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凯芝,妳在干什么―」訾目欲裂的罗劭然放声狂吼,摧心刺肺地倒怞冷气,不敢相信仅在一眨眼间,满是汽油味的山洞竟成火海,燃烧着赖以维生的空气。
地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火墙,圆弧形状的洞身一分而二,他在火的一端望向另一端的两人,火势的汹涌几乎阻隔了视线。
唯一可以通行的是映着蓝天白云的水池,它看似清澈,实则水深不可测,池底尖石林立,宛如箭矢,不谙情形者,很有可能尚未穿过就被怪石刺破脚掌直达腔骨,危险度更胜穿火而过。
「别天真了,我不会给你机会救她,你死心吧!」童凯芝仰起头哈哈大笑,将桶中的汽油倒入水池。油比水轻,快速地在水面上漫开来,破坏原本的水清浮上一层油气,只要一点火花轻溅,马上燎原般迅速点燃,加速氧气的耗尽。
「童凯芝,妳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神智丧失。
「哈……被你们逼疯的,你不爱我,把我当成碍事的累赘,利用我、抛弃我,赶尽杀绝,你让我没有活路走,我又何必给你一条生路。」他自个闯进来送死,怨不得人。
她没打算杀他,她要他活着受苦,一辈子背负救不了所爱的悔恨。
「妳把自己困在火里,难道妳真的不想活了吗?」如果不想办法逃月兑,连她也要葬身火中。
「有人陪葬怕什么,黄泉路上不会我一人独行。」她指着被烟呛伤的同伴,眼中流露豁出去的狠毒。
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不怕死,别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临死前她要一一讨回,绝不让这笔帐欠到来世。
「妳该怕的,奈何桥上无人陪妳同行。」罗劭然一说完,将石堆后的防火帐篷摊开,他艾萨克网的方式铺在火墙上方。虽说防火,但功效有限,他在和时间竞跑,务求在帐篷防火功能失效前,将呈现半昏迷状态的爱人救出。
火,燃烧着岩壁,发出剥剥的声响,土石被火焰烧成红色。
「你……你在做什么,沈舒晨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拿命来拚?!」她崩溃了,更加痛恨他爱的不是她。
踩过窜烧的烈火,罗劭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过她面前。「我可怜妳。」
「你……你可怜我……」她身子一震,脸上是乞求爱情的卑微。
「妳永远也不会明了何谓真心相爱。」他抱起虚软的娇躯,以背挡住落下的火星。
那是你不曾回头看看我,你迷人的双瞳中装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从来没有我。
童凯芝心中的妒火烧得比四周的火还旺,她看着爱慕多年的男人以保护的姿态抱着她痛恨的女人,那抹炽狂的恨意如焚风狂扫。蓦地,沈舒晨虚弱地睁开眼,翳翳水眸对上烧红的眼,童凯芝的愤怒升至极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个也别走!
「你要真心,我掏给你看。」她拾起烫手的石头,往罗劭然后脑一敲。
轰然,一块巨石从上头崩落,鲜红的血滴落地面,烟硝与闷哼声并起,脚下踉跄了一步的罗劭然回眸一瞪,紧抱的双手不曾松动。
「劭然,你在流血!」沈舒晨吃力地抬起细腕,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冷厉面容一低视,化为柔情似水。「不打紧,一点小伤,我还撑得住。」
「不要逞强了,放开我,你一个人可以逃出去。」多了她,他步步艰难。
「要我丢下妳?」他忽地低低轻笑,吻上她火光映出的红唇。「妳作梦。」
「劭然……」到了生死关头,她宁愿活下来的人是他。
「别说话,保留体力,我会将妳毫发无伤地带出去。」他将她的头压在胸口,避免烈焰灼伤那一双明媚水眸。
「芝芝呢!她没事吧?」虽然她有心害她,但她仍然无法见死不救。
罗劭然嘴一撇,斜眸一睨被落石击伤腿的疯子。「还没死。」
烈火熊熊,寸步难行,其实他在梭巡可供逃生的路线,等火势减缓。
「别说得这么冷酷,是人都有恻隐之心,可不可以……」她话才说到一半,冷冽声线浇熄她满腔希冀。
「不可以,我绝对不会救她。」头有点昏的罗劭然借着甩头的动作保持清醒,不让晕眩侵袭。
童凯芝那重重一击,使他疲累的身体更加使不上劲,双脚僵硬出现抖动现象,手臂也因气力的流失而逐渐无力,他至今未倒下是为了怀中人儿。
换言之,别说救人了,自救都十分困难,他是靠着意志力硬撑着。
但是倒卧土垒旁的童凯芝并不知情,在她眼中他是狂妄的霸王,无所不能,所以在听见那一句「我绝对不会救她」,她胸口的烈焰爆开了,拖着断腿想将他推入火里。
害人者终将害己。
她才走一步,上面又有落石掉落,一心要人命归陰的她根本毫无所觉,手举高欲推,篮球大的石块落向她的背。尖叫一声,她跌入已成火海的水池中,尖石刺穿她左大腿,紧紧嵌合。「芝芝―」沈舒晨惊呼。
「不要看,她没救了。」大掌捂住惊恐的眼,死亡前的景象不值得留存记忆。
血染红了池水,大火直烧,凄厉的叫声尖锐如断颈的鹅,从窜起的火龙冲向云霄,惊动了山禽野兽,奔走的地面微起变化。
轰隆隆,整个山壁为之塌覆,碎石如星压熄了四处流窜的火舌,朝天的洞口变小了,向上眺望只能瞧见一弯明月。
出去的弯道被落石堵住了,只剩下水池倒影映照相依偎的有情人。
「劭然,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没人会知道他们的埋骨处吧!
腰月复压着大石的罗劭然气弱地抚着她被火烧焦的头发。「我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了,我……我答应妳的事,一定办到。」
一说完,他手臂无力的滑落……
「哗!哗!哗!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太离谱,是卖旧书还是办书展?」红线村里家家户户贴双喜,人人门口挂上成双红灯笼,数不清的玫瑰花摆满每一条小巷大街,多如繁星的七彩汽球飘满整个村落上空。
乍看之下以为是村子十年一度的大拜拜,个个脸上堆满笑,穿起最端庄大方的衣服和鞋子,从幼儿园起到国中的学童集体放假一天。
若随手捉个人来请教,肯定会收到最难堪的白眼,嘲笑那人是外地来的土包子,连村长伯的女儿要嫁人也不知道,席开五百多桌。
什么,那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呃!是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人长得清丽娇美,号称全村最漂亮的田庄公主要出嫁了?
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赶快携老扶幼去喝杯喜酒,听说是「阿霞灶脚」的名厨主持人排的菜单,千载难逢,迟了就没口福。
不过呀!先说明是一则八卦流言,那个美得像花……呀!谁的意大利皮鞋乱丢,都说是八卦了,脾气还是那么糟。换个方式说吧!俊美无俦的大总裁经历生死劫难,和心爱的女人被困在山洞里一天一夜,大批保全、山难人员救出他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感谢,而是求婚。好笑的是他脑袋破了个大洞,求错了婚,拉了一位大熊先生猛说我爱你,还想献吻,让大家吓得不敢救他,以为是山魍魍魉。
今天的新娘子事后得知此事,老大不高兴,闭关赶稿十余天,同时也拒绝了第二十一次的求婚,让霸气十足的大总裁气得想拆房子。
「喔!好罗曼蒂克,羡慕死人了,真想横刀夺爱,把深情又出手大方的大帅哥给抢过来。」眼中冒着迷离神彩的伴娘手捧鲜花,发梦地低喃。
「茉子老师,妳没机会了啦!那个笑得很蠢的男人是我爸爸,他只爱我妈妈一个人。」
很有名的老师都要尊称一个子,像孔子、孟子、老子,他们苹果班的周茉青老师也要有个子,因为大家都叫她想结婚想得不得了的花痴。
沈人人穿着白西装、白皮鞋,像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他是婚礼上最重要的主角喔―他爸爸说的。是个花童。
「唉!别伤我的心嘛!让我陶醉一下又怎样,人都有作梦的权利。」为什么眼前优秀的极品男不是她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师,爷爷说常叹气的女生得不到幸福,妳要争气。」小大人似的沈人人一脸认真的说道,他比向月老庙。
咦!村长也会说这么有智能的话吗?满脸疑惑的周茉青只看见庙口前忙来忙去的村长伯。
因为要宴请的客人实在太多,所以宴席摆在月下老人庙前那条长街,主婚人不做二人想,自然是整天笑呵呵,替天下有情人牵起红线的月下老人。
「我很努力呀!是你妈太不守信用了,她明明说要刁难你帅哥爸爸一百次,没凑齐一百零一次求婚就不结婚。」哼!事实证明女人的友情太脆弱了,永远也敌不过男人的花言巧语。
她唾弃她。
一提到伟大的求婚史,沈人人神气活现的挺起胸膛,「那是我教爸爸的喔!妈妈很感动很感动地抱着爸爸哭了。」
「你?」她一脸怀疑。不只是她,每个有智慧的大人都看轻小孩子的能力,不相信,除了玩耍外,他们还会做什么。
实际上,真的是小小天才献的计策,他鼓励父亲多看母亲的小说,从里头挑出些和他们两人相处有关的片段或文字,放在失物招领处请他妈妈招领。
本来就感性的沈舒晨一时感动,鼻头一酸就点头了。
如果她知道罗劭然原本的打算是撕书,他大概一辈子也讨不到老婆,幸好幸好,他没让自己的冲动坏了好事。
「晨,今天的安排妳还满意吗?」深情款款的新郎低头凝望他美丽的新娘子。
身着珍珠白礼服的小女人含羞带怯的点头。「你一定耗费很多心血吧!」
「为了妳,什么都值得。」有她相伴,他此生再无遣憾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忙碌的是婚礼顾问,身为日理万机的大总裁,他只需动动两片嘴皮子,自有人捧着大把时间为他效劳。
「劭然,你对我真好,我爱你。」红着眼眶,她是被幸福包围的幸运人儿。
他亲吻她红艳嘴唇。「傻瓜,不对妳好要对谁好,妳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对的选择,我很庆幸没错过妳,我也爱妳,老婆。」多动容的一番话,她娇羞地低下头,笑中含泪地感谢老天的成全,让她拥有真心爱她的男人,甚至无怨无悔地包容她的「工作」
婚礼上装饰的不是鲜花彩球,更非闪亮亮的钻石或珠宝,而是沈舒晨从出道以来的第一本书到最新作品,全新再版排满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每本书都闪着耀目光彩。
而多金的罗劭然更不惜砸下重金,将上百本小说的封面做成巨幅海报,高挂会场上空,取悦他最爱的女人。
新娘子感动得心花都开了,紧偎新郎怀里,让满满的快乐由心的位置溢出来。
「劭然……」她低唤着,粉酷娇颜似在索爱。
低笑的男人以唇磨赠她的鼻头。「不能再吻妳了,妳的口红快被我吃光了。」
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赶快结束婚宴,抱着她奔向离他们最近的床。
「啊!真的吗?」她急着想补妆,一生一次的美丽时刻绝不能让自己搞砸了。
「骗妳的。」不论她有无上妆,在他眼里,她是最美的风景。
「可恶,这么重要的一刻还欺负人。」她娇嗔地轻捶他胸口。罗劭然发出爽朗笑声。
「就只欺负妳一人,谁叫妳偷走我的心。」
身一俯,他又想偷香,一道惊惶失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中断此时的浓情蜜意。
「怎么办?怎么办?亲家公他……他哭了。」王美霞难得的失了冷静。
「我父亲哭了?」
「吓……吓死人,说哭就哭,害我差点陪他哭。」明明是威仪十足的大男人,怎么她一转头,两行泪就落下。
「妈!发生什么事?」不会是她拿菜刀恐吓人家,要人家善待她女儿吧!
余悸犹存的王美霞拍拍胸口。「我不过亲自下厨弄了一道菜而已。」
「妳下毒……」
「太难吃?」
插着一朵大红花的村长太太没好气地瞪向惊愕不已的女儿和周茉青。「我的手艺能差到哪去,就最简单的菜脯蛋。」真要有毒,她一家老小早就毒光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沈舒晨满脸纳闷。
「啊知,他说有妈妈的味道。」传统做法嘛!一代传过一代。
「妈妈……」
所有人都扑哧一笑,为这段有趣的插曲莞尔。
王美霞哀怨地抚着自己的脸,「晨晨呀!妈真的老得可以当妳公公的妈妈吗?」
闻言,又是一阵轰然大笑,拥着哀叹年华老去的王美霞,安慰她依旧年轻貌欢笑声中,罗劭然的视线越过大声谈笑的宾客,看见主桌前的父亲一边拭泪,一边跟大嗓门的岳父干杯,他们喝的不是红酒,而是高粱,相处愉快地吃着菜脯蛋。
原本,父亲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他嫌弃沈家家世不够好,在出席婚礼前还臭着一张脸,扬言要他们一年内离婚,结果,一道菜就收服了他。更叫人意外的,一向拘谨少言的母亲居然笑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为丈夫倒酒,眼中的温柔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从未见过的。
原来,母亲是爱着父亲的,他们以他们那一辈的方式相爱。
「茉子老师,爷爷在笑耶!」咦!还跟他眨眼。
「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开心的笑,好了,别烦我,快去抢位子,晚了就吃不到好菜。」
急着入座的周茉青没瞧见堂上月下老人弯起嘴角,朝着云云众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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