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早上起床的习惯,是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什么也不做,有时连拖鞋也忘了穿,就先到楼下的厨房翻出冰箱里佣人替他打好的鲜榨果汁咕噜咕噜灌进喉咙,然后,才真醒了。
这天,他如同往常般惺忪地步下楼梯,经过客厅、餐厅,然后去厨房。这一切都十分平常,唯独他路经客厅时,仿佛听到一声鸡叫──
想必是听错了。他还在作梦吧?-瞿皱皱眉、耸耸肩也就给它过去了,不料他从厨房出来之后,扎扎实实又是一声鸡叫。
这下不可能是作梦了。他循着发声处走去,竟是在客厅!然而客厅里卫太太好端端地坐着,并没有什么不寻常,这让-瞿又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神经失常,遂试探地问卫太太:“妈,你有没有听见鸡在叫?”
“有啊。”
卫太太的回答让-瞿放心了下少,原来他并没有幻想症。
“我们家哪来的鸡?”
“我买的。”-
瞿讶然失笑。
“妈,你买只鸡干什么?”
“送岳织菁哪。”-
瞿只楞了两秒,随即便了然地哄然大笑起来。
事情出自几天前,卫太太忽然在早餐上问他:“你知不知道岳织菁喜欢什么?”-
瞿眉睫微蹙。
“妈,你问这干什么?”
“我不是有高血压么?”卫太太边喝豆浆边说:“那天跟岳织菁聊天时聊到了,后来她就带她父亲种的金线莲来给我,说吃了有效。我试了几天,觉得这草药还真的不错呢,所以想买个东西谢谢她。”-
瞿调侃:“仙丹啊,才吃了几天立刻就有效?”
卫太太瞟他一眼。
“不管是不是仙丹,重要的是人家有这分心。你什么时候买过这些药来给我没有?就连我去医院检查都是司机载我去的。”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嘛。”-瞿不平衡地抗议。“她要是这么好,你认她做干女儿算了。”
卫太太当然有法子对付儿子──
“我要认她做女儿,就把遗产全留给她!”-
瞿做了个骇异的表情,刻意做出来的悻然神色,把卫太太给惹笑了。
“说真的了,”卫太太收起了笑容,“她有没有特别喜欢什么东西?我看她个性不比一般女孩子,所以送珠宝化妆品,好像太俗了点。”-
瞿玩心忽起,信口胡诌:“妈,你说对了,岳织菁是很特别,她喜欢养古怪的宠物。”
卫太太疑惑着:“什么叫古怪的宠物?”
“就是老鼠啦、蜥畅啦、猫头鹰啦……”既然要胡说八道,索性说得夸张一点。“哦,她还养了一条蛇。”
“蛇?!”卫太太吓得差点把杯里的豆浆泼出来了。
“不是什么大蛇,小小的,而且牙齿都拔光了,”-瞿正经八百地道:“听说她还把它放在小透明箱子里,带去上班。”
卫太太又惊又叹,摇头喃喃自语:“现在的女孩子果然奇怪,岳织菁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心里头在想什么呀?”-
瞿笑嘻嘻地继续吃他的早餐,很乐,心里有种耍了织菁一记的感觉,谁教她不乖乖卖他那只镯子!-
瞿当时只是自己胡扯得很爽,没想到还有后续,他老妈真的信了他的话了。
“前两天早上我去爬山,”此时卫太太解释道:“一起运动的朋友里有人说到他们刚进口了一批观赏用的鸡,很珍贵的,而且很小,就算长大了也不过十来公分。我想岳织菁不是喜欢奇怪的宠物?就跟他们买了一只送她。”
“鸡在哪?”-瞿有兴趣得很。
卫太太指指墙角-瞿走过去,蹲在那精致的透明塑胶箱前看,里头食器之类的一应俱全,一只毛色斑斓的小鸡,才只有五、六公分,还真的是漂亮得很。
他坏坏地想像着当织菁收到这只鸡时,脸上该有什么样错楞的表情。
“你今天要有空,就替我送去给人家。”卫太太下了命令。
“我今天事情多得很,没空。”-瞿站了起来,对那只鸡霎时没兴趣了。
“上班没空就下班去。”卫太太斜瞟他一眼,“每次要你做点小事你就推推拉拉的。”
于是,这只迷你鸡在还没整到织菁之前,反而先整到了-瞿自己。为了赶快把这烫手山芋交给织菁,他只好带着鸡去上班。
“总经理,你带只鸡来干什么?”秘书进他办公室拿信件给他,看到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迷你鸡,就好奇地不肯走了-
瞿懒得解释,只说,“帮我问问岳小姐今天下班以后有没有空,我有事找她。”说罢,把装鸡的箱子放到办公桌底下去了,免得今天每个进他办公室来的人,都要问一次这鸡的来历。
“岳小姐说她下班后要代表他们公司去参加一家建设公司的开幕庆祝酒会,如果你有事可以到那里找她,她留了地址。”
不久,秘书小姐来向-瞿回报她向织菁询问后所获得的答案,-瞿当时正准备跟企划部开会,便随手把那张写了地址的纸片往桌边一塞,没多加注意。而他这天也真的是忙,甚至晚上还加班,根本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八点多,他把工作告一段落,坐在办公椅上,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几声微弱的鸡叫,唤醒了他的记忆。对了,还得把鸡送去给织菁。
他在桌上东翻西找,寻到秘书留给他的那张纸片,照着地址,他驾车来到台北东区一栋崭新的大楼。就这么把鸡带进去不太好吧?他暂且把鸡留在车上。
新大楼才刚落成,酒会所在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瞿在门口签了名留下名片,直接进了会场-
瞿常觉得这样的酒会其实更像个夜市,或是百货公司周年庆。宾客实在太多了,人来人往,又吵得要命,然而即使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他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一眼找到织菁。
她穿了件式样简单的黑色连身短裙,裹着她傲人的曲线,衬托出一双曲线完美的玉腿,丝缎般的长发自然地垂泻而下,既浪漫又优雅。
乍见织菁,-瞿心中顿时浮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欣赏,然而这样的欣赏让他迷惑,他很快甩开这种念头,走上前去找她。
织菁睁大眼睛,完全不掩饰她的意外。
“你真的来啦?”
他有点莫名其妙,“你不是叫我来这找你?”
织菁顽皮地伸了伸舌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听话。”-
瞿白了她一眼。
“岳小姐,”一名女子凑过来,递给织菁一个纸袋,“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刚才说要给你的。”女子笑着说完,这才发现织菁身边多了位男士,而且还是位迷人的男士,她的眼睛都亮了。“这位……刚才没见过哪。”
“我刚到。”-瞿微微一笑。
“你男朋友啊?”女子羡慕地问织菁。
“什么?”织菁一楞。“当然不是!”
织菁的否认都还来不及收效,猛地另一名中年男子又冒了出来:“咦?-瞿,真巧,在这看到你!原来你跟这家建设公司也熟啊?”-
瞿人面广,会在这种场合遇到熟识并不意外。
“呃……其实并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朋友。”-瞿老实说。
找朋友?大家眼光一转,理所当然转到了织菁身上。
“哦?喔──”第一个哦还是个疑问,到了第二个,就已经变成心照不宣的了解了。
织菁实在不晓得他们了解了什么,但她猜得到他们一定误会了她跟-瞿,她连忙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的怎样?”之前那名女子促狭地。
“嗳,好啦,我们别吵人家。”后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笑道:“-瞿,改天我们再聊,嗯?”还一副很上道的样子拍了拍-瞿的肩,把-瞿搞得是百口莫辩,哭笑不得。
两个无聊的人走了。织菁和-瞿刚喘了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尴尬,远远就又听见了熟人的招呼声:
“咦?岳小姐……”
“卫先生?啊,稀客稀客……”
织菁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瞿则一脸骇然,两人顿时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问开口:“我们……”
根本不必说什么,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建议,那就是:逃吧-
瞿握住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就带着她往人群中走;织菁随着他穿过一片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悄悄闪进太平门,一口气逃出了那栋大楼。
夏末的夜晚舒畅怡人,凉爽清新的夜风迎面拂来,织菁忍不住深深地连吸了好几口气,感觉刚才的酒会,实在像一场灾难-
瞿在她身边,像是轻松地吁了口长气。
“我还真没想到会这么恐怖,否则我绝对不会到这来找你。”
“我也不敢叫你来。”她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改口:“不过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我?”
“替我妈送礼物给你。”他说出今天的任务。“她十分感谢你送她那些昂贵的金线莲。”
“你妈真客气。”织菁由衷地道:“那些金线莲是我爸自己种的,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值钱。”
“有价值的不是金线莲,是你的心意。”他出人意料的温柔口吻,织菁的心像是忽然跌了一跤,慌慌张张捡回来后,听到他又补了一句:
“这是我妈说的。”
织菁的心跳怦然,一下子没什么意义了。
“礼物在车上,”他问:“要不要我现在去拿?”
织菁转头看看来时路,想想刚才酒会中那令人窒息的空间,而她眼前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亮着花园路灯的社区公园……
“我们沿着公园绕一圈好不好?回去的时候再拿。”织菁合起手来,拜托他似的。“我不想这么快又回到那栋大楼。喔,”她猛然又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赶忙补救:“还是你有事?那我们就先回去拿……”
“别急,”他笑着平抚她的慌张。“我没事。”
“你不一定要陪我的。”她紧张兮兮地再度声明,怕他误会似的。
“你真-嗦。”逼得他只好敛下笑容命令她:“走吧。”
这下好了,刚才两人才刚从同一场灾难月兑身,还很有一种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和谐,这会好像又快不见了。
“我以为我们今天可以不吵架的。”织菁叹口气,边往前走。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会吵架,如果不是为了这只镯子。”他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其实还是很自然友善的。
“应该说,”织菁抬起手腕晃了晃镯子,纠正他:“如果不是你执意要买我的镯子,我们就不会吵架。”-
瞿完全不认同这样的说法,“错!如果你不是硬不肯卖我镯子,我们就不会吵架。”
“看样子我们是非吵不可了。”织菁倒没发火,只盈盈笑着瞥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放弃这只镯子了?”
“谁说的?”他眼中有抹光芒闪了闪。
“可你不是把装潢的工作交给我了?”织菁侧头不解。当初明明说好了是交换条件,没镯子就没工作,她以为她不卖镯子却有了工作,是表示他放弃这镯子了-
瞿十分正色:“工作是工作,镯子是镯子。”
“你原来还没死心呀。”织菁喟。“我说过了,这镯子在我们家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不能卖的。”
“什么样的特殊意义?”他望着她。
“从前从前,有个雕玉的男孩……”织菁遂把姑姑告诉她的故事说了一遍。怕他听烦了,织菁只简略地说,然而这样却也花了下少时间,当织菁讲完的时候,他们已经绕了公园半圈。
“就这样,”织菁来到结尾。“这镯子由我家的女人一代代传了下来。”
“那个变心的女孩,”-瞿掩不住脸上的意外神色,“原来是你的祖先?”
“她没变心,”织菁指正他,也等于换个方式承认。“她是被逼的。”
“好吧,随便。”他凝着她,“不过你听到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唔。”织菁不懂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我听到的版本,比你长一些。”
织菁意外了。
“你也知道这故事?”
他理所当然地看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抢镯子?”-
瞿所知道的故事,其实算是后续。
女孩嫁给郡王为妾,让男孩很伤心,他去找女孩的父母理论,女孩的父母却给了他一些钱,想打发他了事。男孩很气,对女孩又爱又恨,恨她为什么那么安于命运,他们大可以私奔的。
女孩在郡王府里,很得郡王疼爱。她想要那只镯子,郡王遂派属下去跟男孩买,但男孩视这镯子为他与女孩恋情的唯一纪念,不肯卖。但郡王已经答应了女孩,当然想尽办法也要替她把镯子弄来,于是下令,不管用什么方法,宰了男孩也无所谓,反正一定得夺到镯子。
那时代,一个平民百姓的命是很不值钱的,于是郡王的属下家将从男孩处硬抢了镯子,本来还想杀了他,后来是看男孩可怜,才饶他一命,但他却非得离开临川不可了。
当夜他回乡携了老母亲立刻逃难,一路逃到江南的小村庄,隐姓埋名,也不敢再做雕刻的工作,从此务农,随便讨了一个乡下女孩为妻,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然而男孩从来没有忘记过去,没忘记他曾经有过一段教他又爱又恨的恋情,这恋情却害他流落他乡,浪费了他一身雕刻的才华。更令他念念不忘的是那只镯子,那对他来说不仅是爱情的印记,也定他艺术生涯的纪念。
男孩老的时候,把这故事告诉了他儿子,并且要求他,如果可能,一定要把这镯子要回来。儿子答应了,但终其一生,他也没能达成父亲的愿望,他只好把希望又交给他儿子,儿子又传给儿子……直到现在-
瞿讲完了,织菁的心却久久不能恢复平静。这故事太哀伤、太遗憾,她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也许那女孩从头到尾都不晓得这镯子是怎么样被买来的吧。”-瞿低喟。
“然后呢?”织菁忽然转头看他,她想问的是:这故事跟他之间的关系,她想他听得懂-
瞿果然明白织菁的意思,他淡淡一笑,“那男孩姓卫。”
“不会吧?”织菁苦丧着脸。她其实早就猜到有那么点可能,但没想到就真有这么巧。
“我祖父是个古董收藏家,对家族的历史特别有兴趣,所以我从小就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他还常翻出祖传下来的那镯子的画样给我看……”
“拜托,”织菁忍下住截断他的话。“年代久远,那时候画的怎么可能还留得下来?”
“像你这么笨,就留不下来了。”他明白地奚落她。“那是后人一代一代又重新描了的。上头的凤凰、六朵山茶花,统统一清二楚。”
“原来那是山茶花啊,”织菁终于恍然大悟,“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只当它是花。”-
瞿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更加肯定这镯子的拥有者应该是他。
“怎么样?看在我对镯子比你了解的分上,镯子卖我吧。”
“没道理。”织菁顿顿地说-
瞿不死心──
“那看在这镯子对我卫家人意义非凡,镯子卖我吧。”
织菁不说话了。照那个故事的后续看来,卫家好像比她们更有资格拥有这镯子才对……
“再不然,看在我分上,或是我妈的分上……”他看出织菁似乎有些松动,连忙再多补几笔:“我对你不错吧?你还没卖我镯子,我就把工作给你了,并没刁难你。你跟我妈也很谈得来,她还送你礼物……”
“还有,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我们明年在台中准备新开的饭店,整栋饭店的装潢……”
“哎呀,不行啦!”织菁烦躁而果断地下了决定。“这镯子在我们家几代都传下来了,要是在我手上被卖掉,我会对不起我的祖宗婆婆啦。”
“我刚刚说了一堆,是废话吗?”他的神色敛了下来,有些悻悻然。
“你可不可以不要提镯子啊?”织菁柳眉一蹙,认真地说:“每次一扯到那只镯子,我们就像敌人一样,要吵架了。”
他的回答也绝:“不然要提什么?”
织菁一楞!也对,他们之所以相识,好像完全因为这只镯子。
“随便都好。”她伤脑筋地,“我们就不能有点正常的谈话、闲聊?”
闲聊?好吧。应织菁要求,他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随手指了指他们右边的一条小巷,“哦,那条巷子里有家Pub不错。”
织菁望了他一眼,哭笑不得,他转得也实在太辛苦了吧?真是难为了他。
罢了罢了,织菁认命了,反正他们两人除了镯子以外,大概是不可能有什么其它交集了。
她没奈何地笑笑,发现他们已经绕了公园一圈,又回到大楼门口来了,她索性道:“你母亲要送我的礼物呢?”
“没说我还忘了。”他恍然想起他的车就停在眼前大楼的停车场。“去拿吧。”
织菁是不对这礼物抱有什么期待,所以也没预设这礼物该以什么型态出现,然而当-瞿从他后座取出那个透明塑胶箱子……织菁倒真的傻眼了。
“这是什么?”
“鸡。”他幽默地回答她。
她还他一个白眼。
“谢谢你提醒,我还不至于没知识到这地步,看不出来这是只鸡。不过……你母亲……怎么会……想送只鸡给我?”
他不干己事地轻松说:“她听说你喜欢养奇怪的宠物。”
“哪有?”织菁欲哭无泪地嚷:“听谁说的?”
“我。”他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了。
织菁脑子果然不比-瞿狡诈,还没想到这是他耍的把戏,只是伤脑筋地叫道:“你听谁说我喜欢养怪宠物?”
织菁既然没识破-瞿的恶作剧,他也索性装傻:“我忘了是谁说的了,反正有印象就是。”
“真要命!”织菁拎起箱子,和里头的小鸡面面相觑。“我连只猫啊狗啊的都没养过,现在竟然要我养一只鸡?”
“我妈说这是只观赏用的迷你鸡,养不大的。”-瞿忽然玩心大起,开始假传圣旨。“提醒你,我妈有个脾气,她送人的礼物如果是穿的戴的,她就一定要看人家穿戴在身上;如果是用的,就一定要看见人家拿出来用,否则她会认为人家不尊重她。同理可证,”他一本正经地:
“所以你一定得照顾好这只鸡才行,免得哪天她会心血来潮想去看你这只鸡。”
“这么恐怖?”织菁是真的吓到了。
织菁瞠目结舌的样子,让-瞿颇乐,他也不知是善心大发抑或整了她太过意不去,突然笑道:“走吧,我送你和这只鸡回家。”
“可是我还得回酒会上去露露脸,”织菁苦着脸,“你是大老板没关系,但我是小职员,代表我们公司的,如果就这样不告而别偷偷落跑,被我老板知道了一定挨骂,所以你还是先走好了。”
“鸡呢?”他看看那箱子,“你拎着回酒会?”
“呃……”织菁歪了歪头,带只鸡回酒会实在太霹雳了点。
“算了吧,”他笑道:“我在这等你,顺便帮你顾鸡。”
织菁笑着点了点头,觉得此刻的-瞿不像个敌人,倒像是朋友。她临走,又忍不住回过身来问他:“你今天为什么对我么好?”
他楞了楞,望着她那对潋潋滟滟的水眸,心中莫名地漫上了一股温柔。“我也不知道。”
织菁止住了脚步,迎着他的眼光,那双深黝如夜的眼眸,透着一抹温柔和善。织菁曾经领受过他的温柔,也知道这样子的-瞿十分迷人,然而上回他是有目的的温柔,这回呢?
织菁心中顿时一跳,无可否认,她似乎在期待什么。但她期待什么呢?
两人怔怔对视着,各自有着各自的迷惑,然而他们都还来不及找出答案,织菁就已经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你在这里。”
织菁猛地一转头,看见恺誉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
她错愕多于意外,“你真的来啦?”
恺誉很无奈的样子,“你不是叫我来接你回家?”
说的是。因为这酒会场地就在恺誉公司附近,织菁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拗恺誉下了班顺便来接她,不过恺誉明明说他没空,叫她自己想办法的,没想到现在却忽然出现了。
织菁对恺誉噘嘴,“你不是说你没那么早下班?”
恺誉和织菁念的是同系,但他毕业之后没有学以致用,反而跑到一家基金控股公司工作,平常上班时间是欧洲股市开盘的时间,台北的晚上。
“今天欧股实在没什么搞头,我就特地早点走。”
真讨厌!要嘛没人理,要嘛一下子来两台交通车。织菁看看-瞿,正想礼貌地替两个男人介绍一下,没想到-瞿很快地说:“既然有人接你,那我就先走了。”
他把塑胶箱子递给织菁,她楞楞地收下。
“好好照顾这只鸡。”他淡淡一笑,又向恺誉客气地点了点头,就坐上车子,迅速开走了。
织菁站在那边,手上拎着鸡笼子,心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觉得周围空气本来还满温暖的,现在好像一下子变冷了。
“他是谁?”恺誉走过来,十分有兴趣地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没有。”织菁摇摇头,倒不是惋惜,反而有点放弃的味道。“我跟他不会有戏唱。”
“为什么?”恺誉好奇。
“他有女朋友了。”织菁选了一个最方便的理由,顺手把箱子交给他,在恺誉又发出一堆问题之前,很快地说:“帮我提鸡笼子吧,等我几分钟,我上去一下很快就下来。”
她一转身,往电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