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佐驭在吃了韦缇的闭门羹之后,并没有就此离开,反倒走回他停在路边的车子里,耐心的等候她再次定出那个斑驳的红色铁门。
她刚刚不是说了她晚上还要上班?既然如此,他还怕等不到她吗?
扭开车内的音响,他将座椅放倒,双手曲枕在脑后沉思着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目的。
这个女人好像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既不会被他有型的外表所迷惑,也不被他口袋里MONEYMONEY的声音所吸引,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一顿,他忽然皱起眉头。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应该不会。他蓦然摇了摇头。
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女人,那么就是她真的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喽?
莫名的,他对这样的想法感觉到一阵不悦。
从外套口袋拿了根烟点上,同时将两边的车窗开了个缝,好让车内的空气能够对流。
他一边怞着烟,一边思索着。这个女人究竟是看他哪里不顺眼呢?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不帅,但是变得有钱又懂得修饰门面之后,他在女人眼中已经是个极富吸引力的有型男,很少有女人抗拒得了他的男性魅力,如果他想要她们的话。
剎那间,他浑身一僵的从躺卧的方式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刚刚在想什么?
如果他想要她们--如果他想要她的话……
老天,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他不可能真的对她有兴趣吧?
他微微地拾起视线,瞪着后照镜中一脸愕然表情中带点怀疑与恍然大悟的自己,然后皱起眉头。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她起了兴趣,这……是真的吗?
他想起那天她睡在他家沙发上的模样,想起那天她穿上晚礼服的模样,想起她刚刚一脸疲惫的模样,她对他而言,不是只是一个可以帮助他赚钱的生财工具,说好听一点勉强可以称做助手而已,不是吗?
他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捻熄香烟头,重新往后躺回座椅上。
算了,如果他真的对她有兴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告诉自己。相反的,他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她出席郝老的邀约,而她也用不着再担心关于欺骗的问题,这不是两全齐美吗?
想通这一切,盛佐驭皱起的眉头逐渐放松,嘴角扬起了一抹淡笑。
真好,这下子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让她成为他盛某人真正的女朋友。
他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因而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盛佐驭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车子里睡着了,而且一觉醒来时,车外的街灯已经亮了起来。
他将座椅扳正,同时看向车内仪表上的电子钟,那上头的数字清楚明白的告诉他现在的时刻。
7:55。
老天,他什么时候变成猪了,竟然这么会睡!
现在怎么办,她该不会早已经在他睡死的时候走掉了吧?
盛佐驭眉头紧蹙的看向前方那扇斑驳的铁门,而就在这时,紧闭的铁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匆忙慌张的身影倏然从门内跑了出来。
韦缇?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然而,眼前匆匆忙忙跑出那扇铁门的人,确实就是他在等的韦缇没错。看样子不只有他不小心睡着了,她似乎也跟他犯了一样的错,所以才会这样匆匆忙忙的赶着出门,连将外套穿上、背包背上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胡乱的夹在腋下。
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的好运。
看着她半跑半走的朝他这方向走来,他犹豫着是否该在这时候下车,把握机会送她去上班,同时向她表明想追求她的心意呢?
不,他倏然摇了摇头,打消这个主意。
看她一脸匆忙慌张的模样,他现在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话,恐怕只会让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数再打折扣而已。
所以他决定要偷偷地跟在她后头,先弄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连星期日晚上都不得闲之后,再伺机行动。
他下了车跟她等公车,跟她坐上公车,跟她一起下车,她压根儿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不断地看手表还是不断地看手表,好像这样就能让时间为她暂时停留一样。
她肯定是迟到了,他知道。
只是她都迟到了,为什么还往人来人往的夜市里钻去呢?
盛佐驭不解的跟在她后头,跟她一样左闪右闪的在人群中穿梭着,直到她冲进一家小吃摊里为止。
「对不起,老板,对不起。」韦缇一进入小吃摊,立刻九十度弯腰的向老板连连道歉。
盛佐驭站在小吃摊外,怀疑的看着这一幕。难不成她所谓的工作就是在夜市里打工?
「客人,要吃什么?」老板开口道。
盛佐驭愕然的眨了眨眼,怀疑地想着,难道他猜错了?
「老板?」韦缇讶然的抬起头来看着老板。
「如果不想吃东西的话,麻烦让让,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小吃摊老板面无表情的端着贡丸汤对她说。
韦缇不知所措的僵立在当场,鼻头遏制不住的发酸了起来,她终于知道老板说这几句话的用意了,她被FIRE了。
不过她告诉自己现在哭还太早了,她只要认真、努力的话,说不定她还能让老板收回成命。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这是她经济的最主要来源。
「老板,让我来。这是哪桌客人要的贡丸汤呀?」她勤快的走上前,伸手试着想接过老板手上的汤碗,接下她平日的工作,怎知老板却毫不留情的用另外一只手将她推开。
「走开。」
「老板--」
「我叫妳走开别挡路,妳没听见吗?」老板冷漠的对她说。
「拜托你,老板,我不会再迟到了,求求你继续用我好不好?拜托你。」韦缇锲而不舍,同时伸手抓着他的围裙,哀声求道。
「我叫妳走开听到没有?」老板冷漠的将她的手拿开,然后将贡丸汤送到点餐的客人桌上。
「拜托你,老板。」她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身后哀求。
「妳不要拜托我,算我拜托妳好不好?」老板倏然转身面对她,脸上表情不再是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我是因为忙不过来才会请人的,可是妳却三不五时的不是迟到就是请假,妳叫我怎么继续用妳?」
「我以后不会再迟到也不会再请假了。」韦缇立刻拍胸脯保证。
「这句话我已经听多了。」
「老板,我求求你……」
「不要求我,韦缇。」老板打断她说,「我每次对妳心软的结果也只有苦了我自己而已。妳走吧,这是妳这半个月的薪水,多余的部份就当作是我对妳的抱歉,妳去找别的工作吧,我不能再用妳了。」
说完,他从围裙中拿出事前准备好,装了钱的信封袋塞到她手上,然后径自忙碌了起来,没再多看她一眼。
韦缇抓着信封呆若木鸡的站了好久,然后她慢慢地低着头,再也遏制不住鼻酸所带来的泪意。
泪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凝聚成滴,一滴一滴的从她眼眶内滴落,弄湿了她脚尖前的那片地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世纪,也许是一下子,一双男用皮鞋突然出现在她模糊的泪眼视线范围内,之后便一直停在那边不走。
她不由自主的慢慢抬起头来,一个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就这样蓦然出现在她面前。
盛佐驭,怎么会是他?
她嘴巴微张,愕然的说不出话,但伤心的泪水却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下来,仍不住的从她眼眶内溢出、滑落。
四目交接中,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突然伸出手温柔地牵起她,然后拉着她转身离开这家她原本赖以维生的小吃摊。
一路上盛佐驭都沉默不语,只是坚定的牵着她的手,连坐上计程车时都没有松开过。
韦缇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现在的她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感与无助感,少了夜市这份工作,她以后要拿什么来支付韦玄的医药费,又要拿什么来帮韦玄请最好的医生来医治他的病?
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够了。」
一双大手突然伸手摀住了她的双眼,让她怔然的不知所措。
「别再哭了。」她听见他说。
她伸手拿下他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泪眼模糊的转头看他。
她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而且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下了计程车的?她竟已然站在她家公寓的大门前。
「把钥匙给我。」他朝她伸手道。
她眨了眨眼,原本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立刻蜂拥的滑落下来,让她的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看见他静静地凝望着她,沉静的表情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心疼与坚毅。
「把钥匙给我。」他又再一次的朝她说道。
「我没事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声音沙哑、语带哽咽的对他说道,同时也表明了不请他上楼的意思。
「我有话要跟妳说。」盛佐驭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说。
韦缇低下头来对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差。」
「我知道,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跟妳说。」他道。
然而,她低着头等了半晌,却仍没听见他开口说他想对她说的话。她按捺不住好奇与怀疑,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他。
「妳愿意和我交往吗?」
他似乎正在等她抬起头来看他,因为她才一抬起头来与他四目交接,他立刻说出这句她作梦也不敢想的话。
和他交往?!
韦缇双目圆瞠,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她说不出话。
「我是认真的,妳愿意和我交往吗?」盛佐驭静静地看着她,柔柔地再次询问。
「为……为什么?」韦缇试了好几次才顺利的将这三个字挤出口。这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呢?
两天前在他车上的时候,他不是才嘲讽的叫她别开口要他娶她吗?怎么现在却突然说要和她交往,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吧?
「因为我喜欢妳。」他看着她回答道。
韦缇怔怔的看着他,再次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喜欢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的交集除了今天和那天,两天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
不,正确说起来大概只有五个小时而已,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说出他喜欢她的话?
不,不管是几个小时,喜欢这种东西都不是可以靠时间来衡量的,要不然这世界上也就不会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发生了。
但她还是不懂也不相信他会这么突如其来就喜欢上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傲人的长处或优点,他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连这一次,我们只见过三次面,相处不到几个小时而已,你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我、不认识我的,这样的喜欢我不懂是什么样的喜欢。」她摇着头对他说。
「我知道妳叫韦缇,看过妳睡着时恬静的模样,也看过妳笑时美丽的模样,更看过妳哭时令我心疼的模样。」盛佐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妳平日朴素的模样我看过,盛装打扮的模样我也见过,我知道妳有一双会做家事的巧手,出席宴会时仪态大方优雅,聪明又善良。」一顿,「这些,难道还不足以构成让我喜欢上妳的理由吗?」他凝望着她问。
韦缇突然哑口无言。
「妳愿意和我交往吗?」盛佐驭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再次问道。
她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真的很高兴他喜欢她,因为她也喜欢他。现在的他们可以说是两情相悦,交往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实在有太多的现实和顾虑让她无法点头。
「我很抱歉。」她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是因为妳有男朋友了吗?」盛佐驭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沉声问道。
他一直都没考虑过这一点,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吗?他在不知不觉间蹙起了眉头,心底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韦缇看了他一眼后,对他摇了摇头。
盛佐驭的眉头在瞬间放松了下来。
「那么是为什么?是不是我长得不够帅,不是妳喜欢的类型?」他一定要把问题找出来。
「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问题。」韦缇看着他回答。
「妳自己有什么问题?」这么含糊的理由他没办法接受。
「对不起。」她再次说道。
「妳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不打算接受妳说不出理由的拒绝。」盛佐驭有些霸气的开口,「还有,妳是不是需要用钱?」
韦缇的身形微微地僵硬了起来,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防备。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她紧盯着他问。
「因为妳伤心的哭声绝望得就像失去所依,那么的恐惧与无助,我听见了。」
才筑起的围篱在听见他的话之后,立刻兵败如山倒般的迅速倒塌。
韦缇的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差一点就要落下泪来。
他说他听见了,听见了她的恐惧与无助,听见了她的伤心与绝望。
脸颊上有道温热的水滑过,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的落了下来。
看着突然间又泪流不止的她,盛佐驭轻声的叹息,然后伸手将她拥进怀中。她身体里究竟有多少泪水呀!怎么流都流不完呢?
拥抱的动作他做起来是那么的自然,感觉就好像他早已做了一辈子一样。
他将下巴轻轻地靠在她头顶,手温柔地在她背部轻抚安慰着她。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们走入对方的世界真的只有短短两天而已吗?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自然得就像他们已认识一辈子?
红线彼端……
难道妈妈对他所说的一切是真实的,他之所以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是为了让他找寻到今生命定的另一半?
如果真如此的话,曾经出现在他预言梦中的女人又何止百个,难道那些女人全都是他的另一半?
呿!这么可笑的事情,他才不屑相信哩,不过--
盛佐驭低头凝望怀中的韦缇,眼中不自觉地注入一抹温柔与疼惜的情意。
如果他的另一半是她的话,他倒还满乐意接受这一切的。他默默地在心底想着。
「韦缇,和我交往好吗?」他柔声开口,第三度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怀中的她没有应声,原本已渐歇的怞噎忽然完全停了下来,但却在半晌之后加剧了起来。
盛佐驭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轻叹一声。
也许他不该再逼她,至少今天不该,毕竟刚失去工作的她心情一定很混乱,所以……
「好。」
低哑的声音小得让他差一点就要错过,他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伸手缓缓将怀中的她推离自己到可以看见她的脸为止。
「妳刚刚有说话吗?」他小心翼翼的盯着她问。
韦缇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点了个头。
盛佐驭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再说一次好吗?我想亲耳听见妳的答复。」他忍不住的轻声要求,一顿,又补充道:「妳刚刚在我怀里说的话,我没听清楚。」
看着神情紧张的他,韦缇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慢慢扬起,露出一抹淡笑。
「好。」她说。
盛佐驭瞬间将憋在胸口的气息吐了出来,然后再度将她拥进怀中,激动的情绪使得他的心狂跳不已。
「好,那妳必须答应我别再哭了,因为以后有我,我会照顾妳的。」他说。
韦缇轻轻点了下头,又将脸更加深埋在他怀中,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因他的话而哭得更凶了。
原来除了伤心、无助、难过、恐惧能让人哭泣之外,幸福也能让人哭泣,她终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