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会还在生塞尔的气吧?”
菲雨回过神,看着站在山洞口那个一脸怕怕的男人。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我该生气的吗?”她对似笑非笑的洛提扬一下眉。
洛提三两步跳上她沉思的小石台,先看看周围的景色。嗯,满不错的,一片绿意应该有助于火大中的女人降温;如果她真的还在生气的话。
毕竟事发隔天,阿比塞尔马上到前线去了,最近这两个月没再回来过,其它人也搞不懂阿比塞尔到底是搞定他女人没有。
“他还有没有其它的事情惹你生气我不知道,不过就我知道的那一件,我是希望你别气了,这事当时也是权宜之计,他只是帮我一个忙而已。如果反而坏了他自己的姻缘,我就又欠那家伙一笔了。”洛提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席地而坐。
“我早就不生气了。”菲雨微微一笑。
“那就好。”洛提松了口气。“雅丽丝说你最近的表现很奇怪,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我说,你们女人就是爱胡思乱想,书读越多的女人越爱乱想。将来我女儿长大,绝对不让她读那么多书。”
“你还有女儿吗?”她好奇道。
“有啊!西海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不过他们年纪还小,早几年塞尔安排他们到英国一个朋友那里借住了。”
菲雨静了一下。
“洛提,你不觉得可惜吗?”
洛提倒是明白她在问什么。
“多少是有一点。”他想了想回答,“我本来巴望塞尔有一天会和玛亚变成真夫妻,不过爱情这种事也由不得人,既然他选择了你,只能算他福气不够,当不了我妹夫。”
菲雨笑了出来。
“那家伙一直活得像把戒尺一样,刚刚正正一丝不苟的,没想到也会有陷入爱河的一天。”洛提叹息道。“难民营受袭的那一次,你知道我们为何那么正好就在那附近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她也好奇过,后来一直忘了问。
“东漠的流匪越来越多,那次我和塞尔是去找基顿谈他留在大后方收拾流匪的事,本来谈完了就该直接回到西原,前线的战事正吃紧。可是塞尔心想人在附近了,就先绕回总部看看你,途中得知有流寇往难民营而去,才正好赶上。”洛提很认真地看着她,“这是塞尔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丢下前方的战情,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情。他真的把你看得很重。”
“嗯。”菲雨若有所思地盯着脚边的石头。
看她好像反应不太热烈的样子,洛提赶忙再说——“还有,最近两个月前线越来越火爆,政府军最后的老本都扛出来打了,那些暗杀……”咳,这个部分不要讲好了。“总之,塞尔他还是很牵挂你,派人加强总部守卫,每次一看到西海就要问问你好不好。”
若不是最近几波暗杀行动太凶猛,阿比塞尔怕把杀手给引回巢袕,自己早就怞空回来看她了。
“好了!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你不必再替他推销了。”菲雨笑道。
“啊?有这么明显吗?”洛提拍拍脑袋。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好吧,我也该走了,前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你自己多保重。”
他跳下石台,正要走回总部,菲雨突然叫住他。
“洛提!”
“嗯?”他回头扬了下眉。
菲雨顿了一顿,慢慢开口。
“请你多看着塞尔,不要让他冒不必要的险,即使为了我也一样。”
“只怕事情要跟你有关的话,塞尔就不会认为那是不必要的险了。”洛提笑道。
她静静看着他走回山洞里,不久之后,一辆吉普车开出来,转往西边而去。
菲雨继续坐在原地沉思,想着一件最近让她举棋不定的事。洛提刚才的那一番话,反而让她的思路开始明朗起来……一阵细石踩碎的声音,停在洛提刚才站的地点。
菲雨叹了口气,今天的生意真好。
“你好。”她向下方的玛亚浅浅微笑。
玛亚仰头回了她一个淡笑,然后和哥哥一样跳上小平台,看看四周的景象。“从这里看出去很美。”
确实很美,渐渐降温的金色艳阳投照在绿荫如盖的树林里,空气中有草叶蒸腾的香味,整片森林油绿绿的发亮。
“如果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真的会忘记这个国家正在经历战争。”玛亚又说。
菲雨眉睫半掩着,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刚才哥哥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玛亚慢慢坐回她的身边。
菲雨看她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她的没有动静,让玛亚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两个女人都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有话想告诉我,请直说吧。”最后,菲雨主动替她开场。
玛亚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塞尔很爱你,我相信你也很爱他……”玛亚顿了一下,视线落回前方的一片浓荫里。“我只是想弄明白,你知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认为我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她平静反问。
“一个很伟大的男人。”玛亚直视回她的脸上。“你不是勒里西斯人,可能很难了解这个国家所拥有的伤痕。五十年前,勒里西斯是邻近诸国里最先进的国家,我们的社会制度是当时最完善的,公共建设是最有规模的一个,城乡差距也是最小的。”
“可是军政府掌权之后,一切都变了,特权阶级逐渐坐大,腐败与贪婪横行,渐渐的民不聊生。我们国内的发展等于停滞了五十年,完全没有前进。”
“直到二十几年前,第一声革命的枪响,各地陆续出现官逼民反的反抗分子。可是反抗势力如一盘散沙一样,打了好几年依然不成气候。”玛亚平平地说:“阿比塞尔的出现,带给革命运动第一线曙光。他处事公正严明,对每个人一视同仁。”
“每一处打下来的地方,他不是先安插自己的亲信接手,而是让对那个地方最熟悉的人来。各路反抗军渐渐对他产生信任感,才终结了这种一盘散沙的状态。你可以说,如果没有阿比塞尔,革命运动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果。”
“我相信。”菲雨的语气依旧平静。
“政府军撑不久了。”玛亚突然说,“二十几年的内战,有可能在这一两年内就会落幕了。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我可以想象。”
“所以,阿比塞尔绝对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心有任何闪失。”玛亚重重地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让他有闪失?”菲雨眼底好奇的意味比被冒犯更浓。
她的反应让玛亚有点抓不住。正常女人,听到这里,应该是会感到生气之类的,朱菲雨却没有。
她的飘忽让玛亚感到……总之说不上来。
“阿比塞尔需要一个可以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女人。”玛亚的话变得有点苦涩。
“也就是!即使落入险境,阿比塞尔也不会冒着自身的危险去救她的女人。”
菲雨叹了口气,温和地看着她。
“如果你陷入危险,塞尔一样会努力将你营救出来的。”
“对,但那是因为我是他好友的妹妹,而不是因为他爱我。”玛亚益发苦涩。
“这两者是不同的。若只是救一个朋友的妹妹,他会细心筹划,想好所有的退路,在最万全的情况下才出手;如果是他心爱的女人……即使勇武如阿比塞尔,也会失去冷静,然后危险就会找上他。”
这一点菲雨倒是无话可说。连她自己都知道,那些人若来将她掳走,阿比塞尔铁定会抓狂。
“朱小姐,阿比塞尔对这个国家太重要,我们负担不起失去他的后果。”玛亚看着她。“阿比塞尔是最强的,你的存在却让他变弱了……”
“你就甘愿这样跟着他吗?”菲雨好奇地问她,“即使知道塞尔不会爱你,依然愿意守着他?”
“我愿意。”玛亚笃定地道:“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塞尔最终也会和我变成真正的夫妻。”
“是吗?”她笑。
她的反应让玛亚有点恼怒。她们在讨论的是一个对她们俩都很重要的男人!为什么朱菲雨可以用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响应?仿佛她和整件事都无关似的。
“塞尔怕麻烦。”说出这句话时,玛亚自己都苦笑。“如果没有你,他会觉得婚姻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必要过程而已,他会把心思都放在建设这个国家上面,所以我成了最好的选择。我了解他的需要,不会干扰他的目标,而且是手边现成的人选。”
菲雨轻笑起来。“嗯,有道理,我也觉得那男人最可能会这么做。”怎么说到这里她还是没生气?当然玛亚的目的不是在惹怒她,她只是觉得菲雨的反应太奇特了。
任何女人听到这里都会受不了才对—除非她不爱阿比塞尔!
结果菲雨的没有反应,反而让玛亚暗暗生起气来。
“你怎么说?”问这句话的口气有点冲了。
“好吧,你说服我了,我决定离开!”菲雨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什么?”玛亚彻底愣住。
就这样?
她甚至不挣扎一下,吼两声,或丢下一句“让我想一想”?
“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离开他吗?”菲雨好笑地道,“你成功了,我愿意离开,你最快可以何时送我离开勒里西斯?”
玛亚呆住了。
她怎么可以放弃得这么快?
阿比塞尔如此爱她,连人在前线心里都牵挂着她,而朱菲雨却可以凭她的几句话就决定离开阿比塞尔,玛亚不禁为阿比塞尔感到不值。
可是最大的情敌同意放手了,又有点高兴。整个人沉浸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里,竟然傻住了。
“嗯,”定了定神,玛亚仰头看着她。“基顿还留守在总部,他可以送你从以色列边界出境。”
“他对你倒是挺好的。”菲雨笑了一笑。“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越快出发越好。”
玛亚突然迟疑了一下,正欲走开的菲雨看见,嘲讽地笑了笑。
“放心,是我自己同意要离开的,我不会玩那种偷偷派人去报讯的无聊举动。”
玛亚放心下来。“好,我让基顿明天破晓就送你走。”
菲雨转身跳下石台。
“为什么?”身后,玛亚终于忍不住质问:“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快就决定放手,难道阿比塞尔在你心里一点重量都没有?”
菲雨回过头,摊了摊手,淡淡一笑。
“不为什么,因为我怕死,所以我要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