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饶河街夜市
这个热闹的观光夜市是台北市的一大特色,每当华灯初上,它就开始展现迷人的魅力,吸引了许许多多的游客前来。
里头卖的东西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举凡从头到脚,从嘴巴到肚子里的,无一不能在这里打点好——此刻贝贝所工作的面店,就挤满了前来打点肚子的饕客。
客人多,生意好,当然是乐了老板,苦了贝贝。
她娇小的身子蹲在一旁卖力地洗着碗,从七点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
丢进她面前大铁盆的餐具越积越多,贝贝几乎要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这堆碗盘给淹没?
哎哟,她蹲得腰酸背痛,洗得胳臂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她又不敢休息,怕被老板扣工钱。
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月薪一万块,如果再被扣掉,那还得了啊!
所以她只能埋头苦干……
“老板,来一碗担仔面,再烫个青菜,这边吃。”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她头顶上响起,贝贝蓦地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
咦,这个声音怎么好耳熟?
她忍不住抬头一瞟,却差点把手上的粗瓷碗给砸掉。
是他!
那个住阳明山的舞男……呃,画家。
他怎么会在这里?贝贝满肚子疑问。
无巧不巧,那男子的眼角余光瞥着了她的身影,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妳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反问,抬起酸疼的脖子迎视他。
“睡不着,出来吃个消夜。”他黝黑的眸子打量着她,浓眉缓缓地皱了起来。“妳呢?晚上睡不着出来洗碗?”
“谢谢你帮我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不过我还是得老实承认,我在这边当洗碗工。”她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住在阳明山吗?干嘛不在士林夜市吃消夜,还千里迢迢地跑到饶河街来?”
“妳问的问题倒比我多。”他颇有兴味地笑了。
“这位先生,请先里面坐,面马上就好了。”嗓门特大的老板声如洪钟地叫道。
灵风觑了她一眼,有点不忍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谢谢你,不用了。”贝贝受宠若惊,更不能想象酷劲十足的他蹲着洗碗的模样。
那简直是一种糟蹋。
灵风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微微摇头,走进了店里。
吃完了消夜后,他走出店门来到贝贝的洗碗处。
“妳工作到几点?”
“十一点。干嘛?”她捧起一迭洗好的盘子,搬到铁架上。
“怎么回去?”
贝贝防备地瞅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晚了,我送妳回去。”他挑起一边的眉毛。
“可是我几乎不认识你。”
灵风夸张地捧着胸膛道:“妳太刺伤我的心了。我连都被妳看过了,妳居然还说我们互不相识?”
贝贝粉女敕女敕的脸颊倏地嫣红,“那是你自己不小心露出来的,能怪我吗?”
他盯着她,笑得好不邪恶,“妳的言下之意是——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机会,妳还是不会放过喽?”
贝贝连耳朵都红了,“这位先生,我还有一大堆的碗盘没洗,所以恕我失陪,不跟你闲扯淡了。”
她手足无措地蹲回原位洗碗,试图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
有趣,有趣极了!
灵风充满兴味地站着,一双眼睛就是无法从她身上转开。
这个女人真的勾起他大大的兴趣了。
他感觉到下月复部一股滚烫的热流直逼心脏。
他要她。
“我等妳。”他坚定地抛下这句话。
贝贝瞠目结舌,“你不要开玩笑了,我自己有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果断地道:“放着,我明天再载妳过来取车。”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她用力地搓洗着盘子,感觉到自己为这个提议心动了。
该死!她忍不住暗骂一声。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他反问自己,随即咧嘴一笑,“我有绝佳的绅士风度,让女士独自回家是一项罪恶。”
“谢谢你喔!”她打算专注在碗盘上,不理会他。
他斜倚在柱子旁,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模样。
贝贝洗着盘子,只觉怦怦狂跳的心脏快要从嘴巴跳出来了。
她是不会改变心意,不会答应这个“陌生人”接送的。
绝对!
***
十一点十分
贝贝坐在灵风的积架跑车里,鼓着腮帮子。
“恶霸。”她啐了一声。
灵风好整以暇地掌控着方向盘,双眸稳稳地盯着前头的路况,“随妳怎么说,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把妳丢在那个龙蛇混杂的夜市里头。”
“你以为我现在的处境有比较好吗?”她怀疑地瞪着他,“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虎是狼。”
“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要不要捏捏看?”他笑吟吟地道。
贝贝望向他坚实的身躯,咽了口口水。“我没有买猪肉的嗜好。”她连忙别过眼光。
灵风哈哈大笑,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车厢内,“妳真是太有趣了。”
贝贝的话从齿缝进出来,“很高兴我能够取悦你。”
他深黝的眸子蓦地调转至她身上,火热的眼神毫不隐藏地着她浑身上下。
他低哑粗嗄地笑了,“妳的确能取悦我,不管是用何种方式。”
贝贝一颗心真的快从胸膛裹跳出来了!她拚命咽了好几口口水,但是却咽不下那种意乱情迷的感觉。
这个男人好可怕,他居然这么简单就撩拨起她体内深沉的……
贝贝一凛,老天,她在想什么东西呀!
“我拒绝听这种语带暗示的话。”她板起脸。
灵风故作讶然,“暗示?我说了什么?”
“你……”她红了脸颊,“反正我跟你不熟,所以你不要跟我讲话。”
“我们该怎样才算熟呢?”他问。
“首先,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不知道彼此的背景,你甚至不知道我住在哪儿……”她这才想到这点,惊恐地道:“你要载我去哪里?”
灵风噗哧一笑,然而笑容一闪即逝,“以后妳绝对不能够这样迷迷糊糊的就上了人家的车!老天,妳太好拐了,我以后一定得好好看住妳才行。”
“喂喂,我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你。”她快要被气到无力了。
他无辜地眨眨眼,“我怎么会是妳的危机呢?小宝贝,我是那个保护妳的骑士啊。”
“你是外国人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她捏紧粉拳,气呼呼地道。
“妳答对了一半。我虽然不是外国人,可是我在美国住了十年,拥有美国国籍,所以也算是半个‘外国人’吧!”他挑起眉。
“我管你住美国还是住外层空间,我要下车!”她皱起眉头。
“甜心,现在外头夜黑风高,妳下了车要怎么回家?”他好笑地问。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们让事情简单一点吧!妳告诉我妳家住哪里,我就送妳回家,然后妳明天再请我吃晚饭。这样就互相抵销,谁也不欠谁了。”他慵懒地横了她一眼。
“如何?”
贝贝被他的话搞得头晕。她工作了一整天,从早到晚都没有休息过;她已经没有精力跟他斗下去了。
“随便你了,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家,OK?”她吁了一口气,挫败地浑挥手。
“妳看起来很疲倦。”他语气裹的戏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怜惜。
她往后一靠,这才发现真皮椅垫有多舒服,她又有多累……
“我家住在前面麦当劳后面的巷子里。,到了请叫我一声,我再指路。”她捏捏手臂,明显地察觉到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
或许她真的太虐待自己的身体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钻进了皮椅中,合上眼睛。
唉……好棒,这种什么都不用想,全心全意放松的滋味真好。
不知怎地,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安全与信任的感觉——
虽然他是个“陌生人”。
贝贝几乎是立刻沉沉睡去。
灵风平稳地躁控着方向盘,心情却复杂难辨。
她疲累的模样教他没来由的心疼。
他想要问她为何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但又希望她就这样一直睡,直到她休息够了为止。
灵风将车速放缓,静静行驶在深沉的夜色中。
睡吧!他在心中静静地说道。
***
闹钟刺耳地尖叫起来,贝贝倏地从美梦中惊醒。
她跳了起来,整个脑袋瓜子却还迷迷糊糊的。她被动地望向噪音的来源,赫然发现闹钟的指针已经直指五点了。
“送报纸送报纸!”她差点滚下床,七手八脚地冲向浴室刷牙洗脸。
“阿贝。”沈父皱着眉头,沉着脸出现在她身后。
“阿爸,早。”贝贝急急挂好毛巾,对着父亲微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是七点半才做工吗?”
“妳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昨晚送妳回来的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扠着腰问。
“哪个男人?”她还有些呆愣。
“就是抱妳进门的那个男人!妳怎么会睡得胡里胡涂的,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沈父不悦地看着她,“妳到底跟人家是什么关系?妳是去哪里认识那位先生的?”
她眨眨眼,脑子迅速地转动着,“昨天?哦,就是那个男的,他是……”
是什么?她突然一下子找不着合适的字眼。
“那位先生有跟我说过他送妳回家的原因。”沈父絮絮叨叨地道,“他好有礼貌,只是……妳怎么会认识看起来这么体面的男人?他好像很有成就的样子,到底……”
“阿爸,我头都给你绕晕了。”她吞了口口水,“昨天晚上的事我会跟你慢慢解释的,请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快要来不及送报纸了,等我回家再跟你说好不好?”
“妳怎么去送报纸?妳昨天又没有骑车回家。”沈父看着女儿,蓦地长叹了一口气,“阿贝,阿爸知道妳很辛苦的在赚钱,为的就是这个家;可是阿爸不希望妳因为赚钱而搞坏了自己的身体。妳为了阿爸,真是牺牲大多了,连男朋友都没有时间交……阿爸告诉妳,阿爸的身体还很健康,再做几年工都没有关系,所以妳要懂得为自己打算,不要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阿爸,你这样讲是什么意思?”贝贝心疼地看着苍老的父亲,眼圈儿一红,“奉养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是女儿不孝,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阿爸,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去做工了,让我来负担家计就好了嘛!”
“憨女儿,讲那个是什么话?”沈父脸一沉,“阿爸是一家之主,怎么可以把责任丢给妳扛呢?不要紧,阿爸的身体真的还可以,妳不要担心。”
“可是……”
“不要可是了,妳到底要不要跟阿爸讲,妳怎么会认识昨天那个先生的?”
“他是我工作上的一个客户啦!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昨天晚上只是他好心要载我回家,就这样而已。”她连忙解释。
沈父狐疑地看着她,“是真的吗?我看他好像很关心妳,送妳到家还舍不得把妳叫醒,反而小小心心地把妳抱到床上睡觉,还跟我聊了一会儿。阿贝,其实我觉得那个先生真的不错,只是……怕人家身分太高,我们配不上人家。”
“阿爸,你在说什么呀!”贝贝忍不住笑了,“我们才没有怎样咧!阿爸,你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不用替我躁心了。”
沈父皱起眉头,想再说些什么,贝贝连忙把他推进客厅。
“阿爸,既然我今天也没办法送报了,那我就替你准备早餐,再帮你做个中午的便当吧!”
“拜托妳千万不要!”沈父吓了一跳,“如果妳希望阿爸长寿一点,就乖乖地坐好,让阿爸自己去煮吧!”
“我的手艺真的有那么差劲吗?”她怀疑地道。
“妳自己说呢?”
“呃……算了。”
趁着父亲进厨房做早餐时,贝贝赶紧打电话请假。
气死人了,昨天晚上她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地让他送回家呢?
这下可好,她又少了一天的工钱了。
一定是昨天太累了,所以才会被他轻易地得逞,下次绝对不会了。
只是……什么时候才会有下次呢?
“阿贝啊!”父亲自厨房叫唤着她。
“什么事?”她回过神来。
“那个先生是在做什么的?”
“我不是很清楚,”她回想着在他家看到的画作,“可能是个画家吧!”
“难怪,看起来很体面、很有气质。”沈父咕哝着。
贝贝双手支着下巴,被父亲的话勾起了思绪。
他看起来的确很体面,很像好莱坞那些称头的电影明星……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性感和不羁是那么的迷人!…
老天,她在想什么呀!
贝贝连忙收起荡漾的心神,严正地警告自己。
他只是个萍水相逢、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罢了,这一点都不能够代表什么。
“阿爸,我还是进来帮忙好了。”她倏地站起身叫道。
或许进厨房之后,她就可以借着忙碌赶走这一堆不该出现的思绪。
***
灵风端着五彩缤纷的调色盘,大笔一挥,在画布上挥洒出一抹蓝绿色。
画布上的景物已经慢慢成形,这是一幅纽奥良海港的景色,雨后的天空清清爽爽。
画笔在调色盘上沾染几下,他再度朝画布进攻。
好半晌,他才慢慢放下笔来,吁口气凝视着画布。
这幅画的感觉很棒,各种清新的色彩交织出深沉的情感……
不知道那个小女郎在看到这幅画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评语?
光是想到她甜美的模样,灵风就感觉到月复部一阵紧绷——他从来没有过这样迫切渴望的感觉。
他在美国待了十年,和许多性感时髦的女人有过缠绵情史,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般,全面地撩拨起他的。
他要她!
灵风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月复部的蚤动。他走出画室,到客厅的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波本酒。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寻常的念头?
他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她,但是显而易见的,她令他十分心动。
电话铃声陡然响起,灵风放下酒杯,走向电话。
“哈啰?”他拿起话筒。
“哈啰,达克?”一个慵懒娇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灵风微讶,“嗨,茱丽。好久不见,妳最近好吗?”
“你猜我是在哪里打电话的?”茱丽媚然地道。
“纽约?”
“不,夏威夷。”尽管隔了这么长的距离,她的笑声依旧清脆甜美,“你近来好吗?”
“好得很。妳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呢?”他坐入沙发,“度假吗?”
“是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忙个不停,总该找个机会犒赏一下自己嘛!”茱丽在那头笑着,“要不要加入?你知道我很想念你的。”
“妳指的是一段充满阳光与海浪的假期吗?”他挑眉。
茱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深夜的广播DJ,“嗯,我指的是一段充满激情与缠绵的浪漫假期。”
“这真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他脑中顿时浮起茱丽玲珑有致的诱人身躯,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撩动的感觉。
接着,他想起了那个娇小的女郎窈窕的身材……不一会儿工夫,他的下月复整个滚烫蚤动起来。
“来嘛,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难道你不想和我聚聚吗?”茱丽的声音透着心神荡漾和邀请,“让我们为彼此燃烧热情,好吗?”
“妳该早点约我的。”灵风笑谑道,“不过我很好奇,妳怎么会一个人去夏威夷?妳这么怕寂寞的人,居然能克服那种孤身一人的滋味?”
“老实说,纽约的男人已经让我厌倦透顶了。”她真心地道:“达克,还是你最好,我一向就觉得东方情人是最浪漫、最深情、也最温柔的了。”
“我谨代表东方男人感谢妳的赞美。”
“你来不来?”
“茱丽,妳知道我不能说走就走,我有自己的生活和计划。”他柔声地婉拒。
他几乎可以想象茱丽此刻噘着嘴的不满模样。
“达克,不要那么杀风景。”
“或许妳下次该早点通知我。”
茱丽重重叹了口气,失望地道:“那好吧!不过我的假期还有一个月,如果你改变心意了,欢迎你随时到这儿来;我会寄电子邮件给你,告诉你地址和电话的。”
“OK。”
“我会想念你的。”她忍不住再添了一句,“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会的。”
灵风噙着笑挂上电话。
茱丽是他在美国时认识的女伴,热情、美丽、大方,有绝佳的商业头脑和一副好身材。
他们曾发展出一段罗曼史,不过因为他们俩都还不想被婚姻给绑住,所以那段关系只维持了三个月就圆满地结束了。
至今,茱丽和他还是很好的朋友。
他喜欢美国式的恋情和友谊,也喜欢这种洒月兑自然的情爱关系——既然互相吸引,就缠缠绵绵地谈一场恋爱,过后两人还是好友,还是可以互相祝福对方。
他甚至也不介意找个情妇暖床,但前提是彼此男欢女爱、两厢情愿。
以他的条件和外貌,一向不缺情人,但是回到台湾后,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他胃口的女人,更甭说能够勾起他的兴趣了。
但是现在,他对那个小女郎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灵风缓缓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