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飕飕,白雪纷落,大地披上银妆,正是一幅冷肃冬景。
精致的楼阁中飘著浓郁的酒香,那酒色殷红如血,酒杯则由上等碧玉雕成,正由一只有如白玉精雕,纤细非常的手执著。
手很美,手的主人更美,那是一名穿著银貂皮袍,身形婀娜的娇艳女子。
她有一头乌黑秀发,黛眉细长若柳,一双灵活的桃花媚眼轻瞟,能轻易勾走男人心魂,凝神细看之下,可瞧见她眼底蕴藏的精明世故,俏鼻挺秀高直,红唇丰满微扬,正漾出一抹从容笑意。
风姿绰约的她,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男子也难及的洒月兑气度,女子的柔媚、男子的豪爽,同时在她身上并存。
这名娇媚女子正是京城、也是天下第一大赌坊,常笑赌坊的老板──萧常笑。
萧常笑拥有的不只是日进斗金的大赌坊,还有丰富的人脉,因为她十分了解待人处事的道理,所以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地痞流氓,和她都有几分交情,任何人见了她,无不礼让三分。
可是,就只有坐在她眼前的男子不同。
这个男子身著华贵皮裘,身形修长结实,相貌生得相当俊美,浓黑的眉微杨,深邃的眸子直盯著她,目光灼灼,专注却也放肆,而男人唇畔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也令她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楚公子,这是京城近来最风行的葡萄酒,色、香、味、都是上上之选,你要不要尝一些?”萧常笑轻笑著,缓缓将酒杯憬唇畔,碧绿的玉杯抵著艳红未唇,红绿相映,格外引人遐思。
楚飞云,虽说他是应她邀请远从江南而来的贵客,但是她实在无法喜欢他,甚至,她厌恶他。
可是,她仍需要他,不,正常来说,她是需要他的一样东西,一样珍贵至极、一定要得到的宝物。
楚飞云双目微眯,盯著她嫣红的唇,面前的葡萄美酒点滴未动,他却己感到有些晕眩。
视线缓缓下移,来到她小巧的下巴、优雅的颈项,在望见那自毛皮中微露的雪白肌肤时,他眼中猛地燃起一簇热烫火焰,声音因乍起的而略显嘶哑。
“我不要酒,笑儿,我要你。”
他的回答简单明了,可萧常笑的拒绝也很直接。
“除了我之外,你要什么都行。”尽管心中怒不可遏,她的面上仍是保持著温和笑容。
这就是她讨厌他的原因。
想她萧常笑可是堂堂天下第一大赌坊的老板,从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可偏偏遇上这邪气的江南男子,总不时出言轻薄,假如情况允许,她会非常乐意出手教训他。
可叹的是形势比人强,为了得到他手中的宝物,她实在不能和他起冲突,只能强忍心中的不悦与他周旋。
“可是我想要的,就只有你。”楚飞云并未因她的拒绝而动怒,眼底显露的是更多的兴味与渴求。
虽然她笑得那么美丽,但他就是能看出那藏于眼底的隐隐怒意。他实在很好奇,当她气到极点时,那张总是挂著有礼微笑的娇媚脸蛋,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又或许,当她在他身下娇吟婉转、激情难耐时,又会是何等模样?
无论是热情如火抑或含羞带怯,必定都很动人。
幻想起那绮丽的光景,他下月复突地一紧,灼人的热焰也开始慢慢灼烧。
对他那锲而不舍的态度,萧常笑已懒得回应,自顾自地饮起酒,沉默以对。
但楚飞云可不愿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倾身向前,不安分的大手模上了她放于桌上的纤纤玉手,挑逗地邪笑道。
“闻名天下的萧大老板被我的话给吓著了吗?怎么同个小姑娘般,羞答答地低著头不说话呢?”
“楚公子真是爱开玩笑。”萧常笑神色未变,也没有收回手,只是从手上传来那炽人的体温,让她温和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就在她正极力克制情绪时,楚飞云灼热的气息竟猛地吹拂在她脸上,她睁大眼,又惊又怒地瞪著近在咫尺、正兴味盎然地盯看她反应的俊美脸孔。
他是故意的!
在意识到他的企图之后,萧常笑神色一改,既不闪也不躲,而是挑衅地对上那双明亮黑眸,从容笑意也已再度漾开。
她沉著一笑,转移话题:“楚大公子生于气候和暖的江南,想必不甚习惯我们京城严酷的寒冬,需不需要我唤人再加些炉火,免得冻著了楚公子的贵体?”
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休想!
想以男人的强势来威逼她?不可能!
他愈是想逼出她脆弱的一面,她就会表现得更坚强。
楚飞云一挑眉,放浪地朝她眨了眨眼,语气暧昧:“不用,我的身体强健得很,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非常欢迎你亲自来‘试一试’。”
见她反应镇定,他暗暗喝了声采。
不过,她防守得愈是严密,他就愈想一亲芳泽。他可是游尽花丛的风流浪子,什么贞女烈妇没见过,最后还不都拜倒在他的裤脚下。
他相信,萧常笑──也不会例外。
萧常笑微微蹙眉,心中怒火再起,第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要邀请他到京城来。
要不是为了小默儿,她根本就不需要费心去应付这个讨人厌的男人!
可是,为了化去娇弱孤单的小默儿命中注定的死劫,她却不得不和楚飞云扯上关系,为的就是要得到他的五色龙珠。
而两人的孽缘,就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
难得露脸的暖阳徐徐洒落,将大地映染成一片金黄,看来好不璀璨。
萧常笑身著一袭浅紫丝裙,倚在铺著柔软丝绸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美丽的媚眼因极度的兴奋而闪闪发亮。
“你查到了?”
“是的,属下己经查出五色龙珠就落在楚飞云手中。”一名壮硕的黑衣男子拱手说道。
他容貌俊挺,神情沉稳,正是萧常笑的心月复,常笑赌坊的二老板──林全。
萧常笑笑吟吟道:“好,你做得非常好。”
这五色龙珠乃是天下十大珍奇之一,传闻它大如拳,通体逶明,还会迸出缤纷的五色光芒。
最特别的是它能转祸为福、为主人带来前所未有的幸运,因此成为众人争夺的宝物,于十多年前失去下落。
“老板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林全低著头,语气恭敬,隐著一丝倾慕。
“我知道你很忠心。先下去吧。”她一如往日刻意忽略他的心意。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林全对她的心,但是,她只将他视为朋友,除此别无他想,为了不伤及两人合作的情谊,也只能佯装不知。
林全稍稍迟疑,沉声道:“老板,能不能请您听我一个忠告?”
“当然可以,你说。”
“除非必要,在下建议您不要亲自与楚飞云碰面,因为那个男人……非常的危险……”
“危险?”萧常笑微微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查探五色龙珠的下落,我顺便也调查了一下楚飞云,发现他并不像表面那般。其实他武艺高强,城府也深,是个聪明而狡猾的危险人物。”
由于龙国的经济素由三大势力所掌控,一是有皇室为后盾,被称为天下第一富的左家,由赤霞郡主左红英为首;二是控制江南经济命脉的苏州楚家,最后则是握有中原水运航权的温家。
这苏州楚家目前是白楚老夫人当家,权势极大,而楚飞云是楚家的大公子,照理来说,这家业应该由他担起,但他却置之不理,整日过著寻欢作乐的放纵日子,因此风流浪荡的恶名远播,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只会散尽家产的败家子。
“是吗?可我只不过是要他的五色龙珠,正当地交易,会有什么危险?”她仍是不解。
林全暗自叹了口气,谆谆告诫道:“我希望老板注意的是楚飞云的私德,因为他生性风流,只要见著美丽女子,就像见了糖蜜的苍蝇一般,说什么也要弄到手,而得手后却又随意抛弃,因此伤了不少女子的心,所以我实在担心……”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压抑而复杂,藏著丝丝情意。
萧常笑眨了眨桃花媚眼,秀眉微挑,摇头轻笑。“林全,你多虑了,跟了我多年,你何曾见过我对任何男子动心?”
“是,既然老板想得明白,那我先去忙了。”见她语气坚定,林全才放下心,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这时萧常笑眯起一双水灵媚眼,脸上惯有的笑意敛去,陷入深思之中──
既然五色龙珠下落已定,现在她必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从楚飞云手中取得五色龙珠……
江南万春楼
精巧的楼阁里,回荡著女子们银铃般的娇笑声,空气中飘著醉人的脂粉香气,这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温柔乡,也是火山孝子一掷千金的销金窟,万春楼──江南最大也最负盛名的妓院。
在一间专为贵客准备的上房里,一名俊美男子神态慵懒左右各搂著娇滴滴的美人儿,两女衣襟半解,媚眼如丝,对他的肆意轻薄已是意乱情迷。
男子不时与她们调笑挑情,大手更是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游走,完全不将眼前那神情严肃的黑衣男子放在眼里,足见其性格之轻邪浪荡。
而对于这活色生香的婬浪光景,黑衣男子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半晌,俊美男子终于将注意力自娇喘吁吁的美人儿身上收回,开口问:“你便是常笑赌坊的二老板林全?”
林全拱手一揖,“是,在下正是林全。今日前来打扰楚公子,乃是代替我家老板与楚公子谈一笔交易。”
老板本想亲自下江南与楚飞云会面,不过由于赌场事务烦忙,加上他之前劝阻奏效,所以才临时改变心意派他出面。
想来,也幸好是由他出面,不然,光是想著老板到这烟花之地来见楚飞云的画面,他就觉得恼怒至极。
楚飞云目光闪动,偏头吃下一旁美人儿递来的水果,漫不经心地轻笑。“谈生意?林二老板是不是弄错了?若是林二老板想到这江南游玩,我是可以介绍几个好去处,吃喝玩乐我是专家,至于谈生意,那可肯定不是我的专才。”
“楚公子谦虚了,在下肯定自己绝没找错人。”林全直视著他,口吻十分笃定。
楚飞云挑起眉,眼中掠过一抹迅疾锐芒,一挥手,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和林二老板好好谈谈。”
两女应声而退,楚飞云隐去唇畔轻懒笑意,浑身画是迫人威势,他冷然开口:“你调查我?”
“真是抱歉。不过,这全是因为我家老板非常重视与楚公子所要谈的这笔生意,才会命我先行暗中调查。失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林全神色不变,看似毫无畏惧,实则暗暗心惊于楚飞云那凌厉的气魄。
这男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若真让他缠上老板,怕事会为老板带来不少困扰。
楚飞云打量他沉稳的面色,突地勾唇一笑,诡谲而别有用心。
“萧大老板想与我谈生意是吗?”
“是……”林全心中又是一惊,直觉感到某种危险正缓缓酝酿。
他笑得更加温和。“而且,你说她很重视这笔生意,是吗?”
“是的。”林全点头。
楚飞云神色一变,冷笑道:“那她自己为何不来见我?林二老板,你也该懂得商场上的规矩,做生意嘛,第一讲究的是利润,第二讲究的就是彼此间的诚信。你口口声声说萧大老板极欲与我做生意,可她却不亲自出面,这不摆明瞧不起我楚飞云吗?”
林全连忙解释:“楚公子误会了,我家老板对这笔生意的确十分重视,只是她必须坐镇赌坊以致无法亲自前来,所以才由我代为出面,请您千万别因此而怀疑我家老板的诚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召罟疋我家老板的亲笔信函,上头己写明无法亲自到来的原由和此笔生意的细节,同时也向您致歉,请您过目。”
楚飞云打开信,瞧看著信上的字迹,不同于一般女子娟秀柔美的笔法,萧常笑的字写得是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隐约透出一股过人豪气,不难想见主人洒月兑的性格。
信中的口吻虽是十分有礼,态度却不卑不亢,主要是表明对他手中的五色龙珠势在必得,只要他愿意忍痛割爱,价钱与条件都可以好好商量。
不自觉地,他眼中的戒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兴味。
他从未见过萧常笑,倒是时常在市井赌徒间听过关于她的事迹。
传言中,萧常笑年轻、美丽,笑容像盛开的牡丹花那般妩媚,但最令人议论纷纷的,不是她娇艳的容貌,而是她在赌桌上那从未输过的不败战绩。
有人说,那是因为她的赌技超凡;却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她与“麻烦”中的卜默儿交情甚好,在能预知未来的卜默儿帮助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佳赌运。
可不管实情为何,萧常笑从未失败过,却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他应该见一见她……
他向来喜欢美女,尤其是这么一个美丽又出色的奇女子,难得有机会可以相识,不见见她,未免太过可惜了……
若能藉此一亲芳泽,岂不妙哉!
就在林全面色凝重地等待他回覆之时,楚飞云终于开了金口。
“好,我己经知道萧大老板要与我做什么生意,就请你转告萧大老板,倘若她愿意招待我至京城常笑赌坊一游,我就愿意与她谈谈这笔生意。”
“这……”林全微微皱眉,直觉不想让他们见面。
楚飞云挑眉一笑,“怎么了?我可是体谅萧大老板不能离开赌坊,所以才由我上京城一趟。现在,我已经表明了我的善意,接不接受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是,我明白了,我会立刻转达这讯息,请您稍待数日。”林全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的隐忧愈发沉重,却明白事情已非他所能掌控。
为了五色龙珠,老板对楚飞云的态度本就十分友善,加上楚飞云所提的要求合情合理,老板更不可能拒绝,两人的会面已是无可避免。
“没问题。”楚飞云笑得十分开心,双眼闪著某种特有的炯亮光采。
对于和萧常笑的会面,他可是深感期待哪!
日落月升,大地笼上一层深浓黑幕。
京城中多数房舍的灯都灭了,人也睡了,常笑赌坊中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赌客的吆喝声、骰子的摇动声、天九的推牌声,交织成堕落、糜烂却又难以抗拒的罪恶之声。
赌坊最里处,以特制纸门隔出一间精致雅房,杜绝外头嘈杂,形成一方闹中取静的隐蔽处所。
这间雅房名为“天定”,里头摆著一张常笑赌坊最“大”的天字号赌桌、“大”指的不只是这张赌桌最大,桌上赌的金额也最大。
而能进到这间天定房的,当然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无论是皇室宗亲、高官显爵,富商巨贾,甚至是绿林豪侠,全都是天定房的常客。
此时,天定房里正坐著数名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他们各有过人之处,来到这儿却全是为了赌。
现下,赌局己经开始,赌的是天九牌,负责推庄的当然是常笑赌坊的大老板,萧常笑,在她“赢到底”的名号传开来之后,已经极少与人相赌,但天下多的是不服输的好赌之徒,尤其今日来的这些人,全都是冲著萧常笑来的。
这些都不是普通人,用的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筹码,只见他们所用的,赫然都是一颗颗有如龙眼般大小的珍珠。
这些珍珠色泽温润、通体浑圆,随便捡出一颗,价值就足以让一户小康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半载。
本来,这天字号桌上有数百颗珍珠,平均地分配在每个人手中,但经过数个时辰后,这些珍珠已有三分之二全到了萧常笑面前,毫无疑问的,她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一名中年汉子望著面前所剩无几的珍珠苦笑,“肃大老板真是了得,赌了这大半夜,您面前的珍珠是有增无减,而我们这几人,竟没人能从您手中赢到半颗珍珠。”
另一名白面汉子则叹了口气。“肃大老板比传闻中更厉害,我徐光磊赌遍天下大小贿坊,今日才明白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日后我这‘赌不倒’之称,也不用再提了。”
萧常笑淡淡一笑。“是各位承让,赌本就是有输有赢,请各位不用大过认真。”
尽管眼前的珍珠已堆成一座小山,萧常笑的神情仍是冷静沉著,笑容也依旧柔和,那些价值连城的珍珠,在她看来似乎和普通筹码没两样。
接著、她白缶的手轻轻摇动,精致的象牙骰子滚落,将一张天九牌推到赌客们面前,或胜、或负,就在翻牌的那一瞬间断定。
渐渐地,赌客们纷纷输光了各自的珍珠,神情是既惆怅又惋惜,还带著某种茫然无奈。
终于,赌局结束,所有珍珠全落于萧常笑之手,她不只是大赢家,更是唯一的赢家。
徐光磊长长吁了口气,大笑说著:“今日赌得真是过瘾,不过我可得改名为‘输光光’了。”
中年汉子也跟著笑了起来,笑声豪迈而响亮,震得众人耳畔轰轰作响。
“何只是你,大伙儿都一样,全败在萧大老板的手中。不过,我们可真是输得心服口服,能亲眼见到萧大老板高超的赌技,输上万金也值得。”
萧常笑神色自若地微笑。“过奖了,各位赌上这一夜也够累了,外头我已吩咐厨房准备宵夜,请各位自便,我就不送了。”
待最后一位赌客离开后,萧常笑才缓缓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赌了这大半夜,花了她不少精神,可真是累极了。
突地,一名清秀少女走入房中,那是她的随身侍婢金儿。
她轻声禀告:“大老板,二老板回来了,还请来了您特意邀请的贵客,请您快些过去。”
萧常笑微微挑眉,唇畔笑意加深。
“他们来得倒也快,我这就去见他们。”
心念一转,她突然对著一旁的下人们咐吩:“把这些珍珠用上好的玉盒装起来,待会儿送到内院给我。”
下人应道:“是。”
随后,萧常笑就急急拄内院走去,一心只想著要如何同楚飞云谈条件。
为了取得五色龙珠,她答应了林全差人转达楚飞云所提出的要求,不过是招待一游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