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进屋里,瞧着直挺挺跪在墙角的娃儿,叹口气。
「灵儿,起来吧!」
孩子闻声回头,白净秀气的小脸神色平静。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桌边。
这孩子跪了两个时辰,怎么看起来毫无悔意?老人皱眉。「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罚跪吗?」
孩子点头。
「你说说看。」
「因为我毒死了阿福。」刚才爷爷在屋后埋大黄狗阿福时,他都看见了。他望向屋后那座小坟,童稚眼眸里仍是平静无波。
老人长长叹息。「你天资聪颖,爱看书,这让爷爷很高兴,所以我从不禁你读我所藏医书;没想到你却去翻那些记载毒术的书来看,还用在阿福身上……阿福是你两岁时牵来的,牠陪了你八年,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
孩子无语,早慧的眼眸定定瞧着祖父,眼中无悲。
「除了你这个孙儿,我已无亲人,我本盼将医术传给你,医者医人,人即仁也,医者须有仁心,但你毫无慈悲之念……唉!」老人沈痛不已。这孩子资质佳,心术却不正,太可惜了。
孩子想了想,细声道:「那,我可以继续学毒术吗——」
「万万不可!」老人厉声道:「你小小年纪就不把扼杀生命当一回事,再让你学毒术,要危害多少人?有多少人会命丧你手?我绝对不准!往后不准你再钻研毒术!不准你再看那些书!」
「为什么不能看?」
「那些东西有害无益,学了只是害人——」
「要是有害,爷爷为什么要收着那些书?」
老人语塞。「那些只是辅助的材料,我学医难免有不足之处,需要多方了解,我收藏那些书只为学习,不曾用于人。」
「既然如此,那爷爷你学医,我就学毒,助你行医,不是很好吗?」孩子黑眸绽亮,兴奋道:「我喜欢学毒,它的变化千奇百怪,毒比医术好玩得多——」
「你学毒,只为好玩?」老人恼得浑身发抖。「就为了好玩,你就毒死阿福?!你这——」
「我毒死阿福,不是为了好玩啊!」
老人愣住。
「阿福病了,牠喘了半个月,路都不会走了。昨天早上,我看见牠躺在墙角,在流眼泪,牠的病好不了,牠自己也知道,我不想再看牠那么痛苦,所以……我翻了好多书,挑了一个发作最快的毒,掺在肉里给阿福吃,牠一点也不痛,就过去了。」
下毒,是为了让老狗解月兑?老人惊疑不定。「即使你是怕阿福受苦,所以对牠下毒,但眼睁睁看牠死去,你怎么无动于衷,一滴眼泪都没掉?」如此心肠,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我哭不哭,阿福都会死,不如省点眼泪,不是吗?」
虽然言之成理,但——总是不太对劲,十岁的孩子又怎会有这种想法?
老人心里很是复杂,细看他唯一的孙子,孩子五官端正,那双点漆星眸聪颖慧黠,无所畏惧,也无所自律,欠缺绝对的善恶之分。被毒死的,不只是一条狗,是朝夕相处的朋友,他想起来都心酸,这孩子怎能说不哭就不哭?
那双稚气黑眸没有一丁点悲伤,是隐藏太深,还是天生无情?
这孩子——是善,或是恶?是果敢坚毅,还是心狠手辣?
饶是老人行医多年,阅人无数,却竟然看不透这双稚龄的眼。
「往后,不准你再看那些毒术的书。」
「爷爷……」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不准再学毒术,你想学,只能跟我学医术。」这些年,他忙于悬壶济世,是疏忽自己的孙子了,幸好孙子年纪还小,只要他时时督促,还来得及将他导回正途。
「你听见没有?」
「是,我听见了。」孩子沮丧,又望向屋后那小坟,衣袖里的小拳头,攥着老狗的系绳,攥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