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你在干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堇忍不住破口大骂,还顺手抓起一旁的杂志卷成桶状,朝安芸夏树的头上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巨响,在没有播放音乐的休息室里显得更加响亮。
「哎呦——很痛耶!」
平白挨了一棍的安芸夏树委屈的喊了出来,手掌按住被攻击的地方,并用画圆圈的方式不停揉着。
他吊起一双含泪的眼瞪着翘起二郎腿拼命摇头,并露出一脸败给他的表情的堇。
「白痴!该喊痛的是被你咬断命根子的倒霉鬼吧!」
堇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着被他握在手中,已经少了大半截的受害者——香蕉。
「谁叫你要用我最喜欢的香蕉做道具!一闻到它的香味,我就受不了嘛!」
安芸夏树将剩下的半截香蕉塞入嘴里大口吃了起来,故作无辜的为自己辩解。
「什么叫一问到味道就受不了,你是猴子啊?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根了?」
堇举起手上用杂志做成的卷筒,又往他头上挥了下来。
虽然力道比刚才轻了许多,但安芸夏树还是不服气地发出抱怨:「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肯借我实习才会这样。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
「你还敢提这件事!看看你手上的香蕉是什么下场?我庆幸自己的英明慧智都还来不及,你现在还敢责怪是我没把自己的宝贝弟弟借给你残害?」
今年二十二岁的堇,目前就读于庆应大学,三年前开始在安芸夏树母亲开设的人妖俱乐部打工。
「我到底要提醒你几遍才行?男人的那个东西是非常敏感的,像你这样粗心大意,谁要是到了你手上,肯定倒大霉!」堇看着故作无辜状的他,频频摇头。
「拜托啦,堇……香蕉是香蕉,跟『那个』又不一样。只要你肯借『道具』给我,我一定会小心使用,好不好?」
他将身体移到堇身边,紧紧挨着她的肩膀撒娇。
「都快要十八岁的人,别像个女人一样嗲声嗲气地撒娇,恶心死了。走开!」
堇讨厌女人,把赖在他身上的安芸夏树,像赶苍蝇似的挥开。
「借我啦,我一定会好好爱惜你的宝贝,好不好?」
「不要用那种恶心的声音叫我!要是知道你会这样乱来,一开始就不该教你。」堇把头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
「好啦、好啦!就一次嘛!就当作是毕业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给你看的!」
安芸夏树不死心的纠缠,因为他知道堇对他最好了。
「我说夏树,好奇也是有限度的。与其花时间在这里拜托我教你做这种奇怪的事,不如和朋友去找几个女生联谊,做些正常高中生该做的事不是比较好吗?」
为了防止安芸夏树出其不意的侵犯,堇很聪明地拿了两个椅垫塞在他和自己之间作为防御墙,其中一个还盖在他的腿上。
「其实不好玩!我以为只要表现得好一点,你就会答应的说……」
见他那么固执的防御着,安芸夏树只好识趣的打消念头,乖乖坐回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把穿着球鞋的脚上下交叉放在桌子上,双手环抱着后脑。
「不是跟你说过了,那种事打死我都不可能做!」
「堇……」安芸夏树看着天花板低唤着。
「干嘛?」
「什么叫做正常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想要交同性的朋友、和同性的朋友发生关系这……不正常吗?」
堇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是用一般人的标准来看,我也是他们口中不正常的那种人,所以没资格说你。」堇调整了一下椅垫的位置继续说:「只是你连女孩子都没有交往过,怎么能够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男生?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受到我们这些人的耳濡目染,而误以为自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说不定。」
堇口中的「环境」,就是指安芸夏树的母亲开的这家俱乐部。
未婚生子的她为了独立抚养儿子长大,在十九岁那年抱着只有两岁大的儿子回到故乡向父亲借了一笔钱,和当时照顾他们母子的好朋友一起开了这家店。
他的合伙人汤姆先生是个同志,许多前来捧场的客人有大半都是这个组群,久而久之就变成只服务男客的「男性专门店」。
而安芸夏树,就是在这种视男人相爱为正常的世界里成长的。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认知的事实和同学们认知的「常识」有很大差异时,还曾经一度适应不良而不敢上学。
因为同学们不但开始给他取一些奇怪的绰号,还有人排队要看他上厕所,甚至试图把他的裤子月兑下来说要检查他的下半身。
然而事情会闹成这样,全都是那个翻裙子硬要他看,还要自己模她的怪女生害的。
所以他讨厌女生。
「你说得没错,我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那就是因为我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才会这样啊。难道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和女人交往过的男人,就不可能是同性恋的不成文规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是因为一时好奇才踏进这个圈子,如果你已经想清楚,那我以后就不会在罗嗦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借我练习喽!」安芸夏树将上半身越过沙发扶手,像只贪吃的狗,深长舌头等着主人打赏美食。
「那是两码子事,别想动我的歪脑筋。」堇用手抵着他伸过来的额头,斩钉截铁地拒绝。
「怎么这样?」安芸夏树失望地嘟起嘴。
「既然香蕉都叫你吃完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堇用力把他的头推开,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要啦!人家还没有练习够。」他揪住堇的衣角不肯放弃。
「看你刚才的表现,我相信你很有潜力,到时候只要跟着感觉走,一定会很顺利的。」堇拍拍她的肩膀给予鼓励,刻意回避他充满哀求的眼神。
「堇……其实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吧?」
「说一百遍,答案还是一样。我的『兄弟』不可能变成你的教具,听懂了没?」
「好嘛,不借就不借。要不,把你那个客人借我用总行吧?」他识相的停止了对堇的纠缠。他知道,堇快受不了他了。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堇不可思议的回头瞪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外星语。
「没听错啊,我说的就是你那个开餐厅的客人——龙崎先生。」
「拜托你,好奇也该有个限度。龙崎先生是我的客人,他和那些上门的中年老色鬼不一样,我劝你少打他的歪主意。」
堇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安芸夏树,握在手中的杂志往他头上又敲了一记。
「噢呜!你下手轻一点啦,我都要被你打笨了……」安芸夏树卷缩在沙发上用双手抱着头,委屈的哀号。
「谁教你搞不清楚状况,竟然把脑筋动到我的客人头上。」
「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来这里寻欢的客人……该不会是因为你喜欢上他,所以才觉得他特别吧?」
「不懂就不要胡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欢的型。」
扯回被安芸夏树拉在手中的衣角,堇走到穿衣镜前准备换装,背对着他,一副不想再跟他说话的样子。
他认识堇好几年了,他很少这样的。
安芸夏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反应那么激烈。
堇的心情,其实他是知道的。
堇曾经说过,龙崎先生和他一样,都爱上圈子外的人。
而那个对象身边也都已经有了要好的女友。
因为能够了解他苦恋的心情,堇才会破例为他提供额外的服务。
安芸夏树的母亲经营的这家男公关店虽然是以陪酒为主,但是男公关们有的为了赚外快,或是为了发泄生理需求;除了姿色差强人意的男公关,绝大部分男公关都会私下提供特殊服务给客人。
收费标准则因人而异,做老板的是不干涉这些事情的。
堇在店里已经三年多,虽然缺欠,但是他从来不陪客人出场,更不提供额外服务。
据安芸夏树所知,堇对龙崎先生也仅止于提供半套的服务,并没有更深入的肢体接触。
而龙崎先生虽然是他的常客,但真正要求特别服务的次数寥寥可数,多半只是找他喝酒聊天而已。
大家都是男生,偶尔纵欲一下其实无妨,但这么固执的人安芸夏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人应该可以说是他认识人里面,除了附近神社的主持以外,最自律也最自虐的人吧。
堇暗恋的对象他见过几次,是那种在团体里很活跃的领导型人物,脸上的笑容像是永远不会西沉的太阳,和成熟严谨、不苟言笑的龙崎先生确实相去甚远。
所以,他不该拿它来开玩笑的。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啦,是我胡说八道,我以后不敢了。」
他走到堇背后,抓着他的衣角低头道歉。
「这次就原谅你,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听到没有?」
透过镜子,他看见堇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是,我知道了。可是,堇……我就快满十八岁了,却一次经验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同学他们每天都在讨论这种事,我插不上嘴没关系,反正女人我也没兴趣。嗯……该怎么说好?总而言之,我就是很想赶快有经验。说了也不怕你笑,我原本还希望你会愿意……指导我咧……」
在知道堇是接受的一方之前,安芸夏树确实这么想过。
可是,在了解他对那个人固执的爱恋与无限期的守身原则后,他当然只有放弃一途。
不好意思地看了镜子里一脸惊愕的堇一眼,安芸夏树继续解释:「我就是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才想到龙崎先生……」
「为什么是他?他比你大八岁耶,你应该找年轻一点的比较适合吧。」
「那跟年纪又没有关系!」他不以为然地说。
「那跟什么有关?长相吗?」
「我承认长相很重要,但是那不是我找上他的主因。」
「那不然是因为什么?」
「那是因为……」
安芸夏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觉得好热。
瞥到堇对他支支吾吾的态度投以不耐烦的视线,安芸夏树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那是因为你说他……很温柔。」
话一说出口,一股灼热募的袭上脸,他把头压得更低了。
不管性别为何,第一次被放入男人的那个东西,没有不会痛的。
照理说,男生应该要比较勇敢,那一点点痛,心一横、牙一咬,就过去了。
然而他却像个女人一样,对于自己的初夜……产生了令自己汗颜的期待。
果然不出他所料——堇笑了。
「我还以为你很有种咧!」
堇露出放心的笑,让他觉得很受挫,自暴自弃的顶撞回去:「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傻瓜,既然承认自己是小孩子,就不要急着长大。违反自然法则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哦!」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安芸夏树列着嘴嘻嘻笑着,从绿色背包里取出一条从网路上买来的药膏,得意地说:「我知道一定会受伤,所以特地买了这个,用过的人都说好噢。」
「我说的是这个啦!笨蛋。」
堇用食指使劲的戳了戳他的左胸,并抽走他手中的药膏丢在椅子上。
他不解的看着堇,还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被他戳痛的地方。
「那个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用这里做……」
「如果只是为了想做而做,不但得不到快乐,心也会变得越来越空洞。」
「没那么严重吧?你放心啦,我只是要个经验而已,又不是要谈恋爱。」
「我就担心你会这么说。」堇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喜欢上他的啦,因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不是吗?放心、放心啦!」他拍拍堇的肩膀,咧着嘴笑。
他的脑袋也许不灵光,成绩也不是顶好,但是还没有笨到喜欢上已经有心上人的男人。
因为那种无奈的伤感,肯定比陷入单恋的酸楚更加苦涩几百倍。
***
即使不是假日,坐落在银座通三丁目小巷里的帕瓦洛帝意大利餐厅,门口还是排了一常串清一色由女性组成的队伍。
有打扮入时的上班族,也有讲究美食气氛的年轻贵妇。
不需要透过美食杂志推荐,就能够在味觉十分挑剔的银座地区掠获女性的味蕾与芳心,除了主妇精悍的手艺、多样化的精致甜点、店内宽阔舒适的装潢,体贴入微的服务都是缺一不可的要素。
靠着良好的口碑,开幕两年多的帕瓦洛帝就已经成为许多人口中的梦幻名店。
经营时间一到,在主厨兼老板的龙崎匡弘带领下,今晚的帕瓦洛帝再一次刷新到客纪录。
在悠扬的乐声中,一边享用低卡美食、一边赞叹的同时,令女客们津津乐道的帕瓦洛帝还有一项特色,那就是透明厨房里的帅哥厨师群。
注重餐饮卫生的帕瓦洛帝为了让顾客吃得放心,特地打造一间透明的厨房安置在餐厅正中央,并且打通一二楼,制造出楼中楼的效果,让坐在二楼用餐的顾客,也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厨房内的制作过程。
原本是希望卫生安全透明化的用意,却因无心插柳成了吸引顾客的「帅哥橱窗」。这一点让每天必须站在里面超过十个小时的龙崎匡弘很不是滋味,曾经一度想要废掉这个点子。
因为他希望顾客是对帕瓦洛帝用心提供的美食与服务感到满意,进而对厨师坚持的信念产生认同才会来消费,而不是只为了看厨师的长相。
不过多亏了店长川野郁宝的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打消龙崎匡弘的念头,保留住这项特色。
在昏暗的路灯下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帕瓦洛帝的招牌灯也熄了下来。
除了门口的一盏小路灯,整栋三层楼的店面只剩下三楼还有灯亮着。
「阿……累死我了!才星期二人就多成这样,这个星期五我看准会完蛋。」
结束打扫工作回到办公室嚷嚷的须藤信治,是龙崎匡弘相当信赖的二厨、店长川野郁宝的表弟,同时也是帕瓦洛帝的第三位合伙人。
「再忍耐一下,我已经在准备招募员工的广告。」
说话的是负责店内营运管理大小事的川野郁宝,身上穿的是和厨师们不一样的黑色素面西装,将他纤瘦得挺性衬托得更加修长。
「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吧。」
龙崎匡弘把川野郁宝手中的档案资料夹合起来,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
「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如果不早点增加人手的话,我担心服务品质会下降,所以我还是把资料整理完再走。而且,就只差一点点了,你们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川野郁宝一边对已经累趴在沙发上的须藤信治和担心地望着自己的龙崎匡弘说,一边走到办公桌前作了下来。
「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我留下来陪你。等你整理完资料,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面对龙崎匡弘地坚持,川野郁宝只好点头。
「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先闪人噢。掰!」
须藤信治从沙发上爬起来,用抓着围裙的手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后,走出办公室。
***
当所有人都离去,店里只剩下两人时,龙崎匡弘总是很享受这个幸福的片刻。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静静凝视着川野郁宝认真的侧脸,他便感到满足。
和川野郁宝相识,是在高中一年级时参加的美食同好会。
当时,川野郁宝是二年级的学长,也是副社长。
第一眼的印象是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然而吸引龙崎匡弘堕入爱河的,却是他坚持到底的韧性与他对任何人都用之不尽的亲切笑容。
想追随他开一家餐厅的梦想一直到上了大学都没有改变过。
龙崎匡弘利用课余时间积极学习烹饪、出国留学,并用父亲过世留下的保险金与房子,邀请当时已经在五星级饭店里担任公关的川野郁宝合伙。
虽然不能成为情侣,但是能够以合伙人的身份和川野郁宝天天相处在一起,龙崎匡弘就感到很欣慰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个杀风景的人又来搅局了!
放在川野郁宝口袋里的手机奏出宇多田光的成名曲——FirstLove。
川野郁宝接起女友打来的电话,用柔软的声音应答,并向龙崎匡弘点了个头,就到办公室外面去情话绵绵。
现在二十六岁的龙崎匡弘这辈子没有讨厌过什么人,如果真要推一个代表出来,那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河内成美。
他是川野郁宝的青梅竹马,也是从国中时期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
河内成美虽然在东京就读大学,但是毕业后立即回到家乡工作。
龙崎匡弘原以为他们的恋情会因为禁不起距离的考验而告吹,没有想到,情况却不是他预料中的那样。
「啊,对不起,我好像讲太久了,因为有点事……」
从门外走进来的川野郁宝,不好意思地频频向龙崎匡弘道歉。
「不用道歉,这点小事没关系的,你说有点事,怎么样?成美的父亲还好吧?」前一阵子听说了他父亲出车祸受伤的消息,龙崎匡弘佯装关心的问。
其实,要不是为了讨好川野郁宝,他才懒得管那女人的事。
「嗯,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开始在作复健了。」
川野郁宝在龙崎匡弘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点了一根烟。
「那不是很好吗?」龙崎匡弘把烟灰缸放到川野郁宝面前,敷衍地说。
「嗯,怎么说哪……总而言之,这个周末我要去他家一趟。店里的事要麻烦你和信治多担待一点。招募员工的部分,我会请应征者在下下星期一以前将履历表寄来,面试日起就改在那个星期六。」
「我没意见,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得知这个周末川野郁宝要和河内成美见面,龙崎匡弘原本的好心情立即被乌云遮盖。
一想到小别胜新婚的两个人将如何度过缠绵的夜晚,龙崎匡弘的情绪顿时坏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