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精灵平静的听完故事,苏台候爵无法从他含笑的面上得到任何他预期中一个平常会出现的感情波动,他有否被打动?
过了好一会儿,无忧终于开口了,“候爵大人想要我怎么做?”
苏台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小瓶,棱形的红水晶瓶塞在阳光下闪着令人不愉快的血光。
“重复你的亲戚所做过的事——把这个加入皇帝陛下每天喝的酒里。”
“这个是什么?”
“地狱使者。”
毒药!
这个传说中恶魔的名字是古代大陆上一个早已灭亡的皇家用来对付敌人的秘密工具,散发着玖瑰芳香的妖媚恶魔,一种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
据说喝下这种毒药后,马上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亡,每天摄入少量这种毒却会让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在一个月内迅速衰竭,最后发狂。
因为这种毒药太过残忍,所以当那个王国灭亡后,教团就将这种毒药尽数销毁,并将当时知道制造方法的人全部杀死,务求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所以“地狱使者”在大陆上早已失传百年以上了。
“这是世上仅存的‘地狱使者’,用来了结雷因格林是最适合不过了。”苏台的面上是无法抑止的兴奋神色,看上去几近疯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这个皇宫里挥之不去的恶灵,为了最高阶上的皇位,我为这世间最顶点的权势着迷。如何?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恐怕我与威尔舅舅的想法不同,可我却不得不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我还没爱上那个男人,却注定要为他毁灭,我不甘心。”
“从遇上雷因格林开始,就是毁灭的开始,你可以背叛我,我不会向你要求忠诚的,对于符滕堡一族的人来说,复仇已是最充分的理由了。”
复仇?
这个字眼看上去多么的官冕堂煌,世人总是用这样的大道理来武装自己脆弱的心,总要为自己的不堪一击找最坚硬的保护壳。
因为当一切不能挽回时,只要哭喊一声为家族复仇就会得到其它人的原谅。人们总是同情弱者,不是吗?只要他曾经是被欺凌的弱者,那么他所犯下的罪行在道德上已是无罪。
人们在宗教上求助于无意义的祈祷不也是在为自己无心的犯错而求得总是慈悲为怀的神灵在精神上的宽恕么?那个高高在上俯视着万民的神祗,无时无刻不是在和谒的笑着,他的宽大足以容纳世人黑暗的罪恶,他独自承受着地狱的业火,却还是微笑着对他的子民说:
“只要你是虔诚的,我就会原谅你。”
如果世上真的有地狱,无忧宁愿坦诚自己的罪行,在无边的痛苦中赎清自己的罪过。
他的灵魂虽然薄弱,但却是坚韧的,他可以接受千千万万的鄙视,可以接受万世的孤寂,但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那一份过甚的感情将他的真我变得面目全非。他要的只是精神上的自由,灵魂深处是不被任何侵犯的圣域。
但雷因硬是闯进了他的圣域,硬是要将他变成属于他的样子,圣域不再神圣,被践踏过的花园早已污秽不堪,他已是连心都要被唾弃的从里到外都无法净化的人了。
因为这一切,无忧选择了和他的同族的那个软弱男人一样的道路。
“陛下,您最近脸色不太好,需要请御医吗?”
两个星期以来,皇帝憔悴得连大臣们都看不过去了,在御前会议上,皇帝频频的打哈欠,面色青黄,整个人明显的瘦了一大圈,这不像是那个勇猛的狮子皇,那个仿佛整个霍享斯道芬皇家的精力聚于一身、神彩飞扬的雷因格林二世。
“朕没事,你们继续。”
从贴身侍从手里接过冷毛巾,雷因敷了一个冷面,抖数精神继续强撑着精神听财政大臣的财政报告。
这十数天以来,雷因也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的疲累,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虽倦意正浓却又无法安睡,胃口全失,甚至对也提不起一点劲来。这不像是纵欲过度的表现,虽然之前他的确是无节制的渴求肉欲,但以他的年纪不可能在休息了如此之久后仍未恢复。御医也查不出结果来,只是急坏了皇宫上上下下。
那个人呢?
在知道他得病后,还是这么平静,看着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个陌生人,即使是在床上,他也没再对他起反应,好像以前的一切根本是他自己的幻想,那个对他又哭又笑的银色精灵又躲回他自己建造的保护壳里去了。
将一小滴“地狱使者”倒入酒杯里,无忧端起皇帝专用的黄金酒杯转过身,却发现雷因的一双灰色利眸又将他牢牢攫住。好像是自从他开始将毒药加入到皇帝的酒中后,皇帝就一直在这样看着他。
“陛下!”
迎着皇帝的注视,无忧心虚的低下了头。他总有种感觉,自己的罪行已被识破,一向善于洞悉他心的雷因格林二世是不是已穿透他的保护膜,将他整个人看个通通透透了呢?
“看着我。”
见无忧迟迟不肯抬头,雷因不奈烦的用手指托起那颗小脑袋。
“你总是不肯看我,为什么?我长得很难看?”
“不,陛下……”
雷因打断了无忧的话,将他抱上床趴在自己身上。
“请陛下保重龙体。”
“够了,我不要听!你总是不肯叫我的名字,难道你非要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可吗?我还以为,你已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反抗了,原来我错了。”
“臣不敢渝越君臣之礼。”
“哼,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种东西,叫我的名字,无忧,叫我的名字。”
雷因格林如一个渴望赞赏的孩子似的哀求着,在无忧面前,他是无防备的,面对最心爱之人狂傲的狮子充分的展现出即使在母亲面前也不曾出现过的赤子之姿,为了一个称呼,毫不在意的月兑去帝王的尊严。
“陛下,臣不……”
“叫朕的名字,这是命令!”皇帝发怒了。
“雷因。”
无忧战抖着将头埋进皇帝胸怀里,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热得炙人。天呀,这是第一次不是在交欢中被激情虏获而叫出皇帝的名字,这两个在其它人口是禁忌的字,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付予了自己使用它的充分权利。
雷因微笑着抚着无忧的银发,他不喜欢每次都用强逼的手段,但这个倔强人儿的心是铁做的,整整一年了,自己以无比的耐心与深情,以一个皇帝的最低姿态去祷求他的一个盼顾。
他的魂依旧在飘荡,不在他身上,不在这个屈灵宫里,可能也不在这个世上,为了捉到那朵几近透明的魂,他花了一个男人最大的心力。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我雷因格林,其它的我不会要求。”
仿佛作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雷因接过无忧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残余的酒顺着唇角流下,就像一道血的小溪,不祥而妖异。
“雷因陛下。”
无忧握紧了拳头,伏在皇帝身上,听着他不如以往强劲的心跳,无忧有点动摇,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总是这么脆弱,他执着于自己的心,那是自己无法给他的,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为代价吗?
无忧咬紧了下唇,是自己亲手将毒药倒进他的酒杯中的,一个星期后,这个给他强烈温暖的男人将会发狂,死去。这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他真的希望雷因在自己面前死去?
“苏台候爵已在首都外一小撮一小撮的集结军队,等我一死,他就会冲进来,将苏台家那个六岁的笨小孩捧上皇位,宣布自己为摄政王。”
无忧一惊,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僧侣不可以干御朝政,所以他从不过问朝廷上的事,雷因也从不将这些话带进俩人相处的时光。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还有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由着他做这么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居心何在?真是太蠢了。”
皇帝轻蔑的笑了一声,转而搂紧了在他怀里轻轻颤动的无忧。
“无忧,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要做傻事。”
强烈的心跳让无忧不得不从皇帝怀里坐起来,天呀,为什么皇帝要说这样的话?
“这个皇宫已有太多愚蠢的怨魂,我不希望你会成为其中一个,不值得的。”
“陛下。”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服侍朕了,安分的呆在你该呆的地方,直到朕召见你为止。朕累了,你下去吧。”
无忧恭身,僵硬地行了一个礼,走出御寝宫。
一走到无人的回廊上,他的惊惶马上冲破了纤薄的自制,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穿透胸膛而出。那一瞬间,无忧几乎要以为皇帝已知道一切了,会吗?可能吗?
雷因格林毕竟是雷因格林,他十八岁就以智慧取得天下,这种小小的诡计他不可能看不穿的。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又要绝口不提呢?他是个不乖的宠物,以狮子皇的性子,对付他根本用不了一句话,可他一直容忍着自己,只是因为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没得手吗?
无忧从袖子里模出那个青玉瓶子,手忙脚乱的将瓶子里的毒汁通通倒进燃烧着的火盘里,然后将最后的罪证丢进回廊另一面的人工湖。
他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呢?自己的做法的确愚蠢,可除了这个办法外,他还能如何,他想摆月兑现在的自己呀,心好痛,无数的为什么已将心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可以自杀吗?恐怕自己一死,自己的家人朋友都不免同样命运;而现在他所有的祈盼是苏台候爵的仁慈,自己已不期望能活着走出这个皇宫了,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走上了威尔拉的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