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进来。"埋首在堆得半天高的帐簿堆中,白凌飞头也不回的说道。
烦死了,真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想不开,把白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光是看分堂的帐簿都得费上十天半个月。为了赶快恢复自由生活,他已经接连待在书房好几天,连晚上都不例外。
揉揉酸涩的眉心,他伸了个懒腰。
大门咿呀一声推了开来,雁苓手捧着餐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白大哥,你还在忙吗?"她眼睛盯着手中的碗碟,悄声说道:"夫人让我把晚膳送进来。"
虽然白总管已经严重警告过她要称呼白凌飞"少爷",但她就是改不过来,反正白大哥也没反对,小心点别被白总管听到就好了。
她小心的移动脚步,生怕一个下小心就会打翻手上的食物,眼看着大桌子就在眼前,她忍不住得意地微微露出笑容。
思,很好,看来她进步不少。前两天的膳食都在白凌飞来不及看到之前打翻在半路上,让她挨了白总管好一顿骂,还连累其他姐姐们得多做一份工作,虽然有不少丫头主动要帮她忙,但是加重别人的负担总是不好意思,今天她特别小心也特别注意,果然做得不错。
听到她的声音,白凌飞缓缓转过头,看了眼她像小偷般的走法,忍不住从鼻子低哼一声。
拜托,依她挪动的这种龟速看来,她起码爬了半个时辰不只!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白凌飞将背往后靠,舒懒的放下毛笔。
意识到他的注视,雁苓很快地抬头朝他一笑,忍不住像个小孩般得意地向他邀功:
"白大哥,我今天很厉害对不对?你看,我部没把你的晚膳弄翻,也没打破碗盘,待会你可记得帮我向白总管说说,要他别再叫我练习走路,今天我从早走到晚,两只脚都痛死了,差点没……啊!"
她说得正起劲,哪知左右脚不晓得怎么会互相一勾,重心一个不稳,身子便向一旁歪去。
雁苓惊叫一声,反射性的放开手捂住脸,待想到自己手上端着的晚膳时,已经来不及了。
还以为今天一切顺利呢!
见状,白凌飞无奈地低叹一口气,双手一伸,先稳稳接住盛满汤汤水水的餐盘将之放到桌上,然后才把右脚一拾,把矮凳往她倒下的方向踢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像是做了几千几万次般熟稔。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丫头?更怪的是他干吗容忍她?
雁苓捂着脸,已经准备好承受跌倒的疼痛,但是,好一会都没传来预期中的痛楚,她悄悄张开覆在眼睛上的手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一张原本极靠近白凌飞的矮凳上。
"谢谢……对、对不起……"她放下手,小脸霎时涨得通红,语无伦次的咕哝。"我……我……"
真丢脸,又搞砸了!
雁苓羞愧的低下头,压根不敢抬头看他,想到自己刚刚还洋洋得意地夸口,热气更是不断上涌。
"我真笨,老是做错事。"她讪讪地自嘲。
"还好啦,起码今天只是'差点'打翻。"瞧她那副模样,白凌飞硬生生吞下到口的嘲讽,冷冷说道。
真是见鬼了,他干嘛同情她一脸自责的样子?
在桌前坐定,白凌飞不愿深究,将手放进飘着檀香的清水中洗净。
奇怪,经过白总管的严格教她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是那么不伶俐?
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白凌飞不耐烦的出声:"手巾。"
笨蛋,她究竟要在那儿呆坐多久?
"啊?"
听到他的声音,雁苓终于记起自己该做的工作,飞快地从矮凳上弹起,她一下子冲到他面前。
"咦?手巾呢?"
为了弥补刚刚的失误,雁苓慌慌张张地在一眼就可瞧尽的圆桌上东张西望,只差没把眼睛贴到桌子上去,谁知,那条费了她不少工夫洗、整理的手巾,就是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把叠好的手巾放在餐盘上了。
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八成忘了,白凌飞明知故问:"没有?"
"我……"
轻咬下唇,雁苓还来不及回答,就见他伸手在她身上抹了两下,乾爽的衣服马上多了湿手印。
"你──"
呆呆地看着衣服上的湿手印,雁苓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能把手往她身上抹?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可以随便"模"她?
"我什么?"气定神闲地端起饭碗,白凌飞拿起筷子吃了口白饭。
果然不出他所料,依这饭菜冰冷的程度判断,好难吃!
撇撇嘴,白凌飞放下筷子,看她犹一脸疑呆,索性自个儿到门边唤来小斯把冷掉的饭菜重新热过。
"闭上你的嘴巴。"趁着等待的时间,白凌飞刚好可以逗逗她。"嘴巴张那么大难看死了!"
说也奇怪,每次看到她,他就会忍不住同她说说话,看她面红耳赤的模样没来由地使他心情愉快。
或许是府里少有这么有趣的人吧。
"你……你……你……"
"我……我……我……"白凌飞怪声怪调的学她说话,然后突然面色一整。"我什么?舌头被猫吃掉了呀?"
这糊里糊涂的笨丫头,哪天没闯祸才真是奇迹!
"我……"雁苓瞪着他虽然可恶却仍然好看得过分的俊脸,好半晌才说得出完整的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他不是故意轻薄她,但是,再怎么说她都是规规炬炬的好女孩,白凌飞这突然的举动真是吓到她了。
"怎样?"
喷,看不出来这笨丫头这么纯情,还真的发抖了。
白凌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唯有深黝的眼眸深处映出一抹兴味。
"你乱模我。"低头看着衣服上明显的两个手印,雁苓大声指控。"而且,你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虽然隔着重重衣物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碰触,但是,这是原则问题,教父王知道,不让人剥去他一层皮、剁了他双手才怪。
"乱模你?"白凌飞楞了一下,突然爆出大笑。"拜托,我只是不想两手湿答答的吃饭。"
这小妮子可真有趣,连说话都令人喷饭。
被他笑得满脸燥热,雁苓强自镇定急跳的心脏,直恨自己的伶牙俐齿到了他跟前全都不管用。
"那……那你也不必往我身上抹。"
"哦?敢问姑娘,不往你身上抹,难不成往我自个儿身上擦吗?"白凌飞讥诮地反问。
"这……"
他说的是没错,现在他是主子,当然可以欺负小丫头,但是……
"更何况……"他轻佻地上上下下看她,"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男人都喜欢丰满点的女人。"
他的暗喻让雁苓的脸一下子烧红起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退了两大步。
"你──"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恶劣的话来,雁苓张着嘴,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击。
可恶,她只是瘦了点,才不像他说得那般没料!伸手环住自己,雁苓恶狠狠地瞪着他。
臭男人!还以为他是好人,想不到他和大哥说的那些没什么两样,只会欺侮人。
瞧她一双大眼睁得圆圆,气鼓鼓地瞪着他,白凌飞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侧着头斜眼看她,粉女敕的双颊透着红艳,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突然发现这小妮子长得还不算难看。自幼看惯娘绝代美人的丰姿,能入他眼的姑娘少之又少,这瘦巴巴的丫头眼是眼、鼻是鼻,小嘴虽然丰润了些,但是粉女敕的瑰红色妆成了另一番姿色。
困惑地皱皱眉,白凌飞突然起身捉住她。
"你擦了什么?"他二话不说地伸出手在她脸上搓了搓,蹙眉问道。
她唇上的胭脂色泽极美,用在织锦上一定会大受欢迎,不过,他得先搞清楚这胭脂的色彩才行。
"啊!"
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雁苓想要跑开时已经来不及,一匆儿便被箝制在他强壮的臂膀下。
"你干什么?"
没有?错愣地看着自己乾净的手,白凌飞不相信,手又往她脸上抹去。
她的脸好模得过头,让他有点舍不得放开。
"你──痛!"他又搓又揉的粗鲁手劲弄痛她,雁苓忍不住低呼,不依地左右挣扎。
这人是怎么回事?被她瞪昏头了吗?否则,怎么会突然猛搓她的脸?
雁苓皱着层一边想、一边不住扭动着身体,企图逃开他的箝制,谁知,怎么也挣月兑不了他的铁臂。
"放开我,好痛……"
粗鲁的莽夫!雁苓正愁不知如何月兑困时,书房的木门突然被推了开来,来人讶异地轻叫了声。
"少爷?"
白凌飞一愣,手臂不自觉地放松了些,雁苓正好趁这个机会跳出他的怀抱。
痛死了啦,他是准备把她的脸搓下一层皮来吗?
捂着红热的脸颊,雁苓离他远远地,除了瞪他外还小心防范他可能的动作。
"少爷,你的晚膳。"
白总管轻轻放下手中犹冒着白烟的餐盘,一双眼睛犹不相信地看着白凌飞和躲得远远的雁苓。
不会吧,他刚刚真的看到什么了是不是?少爷和苓丫头……不,不是,一定是他眼花,可是……
"辛苦你了,白总管。"不知怎地,看他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雁苓,白凌飞心中就老大不痛快,索性下逐客令。
"不,少爷。"没察觉他脸色细微的变化,白总管张开口,想证实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我看到……"
"我要用餐了。"笨蛋,居然听不懂他的意思。
"啊……"这次,白总管终于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脸色:心中一惊,连忙压下好奇,快快告退。
这事非同小可,待会再继续调查好了。
一直等到木门再次合上,白凌飞才缓缓在桌前坐下。
"过来。"
下意识摇摇头,她压根没发觉白凌飞没抬头看她。
她绝对不要靠近他,他太多变,不是单纯的她应付得了。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白凌飞面带薄怒地抬眼瞪她。"我叫你过来。"
"干……干什么?"她怯怯问道。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离他远点,但是看到白凌飞面色不善,她还是软弱地屈服了,缓缓朝他挪步。
她永远猜不着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也因此,和他相处的危险性相对提高。
看她又慢吞吞的,白凌飞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一个箭步向前。
惊叫声还哽在喉咙,她发现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地被按坐在椅子上,而白凌飞则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喝着温酒。
"吃。"看也不看她一眼,白凌飞直接下指令。
她太瘦,看了碍眼。
"啊?"
这样没头没脑地谁懂他的意思呀?雁苓看着他,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两只手犹捂着双颊。
"我叫你吃!"
见她迟迟不动,白凌飞抬头瞪她一眼,拉下她的双手,乾脆直接将碗筷塞进她手中。"瘦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们白府虐待人呢。"
"可是,这是你的晚膳……"
人家说:女人善变。依她看,男人才真的善变,她实在不明了白凌飞下一刻钟会做些什么。
"叫你吃就吃,罗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她一起用膳,但是,看了一整天帐目的烦躁心情莫名其妙好转却是事实。
这顿饭虽然极为丰富,但是雁苓却吃得极为痛苦,原因无他,就是坐在一旁的白凌飞。
在他第一百次瞪她时,雁苓终于受不了的放下手中依旧堆得满满的瓷碗,小声问道:"白大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一边问,一边伸手往脸上乱模一通。
没有呀,她脸上既没沾上酱油,也没黏上饭粒,白大哥干嘛一直瞅着她瞧?
听她问得认真,白凌飞没有出声,仅是摇摇头。
"没有?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雁苓大声问道以掩饰自个儿紊乱的心情。的确,对着这么张俊美的脸要不脸红心跳实在太难,更别说白凌飞一直拿着那双似会勾人魂魄的明眸盯着她,饶是从小就生活在众人眼光下的她也受不了。
被她这一问,白凌飞才好似回过神般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低下头,他大口扒了一口饭好藏起狼狈。
他真是疯了才会看她看到入神!
白凌飞低咒一声,波动的情绪依旧无法平复。
怪了,对于女人他向来不屑一顾,一是害怕家里有人乘机瞎搅和,一是不想这么早替自己找个包袱,像这样看人看到发呆对他而言可是第一遭!八成是她的脸太好模,一时让他失神。
胡乱替自己找了个理由,白凌飞沉下心来,一下子便把一碗饭吃个精光。
"我吃饱了。"
"啊?"雁苓瞪大眼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听了她的话后突然加快吃饭的速度。
"发什么呆?"瞧见她直勾勾地瞪视,白凌飞低喝一声站了起来。"快吃,吃饱后让人来收拾,替我准备洗澡水。"
"喔。"轻应一声,雁苓低下头努力学他,却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好不容易把哽在喉咙里的食物都吞下肚,她忙不迭地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
"你去哪儿?"见状,白凌飞出声。
"呃,我……"她停住,一脸困惑地转头看他。"我……你要洗澡……"
"嗯?"不解地挑高眉,白凌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我先出去了……"
"我说让你出去了吗?"白凌飞斜眼睨她。
"啊?可……可是你……"被他这一凶,应苓脑际一轰,话更是说得结结巴巴。
"过来替我擦背。"他二话不说,拉着她便往角落被屏风遮住的桧木桶走去。之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效率高的仆人早将桶里注满了飘着清香的热水,水气弥漫使得四周一片雾茫茫。
放开她的手,白凌飞直挺挺的张手站在她面前。"月兑衣。"
"啊?"轻呼一声,雁苓反射动作往一旁跳开,彷佛见到怪物般睁大眼睛瞪他。"月兑……月兑衣?"
这……这不、不会吧?他居、居然要她……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雁苓的脸就自动发烧,直觉地转身往外冲。
"啊!"
无奈,她低估了白凌飞的速度,他一个伸手,轻轻松松便把她扯了回来,雁苓一个不防,整个人便往他铜墙铁壁般的身体撞去,当场撞得她捂着鼻子哀哀叫疼,两眼泪汪汪。
呜,好痛!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硬呀?这一撞她的鼻子铁定瘀青了啦!
低头瞪着她叫痛的模样,白凌飞面无表情地说:"你上哪儿去?"
"我……我……"蹲在地上,雁苓活像只负伤的小老鼠般可怜,尽管心里早骂上他千万句,嘴里除了叫疼外还是说不出话来。
看她一时半刻间大概是不准备起身了,白凌飞冷嗤一声,不耐烦的自己动手扯掉腰间的衣带,褪下外衣。
"麻烦的女人!"要她做事不如自己动手比较快。将身上的衣服月兑个精光后,白凌飞自在的伸伸懒腰,进入盛满热水的桧木桶坐定。
"过来。"真是的,这笨丫头准备在那儿蹲一辈子吗?
白凌飞瞪着雁苓黑色的头颅,搞不懂那不痛不痒的一撞怎会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听见哗啦水声,又听见白凌飞的叫唤,雁苓缓缓抬起头来,不意竟看到他已光着身子坐在桧木桶里,宽阔强壮的胸膛正对着她,雁苓当场吓呆了,连眼睛都忘了转开,就这么盯着他瞧。
纹理清楚的肌肉上闪着隐隐发亮的水珠,更突显出他的强壮,从结实的肌肉不难看出他是一个热爱运动的人,那乎滑的曲线和自己柔软洁白的身子完全不同,充满着慑人的力量,及一股雁苓也说不上来的感觉,映衬着他那张俊美漂亮的脸庞,非但不显突兀,还另有一股魅力,教人忍不住想试试依偎在这样的胸膛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看她微张着小嘴,一脸疑呆地看着自己,白凌飞受不了的低咒一声。
该死,她那是什么表情?简直和路上那些遇到他就流口水的花疑没什么两样!
下意识地把雁苓和那些女人区分开来,他粗声道:
"看够了没?还不过来帮我擦背!"
亏她之前听到他的命令还像个小处女般扭扭捏捏地往外跑,现在反倒盯着他的胸膛不放。
被白凌飞一吼,雁苓才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男人的胸膛发呆,她的脑际一轰,整个人彷佛被点了火般,热辣辣地烧起来。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太不应该了!
见她迟迟不动,白凌飞忍不住催促。"还发呆?过来!"
"我──"收回视线,雁苓嘴一张正想拒绝,突然,一股热流涌上鼻腔,她眼前一黑,咚的一声便倒在地上。
"喂,你干什么?"
被她突然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白凌飞伸出手已经来不及拉住她,顾不得自己身上没有一丝遮蔽,他霍地从桶里站起来,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扳过她俯卧着的小脸一看!
该死!她居然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