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招了没?”
“还没有,陛下,他们只是佣兵,收了钱替雇主办事,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凯领着麒麟的帝王通过隐秘的通道走进屈灵宫地下最深处的地牢。
位于地下五十公尺深的地下刑室是霍享斯道芬王家的私牢,一直以来都是作为一个恐怖的传说在屈灵宫里流传着,因为这个地牢就等于是地狱的代名词。
传说一旦进入这个地牢就不会活着再见到地面上的阳光,从古至今没有人能从里面逃月兑,没有人知道地牢的囚犯到底是死是活,只有从血腥广场刑台上出现的没有死刑判决书的无名首级得知他们已往生。
在这个地牢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古代刑具,你绝对不会想知道它们是怎样用在人体上的,那会令最勇敢的骑士也在恶梦中惊醒。
说它是地狱还真不为过。
这个无天无日的地牢终年只靠着火把照明,地下水从木板架起的天花板上渗出,成为囚犯们最珍贵的水源。苔藓爬满了四周的墙壁,残败的植物和腐尸的气味混合着发出霉烂的恶心味道。不过使这不小的空间看起来更加阴森的是这里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死亡绝望的气息,仿佛一踏上地牢呈“之”字形深入地下的一百零八级石梯死神就和你如影随形了。
现在在地牢里刑囚着狩猎大会那天袭击无忧的刺客,这些人不会感谢皇帝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活到现在。他们被疾病和残酷的刑具折磨着,在那天被皇帝乱刀砍死的人才是获得了嗜血的狮子天大恩典,所谓的“生不如死”就是活着的他们现在的处境。
雷因格林在地牢的刑室正中央专为他而设的宝座上坐下,冷眼看着正被生锈的古代刑具折磨的囚犯。嘴角扯出一抹略夺者的高傲笑容。
“请……放……了……我们……什么也……不……”
一个囚犯抖着干燥开裂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发音不凖的话,他的牙已被打碎没办法说得更完整了。
“我知道你们不知道,”
皇帝雄厚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毫无感情波动,说出来的话更是最凶狠的利器。
“可伤了朕的人就要负出代价。”
一想到几乎就要永远失去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妖精,雷因就按捺不下满溢胸中的怒气。
雷因转向身边的凯,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杀一个,将脑袋放在血腥广场的砍头台上示众,直到杀光这里所有的囚犯为止。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来动朕的人。”
凯行了个礼,“那么陛下要如何处置真正的幕后主使呢?”
雷因瞅了一眼凯,笑了,“暂时性,朕不会对红做什么,如果你还想要他就快点动手。至于母后,我会让母亲大人知道我的决定的。”
雷因终于答应让无忧外出,但最多只能到寝宫西边的小祭殿,这对无忧来说已太足够了,他现在只想看见忠心的朱可夫的笑容和得到属于路德维希家人的谅解。
朱可夫受的伤比无忧来的轻,但脚上的伤让他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在事情发生后还能见到亲人对两个少年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无忧,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听说你因失血过多昏迷了七天七夜,感谢神祗没有夺走你。为了这个叫我当一辈子僧侣也愿意。”
善良的朱可夫,一直都是这么痛爱着自己的朱可夫,他该怎么告诉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抱着堂兄,无忧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决定将事情讲出来。
“朱可夫,你能原谅我吗?”
无忧抓住堂兄的手放在面上,“我做了有辱路德维希家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你做了什么?”
“求求你一定要原谅我,我是没有办法呀。”
“别吓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已不再纯洁了,我将身体给了陛下,我当了雷因格林皇帝的男宠。”
无忧将面埋进朱可夫的手掌里,他不敢看堂兄的表情,如果得不到家人的原谅,他一定会无地自容。
朱可夫将无忧拥进怀里,“我可怜的无忧,你一定作了个痛苦的决定。作为被你保护着的人,我有什么权利去责备你呢?要求宽恕的人应该是我呀,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能原谅无能的哥哥吗?”
无忧伸出手回抱住朱可夫,他释怀了,很庆幸这个时候还有朱可夫在,使自己不至于沉湎在与男人欢爱的激情中堕落下去成为毫不在意地在男人面前扭腰摆臀邀宠献媚的无耻男妓。
“陛下对你好吗?”
“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陛下救了你不是吗?陛下是喜欢你的,无忧。”
无忧摇摇头,他不会去爱那个男人的,绝对不会。那是头狮子,不折不扣的狮子,是嗜血狂暴、喜怒无常的百兽之王,而自己只不过是他的食物,试问一个食物又怎么会爱上要吃它的人?
悠闲的脚步声告诉两个僧侣有客人来了,领路的侍从引来了两位从不曾在小祭殿出现过的客人。
希尔达大公——阿尔斯基还是笑得很讨人喜欢地走进来,这是他第一次造访小祭殿呢。身后跟着的是一位陌生的男人,蔚蓝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高高的个子,结实挺拔的身躯,两道英气逼人应该属于骑士才有的剑眉格外惹人注目,儒雅的面孔上是一朵让人倍觉温暖的和熙笑容。
见到无忧,这个男人笑得更温柔了。
“这个小祭殿还真不错,看得出雷因花了不少心思呢,被这样的男人爱着,你很幸福呀,无忧‘代祭大人’。”
阿尔斯基首先给了无忧一个属于北方民族的热情拥抱,对无忧进行了一次全身式的检查,他当然没漏过无忧脖子根部还未完全消失的的红色印记。
“皇帝很热情吧,你初夜痛不痛?”
一句话问得无忧面红耳赤,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问这种问题?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忧真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洞将这个希尔达大公给埋了。
“到底痛不痛?我很好奇也,男人和女人一样也会在初夜落红吗?”
“大公!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去试试?”
羞死了!无忧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狠狠的反击回去,这个时候管不了什么尊卑了。
“这么说,你真的有落红罗,哇——雷因真粗鲁。”
阿尔斯基吐吐舌头,在看到身后男人的一面不悦时收起了一贯的玩笑表情。
“算了不玩了,我怕被人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林肯南恩谢普罗西恩医生,你没见过他吧,那时你在昏迷,他可是位神医哦,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幸会,代祭大人。”
林肯医生半跪下行了一个礼,他的声音清晰悦耳,就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一样,让人不禁全身都软下来,放下戒备。
无忧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以前一定听过他的声音,这么迷人的嗓音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我们以前见过吗?”
“在下曾为大人治病。”
“更久以前呢?”
“没有,”林肯笑到,“我对大人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莫非我们曾在更久远的从前见过面,例如前世?”
无忧轻轻的笑了,“医生真会开玩笑,前世的事情怎么还记得。”
“记得的,一定会记得的,为了要履行前世的约定,一定会记得的。”
“前世?”
“也许在前世,我们就认识了,而且是关系亲密的人,将对方的音容笑貌烙在永世不灭的灵魂中,轮回中不断地寻找着彼此,所以才会有熟悉的感觉。”
林肯医生用认真无比的表情说出这些话时,阿尔斯基大公却在一旁笑到肚子痛。
“哈哈哈,我说林肯大医生……我不行了,我笑到快断气了,哈哈哈,求求你了,下次找美人搭讪可不可以换一个说法呀,哈哈哈哈,你和本大公第一次见面时就说我们前世是情人今生注定要相见的,现在又对无忧这么说,你前世凖是个公子,要不然哪来这么多的情人、恋人,你见到雷因皇帝时千万不要说他也是你‘前世有亲密关系的人’,你一定会掉脑袋的。”
阿尔斯基捧着肚子笑倒在朱可夫床上,乱没仪态的捶打着人家的被子,然后指着朱可夫对林肯说:“那么朱可夫呢?他又是你前世的什么人?不会是小老婆吧。”
林肯对他的讥讽毫不在意,反而拉起他搂在怀里,一点也不忌畏阿尔斯基大公的身份,“对这位小帅哥太失礼了,我只知道在前世你是我的地下情人,无忧大人才是我的正宫娘娘。”
“哟,敢情阁下前世还是位皇帝?”
阿尔斯基伸直白玉雕成的手指戳着搂住他的医生胸口,“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皇上?”紫色眼珠子一转,划出一轮耀眼的光芒。
“你们……”
无忧瞪大眼看着正在打情骂俏的两人。
天呀!他没看错吧。
“哎呀,不就是和你看到的一样嘛,讨厌。”阿尔斯基很女人的抛了个媚眼。
无忧看着他们,总觉得好像曾经见过这一幕,但又好像有些不协调,他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只是一味的觉得如果他们前世真的认识的话会是如此和谐的存在吗?
“殿下,请问艾鲁罗斯大人在哪里?”
阿尔斯基停住了笑声,一面严肃的望着无忧。
“真是奇怪,你居然会想找那个想杀你的人。”
“艾鲁罗斯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无忧想至少亲口对恩人说声谢谢。”
“你这个人,真是个死脑筋,小心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为什么我就是狠不下心拒绝你呀。唉!”
阿尔斯基顿了一下,望着窗外,“他应该在那吧,那个地方。”
辉夜宫。
这个名字早已从屈灵宫无数的建筑群中被删除掉了。只有在尤里乌斯一世享乐统治的末期,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行宫才在帝国历史上大放异彩。
白色大理石材质建成的一层宫殿,四周可见尽是以蓝色为主调的装饰品,粉蓝色的纱帐,水蓝色的壁画,宝石蓝珐琅的花瓶和散发幽蓝光芒的镜子,紫蓝色的羊毛地毯。
一切都是这么幽静、高雅,与那活在华光幻想中的帝王在本质上完本相反。这个清高的辉夜宫与世故的屈灵宫格格不入,它就像个绝世而独立的隐士在这深远的园林深处独坐。
艾鲁罗斯一如他以往做的一样,坐在辉夜宫蓝色缎面的椅子上,闭上双眼,只以灵魂来呼吸,以感觉为视力,慢慢的搜索他的另一半魂儿。
他不怕有人会打挠他,在这个王朝里,没有一个人会再来这个冷清的宫殿了。所以当无忧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真的是吓了一跳,口中无意识的喊出一个名字:
“威尔。”
“我吓到大人了吗?”
无忧被剑圣的神色吓到了。这是什么?惊讶,狂喜,无奈,悲伤与愤怒,这许许多多的感情交织在这伟大男人的眼中,而且只因为他看到自己,不,也许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他眼睛中的神彩透过自己看向自己代表的与他同在这个孤寂空间中的另一个人。
艾鲁罗斯冷冷的转过头,继续自己的灵魂旅程,可是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再集中精神。
“你来干什么?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是大公殿下告诉我的,我来是要多谢大人在狩宫救了我一命。”
“奉命行事而已。”
“可大人还是救了我,而不是在混乱中杀了我。”
艾鲁罗斯将视线再次放到无忧身上,面上是森冷的笑容,“是呀,为什么我不趁机杀了你呢?为什么还是下不了手?你是他又不是他,他杀了我最尊敬的人,可为什么我却不能杀了他,我还期望着什么呢?”
“大人!”
无忧无措的看着大陆的无敌剑圣,武功最高强的男人在看到自己时露出想哭的表情,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艾鲁罗斯走到无忧的跟前,掬起他一撮银发。
“如果想报答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办得到。”
“问问他,问问那个人,到底将他藏到哪里去了?他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将他还给我!”
心头滴着血一般的破碎声音响彻在小小的宫殿里,这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阵心痛。
那个“他”,他所失去的“他”,就是他全部的灵魂。失去“他”,这个威武无敌的男人早已不完整了。
发现自己的失态,艾鲁罗斯马上收起了心碎,风一般的冲出了辉夜宫,将无忧一个人留在这黑暗的地方,只有从落地窗里透进的幽蓝月光是这里唯一的驻客。
无忧抚着不平的心脏,这个停不下来的地方还在为刚才那声发自灵魂的哭喊而怦动。他好像是偷窥了那个男人最不欲为人知的内心深处一样,那个总是想杀他的男人,是个多么脆弱的人呀。
一扇乳色的大门在无忧完全无防备之下打开,直把刚才才受到惊吓的无忧吓得跌倒在椅子上,里面走出来的却是爱波莉夫人。
她还是穿得那么艳丽,面上依然是魅惑人心的动人笑颜,手中永远摇着一把孔雀翎的羽扇。
“很抱歉,吓到你了。”
“还好。为什么候爵夫人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没人发现过罢了。”
爱波莉夫人坐到刚才艾鲁罗斯坐过的椅子上,抚着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椅子扶手,叹了口气。
“他永远不会发现我的。”
夫人笑了一下,“真是件怪事,以前我都没和威尔像这样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过,现在一抬起头却可以看到你,一张酷似威尔的脸。”
无忧望着爱波莉夫人,他可以从这位生活在纸醉金迷中的强力女性眼中看到和艾鲁罗斯一样的心碎。
爱波莉摇着扇子,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试着窥视我的心,那不是你的职权。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这个地方被下了诅咒。”
“什么诅咒?”
“失恋的诅咒,到这个宫殿里来的人都不会得到希望的恋情,最后心碎而死,非常灵验。”
“可是夫人您和艾鲁罗斯大人却常来,不是吗?”
“因为我们两个都注定了无法得到最心爱的人,不再期望爱情,只是在等着痛苦死去而已。”
“你知道吗?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对自己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会沾那该死的爱情的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可是现在却在这受诅咒的宫殿里等着失恋的折磨,人真是不能太铁齿。”
“夫人您……您不是陛下的爱人吗?”
“陛下?陛下怎么可能爱上我。”爱波莉夫人优雅地摇着扇子呵呵地笑了。
“我的恋人呀……我的心上人心里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他一辈子都只为那个人而活,他是只为那个人而生,为那个人而死。
无论我怎样的追求,怎样期望,他的眼中都不会有我,他眼里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我,而我却是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那个人是艾鲁罗斯大人吗?”
爱波莉苦笑了一下,“无忧,因为是你,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才刚接受了陛下不是吗?去试着爱这个男人吧,否则他迟早会变成第二个艾鲁罗斯,第二个我,发疯似的在这个地方等着死亡。不要再为这个地方增添无谓的怨恨了。”
“夫人请告诉我,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
爱波莉扭头看向窗台上的月光,“这里是辉夜宫,威尔拉符滕堡活着时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