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四周是竹林,苗余恩不由得倒怞口气,回忆起那一夜。
一被放开,她连忙倒退几步。“师……师兄!”
“正是我。”他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眼底闪过惊诧。“我早就猜,猜你还活着。”
“我……我……”
“若不是见到你在大街上,我恐怕还要千辛万苦的寻你。”
“寻我?”为什么要寻她?
“对!这一回,我要亲自确定你死了,不能再作怪。”
“我不再碰厨艺,如何作怪?”恐惧化为薄怒。以往觉得师兄面貌虽过于冷硬,但与冬芽一配也算天生佳偶,如今不知道是他的狠心让他变样了,还是她太久未见,所以觉得他的面目狰狞起来。
“你不碰厨艺?笑话!方才你在大街上露的那一手是什么?你快快把食记交出来,只要你还没看见内容,我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什么食记?你当日不就是为了食记而置我于死地?”
“你还想装蒜?那天除你之外,还会有谁知道我将食记抢了来?”他怒言:“我带冬芽儿离开刘府不到半个月,食记就被人偷了,我怀疑你没死,便潜回刘府,那一片竹林里没有一点踪迹,我更怀疑了。刘府压根儿没有传出有人死的风声,只有几月前逃掉的厨娘。你没死,所以恨我,恨我一掌差点打死你;你要恨我没关系,为何要将冬芽儿的前途毁掉?”
“我没有!”连她也痛恨那本食记,怎会抢?
“你想唬我?苗余恩,你心里若还有师恩,就将食记交出来。让冬芽儿成为天下第一厨子,是师父临终前的交待啊!”他叫道,雨水滑过他杀气十足的双目。
“师恩?没错,师傅养我十数年,师恩是该报,可是,师傅临终前要你夺去我的性命,你那一掌确实也曾将我打进地狱,我这一条命算是还了恩情,现在的苗余恩是新生的,是再也不欠恩情的。”她激动的说道。
他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方才只觉她有些变了,但却没想到她变得比以往还要有自信。
过去的她,站在冬芽儿身边就像是不起眼的乌鸦,连看上一眼也会觉得心情不佳,难以引人注目。如今的苗余恩身上彷佛多了些什么,是他不曾注意过的。
“你忘了你的名字吗?余恩余恩,不管你如何摆月兑,每当有人喊你的名时,难道你不会想到师父的恩吗?”
“那,我就改了名字吧。”她咬唇而笑。“改了名字,苗余恩就不在这世闲上了。”
“你!”她的改变十足让人惊讶。“难道你忘了冬芽儿吗?她与你情同姐妹啊!”
冬芽、冬芽,那个教人心疼又怜惜的妹妹。她闭上眼。“你那天欲致我于死地,也想好对冬芽的说辞了吗?”
“我先告诉她,你远去山间采野菜,半个月之后再告诉她你误食山菜而死。”
她猛然抬头瞪他。“她信了?”雨大到连他的声音也听得模糊,宁可相信是自己听错了。
“她相信了,还为你哭了两天。你竟然还没良心的偷去食记,是我小觑了你的贼心。”
就这么容易信了,连找她都不曾吗?依冬芽天真无知的性子,怎么会不信大师兄的话?可是相处了十几年啊,难道连怀疑都没有过吗?
“把食记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我没有偷,也不会偷这害人的东西。”她眯起眼,撇唇自负说道:“我若要,我可以自己写一本来,哪需古人留下的书。”
“你这个连野菜都不如的贱人,自私自利,连当你是亲姐的冬芽儿都不顾了!”
是谁自私自利?以往好怕大师兄,怕有一天他真要打死她,而无人救她,现在她只觉得啼笑皆非。
雨在下,下得着实可怕,风吹竹林发书魅音。他究竟在争什么呢?难道就要为冬芽儿这样争一辈子吗?
“当野菜有何不好?我该高兴大师兄将我比作野菜。那,我就一辈子当野菜吧,野菜能救人、能救荒,我从此以后专研野生蔬菜。”
“苗余恩,你还有从此以后吗?好,你不肯交出食记,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不管你有没有看过那本食记,你永远会威胁到冬芽儿!”
“只有我吗?难道你每遇一个厨技高手,便要杀了他,将这世间所有的厨子杀个精光,只剩冬芽?你这是在为她着想还是害她?”
“我当然是为她着想!上一回没让你死成,这一回我要你下九泉去面对师父!”一掌运足十成功力,对准的不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窝。
她咬住唇,瞪着他的目光不肯转移。
掌才要中,她的身形忽然被人拉往后,一双劲掌推住他的杀气,他的双足极快,攻向来人下盘;来人动作更快,双掌翻了几圈,探向他的月复部,一时之间眼花撩乱,只能瞧见那人似乎是方才大街上人称七爷的男子。
“聂问涯!”雨中余恩定晴一看,差点以为错眼了。是聂七?怎会?他不是不懂武吗?
想起那日他以身护她,让她免遭地痞流氓欺负,今日他又来救她,可是大师兄的武艺远胜那些流氓啊!
一念及此,冲上前要护住他,聂七见状怒吼:“你进来做什么?”她欲挡他身前,他迅速拉她入怀,力道之大,几乎拉月兑她的手臂。他的背后承受一掌,雨过大,大到她自骨子里发起冷来,她骇极的眼对上他的,只是转瞬间,她便被推出来,跄跌到泥堆里。
大师兄一掌打得她差点命丧黄泉,聂七也挨了一掌,那岂不是……
“小心,苗姑娘!”急追而来的欧阳及时拉住她又要奔进的身子。“别再上前,小心卷到他们之间!”
余恩喘息,心脏的部位像要跳出某样东西,在他们接连的过招对打后,她月兑口:“他……懂得功夫?”而且似乎不弱啊。
曾听师父言道,师兄武艺虽非第一,但也算是江湖好手。她是门外汉,看不懂谁占上风,可是聂问涯的拳脚俐落而狂猛,好几次看见师兄连连退后走避。
“懂,怎会不懂?”欧阳紧张的观局,打定一有不对劲,便要硬着头皮冲上前。
“可是……可是当日他救我时,没有任何反抗啊。”
“七爷曾允诺念佛一天,就不再动武。”欧阳诅咒一声,瞧见那男子被七爷打中心口,喷出血来。
余恩睁圆了眼,掩住惊叫。
“该我上场的时候到了。”欧阳伸展双臂,深吸口气,撩开湿发,模模自己完好的脸庞,再注意观望一下,见到聂七毫不留情再击那人一掌,他低喃:“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留我命啊,您可以让我躺在床土一年半载,但一定要留我命啊。”语毕,他冲过去叫道:
“七爷,可以了!他快让你给打死了!”说话的同时,出手挡聂七招势,才一对掌便被扫出动丈之外,撞到树干,呕出一口血来。
余恩惊吓至极,连忙跑去扶起欧阳。“你还好吗?聂七他是怎么了?”连自己人也打?
“好痛!完了,完了,四爷还没到,难道这回真要死人了吗?”欧阳勉强爬起来,体内气血翻搅,血汁从嘴角直流如细泉。“苗姑娘别担心我,七爷天生神力又加练了武,他的一拳足够打死一个普通人,幸亏我不是普通人啊……咳咳,不过那擒你之人怕是有生命之危了……”完了,他的血流不止,不得不盘腿运气。
余恩讶然,回头见到大师兄的衣衫已是血迹斑斑,明显居于下风。
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赫然想起众人之言,他就是因为一生气便发起狂来,才会让众人都这样怕他吗?
“聂……聂问涯!”她大声叫道:“别打了!你快将他打死了!”她的话似乎起不了作用。他像打红了眼,从未见过他这样,像月兑控的猛兽。
他又一掌打向大师兄,那一掌去得又狠又重,连她这不懂武的人都听得见骨碎的声音。顾不了其它,她快步跑向他。
“你住手啊!”她叫。
欧阳闻言张开眼,大惊。“小心,苗姑娘!”跄跌的爬起来走一步,又倒下。
彷佛听见有人在叫他心爱的女子,掌风在余恩面前及时煞住,她趁机冲上前抱住他的腰。
他的目光凶狠的停在倒地吐血的男人身上,正要往前再打,却觉腰闲沉重不已。
“不要再打了,住手啊,聂问涯!”
“滚开?”他叫道,将腰闲的人一拨,她立刻飞出去。
欧阳拚着一口气,飞步上前没接个正着,干脆当了垫底,余恩立刻摔在他身上。
“苗……苗姑娘,你……还好吧?”欧阳费力地擦去唇血。
余恩猛咳数声,五脏六腑差点移位,也喘了许久,才凝聚焦距。
“爷是天生神力,没将你的骨头给打断吧?”
“我……我还好。”她挣扎的爬起来,见大师兄又挨一拳,血溅满天。
她一惊,在泥地跄跌跑上去。
“苗姑娘……”雨中欧阳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
她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他,任他用力摔了几次,她也紧紧不放手。
“是我!是我!苗余恩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苗余恩、苗余恩,熟悉的名字深烙脑海,他怔了怔,杀红的黑眸逐渐下移,瞪着环抱住他的双臂。
那双臂更为熟悉,十指长而有油烫印子——“余恩?”
“你认出我了吗?”她大喜道,不敢全然放手,慢慢绕到他面前。他喘息瞪着她许久,直觉问道:
“是你阻止我?”
“嗯,是我阻止你啊。”见他神智恢复,眼泪差点掉下来,也顾不得大师兄狼狈的跑走。
“方才我……我……”隐约记着有人抱住他,他却狼狠摔开。
“没事,没事,我很好,一点也没受伤。”她急叫,怕他起内疚之心。
他蹙起眉。“我连你也不认识了?”
“可是后来你认出我啦!我不要你打死师兄啊!”
“为什么不打?你不是恨他吗?”
“我恨啊,当然恨啊,恨师父不是将我当亲女养,恨师兄视我为毒蛇,我也恨冬芽为何这么容易就信我死了,连找也不曾找过……可是,我虽恨,但我还有好事啊!我遇见了你,不是吗?从你来我摊上喝粥的那一刻起,我就遇见了生平最好的事,不是吗?”
“最好的事?”
她从怀里拿出佛珠,含泪羞涩一笑说道:“我都听见了。”
他瞪着那串佛珠。“你……”
“我喝不醉的。那一夜我没完全睡着。我自幼有师父、师兄与冬芽相伴,虽然谈不上孤苦伶仃,但总觉得自己始终只能站在陰影之中,一辈子就这样,没有任何人会注意我、会关心我。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有像冬芽的遭遇,有人会心疼我、心怜我。大师兄说我像不起眼的野菜,是的,我就是野菜了,原本不起眼,但只要有人肯花时间,迟早我的价值会出现,而你就是那个人。我不是鲜艳的花朵,可是你还是注意到我了,不是吗?”
聂问涯缓慢的吸收她话中之意。那一夜,她全听见了?所以今日总觉她的举动有些奇异。“我并不想勉强你,若是只当朋友……”
“朋友就像元巧,可以惹我笑,为我出主意,有福时共享,有难时他带着我一块逃之夭夭。”雨打得她的眼睛快睁不开,她费力低叫,“方才我什么也没想,只想为你挡下那一掌,虽然没有挡成,但在那一刻,已想跟你生死与共……”话没说完,他的双臂就狠狠抱住她的腰。
她差点岔了气,脸深深埋进他的湿衣之中。这就是爱吗?为他生、为他死,如果这样的心情能化为饮食,那该多好?让人人体会这样的心,世上怎么还会再有争斗?
“你不怕吗?”他沙哑道。
她挣扎的仰起脸。“怕什么?怕你天生神力,失控时一掌打死我吗。”见他的黑眼微眯,彷佛被说中,她轻叹一笑:“我不会害怕。你不怕我陰沉而难以接近,我就不怕你失控,要打死我的不是你,你刚刚不是收住你的拳了吗?”
他注视着她的脸良久,而后俯头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哑声说道:
“你……真不怕?也许将来我在暴怒之中,会伤了你。你不知当初我失去理智,连自己兄弟也伤,小元巧不过跟夕生一块出门,巧遇我伤人,来阻止我时,我甚至不识得他们。”
她闭上眼,低语:“你已非十年前的聂七,如同我不再是过去的苗余恩。如果将来你要伤人,我会先挡在你面前,就如同你耐心待我,慢慢引导我走出过去梦魇。”她的脸微红,轻叹一声:“我有你,你也有我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人。”
他垂下眼,左手没有佛珠。当他心口燃起怒火时,总会不停的拨动佛珠,提醒他过往之事不可再犯。
“也许,你就是我的佛珠。”他的声量极低,让她听不真切。她要再细听,聂七在她颊上印上一吻,那吻来得又快又短,但也能感觉其温热,她心中怦然一跳,却又发现他的细吻落在她脸上。
她紧闭眼,纤肩微微颤抖。当他的嘴落在她的唇瓣间热切吸吮,脑海又不由自主的浮现乌梅豆腐。
“原来那一晚你直发抖,不是因为怕冷。”他喃喃,含住她的唇。
她脸红,笨拙的回应他的吻口他的吻极为热情,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温和的聂七轻柔吻她;她揪紧他的衣衫,尝到更多的雨水以及酸甜的乌梅滋味。
原来,她这株小野菜在一开始时只能当毫不起眼的陪衬物,直到时机成熟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调味酱出现。
她满足的叹息,烙进他的唇口之间。
迟早有一天,她会告诉他:她最爱的就是乌梅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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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这不是七弟吗?你在瞧什么?哟,不止在瞧了,原来是在偷窥啊——”声音戛然而止,摇着白扇的手也僵住,聂-阳露出笑,压低声音:“当我没说、当我没看见,所以收起你的怒火。”从窗侧瞥进,看见厨房内彭厨子在炸面、元巧在玩面粉,还有个下厨会吐的苗余恩在干什么呢?引颈张望,似在调酱。
聂问涯将他的脸挤压回来。“你是存心让人发现吗?”他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不能让他们发现吗?你是做了什么错事,只能在外头窥视?哎呀,我想起来了,你……”聂-阳眨眨眼,又晃起扇来,笑道:“你贪嘴了。”
“什么贪嘴。”老早就看不惯老四的油嘴滑舌。是同母所生,性子怎会如此天差地远?以往是他修身养性才勉强忍这家伙。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不必吊人胃口。”
“好吧,那我就直说吧,你非礼了人家好姑娘了?人家不过在此养伤,你虽然对她有情,可是夜夜到人家姑娘房里,是不是有点不妥呢?咱们是兄弟,不会说闲话,可是下人呢?他们不经意的话是会毁人名声的。”
“你在胡扯些什么。”再度将聂-阳的脸从窗口压挤回来。“晚上我大半是到余恩房里走走,但未久留。”
聂-阳微愕,看向他。“没有留夜?”
“未及成亲,怎能留夜?”
“七弟……你……”当真是吃斋念佛过了头吗?这些日子老七的个性是摆汤在温和与暴怒之间,多少是有些像过去的聂七;但随着年纪增长,有些地方是收敛了,不过倒没想到他会收敛至如此规矩啊。
“看什么看,多管管元巧吧,他老爱上余恩那贪玩,不到初更不离开。”是存心惹恼他。
“哦?”聂-阳淡淡应了一声,惹来聂七眯眼。事关元巧,-阳视若无睹时,只有一个可能——
“出事了?”声音格外严厉。
聂-阳摇扇遮嘴。“能出什么事?大伙都是兄弟,他再惹我,我也不会气恼啊。”黑眸转到窗内厨房,像是浑然未觉聂七投来的炽热目光。
“你爱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说话。但你别忘了,兄弟毕竟是兄弟,除此外,什么也不是。”他提醒道。本以为-阳知分寸,但似乎其间出了意外。
“我……”聂-阳停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元巧身上,才低声说道:“元巧极为聪明,偏从小为我而少出府门,现在是比旁人晚几年,但我想要将他送到书院去念书。”
“你决定,元巧也同意,其他兄弟不会有话说。”
聂-阳将目光调回,神色自若的笑道:“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做啦。这年头一官压过一官,强要谭仲研之妻的大人之子已暂被收押在大牢里,若是无误,这桩事就算解决了。我借谭仲研几两银子留在城里开家小饭铺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能解决就好。”
“你改变真多啊。”聂-阳点头感慨道:“以往你做事不分轻重,只知一味冲动为人出气,现在可稳多了,懂得用法理来解决。”话才说完,忽然一物击来,直觉以扇挡住此物。
“不好,打中人啦!”元巧叫道,翻出窗外,一楞。“七哥……四哥。”
“打中谁了?”余恩匆忙跑出来,看见聂七,脸蛋微红。“不是在译写经文吗?”
“已告一段落,便走来瞧瞧,”
“也好,我方才在调酱。”十指上是刚沾的花卉酱。她直觉要往身上擦去,却被他抓住。她露出羞涩笑意。“酱有甜汁,我怕与你说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衫子。”
“没有关系。”聂问涯执起她的十指至唇边,温舌恬去她指间残留的酱汁。她一颤,想要后退,被他拉着紧紧不放。
元巧在旁瞪圆了眼,捣住嘴小声说道:“何时,七哥这么的……露骨?”恬手指有什么好恬的?他十指都是面粉,自己恬了恬,只觉恶心。“平常念经的七哥正经八百的,实在难以想像。”还真不习惯。
“有心上人便是如此。”聂-阳轻声说道,没将目光移向他。“将来你若遇有心上人,也会跟你七哥一样。”
元巧侧脸看他一眼。明明四哥自若如平常,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些日子四哥有些古怪?
“四哥若有心上人,也会这样吗?”他顺口问道。
摇晃的白扇微停,聂-阳沉默了会,笑道:“怎么不会呢?我若喜欢一个人,必定想要亲近那人,一旦亲近,我便会想要那人的全部。”
元巧怔了怔,从来不知道温和斯文的四哥也有这样霸占的心理。
“都——都吃——吃完啦,可以放开了。”余恩低声说道,脸颊早已胀红。
“是可以放开了。”聂-阳一放声开口,便遭来聂七瞪目。“别气别气,我还有话没说呢。”
“你的话还真多。”
“谁叫我是负责跑腿的呢。”聂-阳叹了口气,瞧向余恩。“要不要上大厅呢?苗姑娘。”
“上大厅?”
“见亲人啊。”
“亲人?”她是孤女啊……她惊呼,叫道:“是大师兄?”
“当日放他一马,他不死心又找上门来?”聂问涯怒意横生,拳露青筋。余恩连忙包住他的拳头。她的素腕是佛珠,朝他摇摇头。
他勉强压抑下来。
“非也非也,是苗姑娘的妹妹,叫什么冬芽的吧。”
“冬芽?”怎会是她?师兄不是告诉冬芽她已死了吗?
“不爱见,就不要勉强。”聂问涯说道。
“不不……”她看他一眼。“要……要见,我想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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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芽的美是难以形容的。
师父在世时,曾经有画者惊讶冬芽之美,而欲将她画下。他关在室内足有一个月余,出来之时披头散发,脸色极为难看,画纸之上只有女人的身子,五官却是一片空白,因为难抓冬芽的美。
因为年幼,所以她的美尚带有几许天真无邪。然而正因无邪,她的娇颜有抹圣洁,任何人瞧见了莫不被吸引,连她这一介女子之身,也时常看着冬芽的脸发起呆来。
而几乎,任何一名男子见了冬芽,都会失了魂……
“师父收师兄入门时,我曾经喜欢过他。”余恩忽然说道。
聂问涯停下脚步,虽无言语,但敛后的双手紧握。
“说是喜欢,不如说是迷恋,因为他像天一样能做到我不能做之事。后来我知道他喜欢的是冬芽,他所做的事都是为冬芽,我就只将他当大师兄看待。”
聂问涯目不转睛的看她。“你在发抖了。”
“是啊。”余恩叹了口气,瞧向那扇厅门口,“咱们进去之后,也许全变了样。”
“全变了样?”
她抬起眼,鼓起勇气。四周无人,她踞起脚尖,环住他的颈项,凑上嘴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笨拙如昔,而且有些费力。他并未拒绝,将她环抱离地,恣意回应。
他只手滑进她的衣襟之内,轻抚她的柔细肌肤。她身上带有淡淡的花酱味,分不清是哪种味道,指月复与她的肌肤产生热度。什么君子啊,若不是见她害羞、见她紧张,早想放肆与她亲热。他掀了一角她的外衣,唇滑落在她的纤肩,咬上一口。她低怞口气,埋在他的肩窝。
“哎呀,我就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性子还是一样莽撞。”聂-阳才转了弯要跟进来,一见此景,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他的声音穿透聂七的知觉。后者动作极快,将她的外衣拉回,怒眼瞪他:“你方才瞧见什么了?”女人肌肤,岂是外人能见的?
“我什么也没看见。”聂-阳连忙摇头。“我只看见你的一口白牙而已。”
“那还算什么也没看见!”拳头紧握。
“七弟,你不能怪我啊,你要怪就怪咱们家里人多,除非你关上门,不然随时随地都会冒出个人来,我只是凑巧啊。”聂-阳低声叫屈。
余恩的脸被埋进聂七的怀里,唇间发痒又觉好笑。原来家族人多也是件麻烦事阿。
聂七狼狈瞪他一眼。“我看你老早不顺眼。”
“我知道,不过不顺眼归不顺眼,你的拳头不要落在我身上就好。”聂-阳认真说道:“容我提醒一句,厅内有人在等。”
一提到冬芽,余恩连忙抬起胀红的脸,站好身子。
手心在冒汗啊,即使大师兄如此待她,她仍然难以割舍与冬芽的感情,可是……可是……
“若我主张,连大门也不让他们进?”聂问涯看她紧张,将怒气转移到厅内之人。“你不要见,是正好。我陪你去瞧瞧你刚种的野菜园子。”
“不。”余恩忽然笑着摇头。“大师兄骗冬芽说我死了,是要冬芽跟我之间断得干干净净,从此再无瓜葛。可是今天他会带冬芽来,那表示有事发生,而且事关冬芽,”她深吸口气,向聂七若有所思的笑道:
“我可曾跟你说过,大师兄那年十五岁,一见冬芽,就此倾心,从此以后此心不曾变过。”语毕,她拉起裙裾,跨过门槛,走进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