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星期了。
马不鑫看过医生、吃药、喝牛女乃……他甚至去学瑜伽,还跑到温柔工作的健身俱乐部去运动,跑步、健身,搞得自己累得半死,但还是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运动,那种东西根本不适合他。
他还在那里把手臂弄月兑臼了,疼得他不只睡不着,连饭都吃不下。
结果,他越来越瘦,整个人就像一副骷髅。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台湾第一个因失眠而死的人。
终于,他受不了了,跑去医院拜托医生给他打一针镇静剂,那种超强力的催眠效果终于让他暂时摆月兑失眠陰影。
他昏睡了十个小时,然后,头痛欲裂、-心欲吐地过于一整天。
他的身体对药物果然很敏感,镇静剂和安眠药都不适合他。
他快死了。而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
沐少磊和王右森实在看不过去,给他订了一张到日本的机票,将他打包送到机场。
「我们帮你打听清楚了,温柔正在日本,你去找她,也许看到她你就会发现自己失眠的原因。」沐少磊说。
真的有这么简单?马不鑫不太相信,但也没力气反驳,他太累了,整个人就像摊烂泥。
王右森把一个小小的行李丢给他。
「我们帮你联络了温柔,她虽然有要紧事在身,但听了你的情况,她答应怞空到机场接你。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马不鑫又喘喘喘了好久,才有气没力地说:「那……我到底是要去日本做什么?」
「当然是把温柔追到手啊!」王右森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差点把他拍得全身骨头四分五裂。
「小力点。你没看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吗?」沐少磊赶紧扶住马不鑫。「还好吧?」他问。
马不鑫双目呆直。「让我追求温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和温柔交往,他全身一股恶寒。
温柔的个性那么严肃,他们两个在一起,岂非代表他要永远离开他颓废享受的生活?
那和要他因失眠而死有什么差别?
「你记得,追到温柔后要赶快回来,婚友社还有很多事要你做呢!」沐少磊叮咛他。
王右森也说了一大堆祝福、恭喜的话。
马不鑫脑子里一阵发麻。
良久,他小声问:「我一定要跟温柔在一起吗?」
王右森瞪他一眼。「不然呢?你想失眠而死吗?」
「但我也不想累死啊!」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取舍的问题,马不鑫烦恼极了。
沐少磊嗤笑一声。「你啊!等真正追到温柔再说吧!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跟你在一起,你现在烦恼什么?」
「没错。」王右森推他一把。「你目前只要想着把自己的失眠治好就好。」
马不鑫被他推得踉跄几步,点点头。「说得也是。现在烦恼是太早了点,好吧!我这就去日本,再见。」说完,他提着行李摇摇摆摆地走了。
王右森突然撞了下沐少磊的腰。「你有没有发现,提到温柔,他就没有那么虚弱了?」
「谁说不是呢?」沐少磊轻笑。
「那个白痴。」王右森哼了声。
沐少磊拚命点头。
马不鑫确实少根筋,居然被虐待上了瘾,一旦女王离开,他还会睡不着觉!
上帝保佑他,希望他可以平安无事过完下半生,不会被凌虐得少条胳臂、断条腿。
他们对马不鑫的懒散和温柔的执着都深具信心。这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一句话形容!有得热闹好瞧了。
温柔最近好像犯了煞星,整个人、连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重重的霉气。
她这辈子也没谈过什么恋爱,活了二十几年,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保护妹妹温欣。
温欣八岁的时候在家门口险些被绑架,虽然有惊无险度过,却也让温家人深刻体会到一个女孩儿长得太过漂亮,那有多么可怕。
从此温家人的生命就以保护温欣为己任。
然后,温欣就像一朵娇贵的兰花在美丽的温室里长大。
可是……这朵兰花突然产生异变,她居然用温柔的名字上网交友,而且还不是单交一个,她的亲密网友可以挤满一辆公共汽车。
若非她一位痴心网友童应礼上门求婚,恐怕温柔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妹妹干的好事。
噢,她可爱的妹妹为什么会堕落成这副德行?
紧接着,温欣在坏事曝光后,远遁日本,说要去当一个……AV女优。
每次想到那个职业,温柔就想昏倒。
怎么会有女孩子以成为一名AV女优为终生志愿呢?难道温欣不晓得AV女优是要跟男孩子做……那种事的?
温柔一想起妹妹计算机里那一堆片和写真集,脸就会发红。
也不敢告诉父母,怕两老受不了刺激,直接中风挂点了事。她匆匆忙忙地跟童应礼道歉。就奔到日本找温欣。
她来到日本,这才发现日本的情色工业有多发达,登记在案的制片公司不说。那些私人经营、没有执照的情色影带厂更是多不胜数。
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温欣,就像一只瞎老虎一样,在东京街头东奔西闯,每天都把自己累得半死,却一点收获也没有。
这可恶的温欣,等她找到她,一定要狠狠给她一场再教育。
唉!有点想马不鑫,那个人虽然老是懒懒散散,做起事情慢悠悠地,但……有时候真的挺有用的。
温柔想起第一次见马不鑫。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而那时候是早上十点钟。
任何一个有为青年,在早上十点钟的时候都应该是神采奕奕、奋发向上的样子,而马不鑫居然还没睡醒。
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工作并没有清楚的认知。这是温柔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本来想给温欣换负责人的,随便是沐少磊或王右森都好,一定更能帮温欣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但后来她没坚持要求换人。因为她发现,马不鑫那一双似乎永远也睁不开的眼在听到她的要求、并一一浏览适合的对象名单时,放出一丝光芒。
她想,也许马不鑫并没有那么懒散,起码对于工作,他还是保持着一分热忱。
基于这一点,她愿意跟他合作为温欣寻找幸福。
她很严厉地要求他、鞭策他。他也从来没有违逆过她,虽然老是拖拖拉拉的,可最后总能达到她的要求。
然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习惯将问题丢给他。
虽然知道那答案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被他掷回来,可她愿意等,倘若不耐烦了,顶多再拿鞭子怞他几下,他会加快脚步的,虽然……那速度并无法真正满足她。
她得承认,他的头脑挺好的,如果他肯多用用。他的成就会比现在高上几倍。
但他是个很懒散的人。生命中最大的愿望是吃饱睡、睡饱吃,当一头等着送屠宰场的猪。
可恶!为什么一想到他的慢悠她就生气呢?她的个性是急躁了点,却从来不火爆啊!
可她对他发火跳脚得很习惯,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他眼里对她的莫可奈何……他一定是很受不了她了,才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应。
就某方面而言,马不鑫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任打任骂,他也只是苦笑一下,不然就叨叨念着:放轻松、放轻松,太紧张对身体不好。
或许她真的是太过分了,他们毕竟只是老板与客户的关系,他没有理由得接受她所有的情绪反扑,并且帮助她解决问题。
她下定决心不再找他麻烦,但是……天晓得,这回居然是他自动找上门来。
不,更正一点:找她的是婚友社另外两个老板,沐少磊与王右森。他们说,马不鑫为了她食不安稳、睡不安寝,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上帝原谅她,听到那种形容词,她真是差点笑死。
马不鑫会睡不着?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在她的认知里,他那个人是随时随地躺在地上要睡不睡的,他的睡眠时间已经多到天妒人怨的地步。
温柔一点都不相信沐少磊和王右森的话,不过他们很烦,非要她去机场接马不鑫不可。
她随口答应了,反正他们在台湾,她在日本,就算她不到机场接人,他们也拿地没瞰。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来接马不鑫,完全没有。
然后——
天杀的,她准时一点来到了机场,因为听说马不鑫的飞机会在这时候到。
她到底来干么呢?找温欣的时间都不够了,她又何必将极其宝贵的光陰浪费在一个并不熟的男人身上。
她应该离开的,或者去找家报社登一则寻人启事,那可能还划算一点。
走吧!她告诉自己,依马不鑫那个人懒散的个性。他绝不可能让自己落入失眠的下场,甚至茶不思、饭不想……
「噢!」她还来不及走,马不鑫出来了,他那个样子……「天哪!」她几大步赶上去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你是怎么了?」她怀疑他是如何从台湾搭飞机到日本的,他根本站都站不稳。
他好瘦,双颊都凹下去了,两只眼睛布满红丝,加上本来身高就高,将近一百八十公分,这一憔悴下去,就像一副巨大的骨架子在风中飘。
马不鑫看到她,闭上眼摇摇头,再睁开眼,很努力很努力地盯着她瞧。
「喂!」她一只手在他面前挥着。「你还好吧?」
他重复闭眼、摇头,再睁眼看她的动作。
温柔看到他脸上的线条从疲惫,慢慢转为放松,身体的摇晃度越来越大。
她吓一大跳。「喂,你可别吓我。你是下是很难受,我马上叫救护车。」
他反复闭眼、摇头,又睁眼好多次。
良久、良久,他唇边牵起一抹既虚弱、又轻松的笑容。
「不必叫救护车。」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却奇异地有着愉快的波动。「我很好……这是最近一星期以来我感觉最好的时候了。」说着,他的身子慢慢地向她倒下。
「马不鑫!」她惊叫。
而他……这该死的男人居然打起呼来了。
马不鑫在温柔的怀理垂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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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鑫那一睡,足足睡了二十个小时才清醒。
温柔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人可以光睡觉,都不必起来上厕所,也不觉得饥饿?
但马不鑫真的就像一具失去电力的机器人,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若非他胸膛平缓的起伏,肯定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温柔虽然很担心温欣,却更放心不下他,哪个正常人,会短短八、九天瘦了不下五公斤?他肯定是病了。
可是送他到医院又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医生说,他只是太累睡着了,甚至不必住院。
温柔只好请人帮忙将他送回饭店。
她在饭店里寸步不离地看护着他,时间一久,人也乏了,不知不觉在他身旁睡起觉来。
当马不鑫稍微恢复精神,睁开眼睛后,就感觉到身边一股温暖和清香。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轻松的感觉。他觉得脑袋又开始犯迷糊,整个人昏昏欲睡起来。
这是他近十天来首度发现睡意的美妙。
他还以为他就要因失眠而死了,想不到一见温柔,那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奇怪奇怪,她一向见面就要虐待他,逼他工作、让他运动、禁止他偷懒,他应该作梦都希望离她远远的才对。
怎么她一离开,他反而觉得不对劲?就好像……炒菜忘了放盐巴、汽水里头没加糖一样,虽然不至于无法入口,但就是没味儿。
日子一旦失去劲道,就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了,当然也包括他最爱的睡觉。
所以说,温柔已经变成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喽?
「唔!」他感到有些头痛,温柔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女人,她很泼辣的。
而他的胃不好,一向怕辣。
想到自己变得离不开她,他的头涨成三倍大。
「怎么办?」他有些惊慌,活了三十二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真是见鬼了。
「温、柔。」他一字、一字念着她的名。看看她同样有些凹陷的颊,看来她最近日子也过得不太顺心。
忍不住,他伸指轻画过她的脸,细细滑滑,还带着一股冰凉感。
她的头发很短,因为活动量大的关系,常常是汗湿的贴着头皮,看起来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但……很清新、很阳光。
她的皮肤是黄金般的麦芽色,整体线条纤细,却不柔弱。
然后,他发现她的眼睫毛很长,翘挺的鼻子也很可爱,嘴巴小小的,如果留上长发、穿起飘逸的小洋装……天啊,这一定是本世纪最大的发现,温柔其实和温欣有八分相像。
倘若温柔稍稍装扮一下呢?他突然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为那份美丽的幻想而面红耳赤。
「原来温柔很漂亮呢!」他诧异,更加专注盯着她的脸瞧。
越看,他心头的热火越盛。这时她的急躁、执着,都变成一种吸引人的特质。
怪,真是怪,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同一个人,脸没换过、性子也没改,但给他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他的头忽然又更昏了,好想睡,那问题搅得他脑子都糊成一团了。
「温柔……奇怪……怎么会呢……温柔、温柔……啊……」他呓语着,昏昏欲睡。
温柔听到了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最近为了找温欣,忙得吃睡不宁,也确实累了。再见到马不鑫,尽管他的情况看起来糟透了,像随时会被扛出去种。
但她的心就是莫名觉得轻松,也许是被他那句「放轻松」的口头禅给影响了吧?看到他,她真的就不再那么紧张。
不管怎么样,他都比她高,天塌下来他会顶嘛!
「喂……」她轻摇了下他的肩膀。「你睡了好久了,要不要起来啦?」
马不鑫浑身一颤,顿觉一股恶寒爬上背脊。
他立时睁开眼,满月复的睡意都消失了。「-……温柔!」
「干么?」她半支起身子瞄着他。「别告诉我,你忘记是谁去机场接你了。」
他没有忘记,只是……那些事情太不可思议,他一时以为自己在作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哎,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她戳了下他凹陷的颊,皱起眉。「我还以为你是很懂得让自己过好日子、享受生活的人。」
他是啊!但一遇到她……总之,他脑袋打结了。
「唉!」他低叹一声,没头没脑回了句。「我饿了。」
「什么啊?」她瞪他一眼,然后歪歪头。「不过我好像也有点饿了。」她瞄了下手表,吓一大跳。「天哪,这么晚了,我们居然睡了十几个小时。」
「还好嘛!」他最高纪录可以睡上一天一夜。
「别把我跟猪相提并论。」她讽了句。
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她拐着弯在骂他是猪。
但睡觉是好事啊!睡着时不会感觉肚子饿,还省下很多饭钱呢!而且——「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他低声咕哝。
温柔自然是听见了,却懒得与他辩论。看到他这副风吹就倒的骷髅样,难道她还狠得下心拿鞭子鞭策他努力上进吗?
「马不鑫,你想吃什么?」说话间,她已经穿奸衣服下了床。
他想了一下。「拉面、寿司、生鱼片、天妇罗、水饺、牛-……」这一念,居然是一长串。
「喂!」她瞪圆了眼。「你会不会说太多啦?吃得完吗?」
「没问题,我的食量是很大的。」所以才需要睡觉节省餐费嘛!当然,这是借口,他本来就很喜欢吃跟睡。
温柔翻了个白眼。「就算你吃得完,我一个人也提不了这么多东西。」
「-要出去买?」
「不然呢?」
「叫客房服务啊!」住在饭店里,还要出去张罗吃的,多累啊?
「你知不知道叫客房服务要加服务费的?而且饭店的东西都比外头贵。」她叫嚷。
「有什么关系?难得住一次饭店,当然要好好享受啊!」赚钱就是要花的,难不成存下来垫棺材底啊?
温柔气炸了。「败家子!」说完,怒冲冲走了出去。
马不鑫看着她的背影,无辜地低哺:「我又不是只花不赚,我也是会赚钱的,偶尔让自己舒服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生活嘛,就是要过得愉快啊!整天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或者哀哀怨怨的有什么好?
马不鑫的人生哲学是——享受生活、生活享受。
不过那种东西对温柔一点都不适用。她出生在一个保守的家庭,本性也是端正严肃胜于放荡享乐。
她虽称不上守财奴,却坚持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口上。
大多时候,她甚至愿意用力气换取金钱。
比如:她从不上美容院洗头发,自己洗又轻松又省钱,干么上美容院?
她也很少去餐馆用餐,光临路边摊的机会还多一些。在她的想法里,同样一碗面,路边摊的价格起码比餐馆便宜一半,那她为什么不省下那半份的钱,让银行存折多添几个零,她心情还会更舒爽。
所以她不叫客房服务,宁可走上二十分钟的路去一一张罗马不鑫的吃食。
他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害她跑了五家店才将食物买齐。
她提着大包小包,所有的东西估计重量不会少于五公斤。幸亏她受过体能训练,换成一般柔弱小姐,怕不早被压垮了。
马不鑫的食量真有这么大?她实在怀疑。
「他敢剩下,我把这些东西全塞进他的嘴巴里。」她叨叨念着,却没想过要找他帮忙拎食物。
他的情况啊……她估计他最少要躺上三天才会恢复体力。
而这三天,她是服侍他定了。
温柔快步地走着,买食物花了太多时间,她怕马不鑫那副破身体会直接饿挂在饭店里。
当然啦!她也不是多关心他的死活。不过人在异乡,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嘛!
况且他要是死在她的房间里,她也会很麻烦的。
她拚命加快脚步,却想不到雨在这时候下了起来。
点点滴滴,越来越大,不多时,她全身已经湿透了。
她把食物抱在怀里,又怕它们淋坏了,又怕冷掉变了味道,一时间还真闹得手足无措。
或许马不鑫的话是有些道理的。看看那陰暗天空,这种时候最能看出客房服务的价值。
不过,它的价钱同样让人心脏麻痹。
温柔用力摇摇头,跑了起来。
「阿柔。」
突然,一个唤声在她身前响起。温柔诧异地停下脚步,抬眼望去。
马不鑫就站在马路对边,手里撑着一把大雨伞,对她微微笑。
温柔的心脏狠狠一撞。
马不鑫从来不是个好看的男人,他太高、太瘦,一身的懒散气息,处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被掩盖。
她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招惹她火气的本领倒不小。
但为什么她现在心跳如擂鼓?仿佛间,她竟看到他头上出现光圈,背后长出了偌大的羽翼,好像天使。
「我一定是疯了。」她摇摇头。而不能否认的是,雨奸冷,但她的心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