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拜访完客户,冉卫还没坐上车,心就已经飞回了公司。看看手表,十一点,距离他的午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小陈,走吧,我想快点回公司。」他对司机说。
从这里回公司大概半小时车程,明知时间充裕,他还是吩咐司机稍微加快速度。
好吧,他承认,那个吻或许掀起了些波涛。
从前,他可以只把那个名义上是他妻子的女人,视为一件活动摆设品,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淬毒的金雕玫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是随着相处时间增多,他愈来愈没办法说服自己她只是个不相干,且需小心提防的外人,反而还愈来愈喜欢她是他的妻子,甚至还有了想假戏真做的念头。他不是情场新手,自然晓得这种感觉快要和心动搭上轨,可是现在一切情况都还未明朗,出现这样的情绪……实在不怎么适当。
「总经理是想快点回去和总经理夫人吃爱的午餐吧?厚,我要戴墨镜了,闪得我眼睛好痛。」小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好相处,也很爱亏人,就算对象是顶头上司也照亏不误。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想快点回去看公文。」冉卫收回心神,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
「好吧,总经理说是就是。那总经理要不要买束花送给夫人呢?不是我在说,十个女生看到花,有九个都会开心啦!」小陈一副「我很了」的大师样。
「那另外一个呢?」
他正经八百的回道:「那个比较可怜,她有花粉症。」
不好笑。冉卫先是赏了他一记白眼,但也认真考虑起买花这个提议。
虽然他对恋爱这件事不陌生,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从来都是别人追求他,他只要决定接受与否即可,对于示好这种举动,他似乎还真没做过,也没有想做过。不过现在,他已经等不及要看见那个贤慧女人的开心笑脸了。
远远的,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路旁有个老人家在卖花,几个塑料水桶随易地摆在路边,几款不同的花束就豪气的插在水桶里,在这车水马龙的产业道路上出现这等阵仗,很是突兀。
就当做善事吧,若是心暖晓得花的来源,一定也会赞成他这么做的,他知道她就是不会多说话,只会以实际行动帮助人的好人。
「小陈,在前面的花贩那里停一下。」
「哈……咳,遵命。」还说不是急着跟夫人吃饭咧,明明一套就被套出话了,这个总经理真是好骗。
下了车,冉卫走近摊子,卖花的白胡子老人也没有什么要招呼的意思,径自替花浇水。
冉卫不以为意,直接开口,「老板,我要一束红!」
「风铃草!」
被老人的一声喝斥吓了一跳,冉卫皱起眉。「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愈来愈糟糕了,年纪轻轻身体就毛病一大堆,现在连眼睛都坏了!」老人边骂边摇头。
不明所以的冉卫还当老人是在发牢蚤,只是点点头。「嗯。我想买红!」
「红什么红!就在说你啦!牌子那么大一块也没看见,眼睛是拿来装饰用的吗?」
被骂得一头雾水,冉卫的视线顺着老人伸长的枯老手指一转,这才发现一块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风铃草先一束来,否则别想谈买卖。
「这是?」什么意思?他遇到疯子了吗?
「乱七八糟!谁是疯子了?不受教的小辈!」老人像会读心术似的,又骂了他一回,才自口袋中取出一本破烂的小册子,翻开一页拿至他面前。「看见没,风铃草的花语:感谢。你必须先买一束风铃草谢谢我的辛劳,才能买花,懂了没?所以说我讨厌年轻人,真难沟通!」
真正难沟通又莫名其妙的应该是你吧?冉卫在心里想,决定还是待会在路上找间正常花店买花就好,至少不会无端被骂个狗血淋头,还要买花送花贩。只是他还未转身,老人便忽地改了嘴脸,一脸悲哀又颓丧的一坐进一旁的藤椅中,低低地带着哭腔说:「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小辈们怎么可能将我们这种死老头放在眼里?是我想得太美,以为大城市里穿西装打领带的钱多爱心也多,一定会对我这种年纪半百还要种花来讨生活的花农伸出援手,哪知人面兽心的人更多……唉,老了果然活着都会浪费氧气啊,老伴,妳还是早点来带我走吧,活着好
痛苦啊……」
说完,老人怞出脏兮兮的手帕,无限感叹的揩了揩眼角。
此话一出,冉卫顿时尴尬的停住脚。穿西装打领带的,不就是在说他吗?这位老伯还真是厉害,只不过不买花而已,就落了个人面兽心的骂名,他真的是服了。
不想跟老人计较,模模鼻子,冉卫暗自决定这会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商人「宰杀」的经验。「我知道了,老伯,风铃草送给你,红玫瑰我带回家,这样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只见矮小老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马上笑嘻嘻的自座位上一跃而起,动作利落得一点也看不出老态。「咯,红玫瑰。」「谢谢。这样多少?」看着得来不易的玫瑰,冉卫只有解月兑的感觉。
「一千。」
「一……咳,一千啊」他会不会其实是中了土匪的奸计?
「一千很便宜啦,我有去掉零头了。」老人煞有介事的说。
更加坚定自己从此以后不会随便买路边摊的冉卫深吸口气,点头掏钱,只准自己想着「花钱消灾」这四个字。「……谢谢。」
就在他抱着一束没有任何包装,只是用报纸乱卷一通的玫瑰准备上车时,那位老人又开口了。
「年轻人,老伯我一席话,胜过你看万本公文,收你一千块我还嫌少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要对老婆好一点啊。」
本来已经快要爆发的冉卫在听见最后一句话后,怒气莫名的消失了一些些。
「我晓得,老伯再见!」
「别人家的老婆是不是都比较好抱啊?看你这样忍气吞声也要买花送她的样子,我也好想抱看看啊……」老人无限神往的突地又补了一句。闻言,一只脚都已经踏进车里的冉卫只觉怒气迅速回升,还直接飘至最顶点,神经啪地一声全断,用力关上车门,他怒气冲冲的把花甩回最靠近他的塑料桶里,抓起老人的衣领,恶声恶气的低吼,「老不修!你真该庆幸我不打老人,否则我一定完成你想快点死的愿望!」说完,用力将人甩至一旁,才冷着脸坐进车里。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乱用同情心了!
当冉卫的座车扬长而去的同时,狼狈跌坐在地的老人不怒反笑。「看来感情很好嘛,不过对我动粗这点我可是记下了,最好就不要有求于我,否则……哼哼,咱们走着瞧!」
「冉夫人,您来啦。」
「叶子,妳可以不要用夫人和您来称呼我吗?直接叫我心暖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呢?绝对不行!」
连晨悠在心里轻叹一口气。那天之后,她和冉卫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她不晓得他不提的理由是什么,她则是为了惩罚自己的贪心,所以刻意回到从前两人的好友距离,即使每天都替他送午餐到公司,偶尔还会送晚餐或宵夜,但都小心翼翼守着界线。
对此,她也曾在冉卫眼中看见一丝挣扎,但最后他并没有说什么,默许了她重新退回安全范围,她鸵鸟的不去想原因,可心里仍是有些难过。
不该难过的,会难过,就表示她的奢望还没断根,这样,很不好。
甩了甩头,连晨悠又堆起笑,朝叶子无奈的一瞥。现在的她,早已用颜心暖的身份和公司内常接触的人混得很熟了,尤其是在柜台服务的叶子,可是却始终无法消除身份上的隔阂,让大家以平常心面对她,这让她有点无力。
拿了通行证,搭电梯上二十七楼,才走进二十七楼的公司大门,她就看见同事!嗯,过去秘书处的同事小美,哭着从走廊那头跑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用力推开她身后才刚关上的玻璃门,往女厕的方向冲去,转眼消失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她疑惑的忖度着,走向冉卫所在的总经理办公室,经过秘书处时,却被人出声叫住。
「冉夫人。」
她转头,只见杨秘书从座位上站起,迅速走向她。
「杨秘书。」她对她点了下头,眼中写着疑问,不知道她叫住她有什么事。
「您最好等一下再进去。」杨秘书说。
她蹙眉。「怎么了?有其它人在吗?」
过去一个星期,除了第一天由杨秘书带她进办公室外,第二天开始冉卫便交代杨秘书让她自由出入了,当然,办公室里有其它人在与他谈公事的情况下除外。
「总经理现在心情不太好。」杨秘书轻摇了下头,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的对她说。
「发生什么事,和小美刚才哭着跑出去有关吗?」连晨悠忍不住问。
杨秘书摇摇头。「小美只是倒霉的被波及而已。」
「被波及?」
「以前我们秘书处除了小美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助理秘书,都是由她负责冲泡总经理要喝的咖啡的,她离职之后,小美便接替了这份工作,没想到却怎么泡都泡不出总经理要喝的咖啡浓度。刚才,总经理又要了一杯咖啡,心情原本就不好的他一喝到味道不对的咖啡,顿时火上加油,向我问了泡咖啡的人的名字,就凶了小美一顿。」
由于颜心暖这位总经理夫人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官夫人的架式,让向来严肃又不苟言笑的杨秘书都不自觉的与她亲近,话自然也多说了一些。
「他这是在迁怒。」连晨悠眉头皱得更紧。他是怎么了?以前他不会这个样子的。
「总经理其实很少这样,今天算是例外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秘书耸耸肩,也是一头雾水。
「我进去看看吧,也许他是肚子饿,等吃过饭就没事了。」连晨悠自我安慰的说。
「冉夫人……」杨秘书企图想阻止她。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她微笑,走到总经理办公室外,伸手敲了敲门,再扭开门把推门而入。
冉卫站在落地窗前,光是从他的侧面看去,便可以清楚看见他脸上尚未消失的怒意。
「怎么了?」她月兑口而出,语气里充满关心与担心。
听见她的声音,冉卫倏地转头。「妳来了。」
「听说你骂哭了一名助理秘书?」将手上的便当袋放在茶几上,连晨悠走向他,柔声问,希望能替他分忧解劳。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扯了扯唇。
「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工作不太顺利。」他不想再提起刚才那老头的事,随口搪塞。
「真的吗?但是以前你工作不顺利时不会这样。」连晨悠直觉接话。
「妳怎么知道我以前不会?」
「嘎?」连晨悠一愣,惊觉自己又出包,急忙改口,「是……是杨秘书刚跟我说的,她说你从来不曾将人骂哭,今天算是个例外。」
「妳和杨秘书好像处得不错,她竟然连这种事都跟妳说?」冉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杨秘书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又不太爱笑,但是人还不错。」
「那她没跟妳说,我为什么会生气的把人骂哭吗?」
「听说是为了一杯咖啡。」
「她还真的是什么都跟妳说呀。」他又扯了扯唇。「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所以,他不打算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连晨悠有一点点失望。
但是,如果让他心情不好的真的是工作上的事,而他又真当她是对商业一无所知的千金小姐的话,他不想对她说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说了也是白说。
好吧,既然没办法替他做到分忧解劳,那就泡一杯独属于他所喜爱的咖啡给他喝,让他开心一下吧,这点她绝对做得到。「你先吃,我去帮你泡杯咖啡。」她对他说,直接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冉卫急忙叫住她。
她奇怪的回头。
「我不想喝咖啡了。」反正也喝不到想喝的味道。
「可是我有点想喝耶。」明白他未竟的话意,连晨悠朝他眨了眨眼,嫣然一笑。
冉卫的心因她绝美的笑容而狠狠撞了一下。「妳……妳拨内线请杨秘书送进来就行了。」
「可是我喝不习惯别人泡的,所以我还是自己去好了。」她摇头,再次问:「你真的不想喝吗?」
对上她晶亮的圆眼,冉卫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摇摇头。
天知道她再这样看他,他真的会连饭也不想吃,改吃人了……
「好吧。」反正他待会儿一定会跟她抢,没差。「那我一会儿就回来。」走出办公室,虽然对二十七楼熟到不行,但连晨悠还是得做做样子的问杨秘书茶水间的方向,谢绝其它人要帮忙的好意,一个人去泡咖啡。五分钟后,她端了一杯又香又浓的咖啡重回冉卫办公室,还故意将咖啡放在他伸手可及的桌面上,才拿起筷子陪他用餐。
咖啡香一阵一阵飘来,勾动着冉卫体内的咖啡瘾,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便忍不住伸出手。「我喝一口。」
原本他真的只打算喝一口,让自己体内挑剔成性的瘾虫安静下来的,没想到棕色液体一入口,他立刻双眼一亮,身上沾染过咖啡因的细胞也在瞬间全都醒了过来。
这味道……
他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手上的咖啡,怀疑地忖度。是他的错觉吗?
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咖啡在嘴巴里的味道。
没错,就是这味道!香醇浓郁、滑润顺口、口齿留香,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接一口的味道,他想念了好久的味道!「这杯咖啡真的是妳泡的?」他疑惑的看向她,心想着该不会是那位离职的女职员突然回来,帮她泡的吧?
「是呀,怎么了?不好喝吗?」连晨悠故意拿过他手上的咖啡,试喝了一口,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没问题呀,怎么了?是不是太浓了?我平常都喝这个浓度。」
「妳没加糖。」他说。
「因为糖会让咖啡留在嘴巴里的味道变酸,我不喜欢。」
事实上,她以前喝咖啡的时候,是不能不加糖的,但是从负责泡他的不加糖咖啡后,她喝咖啡的习惯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和他一模一样了,咖啡要够浓,女乃精要够多,而且不加糖。
「这杯咖啡真的是妳泡的?」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是呀,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疑惑装得非常像。
「没什么,只是觉得怎么会这么巧而已。」
「巧?什么意思?」
「妳的口味,和我喜欢的一模一样。」
「真的?」她露出一脸惊讶。
「真的。」冉卫一本正经的点头,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看样子,我真的是愈来愈不能没有妳了,心暖。」
连晨悠先是呆住,下一秒便有些手足无措的借着夹菜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他说不能没有她……
不对,不能当真,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当真。她持续为自己心理建设,却无法除去心中迅速扩张的粉色喜悦泡泡。
「明天开始,可以麻烦妳在午餐过后,先替我泡一杯咖啡再走吗?」话就这么自然的从口中说出,他欣喜的问。
「当然。」回过神,连晨悠毫不犹豫的微笑点头。
「谢谢妳,心暖。」
「……不客气。」连晨悠依旧笑着,但若细看,就会发现这回她的笑容有点僵。是啊,他需要的,是「心暖」,终究不是「晨悠」,她,真的不能有期待……
时间过得超快,转眼之间连晨悠当颜心暖也当了好几个月了,竟然也没有人发现她和以前的颜心暖有什么不同,包括颜心暖的父母都没发现。
光是想到这件事,连晨悠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说她和颜氏父母是在电话里进行第一次接触的,但是怎么会有父母亲连女儿换了个人都可以不知不觉呀?这实在是太扯了!
然而不管怎样,这件事对她而言终究是好事一件,也让她由原本的忐忑到完全松了口气。
至于真正的颜心暖本人,则始终没有和她连络,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却暗自祈祷她愈晚找她愈好,甚至永远不要找她更好。
她知道自己还是破功了,觊觎拥有别人人生的自己真的很卑劣,但是既然她和颜心暖交换灵魂这事是老天安排的,那么即使她真的有错,老天应该也要负一点责任吧?
从非樊集团所在的商业大厦走出来,连晨悠站在红砖道上,不自觉的抬头仰望蓝天,长叹了一口气。
「小姐。」
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唤,让她的视线从头顶上方的蓝天,一瞬间往下移至不知何时站到她面前的西装男脸上。
「请问有事吗?」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一步,面露防备。
「老爷想见小姐。」西装男恭敬的说。
因为他的态度恭敬,连晨悠的防御心才稍稍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老爷?谁家的老爷?」
西装男蹙起眉头。「小姐,请您别为难我好吗?」
为难?「你这样突然冒出来说老爷想见我,我连老爷是谁、你是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呀?」连晨悠不禁失笑。
「心暖小姐,请您别开玩笑好吗?老爷当然是指您的父亲颜长靖董事长啊,您别戏弄我这个司机好吗?」
连晨悠顿时一呆。惨了!她在颜心暖带来的相簿里只看过颜氏夫妻,和一位感情好像和颜心暖很好的女乃妈的照片,所以记得那三个人的长相,但是司机?
拜托,今天出现一个她不认识的颜家司机,明天该不会又冒出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颜家园丁吧?
不管如何,还是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啦。爸爸在哪里?」她佯装镇定的一笑,转头左右张望。
「请小姐跟我来。」司机这才回复从容,抬手比了一个「请走这边」的手势。
连晨悠点点头,暗自深呼吸,跟着他走向下一道关卡,挑战更艰巨的难关,与「爸爸」面对面。
奔驰车就停在路边停车格内,像是特地到这里来等她,而且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似的,而她的「爸爸」就坐在里头讲手机,手边还摊着一些文件,看起来忙得很。连晨悠坐上车后,颜长靖只看了她一眼,便无声示意司机开车,然后一路一直讲手机,讲到车子到达目的地,才结束通话。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坊,包厢与包厢之间以庭园造景做为间隔,极具隐私与宁静,完全不会受到打扰。
连晨悠从跟着颜长靖走进这间茶坊,就一直有种奇怪及不安的感觉。父女间的闲聊,应该用不着特地找这样的地方吧?
除非要聊的事跟闲聊无关。
怎么办?难不成颜父早发现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女儿,才会将她带到这里,准备和她好好的谈一谈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办?该全盘托出,坦诚以对吗?
将心比心,如果爸爸还在世的话,发现自己女儿的身体换了个灵魂入住,一定也会急着想知道女儿的灵魂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过得好不好。毕竟天下父母心,不是吗?
「还习惯吧?」轻啜一口茶,颜长靖开口问女儿。
连晨悠小心翼翼的应声,「习惯什么?」
「和冉卫结婚后的生活。」
「是。」
「我听说你们感情好像挺好的,妳每天还会做便当送到公司去给冉卫吃。我都不知道妳会做菜,是跟谁学的?绝对不会是妳妈妈对不对?我看她连煎蛋可能都不会。」提起企业联姻的妻子,颜长靖只有冷哼。在妻子迟迟未再能给他个儿子后,那女人的用处已几近零。
连晨悠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口茶,没有应声。
不过颜长靖好像也没有多想知道这个答案,在又喝了一口茶后,便将话题转回他们夫妻相处上。
「他对妳好吗?」
「很好。」她微笑回答。
「所以妳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公司找他,他都不会生气?」
她摇头。「我只有送便当的时候才会去,没事我不会去。」
颜长靖像是有些意外。「送去他办公室吗?他让妳进他办公室?」
「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连晨悠还是老实的点头。他进一步追问,眸中闪着诡谲的光亮。「即使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妳也能一个人待在里面?」
「嗯。」
「从来不曾怀疑过妳?」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问?冉卫为什么要怀疑我?」觉得他问的问题愈来愈怪,连晨悠收起微笑,忍不住试探的开口。
「妳只要老实回答我问妳的问题就够了。他没怀疑过妳吗?」
颜长靖严厉的略微提高声音质问,让连晨悠益发困惑,可仍诚实的摇摇头。
[一次也没有?」
她再次摇头。
「很好,现在我要妳仔细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爸爸的公司出了一点小状况,需要妳的帮忙。妳明天带这台照相机去,趁冉卫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把他桌面上所有的文件拍下来给我。」说着,他拿出一台名片般大小的薄型相机。
「你要我去窃取公司机密”」连晨悠难以置信的瞠大眼。
「机密都会锁在怞屉里,不会摊在办公桌上,那些都只是普通文件而已。」
连晨悠冷下脸。「既然是普通文件,为什么要我去偷拍给你看?」
她知道颜心暖与冉卫的婚姻不是因为爱情,但不知竟还掺杂了这么黑暗的原因。
「爸爸有爸爸的用途,妳只要照做就行了。」颜长靖不可一世的丢出命令,像从前一样。
连晨悠毫不犹豫的做出拒绝的动作,摇头。
「妳摇头是什么意思?」见状,他瞬间变脸。
「不管是机密文件还是普通文件,窃取就是犯法、不对的行为,我不会做的。」
「妳说什么?!」
「我不会做的。」直视着他的双眼,她毫不犹豫的再说一次。
「啪!」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她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歪倒在一边,被打的脸颊则热辣辣的,感觉不到疼痛,因为麻痹了。
她的脑袋先是一片空白,然后是难以置信,接着才恍然大悟。
原来颜心暖始终没有和她连络是有原因的,拥有这样一对连亲生女儿换人做都不知不觉的父母,和几乎可以说是「逼良为娼」,不服就得受皮肉痛的冷血父亲,要是她,只怕也会选择逃避。
原来天底下真有不是的父母,原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叫妳做,妳就给我做!」颜长靖怒声命令。
「我不是你的棋子。」她缓慢地坐起身,毫不畏缩的开口。
「啪!」
第二巴掌冷不防的再度落在连晨悠同一边脸上,一样用力,一样毫不留情,她感觉到一股带血的腥味从嘴巴里蔓延开来。
「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敢跟我这样说话?混蛋!」颜长靖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
虽然巨力的冲击让连晨悠有点呼吸困难,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混蛋?他当她是他不听话的手下吗?竟然这样骂自己的亲生女儿。
「叫妳做妳就做!」
「如果我坚持不做,你打算要活活把我打死吗?」再度挺起身,她捣着灼热刺痛的脸,低缓的开口。
「妳!」
「冉卫是你的女婿,如果家里真的有困难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开口跟他说,我想他不会不帮忙的,用不着以这种方式窃取他公司的数据,就算你真的打死我,我也不会帮你做这种事。」她坚定不移的目光直视着眼前人。
颜长靖气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紧握拳头,用力槌了下桌子。
「妳的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连爸爸的话妳都敢不听!」他迸声怒吼。
「如果是对的事,我不会不听。」她毫不退缩的回嘴,纵然脸上火辣的痛感开始出现,依然不为所动。
这话更加激怒了颜长靖,他倏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的朝她丢去。幸好他因怒气而失了准头,杯子惊险的从她耳边划过,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应声碎裂,连晨悠可以感觉到碎片反弹打到她身上、发间的感觉。
可她还是动也不动,躲也不躲的自始至终都直视着他。
第一次,颜长靖发现自己的气势竟然输给了女儿,输给那个成天只会微笑、逛街,没有半点自我想法,叫她往东绝不敢往西的女儿。
她好像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是因为冉卫那家伙吗?
看样子,不管他现在用什么方式,大概暂时都没办法让她乖乖听话了,只能回去想别的办法,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自己达成目的。
紧抿唇瓣,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没用的女儿,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