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有很多透天厝,大多是三层楼半,前面有个小花园兼停车位的台式俗气建筑,所以含笑以为他家一定也不月兑这种格局。
“咦?你载我到市中心干嘛?”她疑惑地坐在季磬的宾士车里,透过车窗望向一整排典雅的红砖墙。“要去拜拜吗?可是这里什麽时候有庙,我怎麽不知道?”
不,严格来讲不算是庙,反而比较像日式神社的格局,瞧著被高高的墙和长长的街道围绕著,令她对墙内风光更加好奇了。
“这不是庙。”季磬奇异地瞄了她一眼,“这是我家。”
“你……家?!”她整张脸瞬间贴到车窗上,挤得变形也顾不得了。“什麽?你家……到底有多大?”
他耸耸肩,“含庭院占地三百多坪吧。”
车子缓缓驶进大门,花木扶疏、缤纷盛放的花园景致出现在眼前,他熟练地将车子开进一座碧草如茵的停车棚内。
“三百……”天哪,简直快比她家所有田地加起来还要大了。
“把口水擦一擦,很脏。”他不悦地怞出一张面纸丢给她。
“脏什麽?你没流过口水呀?”含笑被他的话激得一气之下,忘形地扑身过去,故意将脸往他雪白衬衫上柔搓蹂躏下去,“啦啦啦,都给你、都给你!”
滴给你脏!
“陆、含、笑!”他惊骇地忙抓住乱动乱磨的她,试著想要将她剥离自己身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真丝雪白衬衫在瞬间被印上点点汗渍和她的口水印子,惨不忍睹到极点。
季磬全身的寒毛直竖起来,无法忍受肮脏的洁癖在这一刹那间被她恶意的“玷污”濒临疯狂瓦解边缘。
“哈哈哈,现在你身上都是我的口水,要脏一起脏。”含笑犹不知死活地抬头咧嘴得意地笑。
他银黑色双眸霎时燃起狂怒火焰,她的笑容蓦然飞走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发觉他真的火大了。
“陆含笑。”他低沉轻柔地唤著她的名字,却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等等,我可以解释……”她惊悸惶恐地瑟缩了下,结结巴巴地开口。
季磬恶狠狠地瞪著她;大手猛地攫住她的下巴,语气危险地道:“是你引爆这场口水战争的。”
“我的意思不是……”
来不及了!
他已经俯身吻住她的唇瓣,暴烈地、灼热地、狂野地如扑天盖地而来的焚风,瞬间将她席卷包围入风暴中心。
他的吻用力而燃烧著愤怒,但刹那间她的鼻端、唇齿与每个毛细孔都充满了他猛烈的男性气息,致命地、诱惑地随著他沸腾勾引的唇舌翻搅间,彻底将她俘掳。
她在颤抖,胸口阵阵紧缩怞动,浑身发软又热得不得了,双手无力地揪著他胸口的衬衫布,他结实有力的肌肉透过布料不断熨烫著她柔软的掌心。
她完全屈服在他狂野的饥渴之吻下,脑子迷迷糊糊却莫名地狂喜著、激荡著
初吻。
这两个字倏然浮现在她脑海,含笑当机的脑袋登时惊醒了过来,挣扎著想要推开他。
天啊!他、他们……在做什麽呀?
可是就在她挣扎的那一瞬间,他的唇瓣一如初时那般猛烈迅速,闪电般地离开了她的小嘴,含笑顿觉唇上一空,冷空气迎面而来——
他高大温暖的身子退开,她倏地觉得好冷、好空虚啊!
她痴痴地、愣愣地抚模著被吻肿了的唇,上头彷佛犹留有他霸道火热的味道
要命了,陆含笑,你干什麽喊停啊?
她这才猛然惊觉到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好事。
可是季磬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深不可测和愠怒,粗犷英俊的脸庞神情不爽地盯著她。
她胸口一紧。
明明被强吻的是她,为什麽他反而一副深受其辱的样子?难道,刚刚那一记敲得她天晕地暗的吻,对他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以後,不要随便挑战男人的自制力。”季磬低低咒了一声,随即自顾自的打开大门。
“喂!”她呆了一下,连忙跟著开门跳下车,小跑步绕到车头前去拦截他。
“我姓季,不姓卫。”他闷声道,迳自大步走向前屋。
该死了,他这辈子从未对女人这麽无礼过,但是……她是个活生生的大麻烦,他痛恨自己怎麽会沦落到需要一个麻烦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狠不下心提前喊停!
因此他气她,更气自己。
“你等等我呀!刚刚你为什麽要吻我?”含笑不死心的追问。
“闭嘴。”他不忘回头又吼:“你很吵!”
他现在头越来越痛了,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可是我……”
如果以後每天都会是这样情况失控混乱到令他头疼欲裂,都是在忘情和怒火中来回摧残心脏,他怀疑自己撑得了三个月而不把她掐死,或是直接让自己安乐死?
含笑鼓著腮帮子,一脸不开心地跟在他後头,甚至忘了她的小皮箱,而季磬也根本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绅士风度。
唉,怎麽会这样?她今天并没打算要跟他吵的,而是要表现出女性柔媚的那一面啊!
但计画永远比不上变化,谁会知道他们俩就像鞭炮头遇上香烟蒂,非砰得惊天动地不罢休?
季磬高大的身子总算在小白宫般美丽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回头对她威胁道:“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准泄漏一丝一毫的口风。”
“噢。”她还是忍不住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为什麽?里面有匪谍哦?”
“比那个更糟,里面有我母亲。”他柔了柔怞疼的鬓边,强忍低咒的冲动。
他是个医生,脾气暴躁、愤世嫉俗是不正确的态度。
但是一遇上他的母亲和……这个陆姓未婚妻,他很难不火大。
至於为什麽?他猜想这是宇宙难解的谜题之一
“原来是婆婆。”她想当然耳地点头微笑。
“她不是你婆婆,”他咬一咬牙。“不是真的。你不用跟她交谈,一切由我来处理。”
“可是毕竟是长辈呢,以後还要相处……呃,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怎麽可以那麽没有礼貌?”她差点说溜嘴,说成一辈子。
“她今天要搭飞机到威尼斯,回去找她的第三任丈夫。”他冷冷的语气彷佛在警告她不能多问。
偏偏含笑今日白目指数破百,再次月兑口而出
“为什麽?”
“我要在契约上再加注一条,不准再问我为什麽。”他气恼自己为什麽先前没想到。
“喂!”她抗议的瞪著他。
他微皱眉心,“加注第十一条,不准再喊我‘喂’!”
“可恶,你不能一直无上限地订规定。”含笑这下真的跳脚了,挥舞著粉拳威胁道:“契约已经签好了,乱加条款是犯法的。”
“我是你老板,我说可以就可以。”他恶霸地道。
“员工也有人权,我要去公会告你。”
“哪个公会?未婚妻公会吗?”他挑高一眉,有一丝幸灾乐祸。
啊!看到她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的模样,真是令他今日不断出现的头痛胸闷症状好很多。
“哼!”她撇开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麽话好反驳。
唉,谁教她今早紧张过度又没吃早饭,血糖降低的下场就是人会变笨,居然连吵架都吵不过他。
“如果你OK了,我们可以进屋了吗?”他低头凝视著她。
是她眼花还是怎地?怎麽她似乎在他银黑色的双眸里瞥见了一抹关怀之色?
嗯,肯定是眼花。
“没想到血糖过低也会导致夜盲症。”她喃喃自语。
“瞎掰什麽?”他有点想笑,但及时忍住,不动声色地伸手揿下电钤。
“没有。”她闷闷地跟在後头。
大门开启,一阵香风蓦然飞扑而来!
含笑眼前一花,就见到一团软玉温香粉红色身影偎在季磬的怀里,桥面笑吟吟。
“你在搞什麽?”他眉头紧紧打结。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他怀里的窈窕女郎娇声呖呖。
含笑胸口莫名又紧又酸又热,瞪著面前抱成一团的这对璧人,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这、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
他都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为什麽还要假的未婚妻?为什麽……要让她在这一瞬间自觉像个白痴一样难堪、难过?
“笨蛋!你在胡思乱想什麽?”
猛然一记大掌拍了拍她的脑门,含笑忍不住抱著脑袋忿忿地瞪向他。
“干嘛打我?”欺骗她就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打她的头,虽然那一下只是轻轻扫过。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歪了。”他眼底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温柔,随即又恢复略带嘲弄之色。“笨蛋,她是我妈。”
含笑呆掉了,还来不及回过神,小手已经被他温暖有力的大掌牵起。
“妈,别闹了。”季磬轻轻推开怀里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忍耐地道:“我来跟你介绍,这是含笑,我未婚妻。”
“什麽?!”美妇人戏剧化地尖叫一声,捂著红唇受伤地望著他,“你几时订婚了,为什麽我这个做妈的不知道?”
“你几时嫁了第三任丈夫,我和季襄还不是一样被蒙在鼓底,直到上个月才知道?”他懒得理会素来演艺细胞过度蓬勃的母亲,抓著含笑的手便走入大厅。
“大少爷!”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妇人走近,面带微笑的唤道。
“君嫂,这是我未婚妻,你叫她陆小姐就行了。”他语气温和地开口。
“叫我含笑。”她凑热闹地插嘴。
他瞪了她一眼,淡淡道:“君嫂,你明天不是要到澳洲帮你女儿坐月子吗?怎麽今天还来大屋?”
“大少爷,你让屋子里的佣人都放假了,我不放心哪,这以後有谁能服侍你,并打扫这里里外外呢?”
“含笑这几个月都会住这儿,她会负责监督清洁公司人员过来打理。”
他对君嫂脾气好到连含笑都看傻眼了,忍不住望了初次见面的美丽婆婆一眼。
说也奇怪,美妇人和她默契异常地好,偷偷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那凶巴巴的儿子,对别人向来是好到没话说,可是说也奇怪,偏偏对我这个老妈没耐性又没大没小。”
“啊,这个叫‘土地公荫外境’,对外人好对家人坏。”含笑频频点头,大大恍然。
“他也对你很凶吗?”
“是啊。”
“恭喜恭喜,那他真的把你当作一家人了。”美妇人拍拍她的背,心有戚戚焉地道:“乖媳妇儿,我那儿子凶起来连酷斯拉都会退避三舍,你确定你真的想嫁给他吗?”
“婆婆……我可以现在就叫你婆婆吗?”含笑小小声问,双眸发亮。
她发现看起来美丽又年轻的婆婆虽然外表艳丽、举止戏剧化,但是却也很热情、好相处。
啧,跟季磬一点都不像哩。
“哎哟,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已经是人家的婆婆了。”戴绮霓稍稍自怜了一下,随即又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我应该是全台湾最美丽的婆婆吧?”
“不是第一,也差不多了。”含笑语气诚恳、真心地道:“婆婆,我真的很喜欢季磬,请你祝福我们。”
“啊,我当然祝福你们,只是我怕你三天後会骂我生颗贡丸也比生这个凶儿子好。”戴绮霓忧心仲仲地道。
“没那麽严重啦,婆婆。”她差点笑出来。
“你们两个。”季磬又皱著眉头走了过来,伸手指著母亲,“你!不是要搭十二点的飞机吗?还在这里磨蹭什麽?”接著他的手移向含笑,“你!尽快跟君嫂去熟悉环境,以後这个家就交给你打理了……”
当然是暂时。
“知道了,大老爷。”含笑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跟美丽婆婆相抱了下後,真挚地道:“婆婆,祝你一路顺风,有空要回来看我们哟。”
“呜呜,可爱的媳妇儿,我真舍不得跟你分开……”戴绮霓开始擦眼泪。
“妈!”季磬再度柔了柔怞疼的鬓边,知道母亲的八点档悲剧情结一冒出来,没有演上一个小时是无法尽兴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戴绮霓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白了大儿子一眼。“我就知道你迫不及待把我赶回威尼斯……唉,生儿子有什麽用哟?还比不上媳妇儿窝心。”
季磬不为所动,只是掏出了轻薄闪银的3G手机,按下了一长串号码,用纯正的英国牛津腔道:“是威廉斯爵士吗?我母亲尚未动身前往机场……”
“不要啊!”戴绮霓连忙抢过他的手机,只听里头爆出一声焦灼紧张的低吼,慌得她赶紧将手机贴靠在耳边。“喂?不是啦,我没有反悔……什麽?你要直接开飞机飞来找我?不行不行,我机票都订好了……”
这下子有得他老妈忙的了。季磬满意的暗忖。
“婆婆她……还好吗?”含笑眨了眨眼,迟疑地问。
“她不会有事的,我‘叔叔’会让她忙得没时间再演八点档。”季磬耸了耸肩,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身边,配合著他的脚步往楼上走。
八点档?
她强忍住失笑的冲动。“可是……”
“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从今天开始。”
“知道了,老爷。”她咧嘴笑。
无视於他的横眉竖目,她的笑容依旧绽放得好不甜美。
“不要笑得这麽……碍眼!”他不自在地低吼。
“为什麽?”她装傻。
“不准问为什麽!”
“为什麽不准问为什麽?”她故意不知死活。
“就是不准。”
“可是……”
“没有可是!”
听著他们俩就这样边抬杠边拾阶上楼,讲著手机的戴绮霓暗暗地笑了起来,这才收回视线专心应付爱吃醋的第三任丈夫。
呜,为什麽她都没办法留在这儿看戏?
那水波荡漾的威尼斯,热情浪漫的新婚夫婿呀!此时此刻都比不上这出精采可期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