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帐轻翻,暗香浮动,室内唯有一扇微开的窗洒进金粉状的阳光。
冷怀璧将醒未醒,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从身上滑落的被褥中见到那滑润莹白的肌肤,角度微变便能看见那背上狰狞的伤痕。伤痕已经淡去,却仍可见当时所受之伤深重,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欲将人撕裂。幸好,终是逃了出来。
美玉般的身体,几处零散地烙下红紫,片刻便有人为他拉上锦被,还在微红的脸庞上亲昵的偷了一个香,再嘿嘿窃笑。
他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有人在他身边,却不是他的大哥,反而飘来一股女乃香味……
女乃香味?
猛然惊醒,冷怀璧发现那方才偷香的人儿就躲在他的怀里,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呀转,正好奇地上下打量那红紫红紫对他而言莫名的「伤痕」。冷怀璧哭笑不得,起身将自己包了起来,下床欲更衣,却发现屏风之后早摆了一个正冒着热气的木桶,连衣服也是换了新的一套整齐的放置一旁。
这么体贴的举动他当然知晓是谁做的,不禁莞尔。
昨夜虽然两人没有交-合,但大哥还是在他身上印上几个痕迹后才催他入睡,十足温柔体贴与细心。
「这是那个大哥哥叫小海弄的,他说小丁哥哥醒来后会想沐浴,果然没错耶!」
小世子蹦蹦跳跳来到木桶旁,伸出小手捞起一条白布,双眼闪着兴奋。
「我帮小丁哥哥擦背!」
冷怀璧但笑不语,踏进木桶里去。
接触水面的那一瞬间的暖意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问:「今早那大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小世子奋力的擦着他的手臂,边想道:
「不是今早,是昨夜大哥哥忽然把小海叫醒吩咐的。」
昨夜就走了?
冷怀璧叹了叹,心底仍不免有些失落。
「大哥哥好奇怪,临走时还叫小海把盘子打破,引来外头两根大柱子的注意。」
小世子皱着小脸,大眼睛里装着不解。
冷怀璧先是一愣,随后猜到寒若风的用意,不禁佩服的低喃:
「大哥心思细腻啊……」
小世子打破盘子,便代表房间里头的小世子那时还吃着点心,杯盘狼籍一地,表面上看来是一桩意外,其实外头并不晓得里头发生的事,他们最多只会将这事当成是小世子的任性,稀松平常,不会多加追究。
这么一来,寒若风的身份便不会被发现,如此多了一层保护,也可掩饰房里的异样。
是他太过大意,幸好大哥一完事就走,否则一再停留只会徒增身份曝露的机会。
「他还说小丁哥哥醒来后肚子会饿要上饭菜,还要叫上一壶好的碧螺春。」右手刷完换左手。
这么一提,还真有些饿了……大哥总是设想周到。
「所以刚刚小海去膳房吩咐了。」左手刷完换肩背。
在那小小的女敕手触及背部皮肤之际,冷怀璧连忙夺过白巾,面向小世子,分毫不给他看见那遍布伤痕的背部。
「后面的我自个儿来就行了,你去帮我拿条擦身的布来。」
小世子第一次帮人洗澡,好奇又觉有趣,冷怀璧指令一下,他忙又蹦蹦跳跳跑到外厅去拿。
冷怀璧舒了口气,三两下擦完全身,不经心望至那些红紫时面红耳赤,昨夜的调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小世子捧着白巾回来,他擦拭几下便换上新衣,却见小世子已经跳到窗子前,趴俯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小世子,外头有人吗?」
跟着小世子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外头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经过,眼前一片明黄,他见到了五王爷与一个身着黄袍的男人正交头接耳走向那凉亭,感情甚是亲密。
他想了想,小世子已然发出惊叹:
「是皇叔!他每次来都会带好吃的东西给小海,不知道这次带的是什么?」小世子双眼迷蒙,垂涎三尺,仿佛一块比人高的甜糕就摆在眼前。
皇上?
他呆了呆,随即想起王妃被谋杀,皇上来此定是与王妃之死有关。
外头守卫围了一圈又一圈,守备森严,连只昆虫都飞不进去,要去偷听他们的对话是极不容易的了。不过这里防守得密不偷风,那么五王爷的书房呢?
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心中盘算了下,他拍拍在幻想的小娃儿,转回他的注意力:
「小世子,你知道怎么去王爷的书房吗?」
「知道啊!小丁哥哥要去吗?」
「不,等会儿替我带封信给那个大哥哥。」
小世子歪着头,大眼睛写着迷惑。
小世子送信去了,可在之后不久五王爷与那黄袍男人一起进了来。冷怀璧连忙下跪,低眉垂眼道:
「草民小丁见过皇上与五王爷。」
「免礼。」
黄袍男人温和的嗓音道,跟着入内就坐。
「你就是小丁?」
「是。」龙颜不可轻易瞧,冷怀璧也只好低着头回答,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寒若风见到那封信后会如何行动。
趁着五王爷为了皇上的安全而调空书房的守备时是大哥最好的时机,可现在光天化日下,行动却容易被发现,但若改在夜晚行动,这皇上万一离开,书房的守备可又会更严……唯一的机会只有现在了!
「王妃是你杀的?」
皇帝的声音听来温和不加以其他忿怒或震惊的情绪,不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反而像与自己亲切的问好般。
「不是。」
实话实说,纵使他是埋伏于五王爷身边,但他不会因此而委屈自己去承认一件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何况是一个杀人凶手。
「朕听五弟说现当时只有你在,若不是你又是谁?」
问他他问谁?
「小丁确实不是杀人凶手,有小世子可以做证。」
「哦?」皇帝的声音高了些许,向屋内四顾,「怎么不见小海?」
「小世子为小丁张罗饭菜去。」顺便送信。
「你还没吃?这正好,朕便留在明月与你和五弟一起吃吧。」
呃?为什么?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竟要与一个杀人嫌疑犯共餐?
不过这样也好,大哥若要马上采取行动,将五王爷调离书房正是他现在的责任。
「你可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嫌疑犯有什么好看?
冷怀璧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能缓缓抬头,迎上那自始至终胶着在他身上的视线。
年方过三十,相貌堂堂,威严自在,唇边漾着微笑,隐约间便可见到那气势磅磺的气魄,有容乃大却中正之气让人联想不到总是在朝堂之上偏袒于五王爷的皇帝。
他与五王爷神似。
「……很美的一双眼。」皇帝莫名说了这一句话,然后眼神瞄向墙上的那幅画。
冷怀璧心中了然。
五王爷也曾说过这双眼与七王爷很相像,就是这一双眼吸引了五王爷将他留下来做为男宠,但却因始终不是七王爷而没有对他多加骚扰,有的也只是一言不发盯着他看,然后一脸忧郁地离去。
当然,那个吻除外。那不过是个意外。
他没有答话,只瞥了五王爷一眼,正瞧到那俊貌上也同眼前这男人流连于回忆之中,只是那眉宇间多了一丝悔恨与愤怒。
「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双美的眼睛……只是……逝去的已经逝去,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皇帝收回眼神,那笑容不变,眼里没有笑意。冷怀璧觉得发寒,五王爷也因这句话震了一震,表情有些难看,片刻后又回到那冰冷的神情,仿佛方才那为某人动容的人从来没存在过般。
「原来五弟是因为如此将你留在身边,难怪六弟气得不轻。」
说到六王爷,那日听闻身子不适,虽有看过御医,但那日脑袋里打转猜测着六王爷的心思,却失了一个曾施恩给过他的人的关怀,如此说来可是有点无情。
他暗自嘲弄一番,轻启唇:
「六王爷……身子可好?」
「……不碍事,前些日得了些风寒,御医看过了。」皇帝眸中闪过某丝异样光芒,他只一瞥却再也不见。
「六弟身子一向不好,每次出府总要带些大大小小的伤风回府,老毛病了,小丁也不用太为他担心。坐吧。五弟,叫人上菜吧,顺便把小海叫来,朕猜他又去膳房偷点心吃了。」没有回头,五王爷淡淡应了声是便出了去。
「小丁既然不是犯人,那么小丁可知道谁是犯人或是谁有这个可能?」皇帝端起贴身侍卫倒的茶,不喝,只笑看冷怀璧一眼,然后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水,上面竖浮了一根茶梗,自此漂出几痕涟漪。
心中第一直觉便觉皇上话中有话、别有深意,似乎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什么话与证明什么似的,他那一副云淡风轻且不急着捉拿凶手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凶手是谁,他不过要寻找第二个可以证明的人罢了……
皇上城府之深,到底在思量着何事?
「……不,小丁并不知道。」
「不知道?」抬眼,挑眉,一副怀疑冷怀璧话的真实性模样,但片刻之后又转而道:
「也罢,不知道的确是不知道……」
表面言不知道,其实他早知道自己一定知晓的内情的是不?如此委婉的问话到底是在算计着什么?或是……在顾忌着什么?
「那么王妃死前与你见过一面是吗?」
冷怀璧震了一震,表情冷然,桌底下的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皇上怎么会知道?五王爷告诉他的?可连五王爷都只是猜测王妃死前见过自己,皇上怎么可能语气如此笃定?
心中忐忑不安,他只抿唇不言。
「……你是否在想帝心难测?」嘴角微弯,那双温和中透着些微冷冽的眼看透了他。
「草民不敢。皇上贵为天之子,所谓天有不测,人力难为,天子之心又是区区草民可以推知……」
他真的越来越不懂,也越来越害怕与皇上相对一视。若皇上真能看透人心,为何五王爷的企图与野心却一直看不透?是因为偏袒还是……
「别再猜朕的心思,朝堂上下不是一介小民可以推知的。」冷厉的声音一扬,似乎暗示着什么。
这句话六王爷也说过。皇上与六王爷的思想竟不谋而合……是凑巧?
「小丁不敢,小丁只是在想王妃的确与小丁有见过一面。」
「哦?那她与你说了什么?」声音不再冷冽,反而在其中掺了些许其他,例如……急躁!与期待……
他听出来了,心中的疑团越聚越大。
「……只是将小世子交给小丁照顾,并让小世子免于王府中争夺王妃之位的战争。」
顿了顿,还是只说出部份事实,关于王妃已经发现他们的身份一事选择隐瞒。
「……是吗……」
诡谲的笑浮现,皇帝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以为意,他看透了冷怀璧的心思,岂会不知他所答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并不着急,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不足以影响大局。
「就当做是吧。望你好好照顾小海。」
「草民知道。」
淡淡一句应答,终结了两人的对谈。五王爷牵着小世子进了来,身后的婢女忙摆上膳食,皇帝已恢复那温和如初的笑容,诡异的气氛散去,仿如春梦无痕。可他心中却隐隐有数——
丝丝阴霾已经飘来。
***
寒若风从小世子手中接过信,快速浏览一遍,心中便打定立马行动,他相信冷怀璧给予的讯息不会有错,也相信他们心灵相通彼此一定也是期待对方此时行动。因此他收起了信,给了小世子一小包甜糕后,便照着小世子所说——
潜入五王爷书房!
依小世子所言,五王爷的书房位于兰院的角落,与上次那苗人所相见的地方在相对最远的两旁,平日虽在兰院外已设下重重守备,但五王爷心思细腻又在书房外设下一圈守卫,层层保护书房。
小世子说五王爷的书房有些皇上分给他的奏章,与一些书册,其余的大多是文房四宝,便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勾唇一笑,表面上是很普通的书房,可依照五王爷那样的心思,谁又会知道这书房里其实还藏了其他东西?
例如这书房内的墙上满满的挂着一个人的画像。
画中人神似六王爷,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是他一贯的表情,因为这墙上所有的画都是画着这么一张脸,有时是拈花、有时是俯案、有时眉带忧愁、有时衣袂翩飞快乐无忧……总是这么一张脸,冷冷淡淡的,如月如幻。
画的一角总会写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一首诗,署名是五王爷的名——凛。
如同在囚禁怀璧的房内所见到的——是七王爷的尊容。
他环顾四周的丹青,实在深觉五王爷对七王爷的思念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故人已去,只凭画而依,凭着回忆一次又一次的想念……
不知怎的,他却非常能体会五王爷对七王爷的心情……
因为他也有一个让他这么思念的人……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与五王爷有同样的想念。
四面墙壁没有异样,连个暗格也没有,他转移搜寻目标。
书案上正摊开一篇奏折,那正是追捕寒家人的案子。
他扫过一眼,忍住想把奏折撕烂的念头,不快地将它合起,眼不见为净!
书案旁有一比人高的书架,举臂之宽,上头放满了史书与四书五经,却同样没有找到夺主的证据。他不禁苦恼:这书房内根本什么都没有!连平日与其他朝臣私下往来的书信也没有,五王爷难道都看完马上烧掉吗?这心思果然深沉,神机妙算!恐怕是五王爷有先见之明,早料到有人会来此寻找证据,所以早处理掉了,这下,还能寻找什么当做证据的?
「难道就要这样空手回去?」喃喃自语,身后却已无声无息踏进另一人,阴霾的发声:
「不,你回不去了。」
他大惊,竟有人偷偷来到他身后而他全然不知!
转头一看——是那苗人!
「疑惑我怎么进来的是吗?」望着他铁青的脸色,苗人拨了拨自己的白色长发,阴毒地笑起:
「这屋子四周早设下我的蛊毒幛,你以为有人进来我会不知?」
「……」吃惊只是一瞬间,他稳了稳心神,暗暗拉开与苗人的距离,抿唇不语。
「怎么不说话?喔喔,我想你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吧?你想问我为什么能够无声无息跟踪你来此?」
没错!这苗人武功看似不高明,否则当初在太行山中怎么会让他与怀璧轻易逃走。但这苗人武功不高却能压制自己的气息直到来至他的身后才狂然大放,诡谲至极的身法令人联想到他的专长,他不禁不寒而栗!
怀璧不在,与这苗人一对一显然是对他不利,况且他与怀璧虽昨夜才见,但并没有再撒上一层凝露散,若是他使蛊……
他不敢再想下去。
如今最重要是在苗人使蛊前抽身离开!
眼角余光瞥见书房一侧有扇窗,紧掩,且不知外头是通到哪去,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退路,破窗而出对他而言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这苗人既然能追着自己来此,那么外面会不会有埋伏?
「我想这答案你应该也想到了……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蛊虫所致。蛊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相信你一定也会有这样的感觉才是……毕竟!你曾深刻感受过不是吗?赤线蛊的滋味还不错吧?还是你想试试你看过的蚀人蛊的威力?」
边说边以尖锐的声音低低笑着,像是摩擦着刀锋,寒意透骨,令人头皮发麻。
「亦或是,你想变得跟冷怀楚一样?」
变得与冷怀楚一样?冷怀楚当初身上的千百种蛊毒吗?谁想当虫的寄生体了!
「不过你来晚了一步,这么好的工作早有人代劳了。」
他阴沉着脸,实在不明白苗人的故弄玄虚,眼下是走为上策。因此他不再犹豫,没等苗人话说完,弹指间扑向那扇紧掩的窗,然后破窗而出!
奇怪的是苗人笑着看他离开,发现事情有异时身子早已向底下黑漆漆的一片头颅上坠下——正是五王爷在明月收到密报有人擅闯书房而领人来抓,大约二十人,人人手中拿个利器,不过那并不统一的服饰令他转念间明白这些便是五王爷所收的食客。
在空中打挺翻了个身,直直落在那黑漆漆的头颅上,只轻点一下借力使力,再度腾飞而起。
食客们轰的散开,形成两个同心圆,甚有秩序地齐出兵器。
挥、劈、扫、顿、砍!
同心圆中互不干扰,二十人皆擅守自己的本份攻击,不急进也不急退,只以缓缓的速度一步接一步的,收小圆内的空间。
二十来人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双眸中闪过一丝异芒,唇角微勾。
眼角余光瞥见五王爷远远负手而立,虽表情冰冷,但势在必得的王者威严如光芒绽放,更是激励了这二十人的斗志,攻击越来越猛烈!
同心圆已缩到一人举臂之宽,他只能不断施展轻功躲过那如网成织的森冷刀芒——内圈攻击,外圈重重包围,企图让他飞不出众人的包围范围。
但他寒若风是何等人物,武功非凡,岂是这区区二十人所能抵挡?
这飞上飞下间,他已抓到同心圆的缺口:龙泉剑出袖,刀花绽放,血花纷飞,位于他右前方的人已张瞪着眼倒下,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眨眼间被送上西天。
同心圆人心一震,动作有一瞬减缓。他见机不可失,趁缺口没有再被填补起来,再连连出剑放倒两人,剑芒舞成一条银龙,所到之处死伤累累!
人心惶惶,他却已冲到第二层同心圆。
银龙飞舞,张牙舞爪,清啸连连,正准备以凌疠的攻势再放倒外圈的人时,竟有第三批人围了上来!
眼前白光一闪,措手不及问,漫天铁网撒了下来——
他剑势一变,砍向顶上,铁坚不摧,只迸出一串火花,同样仍迎头罩来!
心中—惊,世间竟有如此铁网能抵得住他内功所摧!
未及多想,身体早一步先行动作。
高大的身子微屈,凌波脚步骤变,他横横飞撞第二圈的人!岂料身子倏地一软,飞势顿止地倒地不起,耳边听见细微的嚓嚓声,双手双脚的关节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即有数小绿点落下……
小绿点有透明的翅,形似蚊子,却比蚊子小上三倍,头部有一软尖针,六细足。
他一见便心直落谷底,全身发寒。
是蛊!那苗人终于还是放蛊了!
「怎么样?手软脚软的滋味挺好的吧?我看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不知何时,苗人已来到他身旁,擒起他的下颔道。
「放心,不会死的,在我还没得到宝贝前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咬唇不语,薄薄的冷汗己自他额头冒出,脸色发白。他只要微微一动,那钻骨的痛会直刺脑袋,一浮一跳,头晕目眩!
该死的苗人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
「我知道你的宝贝能够解蛊,所以我不会放过他的。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五王爷拿到所有兵符后我自会帮你解的。」笑得诡邪。
「你的宝贝我就帮你接收罗!」
「小人!」别动他的怀璧!
苗人脸色骤变,笑容顿失,起身重重踩在他的膝盖上。
剧痛加倍,咬紧牙关不让呻-吟逸出,嘴角流下血丝。这痛得他差一点晕死过去!
「别与他废话。拖下去!」五王爷冷冷地道,苗人也耸耸肩,放开寒若风让人带走他。
「我就说吧,他们的确是在府内。」
五王爷只冷冷看他一眼。
「如今一人被你抓住,另一人被你困在房内,心头大患可谓尽除。」
「……本王自会论功行赏。」
「那是最好了。虽五王爷应承过我登上皇位后将助我们苗人立国,但有些小利益还是得拿的!」
「……你要什么?」
苗人唇边浮现残酷的笑。
「你的男宠。」字字声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五王爷双眼眯起,不置可否,高深莫测。
***
「小丁哥哥不吃吗?」小世子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将甜糕举到冷怀璧的面前。
冷怀璧摇摇头,强打起精神一笑:
「小世子自个儿吃吧。小了不饿。」
「小丁哥哥痛痛吗?」小世子吃掉手中的甜糕,歪着头,大眼充满疑惑。他愣了一愣,「为何这么问?」
小世子的手爬上他微拧的眉间,轻轻的揉了揉。
「这里皱皱。」
呵,这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
「有点心事罢了。」将软乎乎的小身子拢来怀里抱着。最近他喜欢这样抱着小世子,又软又暖带着女乃香的小身子可真是让人一抱就上了瘾啊!
小世子的大眼睛转了转,「小丁哥哥在想那个大哥哥吗?」
「是啊,小世子真聪明。」叹了气,双眼黯然。
昨天自皇上离开后,五王爷早接获了什么消息离开,那临去的阴森目光让他不寒而栗,心虚地躲开五王爷直视的眼,差一点就被看透了心思!自那之后,五王爷就再也没来过。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到现在没有传消息回来给他,早上托了小海去柴房一趟,据说也没有看见大哥,工作还原封不动地摆着,谁都不知道大哥上哪去了。
为此,他不禁提心吊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五王爷发现了大哥的身份而将他抓住了,但,若是如此,他的身份也会曝光才对,直到现在外头却一片风平浪静,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仿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哥哥不见了还有小海啊!」小世子撒娇地黏在他的胸前。自王妃过世,小世子就时常黏着他,一会儿要牵着他,一会儿又要他抱,晚上就寝也一样要抱着自己才肯入睡。他简直成了小世子第二个母亲。
无奈的笑了笑,模模那圆女敕的脸蛋,「大哥哥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那么冷怀楚呢?」冷异的声自门外传进来,他大吃一惊,忙抱着小世子闪到最里头。
一个身着五颜六色的拼布衣裳的白发男人踏了进来。
「是你!」心凉了一半,从齿缝中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不然你以为是谁?」之后,男人故作恍然大悟貌,邪邪一笑。
「你以为是现在已成为阶下囚的『他』?」
他晴天霹雳,脸色骤白,耳中嗡嗡响着,脚下虚浮险些站不住。
「什么?」他说的,是大哥?
「你的心上人昨日被掳,你难道不知道吗?哦,五王爷的确是封锁了消息,想必昨夜王爷一夜待在牢房里审问犯人没有回这儿来,也难怪你无从得知了……你想想……断手好还是断脚好?不过我觉得剥皮会更好……」狠厉的字句字字化成尖针刺进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男人边说着,一面缓缓步至他的面前,打量了下那恶狠狠瞪人的小世子,又将目光移回那震惊茫然的脸庞。
「很美的眼……」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脸颊。
「别碰我!」咬唇低吼,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踉踉跄跄地躲过那意欲不轨长着尖锐指甲的手。他心里乱慌慌。
大哥失风被抓了!大哥失风被抓了……
一遍又一遍,有如魔咒般的这一句不断回响。
看着自己扑空的手,男人不以为意,只带着更为残忍的笑容接近他。「都是你的错……若非你执意埋伏于五王爷身边,他又怎么会被抓?当初你们知道我的存在时就该逃走了啊……难道你们以为我没有立马通报五王爷吗?那你们未免也太愚蠢了!」男人一把揪过他,捏住他的下巴,字字句句更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是你的错!就因为你有这一双眼,所以五王爷才会利用了你来设计让寒若风自投罗网!」
他的错?
他费心混进王府,成为五王爷的男宠,费心让小海送信往来,费心寻找机会让大哥窃取证据,费心,结果一切都是他的错?
五王爷早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府中的一切都骗不过我。』
是啊……五王爷的确明明白白这样说过!
否则五王爷为何老将他困在明月里……为何王妃一死五王爷便将过错推到他身上……为何房内随时备有纸笔……为何在他与大哥相见第二日大哥马上被抓……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都在五王爷的算计里,一切的一切——错的都是他!
魔咒化成一条又一条的荆棘,紧紧束缚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得让他不看正视!痛且后悔。
被放开的小世子无言看着那紧握的双拳间渗出血来。
「……我要见大哥。」无力摆月兑男人的箝制,他只能镇下心神,换上冰冷面貌,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极力云淡风轻,可月兑口而出的音调却显得柔弱无力。
「可以,等你见了我要你见的人后。」
「……」
「我想,你很久没见过你三哥了吧?」阴沉笑起,男人得到了他。
留在原地的小世子大眼中写满担忧。
***
再度来到这个小屋,冷怀璧只觉心冷。屋内某种爬虫类的声音在地板上抓着细微声响,还有一些多足类的虫子在某些容器内喀喀爬着,整间屋子光是闻声就足以令人色变了。
那是不寻常的诡异气氛。
——不用想也知道苗人喜欢在屋里养些什么。
自悬崖一战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三哥了……不知三哥过得可好?他还想问问三哥为何要为五王爷卖命,为何要再回到他的面前,为何就是……不死心?
修长的手覆上门框,却始终没有推门进去。他后头的男人也不心急,只是再他耳边吹着异样的气息:
「怎么,不敢进去吗?」
他侧首堪堪一避,没有多话。
「你真的很厉害,对于我这么靠近还能脸色不变将我视若无睹。若说这世上最怕我的人随手皆是,可你是唯一一个不怕我的人。连那五王爷也不曾与我近身过呢……」
「……可五王爷却不怕你贰心,反过来蛊害他。」表情冷淡,音调冷淡,可男人却听得出一丝丝的讽刺。
「施予我好处的人,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可对于无害于你的人,你一样赶尽杀绝。」他说的是寒家与上官君所受的蛊。
男人挑眉,邪笑:「明白是最好了,你也快点归顺于我,才能免受蛊毒之苦。」
「不劳你费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归顺一个小人。」
「归顺我有何不好?你擅使药,我擅使蛊,若我们二人合作,纵横天下不是梦想。」脸色微变。
「我对春秋大梦没兴趣。」
「那还是等你看过你三哥后再做决定吧!也许……」男人故意省下最后一句,试图引起对方的好奇,随即阴恻笑起。
他不想追问男人,也没什么好追问的。
手一运力,小屋的木门应声而开——
屋内一床一桌一椅。
桌上摆了一大盆黑色虫子,瞧它们在里头缓缓滑动、互相纠缠,如交织在一起的藤蔓般重重叠叠,隐隐袭来的是虫子特有的腥味!
他拧了眉,厌恶这种气味,将呼吸调至最浅。
视线一越,便是那只搁了一条被子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人,他一见差点奔到外头呕吐,胃液直冒,喉咙与舌头发涩发酸!
那是冷怀楚,他的三哥!
「怎么样,你满意你眼前所见到的吗?还认得他吧?」
当然认得!虽然三哥的面貌扭曲变形,上头长了三个虫窝,一个在右眼里,一个在鼻尖上,一个在左颊上,不时还能看见各种形状的小虫穿梭其中,有细有粗,有长有短,如千万根牛芒针扎出来的洞——只是这些洞寄生了会蠕动的虫子!虫窝里还产了红红白白的卵,大大小小,如红白粉圆!
昔日那俊貌已然消失,而今只剩得这个被万虫啃咬过的丑陋。
令人作呕欲吐的不仅如此。
沿着脸庞而下,脖子异常肿大,皮肤下有好几条手指粗的深红色物体缓缓起伏,像是蚯蚓掘土,三哥每一次呼吸就会带动脖子里的虫体,皮肤紧缩时更能突显出那虫子的形体与大小。
而颈子以下已是惨不忍睹的身体……
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有些流着红血,有些淌着黑血,有些冒出绿色的汁液,有些已经萎缩形同枯骨!那些创口都是虫子寄生的主要地方,想必一定是苗人以三哥的身体养蛊,才会划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创伤,其次比一次深,一个比一个大!
肚脐上正卧着一只手掌大的紫毛蜘蛛,它在肚子上头织了网,网上黏着许多小昆虫与一些不怕死的蛊虫,现在正津津有味地以它的食液软化网上的食物!
私-处上也伏了两只双掌宽的大蜈蚣,镶嵌入内!
空气中尽是腐败的臭味与蛊虫的腥味,由于虫子寄体,被寄生的人体己无自制力,尿骚味与粪便味浓浓充斥!
再下去……他已不敢再细看……
喉间一股浑热,鼻中一片酸热,全身打着哆嗦,两道清泪已不知不觉中滑落双颊。若非咬牙,泣声早已被男人所闻!
三哥……他世上唯一的亲人……竟被人折磨至此!
「冷怀楚原来的蛊全都是从我这儿拿去的,早知他这么不济事,我就不会助他以蛊激发他的武功。如今他只剩下让我养蛊这用途,全身上下有百来种蛊,我看你还能解吗?」男人得意且残酷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引来他含恨一瞪——
啪!
空气顿时凝结。
男人的嘴角渗出鲜血,苍白的发微乱,被打偏的苍白脸颊透出一个青紫。
寒意渐渐侵骨。
「你去死吧!」悲愤交加,音调前所未有的深沉,从齿缝挤出一字一句中的恨意仿佛是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厉鬼怒吼,若眼神能化成刀,男人已不是被千刀万如此简单!他的恨意就算是将男人碎尸万段也永远不会消失!
男人随意擦去血丝,无所谓一笑,然后,反手挥了一拳!
碰!
他被男人打飞,桌上的虫子经他大力一撞纷纷翻倒于地,顿时地上万虫乱爬。口袋里的凝露散洒了出来,虫子一只只嘶叫尖鸣,哀嚎痛翻,接着再一只只枯竭死去,只剩干瘪瘪的虫尸满地。
地上黑漆漆一片,仿如他的长发委地,楚楚动人中却又高傲不屈,那清澈却带恨的眼神让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欣赏,口中却更恶毒地道:
「你打我这一拳,我会原封不动奉还给寒若风,当然,是好几十倍的奉送……」然后满意地看地上的他脸色一僵,惨白无比。
「当然,你也有得选择……」男人蹲下,与他平视,擦掉他嘴角的血丝,又是那奇异尖锐的笑声,「将你所长献给我,我便放了寒若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