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当是亚洲商贸联盟主席一定很了不起,这代表你和你的敌人之间再也难分伯仲,毕竟你充分利用了你前妻的家族、你情敌的妥协,你无人能媲的机遇,“那个人是上帝的宠儿——他投资的每一项事业都得到百倍回报他所结交的每一个朋友都非富则贵他想要的每一样事物都简单如探囊取物——那个人想做的一切事都做成了!——他真是太幸运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身的才智魄力和野心,当你的实力让所有跟你同年龄的人望尘兴叹,剩下的只是超越并将你的敌人赶尽杀绝。
原非他成功地坐上了那个位子,他是集所有人梦寐以求于一身的神话,在这世界上他比任何巨星红得耀眼。这真是好,看着他再也不会被人伤害真是好,他是我温柔溺爱的爱人,我惟一的爱人。
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非常突然,本来前一刻还是温和的秋意,突然天上就飘起了大大的雪花,我正开车,原非送我的新跑车,他坐在我身边,没有升起敞篷我们尽情享受冷冷的快意——我很快活,虽然寒冷但因为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好象所有不开心都能被风刮走,当我从后视镜里望去,我发现——他在看着我,当我们的视线交汇,他的眼神并不如我快活,他冷静而淡漠,似乎超然事外或他在想什么其他而眼神飘移——他在想什么?他敏捷地捕捉到我这种不安,他于是移开了视线,转而对我轻轻笑,抚平我翻起的领子,让我小心开车,并取笑起我歪七扭八的车技。
我刹车,我们停在田野边,雪慢慢降落,我把双臂伸向天空,大呼小叫迎接我人生的第一场瑞雪,我站在车垫子上快活大叫:“原非原非原非原非原非!——”他有些停滞,好象我屡屡出轨的动作让他好气又好笑,他仰起脸,我看着他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这时的表情和美丽,他好象天使是来拯救小成城的,看他的眼神安静从容包容我的一切随心所欲,他不是冷酷的他不是嚣张的他不是讽刺的他不是坏心眼的他是我的!我放下手,我反复吻着无名指上那枚银戒,我甜甜蜜蜜要他答“对”——“原非爱成城,对吧?”
他没有一点犹豫,那么快,他就点了头,好象假的,真是,你怕我不知道你爱着我吗?我当然知道,我早说过,你一定是爱着我的,只是你还不知道不知道,当你知道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你看,我说的都对了吧?
“你是我这辈子惟一的爱,原非。”我拿指尖轻轻模索他瘦削的脸,轻轻地模着惟恐他受一点点伤害,我看着他眼瞳里那个成城,我心里呼喊着请求他,请求他给变成那样的成城以幸福!——“我知道,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才知道,成城,我多笨!我会救你出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要让每个伤害你过的人都自食恶果,你知道?你相信?”他蹭蹭我的手,亲吻我的手心,这个人上人用这样的亲昵柔软对我,真想让全世界人都看到,不要,谁都不让看!
我紧紧拥抱他,好象困顿的小兽找到温暖的家。
“你是我的倾城之恋,我怎能不信?——痛苦和难受,那些不快活我都忘记了,你也一定要忘记,我知道你不是为我受到的痛苦才对我好,我知道你是真的,我知道我们都是真的。”
那晚上,原非热情地拥抱了我,他的手指谨慎而煽情像抚模处女,我们都被激情熏化了脑袋,当他咬着我的喉咙我的身体甚至粗暴的进入让我觉得疼痛,我却觉得这很真实,相爱特别真实。
原非掉了文件在家里,我开着他给我的新跑车送给他。我一路都很顺利,到下车,我手被车门一刮,竟把戒指一下子刮到地上,捡起来时才看到分明有了裂痕,本来以为很坚固的东西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割破?我心疼地收好想着等会去店里补补看。
我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女孩,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勾我一直盯着她,我走进大厦,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什么,我看清楚她,我吓呆了——
她长得如此神似,她几乎就是跟她一模一样!她几乎就是她的化身来着!“她”,我只看过照片却再也不会忘的少女一样的妇人,杏眼菱鼻的小巧女孩,生惟一的男孩时难产而死,她不能生却偏要生,她总归是为了爱吧,纯洁的眼睛,纯洁的气息,小巧宛如瓷女圭女圭一样安静飘渺,只要穿上白裙子就会像小仙女一样偷偷飞回天上,所以一定要紧紧抓住才行,我是多么惊讶,我竟在原氏的新大楼看见了她!
这是鬼吗?
我呆呆站着,要送还给原非的文件掉落地面,我抱住自己胳膊,非常寒冷,我紧紧盯着她着魔一样跟着她,与她侧身而过的人不自觉回望她,她的出尘她的不染她真跟其他女人很不同,连她走路姿势都安静而冷静,我想原非的母亲一定也是这样走着路长裙子慢慢摆动眼睛里也好清冷,我和她走进同一电梯,只有我和她,她按了我原想按的楼层,陆续有人进再出,再后面,仍然只有我和她,电梯四周是镜面,我发现自己的脸竟比她还要雪白,我的血色掉得如此迅速好象有人在抽走我生命里最后一滴血液,我该怎样拯救我的命?!
“你没事吧?”她伸出手,伸出她同样洁白的手绢,示意我的嘴唇,我回望她,懵懂无知,这个少女,这个纯洁的甚至还带点稚气的女孩好心地拿出她漂亮的手绢给一个陌生人擦掉嘴唇上咬出的血液,我就做不到。
“原总裁刚才好象出去了。”我模着她的手绢,攥在手心里,哆哆嗦嗦,我避开她友善的眼神,笑得多正常。
“他在啊,我刚给他打过电话。”她随口这样说。
她随口这样说,她随口这样说,她怎知道她随口这样说就能摧毁我整个世界?她怎知道她随口这样说就能咔嚓把我这个人完全否定?我所有做的,我所有说的,我所有想的,我所有失去的,我所有从未得到的——好假太假,我该怎么办?
我该拔脚走,一切都没看到过,这个少女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我做不到,我摇着脑袋,拼命摇着脑袋,到了让她惊吓后退的地步,我就是做不到!我忽然盯着她,好象疯子一样我的眼里一定有疯狂发红的火焰,她已经退到镜前再也无路可退,镜子里的成城真是极端粗鄙嫉妒浑噩,竟为粗率的猜测开始像泼妇一样纠缠!就算这样我也抓住她胳膊,我轻轻命令她:“跟我见原非。”
结果原非却真不在,秘书见是她竟不阻拦,她进原总裁办公室竟也款款自在,她以为她是谁?
“你怎么敢?”我颤抖地摇晃她细瘦的手臂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我狠狠质问这个脆弱的小女人,“你到底是谁?”
她那样吃惊竟忘记反抗,但即便遇见我这样的疯子她也没有流露惊慌失措的狼狈丑态,她试图安抚我:“我们认识吗?你好象认识我,我是覃城,我是原非的朋友,你是谁?”
“什么覃城?什么倾城?我才是成城,你什么都不是!”我把她的手扭出青紫,我额头上青筋也这样暴起,我好象是个大巫婆关照小小的无暇公主!“你这张脸——你这张该死的脸!——”我疯狂地扯住她脸,我要撕下她假面具!
我不能让原非看到她,就像我知道原非一定会爱上这张脸。我要在原非看到她前,毁灭她,一定要!
她瘦弱而飘渺,她根本无力反抗,她完全在我掌控中任我蹂躏,此时她竟完全没有弱者神态而全然以一种怜悯的哀伤看着我:“我知道你是谁了,没人能夺走你的原非,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该是你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将是个多大的笑话和悲剧,就像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在伤害一个女孩子想要剥掉她的皮一样露骨,她知道?她一切都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她也叫倾城?那我该叫什么?
你看这张脸,你看这出尘的少女,你看她全然了解又全然不争,你看她其实只是一个花朵一样的小女孩,你再看看我这就好象把小丑拎到公主面前——这么突然太突然,空气被突然抽走,肺部却被灌进滚烫的热油,你还不得不继续呼吸,而疼在身体里——
我在做什么?我该相信原非,为什么嫉妒的毒蛇能这么容易占据我心?我才不相信她说的一切,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原非,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只在乎我,他不是已经答应过我?
倾城之恋32
我突然松开手,覃城失去重心摇摇晃晃,我混乱的头脑里记得我伸手要扶她站好,手指只擦过她的皮肤她却重重摔倒,她手正好碰到花瓶,一切就好象预先排好的大悲剧,当花瓶碎了,她正好把身体压在碎渣上——
鲜艳的红,割得她胳膊后背尽是血淋淋,她无力地躺在那片碎渣上,奄奄一息一样皱紧眉头申吟,我呆呆伸着我的手指头,仅看着——
门开了,他进来了。
他看到她,他再看我一眼,你为什么那样看我?你在怪我你以为是我?那是,什么样的眼光啊?!那是什么样的谴责啊?!那是什么样的动摇啊?!那是什么样的伤害啊?!
那是多么的疼痛啊,原非,我,我——我——
你,你,你,竟!……好疼,我好疼,疼得要哭了。
你轻轻对我说:“没事,我会跟你解释。”你就抱起那个女孩,她很疼吗?她有我疼吗!“不要抱她。”我只说,我缓缓吐气,昏眩在头脑里发酵,我只要你:“不要抱她!”
你还是抱起了她,你转过身背对向我,你命令听到响声赶来的警卫走开,你冷静交待惊愕的秘书善后——你要离开我了?——你还是离开我了——单方的付出和爱,我一直知晓这有多么不公平,却还是顽固勒索你给我幸福,就算我再怎么说不要你对我付出什么,但我实在忍不住再再想你能留在我身边作为回报该有多好。
你太会假装,我根本无法分清你是真情还是假爱,所以我努力把你的所有当作你的爱意,如果不是这个眼神,我还是宁愿快活地活在我自欺欺人的华丽城里,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幸福的好生活的,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我知道。
“你要真爱我,不要离开我。”请你回来,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看我一眼你抱抱我你不要怪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生气我太在乎你,这有什么不对?
真正的倾城申吟得尖锐,她痉挛一般微微抽搐,她的白裙子上染得花朵一样盛开的血迹,她依偎在原非怀抱,就要像菟丝缠绕大树永远也不分离。我怎么办?原非停下步子。
我呆呆站着,我看着他高大背影,昨晚的温度还留在我体内,这个高大的男人进入过我的身体在高潮的时候伴我一起叹息,现在,在他临走之前,他急促模糊告诉我:“我会跟你解释,一定等我。”
他消失在我眼里。我可以死死抓住他不放他走,但那样做,太坏太丢脸了,我茫茫然地长抽了一口气,抱头蹲在地上,覃城丢下的手袋散开一地,我捡起一条银项链,打开坠子,里面是两个人的合影,日期就在上周,他们正在接吻,照片下刻着他们的名字,名字中间是个“爱”字。那简直是触目惊心.
为什么为什么!原非,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总不明白?
我把它死死惯在地上,我使劲踩踏直到他们变形粉碎,我太失望太失望,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被践踏,我从不知道当我真的被原非欺骗和背叛时我会这样愤怒和狂暴,我感觉我的一切都被践踏了,我感觉我不如死了,我的心里有把火在烤我的骨头,原非他一直在把我当小丑耍吗?他可以不爱我但绝不能这样骗我,他可以丢下我但他不能可怜我,这多么可笑!他要那张脸却不要我,还是他宁愿要那张脸也不要我!
我无法哭也笑不出,我的感官在重创下全然麻木,我失魂落魄走出大厦,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该到哪去了?为什么在我忘记他的时候他要拉我一起走?为什么在我再次铭记他的时候他又要离开我?这一切难道只是大人物们的游戏?他们难道天生有有权利这样玩弄别人的人生?他和先瑜扬根本是一样,我早该明白,他们都是一样,权利、金钱、阴谋,你们去争去斗吧,那是你们擅长,我还曾以为原非会好好保护我,你根本不能不肯好好对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我就不用再当小丑,我可以用自己的双臂双脚保卫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我被深深打上那个眼神的烙印,所有“他是爱我的,他只是还没发觉”的伪装都扯掉了遮羞布,什么解释?解释有用我就不会出生不会坐牢不会有今天;我不断在想我一直在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太骄傲太骄傲,他宁死也不肯好好看我一眼,他真值得我等吗?他就算肯看看我我心里也会瞧不起苦苦纠缠的自己,我在我以前所做是不是都错了?我错爱错信错等一错再错,假如都是错我整个人不就被否定?假如都是错,我就要被自己杀死了。
树上的叶子已经枯萎,再也看不到碧蓝的天空,剩下的只是冰冷的温度,我一个人在雪里,艰难地喘息,几乎想就这样倒在地上,让雪能把我埋葬,我再也不想看到这种世界,我的忍受已到尽头我的信任全被辜负我的爱情已要死亡。
33
坐在原氏外的公园长凳上,雪花堆砌在身上,我呼吸呼吸再怎样呼吸寒冷都还是无法平息痛苦和愤怒。
“成城?——”她喊我,在我左边,她不知观察我多久才喊出,我却左眼模糊不清始终没发现她在我身边,她定定看着我,我茫然四望,她笑出些仓促,但还是拍拍我肩头,“怎么还是那傻样?懂装不懂。”
我没开口,她撑起一把四方红伞打着,林捷式的一流做工尖端品味,她那样笔直站着,我只低头盯着她尖尖的鞋尖,他乡遇故知,喜从何来?我们都有些局促,乍见不知所云。
“你跟原非……是真事吧?”她轻轻肯定,轻轻沿伞柄转起那把红伞,好象一片飘来飘去的云彩。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也坐在这里,那个春天真美,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大雪飘扬,她漫不经心继续转着她小小的伞,我不知道,我已经记不起了。“虽然只是游戏,但开心是真的,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我还曾想过我要不要等你?——‘喜欢本来就该付出,喜欢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本来是这样以为,但一想到真要认真去实现一个不实际的爱情吗?我发现我做不到。冬天一过,我就要嫁到欧洲去了,家里的安排。”
“成城,你跟原来变化好大,你不是做出那种事的人我相信你没有那样的野心,温柔安稳没一点坏心的笑,除了你我再也没从男人身上看到过,原非他……”
“原非他不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我愣着,雪花模糊在眼里,只剩白茫茫的世界,今日的所有打击似乎远未到尽头。
“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当初你是为他月兑罪吧?他已经公开宣布下个月就要娶别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原氏现在比四年前扩张了十几倍都不止,他已经是国际金融财阀了,郭如玉的身家他还看得上眼?所以他现在想要爱情了,他完全能娶个他爱的女人,成城,我知道我在让你难受,但你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孩有多好,他总带她在身边,他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她,她简直占据了他整颗心,他爱她!——成城,你——你是好人,但,有些事不是好人就会有好报,我怕他会瞒你到最后一刻,我怕你会傻傻继续上他当,你虽然总是无所谓在笑但其实是个多死心眼的人——”
今年冬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凋落在我腿上,我抬起头,世界已经失去颜色。
假如四个月前,我一定会大笑,因为我被快乐和斗志激昂得满满,我相信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我守护爱人的坚持。
假如五年前,我会对他未来的妻子说,求求你给他幸福吧。
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
我终于能笑了,原来悲伤到了极点人也会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已经觉不出心有多痛,碎就碎了,怎能指望别人能帮你缝缝补补?我的爱情,从来都是不堪。
“你错了,林捷。”我笑着站起来,对她摆手再见:“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但傻瓜哪来的好报?”
他走进来,深夜,他放轻步子不吵醒我,我睡着,他立我身旁,轻轻抚模我的脸温存吻了我的脸颊,他把他的脸与我轻轻贴拢,久久——然后他去洗澡,当他洗澡出来觉得口渴,他喝了杯子里的水,全喝完了,他在我身边躺下。
钟敲响了一点。
他忽然发出了低沉申吟。
我转过身,问他:“怎么了?”
他告诉我:“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原非,我的原非。——爱与恨的距离也很近吧,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当我停止爱你,我会变成怎样。
他的身体非常温暖,和这四个月一样,已经都结束了。
“什么倾城之恋?什么一切都会变好!原非,你的心这样坏,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爱。”
我离开他,他抓着我的手指,他的力气如此微弱只够拉住我的手指,黑暗中正是我的戒指所在——
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该还回去,已经裂开的戒指我还是将它戴在手心,有什么用。我打开窗户,窗外湖泊宁静,我拔下他给我的戒指,远远扔进湖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最后回过头,他静悄悄地,安详地,好象等待王子来吻的睡美人一样沉睡在黑暗里。
34
看到她的时候,我冷冷看着,她在睡着,病房里一片安静。归属原氏的大医院,世界一流的名医,肯定要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他也曾说过来这治我的眼,我总拖着直到说天晴的时候就去,我很怕治不好,与其治不好不如一直这样拖着,这样消极的看待自己,我已经再回不去从前的成城。
她和原非的母亲酷似,美丽清冷的女子,娇小玲珑剔透,跟郭如玉她们真是不一样,小小的孩童一样的脸,在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我就这样像个鬼一样幽静伫立,太有可能我是在想该怎样亲手掐死我的小情敌——
但我,只是想看看她。我已经记不得,可能就是我推了她,我盛怒而彷徨,我只记得手指擦过她身体,我不知道使出多大的劲道,竟想重伤一个给原非带来慰藉的翻版,我真是疯了,这只是一个跟我人生从不交集的女孩,她拥有她光明的人生,那是她应得的,凭什么该承担我的失控?为了一个原非,为了一个男人而去厮咬损害对方?太不像样。
我现在略微安心,她伤得并不严重,只是后背和胳膊裹上纱布,由于被注射了止痛的镇静剂而安详睡着。
我转过身,我一下子停止了动作,当我看到面前好象鬼魅一样阴沉站立,目光流露狠毒的人——
“郭小姐……”我看到她一手背在身后,她的眼睛燃烧着与我一般的愤怒和伤痛静静盯着床上的白衣少女,她甚至望望我透露出示好的讯息——那是因为我们今晚的目的是一样的!至少在她以为。我隐约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仍旧漂亮优雅,但妆扮再难以掩住逼人的消瘦忧郁,她的眼睛是直勾勾的,让人不寒而栗地紧紧盯住她小小的猎物的——
这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她把手垂下来,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已灌进液体的注射器,她几乎是带着点挑衅在我眼前晃悠这谁都看不出马脚的利器:“好了,我们是一国的。”
我们是一国的,恩怨都抵消。同遭人弃,怨妇,真倒霉,太不走运,被人耻笑,边笑着指戳我们的脊梁骨,傻瓜,很想让那个人也尝尝一样的痛苦,很想让他再也不能爱上别人,很想让他爱上自己——
这不像样,郭如玉!
我抓过她的手,她低低像困兽叫着疯狂反抗着,我毕竟是男人的力气,我大力扭下了她的针管,我把它扔在地上,扔到粉碎,这清晰得做响覃城毫未苏醒。
“啪——”清晰地打上别人耳光的声音,也只在这室内回响,郭如玉她没有捂着脸,她用迷茫的眼光看看碎掉的针管,再看看自己被扭红了的手,她再慢慢地慢慢地看着我,眼神无助得像迷路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要伤害这么多人以后才知道!
“你不比我好吗?看看我,看看我还剩下什么?你为什么不可以幸福?”我挡住她的目光,不让她的眼神接触到床上的女孩,在狱中我见过太多人只走错这一步再也万劫不复,我不能让郭如玉做这种事,她还年轻她还有美好的将来,我不能眼睁睁见她为一个男人埋葬自己的一生!
“郭如玉要为了个不要你的男人去蹲大牢?我告诉你,那里面是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的肮脏恶心,你这种娇小姐在里面待一天你都活不下去,你以为杀人很了不起吗?你以为杀了她就能结束吗?你以为原非会查不出来吗?他是多记仇的人你当然知道,你就等着被人轮奸被人骑着被人活活打死吧!你是想那样吗?——”她的瞳孔收缩,在我的伤疤、废眼和狰狞面前,完全感受到了那份夺魂的恐怖,我知道她害怕了,是人都害怕坐牢,除了白痴傻子神经病。
我按捺住她双肩,轻轻把她往病房外推,“你还是很漂亮你还是有整个世界,原非不会喜欢这个女孩多久,你也知道他只是喜欢她的脸,你比她漂亮优雅多了,你怎么会想到捏死一只对你完全构不成伤害的小蚂蚁?”
病房外也非常安静,我的额头却有冷汗,我觉得自己好聒噪我他妈神经我,但你说要我干那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高明事我又万万不能做出,郭如玉似乎醒了,她开始捂着被我打疼的脸,知道疼就有救,知道疼以后就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
当我还这样庆幸地想着的时候,我的肩膀就一阵剧烈疼痛,我当然知道那是刀器刺入我的身体,它瞬间扎深又瞬间抽离,我跌爬着跌爬着还是倒在了地上,我看到郭如玉想要叫却被捂住嘴,我看到捂她嘴的当然是郑炎郑公子,好一副阴险丑恶嘴脸,再不复斯文儒雅。他真是本事!
“你还是心软了。”他放开手,对面色苍白的她笑笑,玩弄起手上明晃晃的匕首,染着我的血非常扎眼,他续扫眼趴在地上的我,他的成功偷袭使我的血源源不断流出身体染红大片衣服,他接着说:“船已经在等我们,解决了这边我们就走。”
他走进去,郭如玉呆呆看着挣扎爬起的我,她轻轻呓语:“只要原非答应分一半财产给我们,我们就放了她,开始是这样说的。没事的。”——笨女人!你看郑炎是会放过饵的秃鹰吗?他会得到原非的钱才放过原非的人?他才是真疯了,疯到无恶不作!他会杀了她。
我忍痛爬起来,滴滴答答血始终不断,我推开郭如玉,“你快离开,回家去!”我知道她只是一时糊涂,只是原非做的孽要别人替他偿。我撞开门,郑炎他正抱起那孩子一样的少女,眼里露出露骨的贪婪,他现在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他现在欠下了八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他再不逃就要坐几十年牢,他当然知道这都是原非做的好事!他蔑视地打量我:“从以前起,你就像只狗一样嗅着原非的味道,他到哪你跑哪,连他耍着你玩你都觉得高兴。”
——他说的是实话。真是大实话。
“把她放下。”我平稳说着,他手里拿着那把刀,他很容易剖开这朵娇女敕的花,我不能喊叫不能求助不能刺激他,这本不关我的事,这都是原非的报应,这女孩,她活该!她也让我这么痛苦,她怎么不是活该!
“成城,你也恨她不是吗?别装了。”他把刀轻轻抵在覃城的脸上,划出血口子,血渗出来,她不觉痛竟还在睡——“我帮你划破她的脸,让她跟你一样丑。”
“郑炎,你才是最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心——”我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血淋淋地捏得近近:“你的心就这么点点小,你的心被嫉妒啃得只剩下这一点点!你永远不懂该怎样被别人尊重你永远无法别人所爱,你伤害这个女孩就是毁掉你生命里最后那点良心!”
他露出歹毒的笑意,好象条盘曲吐信的黑蛇:“少来这些漂亮话,少来装好人,你心里其实巴不得我杀了她,你为原非做了那么多他却要娶她,你能想得开?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会对她存什么好心?哈哈,算了吧,成城,你光说我,你自己呢?看看你自己,一直阴沟洞里永远见不得光的老鼠,还不如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滚吧!我就保证一定会杀了她,谁都不知道你今晚来过。”
我靠在门板上,双手垂着,我沉默着,做出犹豫的姿态。
郑炎抱起覃城,他一边谨慎打量我一边尽量把匕首靠在她颈子上,一边就要走出去——
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敌就可以轻松消灭掉,一点都不用弄脏我的手。
已经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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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敌就可以轻松消灭掉,一点都不用弄脏我的手。
我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却总是做出截然相反的事,我真是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幸而巴望别人也如同自己一样不幸,那真是再正确不过的想法!
我一把抠住了郑炎的刀口,用我的手掌,猛然抓住了他的刀子,他吃惊地看着怪物一样的我——手指,真疼!郑炎不停想抽离刀把在我手里如同拉起锯条,反复在同一地方割裂深深血口,我撑着一时之勇我死劲推着郑炎我喘着粗气我终于把公主从一时反应不及的罪犯手里一寸寸抢夺过来,我猛地拉开她把她推得远远,她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这次终于发出微微申吟。我好象血汪汪的,我根本已不能松手,我的手陷在刀刃里好象已经割断了脉络。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郑炎踹了我腿一脚,这一脚倒让我下意识放开了刀子,我坐在地上,手无力地垂在地面,我的肩,我的手,总在不停流血,我的人生和我的梦想,和我的爱情,我那可怜的爱情,现在只有抬起头时悬在眼前的刀口,直冲我刺下——
假如可以选择,我也不会选这样。假如可以幸福,我真希望,我能幸福。
那么突然,郑炎的身子就僵住,他离我只几寸的匕首就永远停在那里,他面目慢慢扭曲,仿佛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胸膛当中那点湮开的印子,好象水印,我却闻到血的味道,好象慢动作,我回过头,我看到门口,所站着的人——
是你啊。我最狼狈危险的时候,总与你有关。先瑜扬。
你竟然还是那么潇洒,贵族就是贵族,有风度就是有风度,杀人也是一种艺术,你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黑色还是蓝色?我一点也看不清了,我坐在地上,浅浅喘着气,郑炎也慢慢倒下来,他完了;而你竟又活过来,你不是已经用那种狠毒的眼色瞄过我了吗?现在你还来这里干嘛!
先瑜扬微微地笑了,不能与原非的笑媲美,原非是转瞬即逝的花,先瑜扬又是什么?该是和缓的风,假如这笑不是假装,他可以让多少人内心沉静,其实他真傻,他也是个傻瓜,风是该飞在天上的,困死在这方寸他也不嫌委屈?
我已不知道是他开的枪还是他身后的手下,轮我看到的时候,早已没有丝毫痕迹,就像他今晚从没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走过来,弯体,单膝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我的血把他的下摆弄脏,当他模着我的脸,我尽是大滴汗的脸,用一种怕弄伤我的小气,原本还是冷冰冰阴森森的绿色眸子刹那就清清楚楚显现出疼——好象我能疼到他的心里去,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他把指甲掐进我的肉里,他掐着我的脸逼我抬起我的眼睛正对他,“我怎么会输给这样的傻瓜?”他这样问自己,这样笑,笑得好无辜,笑得好象最骄傲的困兽。
在先瑜扬的眼前,罪犯、公主、小丑一应俱全,这确实好笑。我眼睛睁得大大,我蜷着我手蜷着我的肩膀,现在我都要伸直,因为我虽然渺小虽然没钱没势没貌但我也是骄傲的,我看着贵族我以为用了很大声却还是蚊子哼:“你来早了,阴谋家,你的狗还没替你扫走垃圾……”我想滔滔不绝却“哇”地却嘴里吐出什么稀稀的一大口,这么腥,这么红,真可怕,我呛着了,我剧烈咳嗽着无用挣扎,“我就要被你杀死了,你快满意吧,就停止你可怕的报复吧。”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跟郑炎是一伙的!真正借刀杀人的就是你!是你预谋了这一切!没有你在后面撑腰,郑炎他怎么敢?就像当年,你就是大阴谋家!
他抹着我的嘴,弄到双手全是,好象他只会做这件事,但当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他就停止,他烦躁地看着我这些血我这些污渍我这半死不活,他简直被我逼到绝境一样,他嘲笑:“你以为我不想?只要你不死在我面前,随便你死到哪里,我都一样无所谓,只要别让我知道你现在被人用刀刺着,那我就还是我——你以为我不想变回原来的我?”
他站起来,搂我起来,抱我出去:“但你现在在我面前,我就要杀死所有想对你不利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我都无所谓。”
他是那样冷酷,和动容,他说的是真的。
女孩尖锐的叫声,割裂了所有害人阴谋和假装宁静——
当她惊恐尖叫,她太害怕了,刚刚苏醒的她只看见面前这个垂死挣扎的男人抓起她一把长发,将刀口送进她的身体——
可能就在一刹那吧。
我回过头,我看到了,我看见郑炎就要杀死原非的爱情,他们离我最近,那时候的我都在想些什么呢?虽然只有那么一瞬,其实也可以想到很多事,可以想到,我爱过一个人,我用了很多年我用了很多力气到我发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终于可以不爱。但我不能让任何人杀死那个人的爱情。之前我救她不是一时心软或糊涂,这些都是我的借口,我太羞于承认直到此时我仍然希望那个人得到幸福,就算不是我,就算他其实真是很坏,就算他一直在骗我,就算我再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就算她就要为他披上新娘的白纱……但我希望那个人得到幸福。
这次,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我已经一点幸运也没有了。祝你幸福,原非。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我扑在了那女孩身上,我扭住了郑炎持刀的胳膊,他失了准头,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刀子扎进了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
我痛昏过去。或我就此痛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