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季节,那鲜红娇艳的花瓣是依依离情的泣红。
眼见毕业在即,羽菲和争争这一对难姐难妹,都有种心照不宣的舍不得。
羽菲和慕伦的感情与日俱增,且呈直线上扬。这样一来,无形中倒也使她们两人减少了相聚的时间。
羽菲对争争,总存有一份无可释怀的歉疚;她总是感到,没帮争争把王熙“弄到手”是她的失职。
这一天,在校园里拍照时,王熙唤住了羽菲。
“什么事?王熙。”有了前车之鉴,羽菲开始学会谨言慎行,她怕又造成慕伦不必要的误解。可是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怎么愈来愈替“那人”著想了呢?
王熙似乎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听说你现在正在谈恋爱?”
“啊?有吗?”她笑了,却没有刻意掩饰眉眼的甜蜜。
“是争争告诉我的。”
“争争?你叫她争争?”羽菲张大眼,感到不可思议。“争争她跟你聊这些?”
“其实,是我约了她……”
他的话没说完,她已经跳了起来。“你们开始约会了?”
“呃……不是。”王熙那一贯大方的举止,显得有点儿不自在。“是我约了她,可是她婉拒了;于是我要她找你一块儿,她才告诉我有关你的事。”
“噢!是这样子……”羽菲好不失望,继之一想,不禁纳闷万分。“可是,争争为什么要拒绝呢?她明明……”
王熙忽然接口道:“或许是她不想再当‘风筝’了吧!”
羽菲十分惊讶地看著他。“你全知道啦?”
“是她告诉我的。”
“她?争争?”羽菲更是不敢置信,老天!是不是她这阵子太疏忽了,而没注意到争争的精神状态?
“其实我的心里也有数,只是一直没敢去证实。我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告诉我,更不知道‘风筝’会就此飞走。”
“风筝飞走?我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争争勇于表白是……”
“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她说的。”王熙推著鼻梁上的镜架,语气有著一种模糊的失落感。“她说不想再漂泊于无边无际的天空,她会告诉我,只不过是想强迫自己改变生活方式,她觉得自己的作为和心态是幼稚的。”
“那你觉得呢?她这样子说,你有什么感觉?”
“我……坦白说,我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想法,我不否认自己在学校是挺有女孩子缘的,有不少女同学主动地表示好感,可是,我一直专心于学业上,从来没用心想过这方面的事。而当‘风筝’出现时,不禁让我十分好奇,也有那么点感动,想到有一颗心一直偷偷系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也许是有那么点沙文主义吧!一旦知道了是黎争争,想著她那欲言又止、害羞安静的模样,我第一个感觉是兴奋,我喜欢那种认真的态度,只是……说起来真可笑!”
“可笑?”
“当然。”他笑得有些涩涩的。“我才知道了真相,试图有所回应,她却说对我的感情只是一时迷惑的幼稚心态。这取与舍,我似乎都成了被动,这样子是不是很不公平?”
“说得也是。”羽菲的缺点就是嘴巴太硬,而心肠太软,禁不起人家几声H,她已经一面倒了。“这争争也真是拗,肯定是心理作祟。也许,她不希望你是因为知道她是风筝而追求她吧!
“或许是吧!”王熙耸耸肩,斯文的脸上有了几分释然。“我也一直在想著她所说的话,也许她也没说错什么,一份感情是应该经由相处交往而在互动的情况下产生,我想我们的确是需要时间好好地衡量一下自己的心态。她不希望我是因为一时感动而追求她,我同样也不要她对我只是一时的迷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顺其自然吧!不过……”他笑得俏皮却挺认真。“一旦我确认她就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我是不会退缩的,她可以拒绝我十次,却不一定是一百次,你说是不是?”
“王熙……”此刻羽非终于明白争争心动的因素。她伸出友谊的手,往他肩上拍了两下,笑说:“加油!我支持你!”
她忽然又想起一个人,问道:“对了!王熙,你那个雪儿表姐她……现在可好?”坦白说,羽菲对于揭发他人隐私的那档事,一直耿耿于怀。
“表姐?她……唉!”王熙摇了头,“她现在正在打官司呢!姨父为了她而伤透了脑筋。”
由王熙口中,羽非得知雪儿被人控告妨碍家庭,对方就是安迪的老婆。听了教人不胜歉吁。
基本上,她认为该受处罚的是那个贪色好婬、不负责任的安迪。
对她而言,爱情可以疯狂,却不容嬉戏。羽菲始终坚信,一份相许、相借的爱情,是弥足珍贵的。从前,她不是爱情的信徒;而今,她也不承认自己会“迷信”,只不过……当她和慕伦在一起时,那种快乐是无人可取代的。一旦非君莫属的感觉建立了,似乎也形成了另种无可解月兑的羁绊。
远在美国的表姐一再来信,提醒她实现毕业后继续游学的愿望,可是为了他,她一颗心悬著不安。
☆☆☆
两人在一处公园里,羽菲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知慕伦。
“美国?”当慕伦得知她的意向时,皱了眉头,“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其实……”她脸上有著憧憬,“以前我就一直在想,等毕业之后要到世界各地去走走,最好能环游全世界。”
“是啊!周游列国,是至圣先师的得道弟子。”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咦?”她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口吻。“你干嘛呀?臭著一张脸。”
“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话里闷闷的,显得有些不高兴。“也许我是该庆幸能够和一个这么有雄心抱负的女人在一起。”
羽菲立刻发作起来,“唉,展慕伦,你别话里带刺地讽人行不行?我讨厌看见你这么小气巴啦的样子,有什么不痛快,你直接说不就得了。”
“我……”他望住她,一时语塞,半晌,才豁出去一切似的滔滔不绝说著:“我又何尝想看自己这样子,我甚至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的……小气;可是,我就是大方不起来,一想到你可能要离开,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我……”他摊了摊手,别过头去,挺得发直的脊背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抗议什么。
“你……”忽然间,她的肺腑之间尽是复杂难言的感受。
这个男人,是一方之舵;却在她面前将年龄退化了十几年。他表现出最直接的本能反应,只是怕失去她。
“我是不是很自私、很幼稚?”他沉稳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一个男人的任性,只是受多情所累,她又能苛责什么?
“羽菲,你真的舍得吗?”
“我……”她试图大而化之地调适彼此的心情。“钦,你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只是想出去增广见闻,多多充实自己,我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总不能叫父母养我一辈子吧?”
“谁说你要让你父母养一辈子的?你的将来有我,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养不活你?”
这话里的玄机,可教她一阵阵甜蜜。可是,她依然有自己的主张。“谁要让别人来养!我希望自己有独立谋生的能力,社会结构不同了,现代的女人已经不兴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了。”
“社会的确是变了,可是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了呢?我现在并不是在探讨两性的责任问题,我也不是说一个女强人就不可爱,只是……我在想,难道功名利禄的追求,胜过一份真心付出的感情?人往往在达到自己所设定的目标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最需要的不是这些。”慕伦目光幽远的看她一眼后别过头。
她对他的感慨提出了答辩:“你说的我懂,可是对我来说,有所追求才有所坚持,就算坚持之后会发现遗憾,但至少也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转过脸,看著她昂起下巴、两眼散发热切光芒的样子,不觉动心。
他就像一匹识途的老马,深思熟虑而散发睿智,但有时却因世故而益显天真。而她,虽有著初生之犊的无畏傻劲;但是,那强烈鲜明的企图心,却洋溢著另一种最原始的生命热情。是人,都有和追求;也许他该守候,守候她最终也最真的追求目标。至于过程,谁也无法去作主的。
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慕伦,改变了态度,用轻松的口吻道:“我只是怕等到发现遗憾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你……什么意思?”
“就好比说……这万一你出去了好几年,我们之间起了变化,那……”
“变化?”她翻了下眼皮,“说了老半天,你就是在怕我会变心……”。
“不!”他截了话说道:“我是怕我会难耐寂寞,另结新欢。”
她立刻也截了他的话,用她的两拳。
“啊……你怎么动手打人啊?”他忙抓住那扑来的粉拳。
“我就是要打,最好把你打死,你就不会寂寞了!”她杏眼圆睁地涨红脸。
“可是,你把我打死了,到时候寂寞的人就是你了!”他顺势将她按人怀中。
“你死了关我什么事?”她嘟了唇,故意说著。
“那关系可大了,到时候你上哪儿去找一个像我这么有爱心的人娶你?”
“什么!”羽菲大叫不依的拧著拳头又要往他胸膛上捶,只是……她很快地松了手。
他低头吻了她,深情而缠绵地吻住她。“羽菲,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放开她,正色地说。
“结婚?”他在向她求婚?她咽著口水,有点失措,嘴里胡乱地应著:“你该不会故意想用结婚牵制我出国吧?”
“牵制!”他拨弄著她的额前浏海,半认真地笑了。“嗯!不错!这个建议很好。我是想把你绑在腰带上,直到你替我生一打的孩子。”
“不要脸!谁要替你生孩子!一打?你当我什么?”她又槌了他一记,却乱设力气的。
“当你是我孩子的妈,是我唯一的选择。”这次,他托起她的下巴,庄严而温柔看著。“羽菲,我不想去干涉你任何追求理想的脚步,同样地,你也不能。而我,所追求的理想是你,也许你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却肯定是我唯一想要的那一个。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你懂吗?嫁给我,羽菲。”
“慕伦……”所有的感动都不再是言语所能表达,她张开臂膀,攀附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
终于,她无声地点了头。
欣喜若狂的慕伦抱起她,转著圈子。“那我回去就告诉我爸妈……”提到‘妈’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妈她……”羽菲立即敏锐地察觉出来。“她反对我们在一起,是不是?”
“你放心好了,其实我妈虽然有些固执,但是不至于不讲道理;更何况,上一代的恩怨没理由牵扯到我们的身上,她不应该因为你妈而迁怒你才对。”他安慰著她。
“我妈?我妈跟你妈有什么恩怨?”
“这……”慕伦只好实话实说了。
“不可能的!我妈怎么会是你爸的老情人!”羽菲知情之后,哇哇大叫。“一定是弄错了,我爸妈感情好得很呢!”
“谁知道呢?”慕伦颇感无奈。“只有他们当事人才清楚吧!”
羽菲皱了眉头,陷入深思中。不行!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爱情可以属于两个人,可是,婚姻就不同了,那可能必须牵扯到两个家族的结合。在“案情”未明而未获展母祝福之前,她岂可贸然踏入展家?
“不行!刚才求婚的事不算!”她拒绝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他差点跳起来。
“我是说,我现在不想嫁了!”她挥了手,心里盘算著该如何回家取得父母的“供词”。
“你……风羽菲,你——”他好想一把掐死她,事关终身大事,她竟然可以在短短数分钟之内出尔反尔?他被惹火了。“你在耍我是不是?好,你不嫁了是不是?那没问题,我马上去找出一打以上肯嫁的人。”
“展慕伦,你给我站住!”她咆哮地制止他拂袖离去的脚步。
此时,公园里的人潮随著两人提高的声浪来源而涌上,眼见原本一场罗曼蒂克的求婚记竟教他俩演成了“驯兽记”,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是兽。
“找警告你,你敢去娶别的女人,我就去拆了你的婚礼!”
“你——”这蛮妞真霸道!自己不嫁又不许他另娶?不过她吃醋的泼辣样儿,他喜欢。
“你跟我求过婚,我也答应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再去动别的女人的念头,你听见了没有?”
怎么他好像沦为俘虏似的?“可是,你刚才又反诲了——”
“我只是说我现在不嫁,没说我以后不嫁啊!你不能等我把问题查明白,解决了之后吗?你急什么?除了你展慕伦之外,我还会去嫁别人吗?白痴!”
她又骂人了。可是,这一回他被骂得心里乱“爽’的,虽然好端端一句“非君莫嫁”的神圣誓言,在她那种擦腰瞪眼下产生是嫌突兀了些。
他憋住笑意,没好气地道:“那只怪你没把话说清楚,我当然能等,你一天不嫁,我就打一天光棍。”
“你——”还是她忍不住笑了,“你……肉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什么叫‘肉麻’!”他上前拥著她,“走吧!不然又要成为露天野台戏的主角了,瞧!观众愈来愈多了。”
明知道他前面的话在“使坏”,羽菲倒也显得温驯。任由他拥著自己离开那一张张兴致勃勃、充满惊奇眼神的无聊群众。
反正,她的“撒泼”对上他的“使坏”,日子倒也热闹。至于谁占了谁的便宜,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有谁会去计较呢!
☆☆☆
教她怎么能不计较呢?
虽然事过几十年,但是何爱莉永远也无法释怀的是,丈夫当初逃婚的行为。
当初,她的未婚夫展飞鹏因为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拒绝父母所安排的这段婚姻,而那个女人就是羽菲的母亲。
而今,她的丈夫要将她唯一的宝见儿子交到那个女人的女儿手里,何爱莉心里总是无法平衡。
得知儿子和羽菲陷入热恋,这对吵了几十年的夫妻,是徒增不少对决的话题。
直到雪儿说出了那个“事实”,才教他们不得不暂且休兵熄火,共赴“家难”。
雪儿说,亲眼见到慕伦搂著一个小胡子“男人”上饭店去?这对展氏夫妇来说,无疑是投下一颗炸弹。震惊之徐,他们很快地商议对策。
“就让他和羽菲尽快结婚吧!”
“风羽菲?”何爱莉鼻孔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种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为我展家延续香火!难道你要眼睁睁地让慕伦娶个男人回来?”
“开什么玩笑?”何爱莉尖锐地表示否决,她皱了眉头,似在衡量什么,“难道除了她,慕伦就不能娶别人?”
“那也得看慕伦的意愿,孩子长大了,你以为凡事他都会照著咱们的意思怯做吗?”
“是啊!就好比当年的你……”
“你又来了!不是跟你说,当年的事就别再提了吗?爱莉,难道你不觉得把一辈子的精力花费在一段陈年往事上,未免太不值得了?”
“是不值得,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忽然病重,这时候的你,可能早是别人的丈夫了。”她的眉尖隐隐在抖动。
“问题是我现在是你的丈夫,而且这几十年的夫妻下来,再怎么吵吵闹闹,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倒是说得实在,虽然他拥有雄厚的财势,却始终谨遵本分,从不在外面拍花惹草。
“好吧!”何爱莉口气稍有缓和,取代而之的是另一种严肃。“那你坦白告诉我,这几十年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展飞鹏有点好笑地望著这年逾半百的老伴,有时候他总有种错觉,爱莉使心眼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了那青涩的少女时代。
打十八岁那年她嫁过来,虽口头争议纷起,几十年下来,大至公司决策,小至家里杂务,她倒也毫无懈怠,克尽为人妻、人母的责任。
他轻叹道:“如果要说后悔,我只是后悔当年不该离家出走,干下那种胡涂事,气坏了自己母亲,也留下了话柄,让你拿它来对付我。”
“谁要对付你了?”何爱莉白了他一眼,嗅道:“现在你也承认那是胡涂了吗?难道当年你不是自以为是情圣?”
“什么情圣?”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低喃道:“简直是傻瓜!”
“什么?”
“我是说——”他忽然腼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其实当年也不是像你所想的,我跟羽菲她妈根本没什么,根本只是我自个儿的一厢情愿。”
“啊?”何爱莉眨著眼,在思考他的话,然后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该不会是说……你在单恋人家吧?可是,你不是对我说,那个女孩一直要你跟她私奔的?”
“这……”展飞鹏笑著,一双手几乎快把头皮抓破了。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其实当年是我和羽菲她爸打赌,看谁先追上羽菲她妈,可是却在那时家里带来消息,要我回去和你结婚“所以你没追上人家,就把气出在我头上?”
“这个……当年是有那么一点赌气,年轻气盛嘛!总是不服输!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只有羽菲她爸;所以,找是不可能赢的。不过……我现在倒觉得自己也没输掉什么。”
“什么意思?”
展飞鹏笑吟吟地拉起老婆的手,“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我娶了你,不是吗?”
丈夫罕见的甜言蜜语反教她有点害羞起来,虽是一把岁数,依然红了脸。“你少灌迷汤,我现在才知道你一直在骗人。”
“那是我……爱面子嘛!而且著你吃醋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什么?你就是存心要气我的,对不对?”她想抽回手。
他硬是不松开。“我向你认错行不行?我也付出代价了,不是吗?被你削了半辈子——”
“错!是一辈子!”她终于放弃争月兑。
“好!那就一辈子,行了吧?”他笑拥著终于安静下来的老婆。
原来,欢喜冤家,展氏得其正统。
“爱莉,约个时间,你也见见羽菲吧!慕伦娶不娶羽菲是一回事,羽菲她爸可是对我有恩,当年没有他舍命相救,我早就沉到大海喂鱼去了。”
“好吧!就依你的,我是该找机会见见那女孩。”何爱莉心满意足地依偎在老公身旁,数十年蒙尘的心灵一旦拂净,是落得舒坦,也教人的性情有了改变。
☆☆☆
羽菲所能想到的,就是找父母问个明白。
一回到家,发现客厅里空荡无人,算算时间,羽菲料想他们一定在后院喝下午茶。她蹑手蹑脚,想给爸妈一个惊喜。不过,她没开口,却意外地听到父母正谈论著自己。
“风平,你说,何爱莉想请羽菲去吃饭是何居心?”
何爱莉?羽菲停住扮鬼脸动作,好奇地竖高了耳朵。
“谁知道呢?不过她是慕伦的妈,羽菲是晚辈,不能拒绝的。我看,晚一点打个电话给那孩子吧!”风平啜口茶道。
“那依你看,爱莉她会赞成他们的婚事吗?”许素华有点担忧地自顾说著。“我想……爱莉可能还在意当年飞鹏追求素琴的事,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娶素琴的女儿呢?”
素琴?她的女儿……羽菲听得两腿差点发软。
老妈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喝茶也能喝醉?
风平附和地点了头,“也许吧!但是,有机会总得试试,人总不能记根一辈子吧?素琴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爱莉安在不该牵扯到羽菲身上。”他忽有感慨地又道:“好快!一想到羽菲都已经大到可以嫁人了,岁月真是不饶人哪!”
“是啊!当年素琴过世的时候,那孩子才满周岁,这一晃眼……”许素华拭了拭湿润的眼眶,“如果素琴还在的话,今天不知道要多高兴!”
“唉!一切都是命啊!”
羽菲愣愣地一言不发。
素琴?她知道那是年轻即病逝的阿姨,每年清明或逢阿姨的忌日,母亲总会带她去上香,表情的肃穆戚然,一直教羽菲记忆深刻。只是……怎么听来听去,阿姨……居然成了她的妈妈?
一个人呱呱落在哪个家庭,的确是命定;可是风羽菲再怎么想,也不会没想到自己的身世是经过人为的安排。如果素琴阿姨是她的生母,那……和她共度二十几年的老爸和老妈,不就成了她的姨妈和姨爹?
就在她陷入惊悸冥思中时,风平似有所感地撇过头,一眼望见了脸色苍白的羽菲。
“羽菲……”风平夫妇一时都傻住了。他们不确定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羽菲脸上的神色教他们不安。
“爸、妈。”羽菲叹道,很快地挤出笑脸迎向前,张开臂膀,一如从前那般亲密地搂著他们。“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好香的茶!好久没喝过老爸泡的茶了,也给我一杯。”她坐了下来,笑嘻嘻的挤在风平夫妻俩中间。
风平的手中彻著茶,却频频和妻子互递眼色,然后用眼角徐光观察著女儿,“羽菲,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呢?”
“是啊!你……你回来多久了?”许素华小心地问著。
“我呀?”羽菲用手支著下巴,转著眼珠子望著他们。
忽然,她的心有点酸涩起来。谁生了她,她没那记忆;可是,眼前这两人却是她拥有生命中最珍贵而无法磨灭的感情。是他们的爱延续了她的生命。
“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你总喜欢在泡茶的时候抱著我坐在腿上……”她没直接回话,反而提起往事。
“是啊!”风平起先一怔,但是随著记忆匣子的打开,许多往事的点滴再度活络了人心。他咧嘴笑说:“当时你妈总会骂我,怕你被烫著。”
“结果你没被烫著,倒是把你爸收藏的宝贝茶壶打破了不少。”许素华不禁也附言道。
“还说呢!害我心疼了好久。”风平摇摇头。
“可是……”羽菲的泪水汪汪了起来,“爸就是舍不得打我。”
“哪有办法!谁教我们养了个专门捣蛋的女儿呢!”风平话里的无奈所流露的宠爱已达极限。
羽菲的眼眶所忍住的泪水也已濒临决堤。“爸!谢谢你……爸——”她忽然搂住了风平,哽咽出声。
“这……”风平和妻子面面相觑,一时莫名。
羽菲很快地抹掉泪水,问著:“你们说慕伦他母亲要请我吃饭是吗?”
“啊!”这下子,风平夫妻俩真是张口结舌了。
“羽菲,那刚才妈说的话,你全——”许素华结巴地说著。
羽菲点了头,她望著失措的他们,嘟起了唇,扳著指头埋怨地道:“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那是因为……”
她没让老爸的舌头继续为难,很快地又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么幸福。”
“幸福!”风平有点讶异,她到底听见了什么?一个甫满周岁的婴儿就成了孤儿,这叫“幸福”?
“是啊!”她脸上依然挂著「羽菲”式的慧黠笑容。“我比别人多下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羽菲……”风平和许素华心中同时充满了激动,他们都拥住了女儿。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这个老爸太霸道、老妈又古板了些。”
“嗯?”夫妻俩同时瞪了眼,随即又笑了。
一家三口的笑声伴著四溢的茶香,飘散在午后的阳光下。
须臾,风平和妻子才款款述说当年有关她生父、生母的事。
原来,她父亲是为救展飞鹏而溺毙;而当时来不及完成婚礼的母亲已怀有她:伤心过度的母亲在产后不久即因病过世,于是姐妹情深又正好无嗣的许素华才将小孩抱来。
羽菲听得入了神。
“羽菲,那慕伦他妈——”
风平才开口,却被羽菲抢了话:“甭提了!”她挥了手。
“甭提?”他们又愣住了。
“我不管慕伦他妈妈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风羽菲也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羽菲,那之间是存有误会……”许素华想解释。
“我爸是为了他爸而死,那总不是误会吧!”羽菲插嘴道。
“可是,那不干慕伦的事呀!”
“但是,我……我才不要他们是为了报恩才来提亲。”她固执地抿紧了唇。
风平和妻子互视著,无力地叹口气。
真是所谓“好事多磨”!看来,一切只有交由月老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