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璟圆格格来到穆尔王府已有月余。
虽然这里离北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有好长一段距离,但那些积非成是的流言似乎仍不肯放过她,她非但没有因为离开而得到平静,反而是那些不堪入耳的批判已随她辗转传到江南,终日困扰着她。
在府中,大伙都念在她是淳庆王爷掌上明珠的份上,明里对她万分客气、笑颜以对,而私底下却将她说得一文不值。
好象她是个姥姥不疼、嬷嬷不爱的烂女人;是个众人不要,只好塞给他们的大包袱。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受得了,能忍受别人狠狠撕开伤疤的剧疼,然而,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了,每回偷听到婢女们对她的让言,一丝愤懑就从她的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压得她好重好重,就快粉身碎骨了……
还好这府邸后面有一潭宁静的湖泊,只要她心情不好或是抑郁难解时,就会上那儿走走,看看潭上飘渺的云雾和垂钓者的悠闲,心情也会霍然开朗许多。
「小青,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个璟圆格格又擅自出府,直到好晚才回来啊!你想她会到哪儿去了?」两位婢女正在璟圆格格暂住的客房外清扫落叶,并没注意到她正倚在阁楼的栏杆上发呆,嘴碎的话自然全都进了她耳中。
「我哪知道?肯定又是去勾引男人了,像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送到哪不都一样吗?这是本性,狗怎么改得了吃屎啊!」这位叫小青的婢女说起话来尖酸刻薄极了。
璟圆格格紧握双拳,只差没冲下去掴小青两个耳光。
可她硬是强忍下来,突然一种寄人篱下的哀怨让她落了泪……她们凭什么要以自己的猜测来污蔑她?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就算饿死在路上,她也不要靠他们的收留过日子。
主意一定,她立即回房打包好细软,趁夜溜出了穆尔王府。
由于她身上的盘缠有限,一路上她都过得非常刻苦,本想靠自己的本事挣些银两,怎奈从小娇生惯养下,她除了会些诗赋书画外,其余几乎是一窍不通。
尤其是那些需要靠体力的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的荷包也一天天单薄,最后,她连客栈也没得住,流落在街头庙宇……
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住饥寒交迫的煎熬,昏倒在路边……
「哎啊!老伴你瞧,那儿怎么躺了个人?」
兀谡王府的厨娘顺嫂正好采购一些菜料回府,却在王府后门处看见了倒地不起的璟圆格格。
「我看八成是昏过去了。」老刘是顺嫂的丈夫,同她一样是个老好人。
「咱们快过去瞧瞧,或许还有得救?」
经顺嫂一提醒,老刘这才恍然「哦」了声,快步走过去。
当他将璟圆格格扶起时,顺嫂惊讶地大喊道:「好标致的姑娘啊!瞧她这一身打扮,定是富贵人家,怎幺会昏倒在这里呢?」
「老伴,她气息弱得很,还是赶紧扶她进去,等她醒来后,你再问她不就成了。」
老刘皱着白花的眉。
「对对对!你先将她安置在灶房旁那间屋子,我这就去请大夫。」顺嫂将手中的菜料往地上一搁,返身去请大夫了。
「你得快点啊!」老刘吃力地抱起璟圆格格,偷偷由后门进入。
★★★
待璟圆格格醒来时,已是隔日午后了。
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想问却又没有气力开口,就在她纳闷的当口,顺嫂正好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见她已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开心道:「姑娘,你醒了?那位徐大夫当真没骗我,他说你今儿个午时会醒,还真是醒了!快,快趁热把这碗药给喝了。」
璟圆格格愕愣地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虽不知她是谁,却能感受到她为她的病情着急,为了不让她担心,她忍着苦涩的滋味把场药喝了。
「这样才乖,将药喝了身体才会复原啊!大夫说你是饥饿过度所至,姑娘,我看你气质不错,怎幺会昏倒街头?」顺嫂一热心起来,话匣子就怎幺也关不住了。
璟圆格格轻轻一笑,困难地咽下仍是充满苦味的唾液,悠悠开口道:「谢谢大娘救了我,我的身世……身世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能够自食其力……」
「你的意思是──想找份工作是吗?」
璟圆格格点点头。
「那你会些什么,我身边是有些粗活可做,但看你这双手细皮女敕肉的,肯定做不来。你不妨告诉我你会些什么?我好替你想想法子。」顺嫂笑咪咪地说。
讲到这儿,璟圆格格感到惭愧极了,「大娘,不好意思,我只会写写字、弹弹琴,其它就一无是处了。」
顺嫂倒是颇能理解地点点头,「这是当然,我也没要你干粗活,不过,你说你会写字、弹琴那就行了。」
「怎么说?」
「我们家主子最爱听琴了,以前他还经常请琴师来府里弹奏曲儿,不过,近来他似乎挺忙的,已经好久没听曲儿了。」
顺嫂兴奋地说,她想如果这位姑娘有一手好琴艺,说不定能在府里讨碗饭吃。
「弹曲!不瞒大娘,这还是我最拿手的呢!」璟圆格格轻轻一笑,思绪瞬间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她娘以往就是个喜欢弹琴的人,从小耳濡目染下,她自然也习得一手好琴艺,尤其是在额娘离开她后,她便常常籍着曲音来思念她。
「真的!那太好了!我打算给咱们主子一个惊喜。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由我来安排。」顺嫂一向乐观豁达,这副古道热肠还真是令璟圆格格感动。
她想起身行谢礼,可才支起上身,便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咳──」
「姑娘,你身体才刚复原,别急着起来啊!」顺嫂赶忙将她扶下。
「我……咳……只是想谢谢你……」璟圆格格喘了喘说。
「甭谢了,只要你赶紧好起来,就谢天谢地了。」顺嫂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既然你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世,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总不能让我姑娘长、姑娘短地叫你,这样多生疏啊!」
「也是,我也还没请教救命恩人的大名呢,我叫……我叫圆儿,不知大娘你贵姓大名?」
她不得已隐瞒下真实姓名,只因为「璟圆」这个名字一说出去,肯定会让人排斥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喊我顺嫂,你也这么称呼我好了。」她笑了笑,「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相信过几天你又是会生龙活虎的动起来了。」
「谢谢顺嫂。」她眼角噙着泪,对顺嫂由衷的感激。
来到江南那幺久,首次让她感觉到人情味的可贵,也让她不再对人性那幺失望了。
「不是说不道谢了吗?你怎幺又犯毛病了。」顺嫂覤了她一眼,「休息吧!晚点我再给你送饭来。」
璟圆格格伸出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心头却是暖徉洋的。
★★★
璟圆格格休息了三天,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顺嫂也依循原有的计画,想办法在最快的时间内,让璟圆格格有机会弹曲儿给主子聆赏。
经过数天的等待,终于等到一个大好时机。
前阵子大河泛滥,沿河居民鸡飞狗跳,少王爷为此经常来回奔波,疏导河患。近来,好不容易水患消逸,少王爷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据说,今儿个整日他都在寝居休憩,如果这时候唤圆儿去弹奏几曲,帮少王爷松弛情绪,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会答应收留圆儿了呢!
为怕圆儿怯场,顺嫂故意隐瞒了多罗夙尘的真实身分,稍稍为她打扮过后,就领她至少王爷寝居后方的凉亭内,开始弹奏。
坐在桌案前正在批阅卷牍的多罗夙庆,突然搁下笔,心烦地柔柔太阳袕,好不容易费了半月时日疏导完水患,却又听说璟圆格格偷溜出穆尔王府,使得众人为寻她而灰头土脸。
该死的!她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她来到江南还不能安分点儿,当真是本性不改吗?
忽然,他听闻由外头传来悠扬的乐音。屈夙尘怔仲了一会儿,这才搁下笔,步出屋外,循着琴音来到了凉亭不远处。
隐约中他看见了被树影遮住半张脸的弹琴女!他不禁冷冷撇高唇,心忖,这名女子究竟是打哪来的?怎能擅自进入他的府邸,还在他的寝居外恣意弹曲呢?
就算想勾引他,这么做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不过……她的琴艺还真不错,时如行云流水,时如阳春白雪,堪称绕梁之作。
或许是基于好奇,他又向前迈进了几步,随之他顿住步伐、瞠大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璟圆格格琴声乍断,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人,才抬起螓首,即被眼前的男人给震慑得无法动弹。
「是你!」她拂琴的手已出现抖意,说出来的问句也显得七零八落,战栗不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想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吧?」屈夙尘冷眼凝向她,矜冷的眸光教人浑身不自在。
「你是说这里是兀谡王府?」璟圆格格的小脑袋立即转了转,这才勉强理出个头绪。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笑话,既然你已经进来这里,难道会不知道?」
他不明白这女人究竟安着什幺心眼,好好的穆尔王府她不待,竟耍心机跑来他这儿,她想干嘛?对他报复?还是兴师问罪?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马上离开……对不起,打扰了。」她收拾起古筝,急着离开。
「慢着,你以为我的王府是你想来便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吗?」他突然冷笑,讥讽地嗤哼了一声,「你可知这地方是我的寝居花苑。」
璟圆格格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顺嫂没提,我也不知道,她只是安排让我在这里弹琴,希望我的琴音能让你着迷。」
他寒着声,像冰雹般一字一字迸出口,「原来是顺嫂!是她把你给弄进府里?」
璟圆格格一愣,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误会,「不是这样的,她帮我只是希望我能在府里找份工作,你不能冤枉她。」
屈夙尘盯住她那双惊慌的眸子,冷酷的嘴角轻蔑地怞动了几下,「你贵为璟图格格,需要来我这儿找工作?说什么笑话?」
「我……我只是不愿再待在穆尔王府,所以偷溜出来,我真的无意来打扰你,你不必因为这样就对我冷言冷语。」
她困难地抱起沉重的古筝,才下阶梯就一个不稳的栽了下去,正好让屈夙尘接个正着。
「坦白说,你的琴音是吸引了我,不过,还不如你的人更能吸引我。」他低沉的声音挟带着嘲弄。
璟圆格格倏然睁大眼,仓皇地直摇头,「不要……你不喜欢看见我,我这就离开。」
「你千方百计窜进我这里,要的不就是这个,此刻又何必故作矜持呢?」他的声音冷硬讥诮,不带一丝感情。
她呆愕地望着他阒闇的脸,而后重重地闭上眼,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反正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小恶女。
「放我走,我懒得跟你计较。」
不知不觉中,她眼里已覆上了一层泪翳,发出的声音低弱而颤抖。
「你不想和我计较,我倒想和你计较计较,进来吧!」他顺手怞走她手中那把古筝,往桌上一搁,二话不说便抱起她直往他的房里走去。
「你到底要计较什么?在这里说就行了。」她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娇躯。
「我要跟你计较的是顺嫂的自作主张,如果你不想让她明天打好包袱回家吃自个儿的,你就得听我的。」他冷冽无情地说,嘴角还勾起一抹戾笑。
「你拿她来威胁我?」
「如果她没做错事,你又何需怕我威胁她?」他对住她冷笑,轻率的笑容让她心痛。
「顺嫂会这么做,全是为了我。」她木然地回答。
「问题是她忘了自已的本分,也忘了到底是谁供她吃住!」他冷峻的眉眼盯住她,当来到寝居外,他用力踢开房门,将她狠狠地掷在暖炕上。
「啊──」璟圆格格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她心慌意乱地蜷起身子,防备地瞪着他,「你别过来,你已经污辱过我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笑话,我根本没打算再要你,是你恬不知耻地跑到我的寝居外来勾引我啊!」他发出一声谑笑,陡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高耸的胸脯,狎戏地柔搓挤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