结不已,她想阻止,但又怕表现得太过明显。「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都这时辰了,你心仪的姑娘家怕是早已歇息了,等明儿个再说也不迟啊!」
「这倒不用担心,她肯定是还没歇息。」
「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因为……」公孙凛眉眼带笑,睨着她。「因为她就站在我面前。」
「嗄?」楚非瞠大了眼,一脸呆若木鸡。「你是说……我?」她愕然地指着自己。
她那怔愣不解的表情很生动,看得公孙凛一阵怦然,他笑着问:「不然呢?这儿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站在我面前吗?」
「可是……我……不对、不对!你……你怎么会?」楚非结巴着,语无伦次。「你应该知道我是男人啊?」
公孙凛挑起一眉,目光精锐地觑着她,轻声反问:「你当真确定你自己是男人?」
楚非忽地一脸防备。「你为什么这么问?」
「楚非,其实我在第一次碰到你时,便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当时你落水,我把你从河里救起来,搂抱着你的身子时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了,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有那样柔软的身躯。」
「你当时便知道?」楚非难以置信地瞪眼。「可是,你却装作全然不知,害我以为……以为我掩饰得极好,也害我以为你真的只把我当兄弟看待。」
「楚非,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外人探究的秘密,虽然我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但是也不该硬是揭穿,我知道你这样隐瞒身分必定有难言之隐,而我也大概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你又知道了?」这么厉害。
「我打听过了,知道你是楚家医堂里唯一的命脉,而偏偏医堂里最广为人称道的便是弄璋秘方,你是女儿身的身分若是让外界知道,必定会严重损坏医堂的名声,所以,这便是你女扮男装的理由吧?我想你一定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为了医堂、为了家人,而摒弃了自己原本的身分。楚非,委屈你了,在我看来,你很了不起,我很欣赏,也很喜欢这样的你。」
楚非听着,原本是惊讶他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彻,但是听到他说委屈了她的那些话,忽然,她一阵鼻酸,眼眶好热,很想掉泪。
这些话如果是从爷爷的嘴里说出来,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都怪公孙凛,让她的心情变得好复杂。原本以为他心仪别的女子,害她妒忌了,后来知道自己便是他心仪的那个女人后,让她心里微甜,接着又听到他称赞她为了家人委屈自己的话,她竟觉得心酸。
楚非眼眶氤氲,瞠着他,埋怨道:「你还真是挑明了说。」而且全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触动了她亟欲掩饰的脆弱。
他提醒她:「刚刚是你提议我要挑明了说的。」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很没信心地说道:「我还以为不可能有人会……嗯……喜欢我。」
「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你的好,而我也很庆幸他们瞧不见。」他朝她走近一步,眷恋地望着她。
「我哪一点好?」他的靠近让楚非心跳如擂鼓,她感到微慌,往后退了一步,背抵着凉亭的石柱。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认真地道:「都好!你讲话的样子、你笑的样子、你扮男装的样子、中秋那一夜你在船上穿着我衣裳的样子、看烟火时着迷的样子,我都喜欢!」另外,还有她方才在溪边沐浴时的妖娆模样他更喜欢,但是这话他没说出口。
闻言,楚非所有的自怜与辛酸全都不见了,方才在心底偷偷升起的妒忌也消失了,现在,她的胸口被一丝甜蜜给缠绕着。
楚非的脸蛋绯红,浑身躁热着,初识感情滋味的她稚女敕地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她只能怔怔地回望着公孙凛,看着他脸上含着笑意,然后移动步伐,又朝她更近了一步,将她困在石柱与他的身躯之间,然后他伸出手……
楚非心头一窒,僵住、傻着、紧张着,脑海里不断翻飞着公孙凛即将要做的事。
结果——
公孙凛只是伸出手,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疼惜地说:「委屈你了,目前还是得让你继续伪扮男装,在这京城里、皇上的眼皮底下,你身为女儿身的身分若是露了馅,这欺君之罪怪下来可是会要了你的命,届时恐怕连我都护不住你。为了顾全你的小命,我们只能暂时以这样的方式维持下去。」
他吸了口气,继续讲道:「于外,就宣称我们是拜把兄弟,我是兄、你是弟,我们兄友弟恭,我以兄长的身分来关照你的一切也较不会引人猜疑。至于私底下,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而我这个男人绝对会好好疼惜自己喜欢的女人。」说着,他的手往下移,轻缓地牵起楚非的手。
公孙凛的手掌厚实温暖,她的手被包裹在其中,受到感染,也跟着热烫了起来,这股热顺着手心蔓延开来,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也暖了她的心。
糟了!她又想落泪了。
原来知道自己被某一个人关爱着、疼惜着,那感觉竟然像是心头被针挑刺了一样,悸动到有点想哭。
「嗯……」她柔顺地点点头,但心里仍恍惚着,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她喜欢公孙凛,但碍于女扮男装的身分,她还以为自己只能这样偷偷地喜欢着他,孰料,他却说喜欢她?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微微上勾着。
好一个公孙凛,还真有本事,几句话而已就这么轻易地拉扯着她的情感,让她忽而感动地想哭、忽而甜蜜地想发笑。
「笑什么?」他看着她樱唇微弯的模样,被她感染,也笑着。
她嗔道:「没有!」
公孙凛又问她:「累了吗?会不会倦?」
楚非点头。
公孙凛牵着她的手,走出凉亭,走过穿堂,带她走到客房前,交代着:「明儿个还要上早朝,早朝后我没啥事要忙,你呢?皇后娘娘那边会忙到几时?」
「应该与你早朝结束后差不多时间。」
「那好,快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我带你去打野味。」他想带着她到他曾经去过的有趣地方,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急于分享,急于让她参与、让她陪伴。
「打野味?」她杏眼圆瞠,看起来很雀跃。「好!」楚非笑得甜滋滋的,走进房里,关上房门后,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月兑鞋、上床,虽然身体累了,但眼睛却仍舍不得合上,瞪着床梁傻傻地发呆。
好运来得太快、感情来得出乎意料,她轻飘飘的,脑子胡乱想着,想起两人相遇的过程,突然有点感谢自己女扮男装的身分,因为这样,他和她之间才能牵扯出这一段情缘。
客房外。
公孙凛看着客房紧闭的房门,回想着楚非刚才的一颦一笑,顿觉很满足。
这个女人轻易地掳获了他的心,教他情系在她身上,他讶异着,自己明明不是个会轻易动情的人,但是对她,他却不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还庆幸着,她也喜欢他,没有回绝他,这让他心喜着。
他想,这一夜应该会无眠,不过不是因为担忧什么、或挂心什么,而是因为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让那个人甜着他的心房,所以舍不得太早睡去,想要细细回味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