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得很明白,他不想看到她。
事实的确如此,见面只是增加两人的难堪,相见不如不见,于是程映-关在家里,也躲起岳彦期。
而且程映璐回来了!
“为什么连你也不回台中?”程映睿酷着脸问,开始在屋内贴起之喜字。
“帮你打点。”程映璐窝在沙发里,动也不动,用的借口和程映-相同。“怎么,你不高兴吗?”
“晦气。”喜洋洋的新房,却滞留了两个嫁不出去的老婆娘。
程映璐眯起眼,皮笑肉不笑。“看在你快当新郎官的分上,姐姐不跟你计较。”
巴不得她跟他计较咧!程映睿脸色更酷,其实是认命,反正做弟弟的是被赖定了。
“你说谁晦气?”程映-下楼,手中还有两张贴剩的“喜”字,“啪”地放在桌上,坐到程映璐旁边。揭揭风,抱怨:“好热哦,这天气!”
程映璐把冰水分她,看程映-满足地灌了一大口才问:“要不要出去?”
程映-摇头。
程映璐注视她,沉思了会儿。她回来几天,看到的一直是避世的程映-,不见往昔的活泼,她很明白是为什么,她靠向妹妹。“映-,我有话要和你说。”
程映-放下水杯。“我也有事想跟你谈。”
“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程映璐微笑。好怀念啊!这样和映-面对面,照镜子似的感觉。“映-,其实我——”突然的铃声中断程映璐的话。
这客人来的真不是时候,程映-起身。
“我去看看。”
她出去应门,屋前站着一名挺员深目的外国男子,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浅灰色的眼眸,西装革履,右手握着一根手杖,身边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孩。
“Lulu!”看到程映-,小朋友立刻兴奋地扑过来,抱住她。“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程映-跟跑了下,稳住冲击过来的力量,低头纳闷地打量他们。两个孩子都有一双冰玉般美丽的绿眼珠,年纪较小的男孩发丝是淡金色的;女孩及腰的长发则和父亲一样,是乌亮纯粹的黑色。
“你们……”
“我们好想你,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
“他们坚持要来。”男人开口,抑扬顿挫的英国腔,含着沉冷的磁性。“我也认为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我不是——”
“贝尔先生!”程映璐惊讶的声音,十分意外。“法兰、法瑞!”
他们的视线从程映-身上移开,这才发现竟然认错了人,登时傻在当场。
“她是我妹妹。”
“你们要找的,应该是我姐姐吧。”程映-说。两个孩子松开了手,亲热的表情变成怯生生,退后一步,转向程映璐,又扑过去!
程映璐回搂住他们,对程映-介绍贝尔:“洛斯-贝尔先生,我的现任老板。”
“幸会。”
贝尔先生显然习惯冷脸对人,但不影响他的礼貌。“你好,没想到你们姐妹如此相像,我为我的错误道歉。”
“没关系。”程映-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程映璐意外又惊喜,陪着贝尔一家到下榻的饭店一叙。离去的时候,程映-注意到洛斯-贝尔一只脚是跛着的,所以必须拿手杖。
她和程映璐的谈话,因此暂停。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门铃又响了,程映-再出来开门。
这次站在屋外的,一样是个外国男人。他垂着头,拳头压在门铃上按住不放,一副焦躁又想不开的模样!
“门铃会坏掉的,快放手!”程映-拉开大门。
他抬起头,一见程映-就急切地将她搂进怀里,但是只有一秒——又放开,瞪着她的五官神韵,眼里绕着困惑,然后对自己摇摇头。
“不对,你不是。”
她当然不是!
“我找程映璐!”是带着腔调,但很标准的中文。
“她不在。”他瞅着她的同时,程映-也把他仁兄的原形瞧个清楚,发现他的容貌和洛斯-贝尔略微相似,一样浓密的黑发、深邃英俊的五官,不过眼前这个更年轻,也更好看,另外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犹如蔚蓝天空一般清澈明朗,少了灰色的阴郁。
“不在?”他的失望全然写在脸上,毫不掩饰。“那我……”
“亚特!”程映璐回来了,站在他背后。
他转身,眼睛一亮,抱住程映璐亲吻她。
程映璐的反应是用力推开,甩他一耳光!
亚特偏开脸,沉默地抹过嘴唇,他直视程映璐,眼色变深,变成忿怒又炫丽的宝蓝。
“你选他?”浓浓的妒意。
这句话让程映璐更加生气。“我谁都没选!”
这句话挑起他的动力,他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塞进旁边的车里。
“你干什么?!”程映璐尖叫。
“喂——”程映-傻眼。
“我让你做选择,不过你的选择只有一个!”
亚特劫持人,开了车就跑!
程映璐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和下午被绑走时的惊怒相比,她此刻的神情显得疲惫、愉悦,身上多了件男人的外套,还有沐浴的香气,两颊红咚咚,一副被彻底滋润过的美丽。程映-打量她,用脚趾头也猜得出那位亚特给了映璐什么“选择”。
“他是我的情人。”不待程映-询问,程映璐坦白招供。
程映-不意外,却不知该做何反应,静静看她,不发一语。
程映璐坐到她身边,问:“你心里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忘不了岳彦期?”
她点头。
“你打算和我谈的也是这个,你还想把他让给我?”
“映璐——”
“我是忘不了他,但那是遇见亚特以前,再说经过这么多年,我的伤痕早已抹平了。”程映璐握住她的手。“我对不起你,映-!”
“什么?”
她眼睫低垂。“我们两人从小就是最亲的,你知我、我知你,其实当时我虽然大方退出,但心里很明白,你是不可能接受的。因为你爱我更甚岳彦期,你宁肯伤他也不愿意背叛我,我的割舍令你痛苦、我的成全更使你自责!明知如此,我还是故作洒月兑地离开了,把这些都留给你,那个时候……我是恨你的。”
“你是该气我、恨我。”
“但是我也爱你!我同样爱你更甚岳彦期。”
二十多年的手足之爱,她们姐妹有最深的感情。
“我很抱歉,矛盾了这么久,映-,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我已经不在意,我原谅你了。”程映璐说,这就是她的歉意。
程映-忍不住微微颤抖,忽然有一把钥匙,解开了她心中沉重的枷锁。
“你原谅我?”
“我现在完全能够体会情不自禁的感觉。”
是的,情不自禁面对爱情,纵有再多的理智,依然抵不过这四个字。
“下午我被亚特逮到之前,碰巧遇见了阿彦,没有我原本担心的难堪,也没有尴尬,像老朋友叙旧一样自然,我也告诉他,我原谅他。”程映璐微笑,接着道:“映-,所以拜托你自私一点,不要把他让给我了,因为我是真的不稀罕!”
“映璐!”
程映-也笑了,姐妹两人拥抱,和儿时一样亲热。
“呜呜呜……”旁边有人感动得喷泪,岳可期不知何时进屋,羡慕地叹息。“映璐姐、映-姐,你们感情好好喔,我哥都没有这样抱过我!”
“笨蛋,两个女人搂在一起有什么好爽的?”陪未婚妻出去买东西的程映睿嗤声。
“冷血鬼,你不懂啦!”
“我懂。”
“是吗?”
“当然,我一点都不想抱男人,我只喜欢紧紧抱着你。”他低声说得岳可期脸红,把她抱上楼。
门铃持续响着。
岳彦期匆匆打开门。“是你叫?!”
程映-收回手,缩到背后,胸口急促地起伏喘气。“我以为你不在,幸好。”
“有事?”
“我可不可以进去?”
他似乎不太乐意,不过还是退开身,让她进屋。“你怎么了,呼吸困难?”脸红气喘,一副缺氧的模样。
“我是跑步来的。”她顺过气息,脸色依然潮红,看着岳彦期的眼光是兴奋的,她实在等不及想见他,想要对他说!
她埋藏的情感,可以重见天日了,她的心一直一直都是——
“跑步?肯定是急事,快说吧!”岳彦期身上只穿一件汗衫,随便套了条牛仔裤,头发还在滴水,他抓起毛巾擦干。
“你今天见到映璐了?”
毛巾下的眼睛露出。“嗯。”
“你们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
“是吗?很好。”
程映-润润唇,靠近他一步,声音轻颤:“阿彦,我……”
他丢开毛巾,踱进房内。
“你要和我说的只是这个?那我知道了。我没有多少时间,如果没有其它重要的事,请你——”
“你要出门?”
他转身,套上衬衫。“对。”
“是……约会?”
“对。”冷淡的表情不变。
“不要去!”
岳彦期的动作停住,轻轻蹙眉,不确定地看她。
“不要去。”程映-大声重复,晶亮的眼光直直锁着他。
他僵硬地背过身,声音再也无法平淡。“我告诉过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以为你——”
“我是!我吃醋,我嫉妒得要命!我不要你去找别的女人,不要你碰她们、吻她们,不要你离开我!”程映-上前抱住他的腰、贴着他背胛,呼吸他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承认心里的感情。
岳彦期愣住,低头注视环抱他身体的柔荑。“你做什么……”
她踮脚,印上他的嘴唇。
他的唇瓣柔软薄凉,带着一种冷淡,岳彦期不动,任程映-摩挲亲吻,但只一瞬——所有的热情尽被挑起!他反扣住她,深深回吻,压着她跌到床上,轻缓又激烈地。
狂热的吻从她的唇、到颈项、到胸口,修长的手指放肆游移过她滑腻甜美的肌肤……
“阿彦!”程映-闭上眼,忘情呼喊。
她爱他,从第一眼就喜欢他,一直一直都喜欢,她不要再掩藏了!
时间忽然冻结了,他的吻没有再回到她的唇上,但一颗温热的水珠,滴落在程映-脸颊,她张开眼睛,看岳彦期撑着上身,眼神狂乱地俯视她。
程映-伸出手,错愕地触模他睫毛的湿泪——
“该死!”他吼,翻身站起,一拳打在墙上。
这吓到了程映-,她觉得心被扯疼。
他哭了?!
岳彦期沉默着,然后他开口,声音冷酷又毒利:“怎么,男人不在身边,你又受不了寂寞,想找我填补空虚吗?”
什么?
“这种事你应该找别人,恕我无法效力。”
“我不是——”
“我付出的爱情只有一次!映-,当你践踏我的心意、将我的幸福掷碎时,我就对自己发誓,我不会再爱你,绝对不会!”
他不会再爱她了?
她令他痛苦到……流下厌恨的泪水?
他转头,看着她的眼里只有冷漠。“我可以跟任何女人上床,只除了你,你让我觉得恶心。”
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
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已经消失的爱情,永远不会再复原了。
程映-失神地走出岳彦期的公寓,离开之前她留给他三个字——对不起。
但她真正想说的是——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