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喏,这是你要的镂空雕花玉镯和青玉戒,我现在亲手交到你手中,你可要信守承诺,一辈子爱护你的妻子,不能三心二意,不能移情别恋,不能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不能做对不起妻子的事……”
婚礼前夕,跟着乔治去环岛旅行的叶妍终于回来了,基于婚礼习俗,结婚前新人不能见面,以免招来不祥,因此她提前取下已送给施星予的镯子,以及自己的玉戒,将两样嫁妆一并交给新郎。
只见他情绪略微波动,十分珍爱地来回抚弄,像是情人般怕碰坏它们,轻柔得让人感到不安。
于是她犯了媒婆的老毛病,对着秋隆櫂唠叨着,希望他能善待妻子。
但是她不知道他是左耳进、右耳出,罗唆一大堆没听进半句,让她以为又撮合了一件美事。
隔日清晨,大家都起了个大早,忙碌着为新娘上妆、弄发型,急催伴郎、伴娘早点到场,因为今天是施星予出嫁的大好日子。
帮不上忙的叶妍趁大伙不注意时,偷偷地溜进放置新娘礼服的房间,偷剪了一块婚纱迅速往胸前藏,再快速地离开。
在她所处的年代,新娘出阁前的嫁裳在未裁成衣前,新娘所赠的红布代表着喜气,她拿来绣上鸳鸯,制成“媒婆喜帕”再转送下一个有福气的姑娘,这是蔚为美谈的喜事一件,更别说她的绣功堪称一绝。
可是在现代,美丽的白纱礼服若缺了一块,这根本是不吉利的征兆,表示婚事有可能触礁,或是婚姻不美满,无法白头到老。
她这一剪,剪出施星予流不尽的眼泪,她的婚礼尚未开始,就已注定了结局。
残缺。
“咦!你要去哪里?再过三个小时婚礼就要举行。”
一名眼生的招待唤住叶妍,她回头一应。“里头人太多,有点闷,我出来走走。”
“喔!那你别走太远,这地方挺大的,小心迷路。”他一说完就走开,没仔细留意她往哪走。
由于秋家和施家是邻居,不需要礼车绕行,因此两家合议在秋家举行婚礼,方便众宾客停放各式名贵好车,新娘直接由伯父挽着步上红毯,交给她的丈夫,省略迎娶的步骤。
而两家虽是比邻而居,但财力雄厚的秋家是施家远远也及不上的。秋家除了近千坪的主屋外,还有一眼望不尽的人造森林,人在黄昏过后于此散步,往往会迷失方向,找不到路回来。
叶妍在欢乐气氛中,特别想念分隔两地的李承泽,她不晓得他是否月兑险了,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不是还想置他于死地,对于她的下落不明,他一定很担心。
拿出了袖口她和乔治去环岛旅行拍的相片。她好想让他亲眼看看,这世界上真的有不同发色、眼珠不是黑色的人,那样他就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怪物,与常人不同……
她越想越难过,人也越走越远。蓦地,她似乎听见李承泽在喊她的名字。
她惊讶的左右张望,却不小心撞到路旁一棵外观奇特的老树,痛得她眼前一黑,在她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同时,人已从所处的世界消失,一片落叶飘下。
“叶妍呢?婚礼都快开始了,怎么还没瞧见她?”她兴匆匆地说要观礼,应该不会迟到。
“没看到耶!我们一早起来就忙东忙西的,没人注意她在哪里。”回答的是伴娘之一,小红。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找找看。”这地方她不熟,就怕她迷路。
小红高举起放在桌上的捧花大喊。“喂!快点回来,礼服还没穿呢!别在自己的婚礼上迟到。”
“我知道了,不用担心。”
穿着轻便洋装的施星予是少数得知叶妍来历的人,也相信她来自过去的说法,两人因想法相同、性情相近而结成好友,无所不谈地把对方当成知己。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培养出一定的情谊,对于叶妍的离奇遭遇,她也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帮忙,希望她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可是她们试过了磁场互换原理,请大师发功,求和尚念经,高价聘请道士等全都没用,她还是回不去。
甚至她还和叶妍约定,等她婚后再陪同她寻找名为“塔塔木河”的资料,也许会有一丝机会,得偿所愿。
只是在距离婚礼快举行的前一个小时,脚底沾满泥屑的施星予依然找不到叶妍,整个秋家她几乎快踩遍了,仍是不见其踪影。
“叶妍,你回家了吗?”
无限惆怅涌上心头,她想她永远也见不到笑容可人的好朋友。
遍寻不着的施星予只好放弃,返回主屋,她相信掉落她车上的古代媒婆已经找到回家的路,她衷心为她高兴,也祝福她。
两个世界,两个女人,能拥有一样的幸福。
“快快快,别耽搁了,左边的礼服拉一下,卡住了……头纱呢?谁拿去了,依照习俗要由新娘的母亲亲自戴上……”
施家的亲友全来了,十分兴奋地东模模、西瞧瞧,眼露羡慕和骄傲地坐在亲友席,颇有些虚荣地高谈和新娘的感情有多好,照顾她良多。
其实真有如他们所言的那般友善,两姊妹就不会被互相推拖地送到育幼院。
现在才来攀交情是虚伪了些,但起码给足面子,无人缺席。
反观男方这一边的亲友就显得稀稀疏疏,除了和秋家有生意往来的政商人士外,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只来了几位代表,在族里的辈份不高,凑人数的成份居高。
秋隆櫂多情的父亲正带着年仅二十的小模在巴西度假,而他母亲知情后又赶着去捉奸,一前一后离开台湾,主婚人的位置形同虚设。
倒是小老婆生的孩子来得不少,他们是带着嘲笑的心态而来,因为大户人家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而秋隆櫂娶的老婆却是没有背景的邻家女孩。
“呃,我可以……帮她戴上吗?”
新娘休息室外站了个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笑得腼覥地模模浆得过硬的西装衣领,发线往后的中年秃油油亮亮,紧张的直冒汗。
“你是?”眼拙的新娘秘书没认出女方的家属,还用迟疑的语气问道。
“我是她大伯啦!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来代替。”热呀!这天气怎么热得让人想月兑衣。
施博正不知道施星予是他的亲生女儿,在她有心的隐瞒下,一直以为她是弟弟的小孩,因此虽有疼爱,但对他认定的女儿施月晨更好,还想把家传古玉留给施月晨。
他才五十二岁,可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早年因为不学好,年轻气盛的学人混黑道,才会一失足做错事,身陷囹圄。
关了八年后出狱,他的人生态度完全改变,如今是稳重、宽厚的铁工厂老板,憨实的模样像个老好人,看不出以前曾经混过帮派。
“伯父,你来了,我刚没瞧见你,你来了很久吗?”施星予的表情很平静,可微颤的指尖不小心泄露她的在乎。
“刚从隔壁过来,我想这里人多,不用太急,不然会被亲家笑话。”不习惯打领带的他直扯领夹,脸皮笑得十分僵硬。
平常汗衫短裤的到处走,哪需要穿上正式服装,要不是侄女出嫁是件隆重的大事,他才不想活受罪的热天穿西装,还特地为了充场面,买了双贵得要命又咬脚的义大利进口小牛皮鞋。
显示他对星予的婚礼是十分看重的,不让她丢了面子,在男方亲友面前抬不起头。
她眼眶带泪地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来都没关系,不要想太多,我很高兴是你来送我出嫁。”
为了堂妹,她不能和他相认,但是他的在场意义重大,她不是孑然一身的孤女。
看到她哭了,他也心疼地眼泛泪光。“嫁到人家家里不比在自个儿家,凡事要多忍耐、多退让,不要和公婆顶嘴,不……哎呀!瞧我在说什么,唠唠叨叨的像个女人。”
“不,我喜欢听你唠叨,以后怕没什么机会了。”她突然心生感伤,舍不得日益年迈的生父。
“你是好孩子,我很放心,从小就乖巧地照顾自己,不需要伯父操心,我……”他哽咽地偷偷拭泪,心里有万分不舍。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别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她也在擦泪,因为真的不舍得。
女子在出嫁前一秒,才会特别感到亲恩隆重,每一步、每一回头都沉重,她们告别的不只是疼爱她们的父母,还有日后的每一回无法亲侍亲畔,那份揪心才叫人走得难舍。
施星予也有相同感受。
尤其是看到生父脸上已有皱纹,出卖劳力的双手布满粗茧,近半百还为生活奔波,她的心拉扯着,盼望他的晚年不再操劳。
“好、好,你很好,我……我今天算是嫁女儿,正又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也会为你高兴。”想起短命的弟弟,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大喜的日子哭成一团,还真是触霉头,临时被拉来当媒婆的施家三婶赶蚊子似直挥手。
“谁都不许哭,伴郎、伴娘来了没?小晨呢?怎么还没看见她,她不知道今天是她姊姊结婚的日子吗?拖拖拉拉地耍什么大牌……”
“我去找她。”
刚巧经过的伴郎之一季翔一听见施月晨不见了,自告奋勇地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