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这料子还不错吧?」
大厅里,堆满了一堆上好的布料,一个身着冑甲的男人喝着茶,笑看一个冷颜的男人皱着眉盯着那一箱又一箱的衣料.
冷颜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原来你是打家劫舍去了。」
「喂,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他放下玉杯,「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给你带点东西回来,怎么被你说成这样呢?」
「……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怎么会,我自然是知道这些东西还入不了你的眼。」身着冑甲的男人顿了顿,转而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想念,所以才特地给你带回天国的东西的。」
冷颜的男人面色一凝,眼神闪过痛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曾经握在掌里的,已经不在了。「想念……吗……」低喃。
「我以为,你很痛苦。」着冑甲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
「那都过去了。」冷颜的男人抬头看他。
「所以……」他看了看冷颜男人身旁站着的少年,心里顿时觉得有一种浓浓的悲伤。「你选了他?」
「不是我选了谁,他是王赐给我的。」
「王的心思,你我都了解。」
「他够了解我们,所以我们注定只能如此选择。」
「阿修特……」
「如今心也已经变了,痛苦,早就已经不在了。」
「可是你也付出了代价……」
「我不觉得那是代价。」
「如果,到最后一切都能如人所愿便好了……」
「过去别再提了,如今我只是忽汗的智者∣∣阿修特,其它的,什么都不是。」
「阿修特……」
「过去的我早死了,现在只有阿修特活着。」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
冷颜的男人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回答,招了身旁的少年搂着,然后走了。
阿修特是忽汗第一智者,就凭他狠心绝义地挑断原忽汗三皇子阿罗斯的手脚筋后,已经很少人敢对他多看上一眼、多说上一句话。
忽汗王给的待遇自然也比他人是高上太多。阿修特的府第就在忽汗的大城内,离王宫很近,众人都以为那是忽汗王对他的宠爱,总趋之若鹜。
但渐渐的,时间一久,府第里开始传出奇怪的传闻,不再有人敢靠近。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不见星子的夜晚,一个侍女端着热水要送到阿修特的房里去,在经过花园的途中听见类似野兽怒吼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似在抓扒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侍女吓得没敢再多看一眼,忙拔腿就跑。
隔天便有人发现里花园的花草一夜间全都被连根拔起,四处的泥土都被翻了开,上头还躺了一个男人的尸体。
尸体的头已经被人切断,身体像是被什么撕扯过一般,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整个里花园都被血染红了一片,看来触目惊心,让人不寒而栗。
后来,尸体被处理掉了,无声无息。大家都以为里花园住了一只残酷的野兽,为了自个儿的安全着想,不敢再经过那儿。但事实,陪伴阿修特的少年夜夜日日去了那里,却什么也没发生,反而与阿修特的感情变好了。
众人都觉得疑惑,但是已经没有人敢去里花园一探究竟了,反正有人跑腿,他们乐得轻松,也不去计较了。
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花园藏着的真相。
就算花园有着什么样的凶恶,然阿修特的房里却充满了温情。
「好多了吗?」少年蹙着秀气的眉头,眼神里写满了担忧与心疼。
阿修特摆摆手,淡道:「无妨。」
少年这才放下手中的巾子,轻轻靠在阿修特的身旁,低声说:「可你这么痛着我看了不忍。」
冷冷地,阿修特看了眼少年与某人相似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推开少年,起身整衣。
少年忙跟了上去,道:「你要去哪?」
「有些事要出去想一想,累了你就去歇着吧。」
少年一听,露出难过的表情。「你还是不愿我侍寝吗?」
「我是什么身分你自然清楚,何必将场面弄得难堪?」
少年脸色一白,不再作声。阿修特连看也不看一眼,径自走了。
屋外,夜正美,月正圆。
可惜,却没有以前看的漂亮。
习惯的,坐在自己特地建的亭子中,对着月亮,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
掌心有几个老茧,是以前辉煌的历史。然而他真正看着的,却是掌中曾经握过的东西。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也就是那天,他叛了阿罗斯、叛了天国、叛了心……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交换条件救人?」
「我的一条命、我的尊严。」
「哦?」
「你不过是想看我痛苦,那么给我解药,我便任你宰割,否则,当我死亡的同时也必取你性命!」
「你很了解我。那么,你的忠诚呢?」
「……双手奉上。」
于是,自己的琵琶骨被穿透了,废去一身的武功,还当着众人的面凌迟阿罗斯,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用针慢慢地刺穿阿罗斯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插满了他的十指,然后再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拔出。
无视于阿罗斯的震惊与屈辱的表情,他变成了刽子手,残虐了自己的手足,向高高在上的王呈上了自己绝对的忠诚。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一天,他早就死了。
从此,阿修特只是个修罗,不再是人。直到现在,他连想起那人,都觉得是自己污蔑了「他」……满手血腥的自己,能不能被宽恕?
是不是从那天开始,他的掌心已经渐渐地失去那人了?他已经不敢再想……
「你的心,真的已经变了吗?」少年还是跟了过来。
瞬间收好情绪,阿修特合起自己的掌心,「人都会变。」
「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与我扯上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不希望多条人命。」
「那又为何对我温柔,给我希望?」
「……因为你只是不相干的人。」
「你的心不是变了,是不在了。」
「那又如何?」
「是我像『他』,还是『他』像我?」
阿修特只有冷冷淡淡的神情,「……明明知道答案就不要问出口,别伤害你自己,因为我不会心痛。」
少年泣下两行清泪,动人美丽。「他就真那么好?」
闻言,阿修特笑了,笑得温柔,是少年不曾见过的深情。
「他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霎时少年什么都明白了,也觉得自己太傻,何必去追一个根本不会有希望的答案。
傻的,连梦,都没得作了。
十日后,忽汗趁胜追击,连连破了天国国界几个边关后,正式向天国宣战。
时代已经在慢慢的改变中,不被人发觉的……
武定关沦陷了,战火烧红了天,遍野寸草不生,忽汗人占据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关卡,因此祈临领的军队只能暂时驻扎在隔了一条江的另一个小镇边上。
幸亏这条江阻碍了忽汗侵略的脚步。
江面广大,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也亏这小小的边镇长老有先见之明,摆渡的小船在武定关沦陷之前便撤了精光,忽汗的大军不熟水性,自然不会贸然过江。
于是,一江之隔,两军对峙。
忽汗初步估计有十万大军,然天国只有八万。
不过天国有觉人与朋朋,但忽汗却有……一个已经背叛了的人。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关山月……不,我是说阿修特,依他的聪明才智,你觉得他会如何解决如此的困境?」
祈临、觉人、朋朋与一些将军将领正在主帅帐内开会讨论。
而至今,朋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知道山月已经是忽汗的第一智者阿修特了。背叛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武定关已是对方的囊中之物。
「没有船,怎么过江?我猜他应该是先下令造船吧!」一个将领理所当然地道。
「白越,阿修特的本领你不是没领教过,他足智多谋,既然我们想得到,他也一样猜想到了,自然也明知我们会如何做,因此,他所选的断然不会是这一条路。」觉人道。
白越本是守着武定关,但被关山月使计调离了武定关才使其沦陷,说来白越也是逃月兑不了责任,也自然是吃过关山月亏的人,怎能不清楚?
「……我知道这次是我太大意了。」白越咬牙,「但阿修特一向出人意料,他也可能因此反其道而行啊!」
「那是你还不了解阿修特。」主帅祈临道着,不忘看了一直不作声的朋朋一眼。
朋朋支首,察觉到了,只是朝祈临笑了一笑,还是沉默。
「阿修特早不是天国的冷面青天,你们还怎么能了解他?」
「……有些事,不会变的还是不会变。」觉人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微微起了涟漪,别有深意地道。
闻言,朋朋侧首盯着觉人,双眸闪过一丝复杂。
「那可有谁会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此行辅助祈临的将军陈其曼道。
顿时,全场默然。
关山月叛了国,他的心是变了,还有谁能说他了解关山月的?觉人所说的有些不变的事也不过是小小的一隅,有谁可以保证在这一些事外关山月是不变的?有谁可以猜得透他的心事?忽汗内无人知晓,更何况已经被他所背叛的天国人?
然而,谁都能不去了解,但唯有朋朋,不得不。
有些真相藏得其实不深,但唯有亲身经历过的,才知其中的真理。
关山月是一个很难了解的人,但也是一个很容易了解的人。
就如同觉人所说的,只是知晓他心里装的是什么,那么便可以了解他、懂得他。
朋朋花了五日,选择了相信。
「……可知如今武定由忽汗的谁守?」众人的沉默,朋朋的一句话便打破。
「据说是临于,忽汗的第一勇士。」白越道。
「临于?」朋朋皱眉,这名字好耳熟啊……
是了,将山月的暖玉交予自己的好像也是叫临于……
「是。此人骁勇善战,相当睿智,反应灵敏,是个难缠的对手。」
「……还有谁在?」
此时将领们相看一眼后才道:「阿修特。」
就在祈临以为朋朋会难过时,他却笑了,开心地道:「原来我们这么近……」
「朋朋?」祈临迷糊了。
朋朋只是摆摆手,忙道:「将地图拿出来。」
众人一听,心知他已有了好的计策,忙将地图铺在开会的圆桌上。
觉人一见,也笑道:「原来你比谁都聪明。」
朋朋挑眉道:「彼此彼此。」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白越道。
「放小船。」朋朋指着一个地方道。
「啊?」
「放小船。」朋朋以为他们没听清楚,又重道一次。
「这似乎不妥,忽汗大军将藉小船渡江,如此一来……」陈其曼蹙眉。
「─那就让他们过来。」
「你疯了吗?」白越脸色大变,喝道。「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局面……」
「前提是他们敢过来。」
「……啊?」
觉人与祈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看着朋朋在地图上指着的地点,赞道:「此处是江面最广之地,但也是摆渡人最不想走的路线。」
「此处暗涡极多,一不小心可能误入深坑,船毁人亡。」
「就算如此,让他们自己造船就好了,何必放船让他们通行?何况就算他们毁损了一些士兵,但终究有十万之多,最多也只能与他们维持势均力敌的局面!一弄个不好,可能全军覆没的!」白越激动地道。
「不,由他们自己造船得花费数个月,但武定关等不了那么久,我们也等不了,因此放船。且要叫他们看着这船模不着头脑,这也是疑兵之计。我们可以趁此争取来的时间,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然后……」
朋朋将手指移到地图上的另一处,「从这儿,进攻。」
陈其曼一看,恍然大悟。「你想截断他们的后路。」
「是的,一来可包围他们以取武定,二来可以断绝他们的后路与粮草支持。」
「可如此一来,这一支军队反而有可能被忽汗军所包围,内外夹攻。」
朋朋摇头,「几少可能。何况过江的军队并不是只有一支。」
「你的意思是……」
「是。我想将八万大军拆开。」
「……」
众人无言,为朋朋的大胆。
朋朋环顾众人,一笑,倾倒众生。
「阿修特并不是会孤注一掷的人。」
「……啊?」这是白越。
议事过后,朋朋来到江边眺望着远方。
幽幽灯火,不知对岸的那一人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
「『阿修特并不是会孤注一掷的人』,这句话说的真好。」
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朋朋感到肩上一暖,已有人为他披上保暖的衣物。
「江边多风,还是保重一点。」
「多谢你,觉人。」朋朋向他微笑道谢,又回过头去看江水。
「看你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觉人也学着朋朋,挺身迎风,眺望远方。
「是。有些事还是得需要时间思考才行。」
「……也许真是如此。」
朋朋笑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我懂了。」
「懂什么?」
「你说过的话。」
「嗯?」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这样望着这里?」
「……我想是吧。」
同样的江边,一个男人扬身而立。
江边的风吹得他的白衣猎猎作声,几许清高,几许孤绝。
「还在看?看了一天一夜,还不腻吗?」
「……临于。」男人没有回头,只淡淡一声道出来人的身分。
「呵呵,还知道是我。」
「有什么事吗?」
「给你捎个消息,从对岸来的。」
「……说。」
「祈王的儿子领军来了。」
「……然后呢?」
「你怎么都不惊讶?」
「……别废话,说重点。」
「喔,没了。」
「没了?」男人冷冷地转身,却见临于脸上取笑的表情。
「嘿,我就知道你在想『他』。这下还不老实!」
「……哼。」男人冷冷瞪他一眼,回过身,不再理会。
「好吧好吧,告诉你吧。」临于故作大方地摊手,道:「『他』自然也来了。」
「……知道了。」
临于绕到男人的面前,阻去了江景,挤眉弄眼,「要不要我命人将『他』弄来给你见上一面?」
话才落下,男人一个冷厉的目光丢了过来,狠道:「你敢动『他』,我断了你的手!」
临于一听却哈哈大笑:「阿修特,你这话真没威力啊!」
语毕,临于伸手朝他两肩一推,灌住了些许内力,便见他脸色微变、闷哼一声,身子不住地退了几步才停住。
「你瞧,我已经比你强了。」
阿修特不言不语,转身就走。
「喂喂,这么小气?」
「……哼,你晚膳想喝西北风随便你!」
「啊!」
说是要把八万大军分散开来,其实也只是从八万人中选出最精良的一万人另组成两支小队,一队七千人,由将军陈其曼所领;一队三千人,由觉人领兵。而剩下的七万人仍由主帅祈临所领。
祈临的主队仍驻扎在原地,并已命人放出上百只小船悠悠地荡向江的那一边;而陈其曼的小队与觉人的小队早在小船放出前,便偷偷地潜到了距离放小船几里外的江边,等待过江的时机。
另一方面,武定关内也得知了此一件大事,正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智者,您看这如何?」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忽汗将军道。
阿修特只淡淡看他一眼,又回到手中的密报上,沉默无语。
「那还用说,想必是也被对方给弄胡涂了。」另一个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男人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那可不一定,智者与对方共事过多年,想必将对方的底模得透澈了?」另一人道。
「不知会不会因此顾念旧情?」
「智者受王如此礼遇,想是不会如此忘恩的。」
「可天国咽下养虎为患这口气了?」
你一言我一语,阿修特自始至终全无反应,任手底下那些将领吐出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言语。
临于暗暗叹气,没有加以阻止,也没有加入战局,只是猜着阿修特模不清的心。别人都说不懂阿修特,可临于却懂他。
当阿修特交给他一块血玉与一颗染血的人头后,他就懂得他了。
他懂得─阿修特是一个深情的人。正因为情深,所以才不得不背叛。
他晓得,即便是这样,阿修特的心里还是渴望着那人。
那个人是阿修特心头上刨下来的一块肉。就不知那人,是不是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这不过是疑兵之计。」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时,阿修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密报,淡淡地道了一句,令众人静了下来。
「疑兵之计我们都懂,只不知智者是如何的看法?」问的人是尔汉。
自他从阿克斯的身边被分配到阿修特的手下来时,他便十分的不服与愤恨。
阿修特不过是半途杀出来的一个人,又是一个背叛的人,为何能得阿克斯的赏识,成为最亲近王的左右手,而努力多年的自己却一点回报也没有,这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事!
因此,在阿修特手下做事时他少不了冷嘲热讽,即便知道阿修特曾不顾亲情折断亲人的手足后,他一样毫不畏惧地当着阿修特的面大大嘲弄一番。
所以,就算京城里畏惧阿修特的人很多,但这些常年带兵的汉子们因为不曾与阿修特相处过,虽曾听过城里的传闻,但百闻不如一见。看他是个样貌柔弱的文人,再加上尔汉的加油添醋,自然这些将领们对阿修特的态度便不是怎么好了。
然阿修特虽会以一种冰冷刺骨的目光瞪着他们,但却从不做出什么惩罚,也就造成了将领们的行为越发张狂,甚至与尔汉同流合污了。
每每一开会议,便少不了明刀暗枪。阿修特习惯了,也不会去在意。
「用计的人不过是在测试我们敢不敢过江,要我们犹豫以便争取时间,谋划计策,此是其一。
「这条江或许有些问题,也许是这些小船有问题,令他们生出此计要我们自己送上死门,以便减损我们的兵力,再一举攻打,此是其二。
「其三,他们或许已经计划好了,我们不过江,他们便过江。」
「他们何以要过江?武定已让我们占据,只要一过江,我们便可对之发动攻击,并且占尽易守难攻地利之便,只怕他们一来便全军覆灭。此又何以要过江?对方如此聪敏,断不会出此下策。智者何以有此推论?」尔汉轻嗤一声,分明看不起。
阿修特不以为意,只一摆手,淡淡一句:「将人带上来。」
临于会意过来,领了命出去,过不了多久,便押着一个人进来。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正畏畏发抖。尔汉与其它人一见,均疑惑不知所以然。
「他是天国派来的探子。」临于解释。
「天国军队过江确实不会有好事,但曾受我计的白越不是傻子。」阿修特道。
「纵然其它将士已臣服于我王,但白越离城时便留下了后路,不愧是天国大名鼎鼎的武定白虎,设想周到。次要关卡威灵下仍在,也是原因。」临于道。
尔汉死瞪着被押着那人,本来是想刁难阿修特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早已有所准备,反倒变成自己出了糗,只得咬牙接着道:「既然如此,智者又打算如何处置?有一便有二,难保没有再第二个密探。」
「……说的不错,有一便有二,因此便要杀鸡儆猴。」
阿修特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只一个眼神,临于便抽出了随身的配刀问道:「是手还是脚?」
只见阿修特一个冷笑扬起,双唇吐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字句─
「头,不要断,连着皮,作成一件人皮裘给对岸送去吧。」
顿时,众人无语,均以一种惊畏的眼光看着阿修特,甚至没有人敢多呼出一口气。
言语冻结空气,騞地一声,临于已快刀斩下那人的头颅。
颈骨断,皮还连着喷血的身躯,鲜红的、太过震撼刺眼的颜色染上了临于的军袍,也染上了阿修特的白衣。两人的表情未变,一个冷颜,一个微笑,彷佛杀人这个动作不过是日常中吃饭般的那么简单与平常。
尔汉脸色发白,其它将领们也不例外,双眼发直地看着一颗冒血的头颅,软软地挂在被两名士兵架着的身体上,摇摇晃晃。
因为太过惊撼,以至于众人无法做出反应,直至看见临于面不改色地剥下那人一身的皮肤,才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地呕吐,而尔汉已经站不住脚,全身发软地瘫在地上了。
阿修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冷冷看了那些发呕的将领们和尔汉一眼,拂袖离开。
「修罗」,是阿修特的称号,在京城中风雨不摇的称号,如今这些镇守边关多年的将领们终于见识到了。
于是,没有人再敢挑衅阿修特,也没有人敢对他多说上一句话、多看上一眼,甚至连近他的身旁都不敢,因为已经有一个连着皮、摇摇欲坠的头颅,挂在众人颤抖不已的心中。
「真的要给他送去吗?」临于擦着刀上的血迹,身旁已经丢了好几块这样的布。
阿修特淡淡瞅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读着他手中的情报。
「『那个东西』……若是以前的你是做不出来的吧?」临于指的是人皮裘。
「……我早说过,死去的便是死去了,现在只有『阿修特』还活着。」
「是吗?所以你也不想见『他』了?」擦完刀,临于将那些脏布扔进角落的火堆中烧掉。
「……在『他』心中,我是抛弃『他』的人,『他』不会想见我。」即便想见,现在也不是时候。
临于一听,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他,道:「但是,你却将暖玉留给了他?还有那颗人头。」
阿修特蹙眉,放下手中的情报。
「……你想说什么?」
「你口里说着要放开他,其实私心是不想放他走,想绑着他一辈子吧?」
闻言,阿修特霍地站起。「我没有!」
「你有,你到底在怕着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才会说誓言从来都是一种谎言。」
「我说的从来不是谎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没有一刻忘掉过。
临于笑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事要做了。你用不着怕,他对你,死心塌地,你该相信他的,这也是你的自私,不是吗?」
阿修特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的眼微微颤动,口中轻轻地、似是得到解月兑般地道:「……我想见他……想见他……好想……好想……」
「想?那就去吧。」临于起身,将刀重新别回腰间。
阿修特微微睁开眼,望向了江边,对岸。
「……那件人皮裘给『他』送去。」
临于错愕:「还是要送啊?」
「……『他』会明白的。」
临于咬牙,「明白个鬼!你─」
「我是阿修特。」是修罗。
「……好,随你。」
「……我不能去见他,现在还不行,所以……」
阿修特喃喃自语,剩下的字句,临于不想听,率性转身离开。
「我会领兵过江,这么做是最好的!」临于忍住想掐死阿修特的念头丢下这句话。
「……好,八万。」
临于顿了顿,煞住脚步,看向了阿修特,满脸惊讶:「什么?!」
阿修特淡然一笑,重复道:「好,八万。我给你八万人,替我将那件人皮裘送去吧。」
临于说不出话,更搞不懂阿修特到底想做什么。
「要过江,就过江吧。领着那八万人,过去吧。」
「……」
「……要过就快点过,王要来了,他一来,怎么都过不了了。」
临于有些明白了。阿修特,一直都守着他的誓言……
天国军队主帅帐内。
「报!」
「说。」
「忽汗军过江了!」
朋朋这才从地图中抬起头来,双眸明亮,笑道:「他们还是过来了。」
祈临只觉头痛,「可知是谁的主意?」
「是阿修特。」
祈临沉吟:「果然……有多少人?」
「八万人。」
祈临皱眉:「只有八万?」疑惑,跟事前想的不一样。他看向了朋朋。
朋朋似乎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一脸呆样。
「真的只有八万?」
「是,只有八万。」
「谁领兵?」
「临于。」
「还有呢?」
「临于带了一份大礼。」
「大礼?」
「我们派去的探子被砍了头、剥了皮做成了人皮裘……」
「……是谁做的?」
「据闻是阿修特命令送的。」
朋朋不语。
「……山月变了。」祈临看了朋朋一眼,叹道。「是修罗啊……」
想不到山月还是做出了他们意料不到的事。
也许他们真的还不了解山月。
朋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在地图上来回看了几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他们动线如何?」他问。
「直逼而来。」
「……那么觉人他们还未被发现,用不着担心。」敲着地图某一处,朋朋松了口气。
「那么这八万人又该如何是好?」祈临道。
「该做的便做。」
「迎战?」
「我要见山月一面。」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
「越久越好。」
「见一个已经背叛了的人又能如何?相见不如不见。」
「就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见他。」
祈临叹了口气,「……去吧……让觉人照顾你。」
「……好。」
于是,临于过江与祈临七万大军一战,初战即战情胶着,朋朋则是到了觉人的小队里,跟着一起过了江。
神不知鬼不觉,潜到了武定方圆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