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亭芳在蓝的怒目瞪视下,开口诉说她和陈志成的结识经过。
“陈志成是我在市立医院的同事,我们同在急诊部门工作。他很斯文、彬彬有礼,还是留美硕士,很受护士们的欢迎。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当我被流言中伤时,他安慰我、鼓励我继续走下去……我真的很喜欢他,把他当哥哥一样看待。”
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父母疼爱,当陈志成出现时,她真的很开心。
他是第一个给她有家庭温馨感觉的人,却也是第一个令她不再相信的人。
“有一次我和他同值夜班。我不小心打翻咖啡,洒了他满身……我当时只是想快点儿替他洗掉衣服上的污渍,就带着他到茶水间,叫他月兑掉上衣我好帮他清洗。我……我背对着他,他却……却突然抱住我,对我……”
为何事隔两年,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她心悸?
“我拼命挣扎,但是他力气好大,我月兑不了身……我好害怕,我从没想过他会这样。”
“亭芳……”蓝紧紧地拥抱住她急剧颤抖的身躯,心疼不已,“别说了!别说了!”
要是知道她会这么痛苦,他绝不会逼她说。
许亭芳听不见他的呼喊,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她陷入往事,被困在其中无法月兑身。
“我用力推开他,但是他挡在门口,我逃不出去,我被他逼到角落……我模到了东西,抓着就朝他挥去。我不知道那是一把刀!我只是要他走开,可他……他的左胸被我划了一道……”
血一直流,一直流,当时的情景,至今她还记得。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没人相信我!”她嘶哑地哭吼,委屈的泪水直落。
是她刻意将咖啡泼在他身上,借机和他独处;是她求爱不成反生恨,拿刀刺伤他。
上自院长下至清洁工,没人不信陈志成的说法。他们一味地指责她,矛头对准她,让她百口莫辩。
“我信!我相信你!”蓝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他来不及了解她的过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不堪。
“你早该告诉我。”他会先宰了陈志成那混蛋,不让他再有伤害她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轻声反问。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蓝以霸道的口吻宣示主权。
他的女人?就这样?
他对她,只是纯粹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不管怎样,你不该瞒着我这件事。”他烦躁地抓梳着头发。
许亭芳冷淡的态度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究竟是哪坚出了错?他漏了哪个环节?
“你呢?你不也有事瞒我?”她眨动着迷蒙的泪眼,“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她知道了?蓝低声咒骂。
一定是静凌那个死女人!怪不得刚才跑得那么快!
“你没必要知道。”冷冷的黑眸中闪动着厌恶。
没必要……啊。
她懂了,她了解。
原来,是这样。
是泪水模糊了视线才使她?此刻看不清蓝的神情吗?
不,是她自始至终不曾看清过他。
“我不了解你,一点儿也不。”泪痕终于滚落脸颊。
他看了极为不舍,“亭芳……”
“蓝,我们……”她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相爱的人该了解彼此、相互扶持不是吗?既然他无法向她坦白,既然她无法融入他的世界……
“我们在一起是不是错了?”
伸向她的手顿在半空,赫然收拳重击在木桌上,将桌面敲出了一个大洞,而后蓝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凌晨两点钟,不夜城仍灯火通明。
静凌一身黑装来到东区PUB,很快在吧台找到了约她见面的人。
“找我有事?”
“心情不好?看你没睡好啊!”冽倒是笑得开心。
“废话少说。”静凌赏他两颗白眼。
有谁半夜一点多睡得正香时被挖起来,然后开半小时的车到满是烟味、空气不流通又嘈杂拥挤的PUB会笑得出来?
“别气,喝杯酒。”他替她点了杯伏特加。
“有事快说啦!”
“姓陈的对蓝提出起诉。”他将牛皮纸袋往桌上一丢。
他的人赶在他送去法院前将其拦截。
“真意外。”她将杯中的液体饮尽,再叫一杯。
她曾向陈志成施压,以解聘来威胁,要他放弃提出起诉的念头,想不到他还是一意孤行,全然不顾后果。
“你想叫他闭嘴吧。”碍于他是医院的人,动手前基于礼貌先来知会她一声。
“嗯。”这人对许亭芳异常执着,宛如不定时炸弹。
“你放心,我会封住他的嘴,”让陈志成永远沉默。
静凌微笑着轻啜杯中之物,心情大好。
“择期不如撞日,就今晚解决吧!”她向酒保要了瓶未开封的伏特加,甩着车钥匙离去。
“啊?”刚才还一脸困倦,谈到杀人,精神就来啦。
冽丢张大钞给酒保,快步追上,却见她在角落里不知做什么。
“你……?”不会吧?”她竟把诉讼状塞进瓶子里?
冽掩面哀号。她又要搞鬼了!
“走吧。”静凌将酒瓶内的诉讼状点燃,倾斜置于无人注意的角落,拉着冽坐上跑车。
没几秒钟,位于地下室的PUB瞬间冒出火苗,人群惊慌逃窜。不一会儿,消防车、救护车的鸣笛声配上哀号的惨叫声,在夜里交织成混乱的舞曲。
“哈哈!真好玩!”她开心地驾着跑车扬长而去,冽则不舍地回望。
他最喜欢的酒吧……
这么一烧,要再开业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已过了熄灯时刻,院区内只剩下几许光亮。
许亭芳握着手电筒,心不在焉地巡视外科病房。
一个礼拜……自那晚起,蓝像消失了一样,再也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每天下了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她都坐在房里发呆。明明很累、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没有他的房间,摆设依旧,感觉却截然不同。
不过是少了他的体温,她便不能人眠;少了他在身旁陪伴,她顿时失去重心。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她的心在好久以前,就系在了他的身上。如果有机会……能再见到他,她想亲口告诉他……
长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会是蓝吗?许亭芳屏息等待。
待人影行至灯光照射处,她才看清来人。
“院长。”她勉强露出微笑,设法遮掩心里涌上的失望,“蓝和你有联络吗?”
白浩伟摇头,抹煞她残余的希望。
“他会不会……蓝会不会有事?”
“别担心,他会照顾自己的。”
比起蓝,他更担心许亭芳的情况。七天来,想必她不曾好好休息过。她就像紧绷到极点的弦,表面上无恙,却不知何时会断。
短暂的沉默后,白浩伟自口袋中掏出手帕。
接过他递来的手帕,许亭芳这才发现她竟落泪了。
“对不起……”她仓皇地拭去泪珠,眼底的水雾却一再浮出。
“好奇怪,眼泪一直掉……”她故作坚强,颤声笑着说道。
白浩伟不语,没有戳破她微笑背后的心事。他拍拍她的头,像待孩子般待她。
“呜……”他的温柔让许亭芳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哭出了声,“我好怕……”许亭芳双手掩面,只露出泛滥成灾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不该对他说那句话,我好后悔……我好怕他不再理我……”
她真的怕!完全乱了头绪,不知如何是好,但没人能听她诉说……
白浩伟浅浅地笑着,对许亭芳敞开怀抱。
他将她轻搂在怀中,任她哭出藏在心中的情绪。
蓝藏身屋外的树后,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看着许亭芳扑到别的男人怀中,双手紧握愤恨地打在树上。
这就是她的选择……白浩伟?!
他身手矫健地攀过高墙,朝停靠在路旁的跑车走去。
一脚踢开轮胎旁莫名出现的可疑物体,上车后,他将油门踩到底,黑色的车身便如箭一般飞出。
蓝技巧高超地操控着方向盘,完全不顾红绿灯的“指挥”,在路上横冲直撞。
心情烦闷时他惯以开车来发泄,这回却不管用。速度带来的刺激感,怎么也压不住胸口奔腾汹涌的怒浪和被背叛的感觉!
他一直很宝贝她,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付出感情。
醒着想见她,睡了梦到她……他对她如此思念,可她却选择投入白浩伟的怀中。
他爱得如此浓烈,却……
他绝望地闭上眼,心痛得难过。
再睁开眼,一辆满载货物的小客车跃入眼帘。驾驶急得猛按喇叭,要他切回自己的右行车道。
他不慌不忙地踩向刹车踏板。
刹车竟在此时失灵?!
怎么会……脑中迅速回想,他踢开的物体是把剪刀?!有人对他的车动了手脚!
“该死!”蓝用力扭转方向盘,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两车对撞的局面,但他的车却失控滑向路旁,直接撞入了民房中。
“真是奇迹。”
这是白浩伟替蓝做了全身检查后所下的评语。
在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刹车失效的情况下,他竟只在额头和手脚处受了点儿伤。
“奇迹个头。”蓝啐道。他的胸腔被安全气囊堵得痛死了!
若不是他技术好、经验多,只怕他已和车一起报废了。
“你说的工具找到了,实验室正在采集指纹。”
白浩伟以镊子夹起棉花球,给他的伤口消毒,忍不住又道:“你太大意了,蓝。”
他蹙眉摇首。没想到自己竟闪神没注意到情况不对劲。
“你也不该了无音讯,亭芳很担心你。”
“你倒很关心她嘛,你们的感情好得都能搂搂抱
抱了。”想到车祸前让他心痛的一幕,火气就往脑门上冲。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恨她、怨她,只得将满肚子的怒火,全发泄在白浩伟身上。
“你误会了。”白浩伟叹气。这黑锅他背得够久了,也够无辜的了,“她在哭,为了你哭,我只是安慰她。”这年头好心难有好报。
“亭芳她……”他又让她哭泣了。
“你别太过冲动,静下心才能沟通。”他好言相劝。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让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一个闹失踪,一个成天以泪洗面?
“蓝!”说谁谁到。许亭芳慌张地推门而入。
“亭芳,你今天就在这照顾蓝。”他出了事,谅她也没心情上班,“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白浩伟笑着退场,把空间留给两人。
许亭芳来到床边,默默地站着,眷恋的目光细细地端详着他。
好久没看见他……仿佛有一个世纪般长久。
下巴的胡碴长长了,皮肤也晒黑了,受伤的模样有些狼狈,仍无损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他仍是这样帅气!
见他并无大碍,她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她正在值夜室里清点药品,白浩伟派去的人告诉她,蓝出了车祸,她丢下东西便匆匆跑来。
幸好他没事……
突如其来的昏眩令她站不住脚,往地上栽去。
蓝原先是别过头去,刻意不看她。他还未想好要如何面对她,眼角余光却见到她身躯摇晃,一转头他就被她下坠的身势给吓了一跳。
他俐落地翻身,在第一时间接住了她。
好轻,她的身形更削瘦了。他将许亭芳抱上床,双眼再也离不开她。
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像是刚刚哭过,憔悴的艳容似在指责他这些天来的狠心……
许亭芳自短暂的昏厥中清醒,一见到他便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蓝,对不起,我当时不该那样说。”她急切地道歉。她说了很残忍、很不负责的话。
付出的感情,岂是说收就能收!缠绵的记忆、相处的点滴,怎可以用“后悔”两字一笔勾销!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愚昧、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我不是害怕你的身份,蓝。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而不是由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你的事情,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想了解你,我想知道一切有关你的事,我不喜欢被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的感觉!”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
许亭芳的表白让蓝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离弃他的意思!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惭愧。白浩伟说得没错,他太过意气用事。他只顾自己的想法,只想要她照着做,却忘了她也有她的考虑。
她不是小女圭女圭,而是活生生的有自我意识的人。
蓝搂她在怀,在她耳旁喃喃低语:“我是意大利迪斯.德尔森排行第四的儿子。我讨厌这染满血腥的姓氏,也没想过将来要继承这个家。我不想背负上一代杀戮的恶名,也不想一说出名字便让人惧怕。”
他能接受朋友因他的烈性吓跑,而不是为着他的背景,所以他选择到日本加入“FROZEN”,远离那个家族。
“我不想活在家族的阴影下,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才没告诉你……”想不到会引起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对不起。”
“蓝。”许亭芳落下两行清泪。“我原本好害怕……我怕你心里没有我……”
“别哭,傻瓜。”他执起她的手,置放在左胸前,温柔地吻去她的泪,“这里面,满满的都是你。”
她一直占据着他的心啊!她的一颦一笑,欢乐和悲伤,都影响着他的情绪。
“其实我们很相似呢,都被世俗的看法欺压着。”她吸吸鼻子,破涕为笑。
“对啊,我好可怜的,你要不要安慰我?”
“不行啦,你受伤……”
“你的拒绝会让我的心灵严重受伤。你舍得吗?”俊脸将可怜的模样扮得惟妙惟肖。
许亭芳睁着晶灿灿的大眼看着他。
明知道蓝说得夸张,信不得,但她……她还是舍不得!
凌晨两点,手机不停地震动,怕吵到熟睡中的蓝,许亭芳连忙至病房外接听。
“亭芳……”听筒中传来陈志成病态的喘息。
“别叫我的名字!”
在她要挂电话之际,陈志成冷冷地道:“你的小情人受伤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有不好的预感,莫非蓝出车祸是因为他?“是你做的?”
“是啊。可惜他还没死,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呵呵呵……”
“你别乱来!”
“白浩伟也该死!”陈志成语调狂暴起来,“他竟搂着你!你是我的!他竟敢碰你!我要他死!”
“不要!”她吓得花容失色,“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只要你来,我就放过他们。”
“只要我……”
“对,我只要你。明白的话,就到我身边来……”
茫茫然地挂断电话,许亭芳来到床前,低头细看蓝的睡脸。这个她最爱的男人,虽然包着纱布,脸上沾着药水,还是无损他的帅气。
过去她面对问题总是逃避,这次她不想再逃了。
为了蓝,为了白浩伟,也为了她自己,许亭芳毅然下定决心。
她要去见陈志成!
她匆匆地换了便服,简单地收拾了几样东西,飞奔到路边招来出租车,说明目的地。
约莫半小时的车程,车子来到荒凉的山区,方圆百里不见灯光。
许亭芳下了车,眼前是年久失修的破旧公寓。
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残叶,更添了几许阴森的气氛。
六月天,虽是夜晚也绝对说不上凉爽,可她竟浑身寒毛竖起……
“陈志成,我来了!”她对着空旷的屋子大吼,借此壮大胆量。
回应她的是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
“你……不要装神弄鬼,快出来!”狗叫声越来越接近,许亭芳吓得躲进屋内。
屋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乌漆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陈志成?”万籁俱寂,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
叫她过来却不露面,是故意要吓她吧!
卑鄙的小人,她才不怕呢!
“陈志……哎呀!”
脚下一滑,她向前扑倒,满手都沾上了黏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她忙甩手。
不行,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伸长双臂,像盲人般模索着行走。
触碰到墙面上的电灯开关,鹅黄色灯光亮起。
“血?!”她手上沾的是血!
尖叫来不及出口,她当场昏厥。
“你搞什么鬼?!”狂啸声响彻病房,声音之大,连死人都可以被吵醒。
蓝的俊脸涨红,宛如关公再世,让人不禁担心他会因此血压过高,额上的伤口会有血液狂喷而出。
“我哪知她会跑去凑热闹。”静凌觉得自己被吼得有些无辜。
她和冽正与陈志成“玩”得不亦乐乎,许亭芳却突然闯入,害得他们匆匆闪避。谁知她看了来不及处理的现场,竟晕了过去……
她是外科护士吧?进过手术房吧?怎么会被吓昏呢?
“你这个女人!”瞧她一副错不在我的模样,他更是火大。
他粗鲁地钳住静凌的纤纤细腕,用力收拢手劲,将她提在半空。
被扯得极痛,静凌抿唇,右手握拳朝他的眼窝打去。
“Shit”蓝没料到她会出手。一时疼痛,他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看着自己腕上清晰地印着红肿的手印,静凌绝艳的脸蛋冷凝,没有一丝表情。
“再碰我,就让你像陈志成一样死得难看。”静凌的手里变魔术似的多了把薄薄的银刃。
“来啊,怕你不成!”他知道她是组织里出名的格斗高手,但不代表他就会输。
“冷静点儿,”白浩伟挡住蓝,冽忙安抚静凌,就怕两人真会拼起命来打个你死我活。
白浩伟眼尖地发现病榻上的睡美人嘤咛着,即将清醒。
“蓝,亭芳醒了。”
蓝立刻松拳弃武,飞奔至床边。
真受不了。静凌冷哼一声离去。
“你上哪去?”冽问着,和白浩伟同时追上她。
“喝酒啦!”可恶,她越想越火大!对她毫不怜香惜玉,还暴力相向,一见许亭芳醒了,就像哈巴狗似的凑过去。
“什么感情嘛,恶心。”她不屑地咒骂。情啊爱的,最令人作呕。
冽挑眉看向白浩伟,对他寄予无限同情。
他的一片痴心,要得到回报只怕是遥遥无期啊。
白浩伟接到他的同情目光,只淡淡地一笑。
“你们眉来眼去地做什么?”静凌狐疑瞪视着他们。
别在这时跟她说他们俩来电啊!
“没事,走,喝酒去。”他搭着白浩伟的肩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