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晚上十点半,宽敞豪华的客厅里,关本律一面松开领带,一面接手机。
“……本律啊,从你一个星期前在节目上公开表示反对党团杯葛的那条法案,你就惹上麻烦了,你也知道党部原本就有人对你不太满意。”电话彼端,A党党部大老正语重心长地叙述着。
“就这么巧,你讲完后,今天B党第六次要闯关的那条法案竟成功被排进议程,这也难怪党内有人传你跟B党程委会的人有来往,你要尽快出来解决这件事,
这法案我们是一定要杯葛到底的。”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关本律不以为然,“增设自由贸易港口对经济的正面影响党部也知道,现在外资都在等这条法案通过,T国已经预计三个月后开始动工新建,继续杯葛只会让外资流失。”
“本律,你都玩政治玩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杯葛的意义,这不是外资不外资那么简单的事情。”大老的声音显得更加沉重。
什么简不简单?说穿了不过就是党争罢了。他扯掉领带,锐眸转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儿,冷硬眸光自然敛去,柔和许多。
两年前,她好不容易答应同居,这样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像他生活的一部分,回家没看到她反而不太习惯。
黎咏宁今天早早回家,已经沐浴完毕,一脸甜笑的跳上他身边的沙发跪坐着,淡淡的香气盈满他的嗅觉,他习惯性地伸掌抚模她软女敕的脸颊。
你看。她无声地以嘴形对他说,一面高兴地伸出双手在他眼前晃动。
他只觉眼前金光闪闪糊成一团,索性一把抓过她的小手端凝。
“……而且你也很清楚党部要冷冻这条法案,它就不可能通过,就算排进议程,到时候朝野协商的会议我们也不会派人去,你现在这样搞,只会让党部反弹。”
“是吗?”他答得敷衍,低眸看着长长的紫色假指甲,上头镶着金色水钻小花,耀眼得不得了。
这什么?他皱起眉头以眼神询问。
“水晶指甲。”她笑着小声回答。
“你在政界耕耘这么多年,难道想要垮在这条无谓的法案吗?”
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不满,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黑色指甲油递给他,一双修长美腿早已大方地跨在他大腿上。
指指双脚,她比手划脚地对他表示,“我剩下三根脚趾没擦了,帮我擦,不然我要擦好久。”
这位小姐把他当什么了?关本律好气又好笑的想,完全没在听耳边恼人的蚊子叫。
“……这些事情累积起来,已经足够让人质疑你对党部的忠诚度了,我也不怕告诉你,黄系人马已经准备提案请党中央惩戒你。”
“惩戒吗?”他还是在敷衍,手掌开始不安分地抚模着她秀气雪白的脚踝,不过当然是被她一掌拍开。
帮我擦啦!拜托。她双手合十的无声乞求。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擦了七根脚趾,太没效率了。
关本律瞪了她半晌,终于软化,伸手拿过指甲油。
见他答应,黎咏宁苦哈哈的小脸立时绽开灿烂笑容,还很贴心地替他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党部多次要你出马参选你也不要,现在又弄成这样,搞不懂你到底要什么?”
他虽然对擦指甲油不算有天分,但手的稳定度够,这种小事难不倒他,俐落几下就擦好了,不过这小妮子相当不知好歹,还变本加厉地随便抓起他桌上的文件夹递给他。
帮我扇一扇,比较快干。她理所当然的指挥他动作。
关本律接过文件夹,先轻轻敲了她的头一记,才没辙的替她扇。
“……如果你持续不表态,我想我也帮不了你,不过只要你有心处理这件事,党部那边我会替你说话,只要你一句话……”
干了干了!黎咏宁高高兴兴检视着指甲。这样明天水晶指甲展示场的工作就没问题了。
抬头感激地对忙碌的男人点头谢了谢,可惜对方觉得诚意不足,只是挑眉冷冷看她一眼,接着从她手中拿回手机继续未完的电话。
诚意不够是吗?黎咏宁决定展现最大诚意,于是突然凑过去揽住他的颈项,堵住他的嘴。
经过他两年多来的指导,她的吻技虽然没有他这么熟练,可是要“展现诚意”绝对是绰绰有余。
软软的唇甜蜜温存地辗转吮吻着他坚毅的薄唇,小小粉舌还大胆地伸入禁区勾引。
“你倒是说句话啊?”
耳机离得太近,连忙着吻人的黎咏宁也听到了,于是决定识相的放他一马,让他好好讲话。
可是才要退离,他竟突然捧住她的头展开反击,带着一点性感粗暴的压上她的唇,踩躏着她的柔软,恣意撷取她口中的蜜津。
“你说话啊?你不说话,难道真不怕党部惩处?”
终于,吻不再是吻,还燃起了之火。大掌下滑探入薄薄的睡衣,恣意享受她的柔软触感,直到她发出无法抑制的一声轻吟。
“那是……什么声音?”话筒彼端的党部大老狐疑地问。
天啊!好尴尬!黎咏宁脸都红了,连忙想推开他,却被抓得更紧。
他深邃的黑眸直视着她,跳动着的火焰。
只见他终于肯搭理那位借口来帮忙,其实是黄派人马派来探风声的大老,开口讲了一句话,“我明天就去办退党。”
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他已经厌倦了,也该是时候离开。
话说完,也不理会彼端叫嚷,他迳自合上手机扔到一旁,拦腰抱起那个欠他很多的小女人,大步走回房间,将她扔在床上,一面解着扣子,一面将修长结实的身子压上她。
“啊,不行啦!”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伸手推拒。
“为什么?”公狮子的被阻挡,显得不太高兴。他眯起眸,不满地问着,“你那个才刚过。”
“不是啦!”他这人怎么这样!她尴尬地朝他伸出闪亮亮的水晶指甲,“这样不行。”
“为什么?”他挑起眉,这次多了点兴味。
“会……会抓坏。”干么要她解释啊!她又不是故意每次激情的时候都忍不住抓上他的背……
“很简单,”关本律笑得很阴险,伸掌将她双手固定在头顶,再度压上她,“这样就没问题了。”
#*
虽然关本律有意低调行事,但跑政治线的记者们太注意他了,根本不可能放过他要退党的消息,于是事情一闹开,他的手机就没停过。
其中不乏党内高层想召唤他回去再协商,友党几个派系也纷纷示好,而杂志记者更是想深入专访,甚至还有民间团体想请他去当顾问,最后连宿敌朱慎朗都打了电话来。
“这次你做的事情实在不太像你。”既然是宿敌,朱慎朗讲话也没在客气,“不过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我们党部也是会勉强接受你的。”
对于这种不怎么诚恳的要求,他的回应当然是冷冷的电回去。
只下过既然连不可能的人都打了电话来,他的家人自然也纷纷来电关切。
大哥率先打来,暗示他不要回来抢位子,小弟跟进,只不过是拜托他赶快回集团救火。
而殿后的,当然是他那位顽固的父亲,不过稀奇的是,父亲并没有趁此机会老调重弹地叫他回去继承家业、不要再搞政治,只是跟他约了时间吃饭。
虽然跟父亲的关系不亲密,但他倒不会大牌到连父亲约吃饭都推掉,只是当日人到现场后,才知道这场饭局竟是相亲宴。
而相亲对象,却让关本律啼笑皆非。
“林小姐是你林伯伯的二女儿,刚从纽约念书回来。”关父介绍着。
父亲口中的林伯伯正是友党的创党元老,开会的时候碰过几次面,家世背景绝对政治味十足,跟父亲向来不沾染政治的立场完全背道而驰,这次观念大逆转,想必是找了条有利可图的路子。
“年轻人这样很好,不分党派,只做对的事情,这风骨我很欣赏,我最近也看了几份从前你草拟的法案,跟我本身的理念也很相近,所以就请你爸爸帮我约你出来,刚好我女儿也回国,就顺便一起吃个饭。”林前辈讲得眉开眼笑。
但关本律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位前辈想的是利益性联姻。
他在政界资历虽浅,可也有自己的影响力,形象还算不错,如果联姻成功,对于林前辈在所属派系的地位会有助益,而他自己也可以借由联姻,得到新的政治资源,这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他向来觉得结婚不是什么好事,唯一能将他绑入婚姻的,只有一个可能——婚姻可以带给他足够的利益。
尽管衡量这段婚姻促成所带来的利益颇有价值,但他现在却是兴趣缺缺。
老实说,他已经厌倦了政治圈。
既不准备往幕前走,幕后的工作也逐渐感到没意思,加上几条有兴趣的法案这几年也在他的推动下陆续通过,实在不太有值得留恋之处。
再说他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固定在国外的投资一直都有不错的成绩,多年来赞助好友卓照时进行的一项科技研究也有了突破性的发展,他的研究已经申请专利,两人成立多年共同挂名的公司日前在业界大红,即将正式挂牌上市。
他现在就算收手不问政界事,回头走管理本业经营公司,也绝对没有问题,甚至更轻松、更得心应手,所以他并不打算认真看待这场相亲。
两位长辈似乎觉得小辈们都有点少话,于是故意找了借口一同离席,留下完全不熟的一对男女对坐。
“关先生,我拜读过您几篇关于财金法案的文章,对您的见解颇为欣赏。”林家小姐讲话非常官腔。
“过奖了。”
接着,林小姐话锋一转,却带到了别处,“我想关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我对这场相亲也不感兴趣。”
“有什么好提议?”看对方很直截了当,关本律也不拐弯抹角。
“我想跟关先生做个交易。”林小姐微微一笑。
“我有什么好处?”在谈判桌上待久了,他习惯性地直指重点。
“你会得到我父亲的支持。”
“那你呢?”
“我会得到我梦想的东西,”她表情神秘,“不过希望关先生能配合我演一场戏。”
#*
万能工作室
“气死人!真是气死人了!”上了大学还照常来当工读生的小可,拿着新出炉的Y周刊大骂。“咏宁姊这么好,这姓关的居然还去相亲,有没有搞错啊!”
“小可,不要这么大声嚷嚷。”梁月香皱着眉头,同样对杂志上的内容不以为然。看咏宁跟关本律交往这么久,情势突然大转变,连她们这些旁观者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当事人。
“本来就是,”小可压低音量,还是忿忿不平。“这男人真不是好东西,你看,杂志都有分析,说他跟林茗恬结婚的话,政治生涯会一路顺遂,所以我说,政治人物没一个好东西,见利忘义!”
“别这么快下定论,咏宁跟关先生的关系最近看起来也没什么改变,杂志可能只是捕风捉影随便乱写,”梁月香一面劝侄女,一面希望咏宁别看到这篇报导。“小可,你杂志收好,别被咏宁……”
说时迟,那时快,话没讲完,黎咏宁便从门外探头进来,吓得小可手忙脚乱,一本杂志没地方藏,只得卷起来放在身后,幸好她看起来没有起疑,还是笑笑地发问。
“梁姊,我看你门没关,想问一下王先生的委托资料你Mail给我了吗?”
“还没,小可一来找我聊天我就忘了,我现在马上Mail给你。”梁月香连忙回答。
“麻烦你了,梁姊。”她说完,只是对小可笑了笑,打声招呼后就离开。
这两年来由于她的努力和优异的工作表现,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不再是一般职员的隔间。坐回位子上,看着手提袋里那本在便利商店买来的Y周刊,心里浮上点点苦涩。
他去相亲了,而且没告诉她。
弯身拿出杂志,翻到那张被记者拍到的照片,照片中,他的神情很温和,而绯闻女主角则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心里像被针扎似,感到细细碎碎的疼痛。
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很久以前,学长就警告过她,关本律是没有结婚打算的人,如果真要结婚,也必定是利益关系的结合,而这件事,他也亲口承认,婚姻对他的意义的确仅止于此。
但,对她则不然。
婚姻对她而言,是一种承诺,不只是男女双方的承诺,也是社会跟这两个人的共同承诺。
承诺他们是互属的,不容任何人破坏,所以如果他确定会娶林小姐,那就表示是时候该她放手了。
这两年多来,她已经奢侈的拥有这个男人的宠爱和忠实太久,有时候过得太甜蜜,甚至让她忘记这段关系只是始于寂寞,终将结束。
合上杂志,她用力闭上双眼。
或许现在结束正是时候。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她了,这两年来,工作历练让她此过去更成熟,这样的她,一定比那时的自己更能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而且……如果现在不走,继续和他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太眷恋、太贪心,直到真正分手那一天,或许会割舍不下、死缠烂打,甚至最后……
想起姊姊一生追寻一个无法得到的男人,及一段无法被接受的爱恋,她心里很快打散所有的想法。
她不要这样。
她和本律之间,是一段很甜美的记忆,就算在最终离场的时候,也希望能从容下台,完美落幕。
她一定做得到。
只要……忍住心痛就可以了。
#*
答应林茗恬演戏不算太难,关本律并不是太放在心上,这两天跟卓照时谈过之后,他决定接手即将上市的新公司,正式回到商场。
不过人生什么可能性都有,他现在腻了政圈,说不定哪天也会觉得商场无趣,因此想再回政界也说不定,所以能让林家欠他人情,那就欠着吧。
这段时间烦人的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多年来第一次涌起陌生的疲惫感。
他进了家门,意外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循着味道走进厨房,果然看见那抹正忙碌着的娇俏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他无声接近,倏地伸出铁臂环上她的纤腰,而这突然的举动也让她吓了一跳。
“你干么不出声?害我吓一跳。”黎咏宁转头含笑睨了他一眼,话语才落就被吻住,半晌才能重新喘气。
“这么难得今天有空下厨?”
她绾起长发露出白皙颈项,关本律不安分地低头埋入诱人颈窝,嗅闻的同时也轻轻啃咬。
“别闹了,会痒啦。”她笑着闪躲。
他还是靠着她不放。她身上总有股淡淡甜甜的气味,让他觉得很心安,却又忍不住想吃掉她。
这好像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他果然没看错,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让人无法对她厌倦。
算起来,这两年多,大概是他这辈子跟同一个女人在一起最久的时间了,而且他还不打算结束,甚至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无妨。
“我今天把党务工作交接完,正式失业了。”
“你失业有我养你啊,一个月十万耶。”黎咏宁转过脸,笑笑地模模他的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这个男人最让她迷恋的地方就是这一点,无时无刻看起来总是很骄傲、很冷酷,可是极少极少的时候他也会突然撒娇,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当然也不会承认。
但只要偶尔他愿意卸下面具,声音低低地跟她说上几句话,她就会好想好想模模他。
转过身,看清了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她心疼的踮起脚尖,揽着他宽厚的肩,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关本律并没有回抱她,只是搂着她的腰,静静站着享受她柔软温暖的拥抱,直到心理上的疲倦一点一滴消失,再度蠢蠢欲动。
跟他在一起两年多的黎咏宁怎么会不懂,她连忙放开他,没好气地笑瞪他一眼,见他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无辜表情,她也只好认了。
“好了,乖,听话。去洗澡,洗完就可以吃饭了。”她索性将他往厨房外推。
被推出门外,关本律双手插着口袋,姿态慵懒地倚在门边,平日冰冷的双眸闪着笑意,深凝着她半是认真地说:“可是我现在比较想吃你。”
她微微一愣,红着脸低吼,“很烦耶!快去洗澡啦!”
关本律这才回房沐浴盥洗,只是在走出房间前,不经意在她化妆台上看见那本杂志,脸色立即一变。
她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