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
所以小谢的休假半个月就是第一个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
工作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休过周休二日以外的假,就连生理期痛得脸色发白也不例外,以至于当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时,电话那头还无言沉默了三分钟以上。
临时休这么多天的假,经理不是没有不满的,但是看在她耐躁又好用的份上,他还是勉强批准了;万一逼跑了这种好用的员工,以后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种苦干实干型乖乖牌了。
小谢满脸通红,在挂上电话后还猛喘气。
洛斯老爷跷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还不忘-来目光取笑她。
「瞧-,脸上的微血管都像快爆掉了,不过是请个假,有必要搞得这么悲壮吗?」
她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着,「我……从来没有休过长假,觉得很心虚。」
他一听,登时心有戚戚焉,「老实说我也一样,但是和-最大的不同是,我非常期待这次的假期,它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休假了。」
她傻眼了,「你的工作量……这么满啊?」
他苦笑一声,「简直像进了黑社会,一失足成千古恨,有苦说不出。」
「就算是家族……呃,企业,你也是可以选择怞身离开呀!」她急急地道,杏眼闪动着满满的怜悯和鼓励之色。
她不希望他一直做舞男,那想必是流血流汗又扭曲性情的工作,看!他的愤世嫉俗想必就是源自于此。
她真的真的希望他变回正常人……
小谢心儿怦怦跳,忍不住又偷觑他俊美的容颜一眼。
否则还真是天大浪费耶。
「说得简单。」他涩涩地道:「我祖父第一个不放过我。」
「你们家真的很奇怪,哪有人这样硬性强迫子孙要代代从事……呃,相同行业的。」她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每个人肩上扛的责任不同。」他瞥了她一眼,「其实我有点羡慕-,只是埋头作帐,与一堆数字为伍,单调却平顺的过日子……想想看,我好象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你羡慕我?我才羡慕你生活多彩多姿咧。」她突然顿了顿,小小声道:「不过……我是不太可能做你那种行业就是了。」
「那当然,-以为任凭谁都干得了的吗?」他傲然道。
「这话也没错啦。」她讪讪一笑。
洛斯忽然放下报纸,一跃而起,「走吧。」
「走?走去哪里?」她傻傻地问道。
「我想看看台北这座城市。」他换上了一双咖啡色雅痞风的凉便鞋,随手戴上太阳眼镜,一甩头。「走。」
「噢,等我、等我。」小谢急忙冲进房间抓了一只蓝色手提袋,随便塞了钥匙和小皮夹,「等我一下啦……」
洛斯一脸不耐之色地伫立在门边,忍不住叨念。
「真搞不懂-们女人为什么出门总是拖拖拉拉老半天,带张信用卡和一支口红就行了,简单又俐落。」
小谢冲得太急,到门边还差点摔个狗吃屎,幸亏他及时揽住她的腰。
「当心!」他大皱眉头。
她纤细的腰肢触手柔软,-那间他指尖、掌心仿佛通过了一股强大的电流,洛斯不禁心头一荡。
「谢谢你。」她惊魂甫定地扶住他的手臂,待站稳了后才慢慢放开。「呃,我……站好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失神地应道:「什么?」
她小脸羞红,指指他的大手抚揽处,「你可以放开我了。」
「噢。」他像被火烫着一般,急忙缩回手。
要命,他刚刚是怎么了?
「你想去哪里玩?」她脸红红低声问,看也不敢看他。
「都好。」他也尴尬地调转视线,平视着干净却老旧的楼梯间。「昨天晚上太累,完全没有注意到-住的公寓原来这么旧了……喂,这楼梯扶手不会有问题吧?」
「你放心,不要看它好像摇摇晃晃的,其实很耐用喔,我三年前搬进来它就长这样了。」她兴匆匆地道:「很神奇吧?」
「的确。」他有点怀疑地再盯了那一排蜿蜒而下的红色塑料与铁条制品,「-家人放心让-一个人住这老旧公寓吗?」
「它便宜啊。」她理所当然地道,率先走了下去,却被他拦住,「怎么……」
洛斯还是不放心,坚定地牵紧她的小手,走在前头。
「还是小心点,不要搭楼梯扶手,-抓着我的手走吧。」
小谢一怔,心窝漾起了一股热流。
仰望着他宽阔伟岸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好感动。
为了方便,他们去租了一辆四轮传动的休旅车。
小谢看着这威风闪闪发亮的大家伙,情不自禁瞪大双眼,「哇,好大,怎么开啊?」
光是要上车,她就得爬上好半天吧!
洛斯低头看着她,笑了,替她打开车门,「需要我抱-上车吗?」
她脸儿一红,「不、不用了。」
「还是要我借个梯子给-用?」他体贴不到几秒,又毒辣地取笑。
「不——用。」她翻了翻白眼-
,他就不能保持一个小时的温柔贴心吗?害她感动得要命后,又变回那副毒言毒语的刻薄样。
她暗自碎碎念,扎手扎脚地爬上前方座位,虽然他还是伸出了援手推她一把。
不过等一坐上真皮前座后,她不由得眉开眼笑了。
「前面视线好好喔!」
简直像开坦克车一样威武张扬。
洛斯闻言一笑,柔了柔她的头发,「我就知道-也会上瘾,我在华盛顿特区开的也是这样的车,很过瘾,不是一般房车可比拟的。」
「你住华盛顿特区?」
「是。」他发动车子,满意地侧耳倾听引擎有力的低沉咆哮,这才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油门一踩驶入车流中。
「哗!」她向往不已。
以往只有在电视或电影里看过、听过这个城市名称,感觉上那就是美国政商界的中心,也是白宫和国会山庄的所在地。
「怎么了?」他瞥了她一眼。
她双眸亮晶品,「我真羡慕你,那里的房子很贵吧?」
「还好,不过也不需要怎么羡慕,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喜好,我父母喜欢西雅图,而我祖父喜欢L.A.,说那儿华人多,天气又炎热,感觉上比较亲切。」
「就像我爸喜欢住屏东,我弟喜欢在台中读书,而我却是在台北工作。」她搔了搔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好象跟你们不能比喔。」
他没有消遣她,反而温和地微笑了,「差不多就是这种意思。」
她的一颗心又怦怦乱跳了,为何总是无法抗拒他温柔的模样呢?
他是个职业特殊的Gay呀!他们俩根本是不可能的。
小谢有一丝黯然,不过她还是随即振作起精神,「对了,你怎么会认识陶先生的呢?呃,会不会太私密,不方便回答?」
「也没什么好私密的。」洛斯摘下太阳眼镜,一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我们是世交。」
「这样不会很尴尬吗?」她冲口而出。
他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尴尬的?这是很自然的事。」
也对,日久生情嘛。
她叹了一口气,「你……就只跟他吗?」
「怎么可能?不过跟他最要好,这倒是真的。」
「唉。」
「-叹什么气?」他狐疑的看着她。
「没什么。」小谢连忙摇头否认,指着路道:「你一直往前开,到前面第一个红绿灯右转就可以看到中正纪念堂了。」
他双眼一亮,「蒋介石先生的纪念堂?」
「你要这么叫也可以啦,但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称呼他为蒋公。」
洛斯清了清喉咙,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好有意思,像个小学生一样。」
「怎样?不行喔?」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再怎么说,她还是很崇拜历史上很有名的老人家的,而且还是名伟人呢!哼,他这根大黄香蕉,黄皮白心,一点都没有怀旧精神。
「行行行,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他赶紧表明立场,「咦,-刚说右转还是左转?」
小谢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紧张地倾身向前指路道:「右边啦,右边、右边!」
在参观完典雅庄严又悠然清静的中正纪念堂,洛斯手中数字相机的记忆卡也拍掉了一半,已经是日正当中时间,炽然的热浪当空放射,小谢热得快中暑,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们可不可以先去喝杯水?」她恬了恬干燥的唇。
「抱歉,我忘了。」他将数字相机塞回轻便的LV男用背包里,大掌捏柔着她的后颈笑道:「也该吃午饭了,想吃什么?」
他自然而不经意抚弄她颈项的性感挑逗碰触,让小谢从颈项被电着般酥麻到了整个脊椎,一路顺延到脚底,每个毛细孔和每一束知觉神经都张开了起来,茫茫然、晕晕然的。
就差整个人融化黏在他怀里,化为一摊女乃油水。
「嗯?」他没有得到她的响应,疑惑低头一看。
却发现她小脸变得像红西红柿一样,而且两眼晕开了水汪汪的醉意。
他心一动,俯下头检视她的脸蛋,「-么了?」
「我……喝醉了。」她傻傻地呓语。
他眼神略带关怀与焦急,模了模她的额头,「怎么会突然醉了?-又没有喝酒,该不会是真中暑了吧?」
他掌心略微粗糙却又温温热热的,贴在她额心像是整个太阳的暖意都烙印了进去。
在这电光石火的-那间,小谢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他了!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甚至是每一个动作,都紧紧地牵动她的每一束心神,无论是笑还是皱眉,她都无法不将之深深刻印在脑里,心底。
天啊,糟糕了!
「-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一下子发傻、一下子惊吓?」洛斯纳闷极了,心底不禁有点着急,二话不说就将她拖上车。
太阳好大好大,阵阵热浪袭来,小谢却觉得整个人都掉进了一团热呼呼、软绵绵,却越缠越深越没力的网里,呵,是谁在她耳际轻轻呵气吟唱……
窗外有云在飞花了花想花以为半瞑仔有人来找我是厝顶的猫仔嚎整瞑
打算是软心肝才会孤单没人伴等到咱拢会流清汗笑阮自己想这多……
窗外有云在飞花了花想花觉是伊匿在眠床下春天的猫仔嚎整眠
若不是那日在海边仔雄雄就欲给阮来那个啊!你甘不会来暗示?
那无材块也会开花啊啊啊!人阮心内没准备……
中到爱情的霹雳火花了花想花那会喘气的拢会没性命安怎我那会变安呢?
中到爱情的霹雳火山珍海味也没有滋味参像麻-想来真歹势
只怕青春乌仔地咧飞……
她晕了过去。
等到小谢醒过来时,乍然觉得通身清凉舒爽。
眼皮一睁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洛斯深邃好看的凤眼,性感的眸光此刻透着深深的关切与紧张。
「-终于醒了。」他吁了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爬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我在哪里?我怎么了?」
「-瞪着我,突然就昏了过去。」他紧纠着的一颗心终于能放开了,但随即很不爽地捏了她女敕女敕的脸颊一记,「干嘛这样吓人?」
她忍不住呼痛,小脸皱成了一团。「对、对不起啦,唔……好痛喔。」
他哼了一声,「知道痛了?刚刚怎么摇-、叫-都不响应,我还以为-直接暴毙掉了。」
可恶,害他担心到闯红灯还差点直直追撞上警车,本来想火速将她送进医院,后来是忙中惊鸿一瞥注意到了她有在呼吸,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她带到一家饭店的附设咖啡馆里。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她满心歉意。
「我哪里有担心?」洛斯口是心非地撇过头,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是怕弄出命案来。」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噢。」
「噢什么?我帮-叫了冰水果茶,趁凉喝吧。」他有一丝别扭地将冰凉的玻璃杯推王她面前,再对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再点份餐,免得人家误会我不肯喂-吃东西。」
「谢谢。」她低头啜饮着那入口酸酸甜甜冰凉的果汁,心头的滋味也酸酸甜甜的,深深荡漾低回。
她现在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好男人,用冷嘲热讽和玩世不恭来掩饰那一颗柔软动人的心。
她不后悔喜欢他,爱上他……一点都不后悔!
小谢唇角噙着朵小小的甜美笑意,教他情不自禁一时失了神。
「先生,小姐,请问要点些什么?」
杀风景的服务生到来,惊破了这甜甜醉醉怦然心动的一刻。
洛斯回过神,俊脸有一丝红绯,刻意放粗了声音道:「该点餐了吧?」
「好。」她嫣然一笑,接过菜单。
洛斯忍不住瞪着她,干什么对服务生笑得那么灿若春花?
他心底大大不是滋味起来,一股怨气都发泄向无辜的服务生,「你们只有一份菜单吗?」
服务生刚接收了小谢那清甜可人的笑靥,忽然又看到洛斯这副凶神恶煞样,忍不住惊跳了下。
「呃,对、对不起!我马上再拿一份过来。」他飞也似地离开。
「哼。」他气不打一处来,面色铁青,「这是什么奇怪的服务?」
「没关系啦,你要不要先看?」她温柔地将菜单递过去。
他-起眼睛,「就说了让-先点,-还在客气什么?刚刚会晕倒一定是血糖过低,还不赶紧补充一些热量。」
「是是是。」小谢低下头看菜单,唇儿却抑不住频频想往上扬。
他真好。
而且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么体贴,却又怕被人发现的人。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拿着另一份菜单过来,吞着口水等他点菜。
「我要海鲜浓汤和休士顿局龙虾,黑咖啡。」洛斯点完菜后才注意到服务生的紧张,不禁一扬浓眉,「怎么了?我长得像恐怖分子吗?放轻松点。」
小谢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又急忙捂住嘴。「抱歉,呃,我要白酒蛤蜊意大利面和一碗今日浓汤,谢谢。」
「不、不客气。」可怜的服务生点完菜后,满头大汗落荒而逃。
小谢用锦绣餐巾遮住了呛笑,双肩颤抖。
他没好气地敲了她脑袋,「要笑就笑,憋着是算什么?」
「对不起,哈哈哈。」她眨掉笑出来的泪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点凶,而且很有威严耶。」
他一怔,「是吗?没有人告诉过我。」
「没有人有胆敢告诉你吧。」她窃笑。
他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别把我讲得像个暴君一样,可怜我的形象就是这么破灭的。」
「还好啦,反正你一站出去就是颠倒众生的万人迷形象,没有人会知道你其实是个舞……」她惊觉说漏嘴,急忙捂住嘴巴。
「舞什么?」他这次警觉到不对,不动声色地问道。
可是小谢哪里敢再提?再说她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弃暗投明」,所以现在假装不知道他的底细和真实行业,以后也好避免掉尴尬。
就让他以为她相信他是「正常」的吧!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用爱感动他,并且扭转乾坤。
「舞什么?」他重复一遍问题。
「舞?」她心一惊,急忙要白痴,「呜呜呜,最后一夜……」
他一怔,又笑又骂,「-真的怪怪的。」
她抹抹冷汗,干干陪笑。
他们点的餐很快送上,洛斯蹙眉看着她那盘只有十几颗单薄蛤蜊的白色面条,不满地道:「-怎么就只点这个?」
「我喜欢蛤。」小谢在他凌厉的视线下低下头,惭愧地道:「对不起。」
他轻吁口气,勉强捺着脾气道:「我不是要管-吃不吃蛤蜊,-也不用跟我道歉,只是-全身上下没几两肉,为什么还不趁机会多吃一点好的?」
「可是这里很贵。」她凑近他说,唯恐被服务生听见。「一盘沙拉就要一百八十,我点的这一客蛤蜊白酒意大利面也要两百八十块,如果再点个贵一点的,我这个月的吃饭钱就差不多全没了。」
他啼笑皆非,「我会让-付帐吗?-把我当什么人了,白吃白喝的小白脸吗?」
呃……点头是满伤感情的,可是没有点头又好像跟事实不符,小谢一时间为难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她小小声道,「可是赚钱不容易,你赚的也算是皮肉血汗钱,更加要珍惜,不能乱花,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为什么听不太懂-的意思?」他陷入苦思,「皮肉血汗钱……」
「如果你要请我,我还是点这个面,我不是那种会占人便宜的女人。」她一本正经地道。
洛斯突然觉得头好痛,不禁埋怨道:「-为什么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娇滴滴地伸出莲花指,要这个要那个?」
「可能因为我没有莲花指,只有一双萝卜指吧。」她哈哈笑道。
他却没有笑,眉头揽得紧紧的。「我真搞不懂-,以后谁当-男朋友一定很倒霉,注定被-弄得晕头转向。」
小谢的笑容有些僵硬,小脸黯淡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是很出色,长得也不漂亮,更没有傲人的身材或身家,但是她有一颗最诚恳、最真挚的心啊!
会不会有一天,他能看见她的好呢?
可是她只有九天半的时间,要怎么得到真爱呢?
她能够吗?她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