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青葱玉指轻轻拨撩着琴弦,琴音虽悠扬,但由不稳定的琴律之中,可以猜想出抚琴之人并未用心在琴上。
“楚儿,你的琴音都乱了。你有心事?”
琴声戛然停止,那抚弦的丽人儿拾起一双星眸,略微怨怼的望了娘亲一眼,随即又垂首低声说着:“娘,我没事。”
程如凤一脸不舍的看着她的楚儿,心中极为感慨,这世上除了她和楚儿之外,又有谁会知道,在那明眸皓齿、彩衣青丝的美丽外表之下所包裹的,竟是九尺男儿之身
堂堂男儿,竟得长年做女儿身的装扮,楚儿心中的埋怨,程如凤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会不懂呢
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诅咒……想到此,程如凤不禁觉得心酸。
上官家堪称为洛阳城的首富之家,在二十几年前,她的夫婿上官青云前往南方经商,无意间邂逅了一个美丽的苗族女子,一时情难自已的迷恋上那个苗女,并且与那苗女有了夫妻之实。事后,他忆起远在洛阳城的家中妻小,心中有极大的愧疚,于是便向那苗女说明已有家室的事实,也希望那苗女能随他回洛阳城。谁知那苗女痴情,不能容忍与他人分享良人,认为上官青云存心欺骗她的感情,一时想不开,便怀恨投河自尽,在她临死之前,对上官青云下了诅咒,要他不得善终,并绝子绝孙。
起初当上官青云说起此事时,程如凤只是气恼夫婿在外拈花惹草,害死了一个姑娘家,并不相信也未在意这种诅咒之说。
没想到就在上官青云回家后的隔年,竟然在一次经商的路途中死于非命,而后两个尚年幼的儿子也因怪疾相继夭折,这令她不得不相信那苗女以死所立下的毒咒果真应验了。
当时楚儿只是个尚未足月的女乃娃儿,为了保存这上官家的唯一血脉,程如凤四处求神拜佛、寻访名僧,终于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点,言明这个孩子必须当成女孩般养大直至成亲,才可破解这一个怨毒的诅咒。
说她迷信也好、怨她不近人情也罢,为了保住上官家唯一的血脉,她也只能要求楚儿扮个女人——直至他娶妻为止。
一晃眼二十几年已经过去,照理说程如凤早该为楚儿的婚事作打算,但是上官家被诅咒的事,早就在洛阳城传遍了,所有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上官家只剩她们“母女”俩,又有哪家的闺女会愿意嫁给上官家的“闺女”呢
就算将事实说出来,别说稍有名望的家族会嫌弃一个被当女儿家养大的男孩,就是寻常人家的闺女也会因害怕那个诅咒而不愿嫁入上官家。
程如凤在苦思之下,终于决定举家南迁至杭州,或许在这个完全陌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才能有机会让上官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程如凤由船舱的窗口向外看,对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城市露出了满意而欣喜的笑容。
她转身对着楚枫说:“楚儿,杭州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就在这个地方暂时定居下来,也许可以替你找到一个好对象。”
“娘,你高兴就行了。”
楚儿起身,款款的走向程如凤身边,凝视着窗外的热闹街景,轻摇的莲步、生姿的顾盼,做了二十年女儿身的楚儿,对这女儿家的一举手一投足可是自然得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认真说起来,他甚至比起多数的闺女还要来得娇美、来得端庄,有时就连程如凤也时常忘了他其实是个男儿身。
“楚儿,对面的凌波布庄名气极大,听说他们的布料全是一等一的,等会儿我们也去挑几块布料来裁制新装如何?”程如凤兴致高昂的指着对街的凌波布庄说着。
楚儿先是看着对街凌波布庄的招牌蹙了蹙眉,旋即瞟了程如凤一眼。看来娘亲又兴起为“女儿”好好打扮打扮的念头了。
他的回答还是那一句:“娘,你高兴就行了。”
他娇柔慵懒的斜倚在窗旁的贵妃椅上,轻摇着手中的檀木扇,脑中全是一张有着水灵灵大眼的粉脸和那欲语还羞的娇柔神情。
背着娘亲,扬弃珠簪胭脂、扮回男儿身,对楚儿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十多岁,懂得自己的真实身分开始,他就渴望像个正常的男孩,但是为了怕娘亲反对和伤心,他也只能利用潜心向佛的程如凤每日诵经的时候偷偷换上男装,像一般的男人一样在外游走。
他这“双面功夫”练得极到家,所以从来不曾在程如凤跟前露出破绽过,直至现在,他在她眼里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大家闺秀”。
女人扮久了,对于自己的女装扮相他可是十分有信心,除了个子高了点、声音沉了点、绣花鞋下所包裹的双脚也大了点,他自认为天下间再难找到可与之比拟的女人。
没想到昨日他利用娘亲早课的时间,又偷溜扮回男装去安南寺的庙会时,竟然遇上了一个首次令他不但不讨厌,反而想要主动去认识的女人。
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她那柔似水的眼眸、宛若黄莺的声音、柔若无骨的轻盈体态,教他在那惊鸿一瞥之后就烙印在脑海中,她的身影总会莫名其妙的占据他的思绪,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不喜欢
但是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不知是否许人了?他送她的簪子是否有好好收藏
哎!怎么又想着她?他眉头锁得老紧,怎么他越是拒绝想她,她的倩影就越是钻入他脑海中?怎么他的心口会随着她身影出现在脑中,跳动的速度就变得如此之快
他吸了一大口气,该死!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这是犯了什么病
蓦地,他想起曾听过这种症状,它有个该死的名字,叫作“一见倾心”!难道……
笑话!他大摇其头,他怎么可能会对个女人一见倾心?他不是最瞧不起女人、最讨厌女人的吗?他的心应该不可能会为一个女人而倾倒才对,更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不用怀疑!楚儿……不,应该说是上官楚枫,他不为程如凤所知的另一个身分,正是泷滔帮的新任帮主——楚枫。
上官楚枫化名为楚枫,以男儿身在外拜师学艺、行走江湖,因他天资聪颖,短短几年便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两年前,他开始涉足江湖,以十招之内轻取江北第一剑客而名震江北。
由于他的容貌和外形,江湖人士便封予他一个“玉面书生”的名号。只是他保密功夫到家,除了他的师父,也就是泷滔帮的前任帮主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外,“玉面书生”在江湖传闻中始终是神秘的。
楚枫的师父过世后,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替他重整泷滔帮,楚枫才会说服娘亲迁至杭州来,以便就近掌管泷滔帮的事务。
或许是因长久扮为女儿身,总受些大家闺秀应有的女德、女诫约束,再加上行走于江湖中,所接触的女人不是花街名妓就是动不动就昏倒的大小姐,因此楚枫没有办法对女人产生正面的评价,那么“一见倾心”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心头的那种悸动,如果可以,他宁愿拿把刀子切开自己的心,将有她影子的部分挖除,也不要自己陷入一见倾心的荒谬之中。
楚枫阴郁的凝重神情,让程如凤有些忧心。是不是他待在这船上太久,闷坏了心情
她拉着“女儿”的玉手,关心的说着:“楚儿,你实在是闷坏了吧?我们现在就下船,去对面的凌波布庄走走吧?”
“娘,我不想去。”楚枫不是不喜欢出去,只是他十分不愿意以一身女人的装扮出门,再加上他正被自己为个女人心悸而恼着,哪还有什么心情扮个大姑娘上街?更何况还要去那间由女人当家的凌波布庄
哼!女人!他因恼怒自己而迁怒那凌波布庄的女当家。
一个女人不乖乖的待在绣房绣花,学男人出来当什么家?如果没有那裙带关系的攀附,他才不信光凭那个女人就能将布庄经营得有声有色
总归一句话,女人没有一个值得动心!他这么的告诉自己。
“还是和娘一起出去走走,挑几块布料好了,成天闷在这小船上对身体也不太好。”程如凤当然不明白楚枫心情不悦的原因,只一味的认为出去散散心对他是好的。
楚枫对于她的提议却是一脸索然,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娘亲一旦兴致高昂,就算他再拒绝千万次,她也会想尽办法来说服他。
这就是女人,啰嗦得紧
“娘,你诵经的时间不是到了吗?”楚枫知道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娘亲诵经念课来得重要,这个理由该可以打消娘亲硬要找他外出的念头吧
“哎,对啊!瞧我差点忘了。”程如凤祷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又抬起头看着楚枫,“那这样好了,我让小环陪你去吧。”
“娘,不用了……”楚枫的眉头简直要打结了,怎么娘还不死心呢
“去吧!顺便也替娘挑几块好看的布料回来。”
根据楚枫多年的观察,当一个女人有所坚持时,她们的信念坚定的可怕,只不过通常这些坚持都用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他无奈的吁口气,谁教她是他的娘?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身为“大闺女”的他也只有乖乖的听话了。
难得见到神秘的画舫上有人下来,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令人惊为天人的美丽女子,这不禁让街上的人群全都伫足观望了起来。
厌恶人们当他像猴子般看的神情,楚枫怏怏不乐的蹙紧了眉头,快速的走入布庄之内,谁知布庄门外霎时围满了好奇的人群。
“掌柜的,这儿人多嘴杂,可有内室供我家小姐挑选布料?”小环知道她家“小姐”不喜欢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一进门就机灵的问着李掌柜。
李掌柜虽然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但一见到如此艳丽动人的女子走入布庄,也不禁愣了一愣,想不到竟然会有比他家中三位小姐还要动人的女子。
见李掌柜老半天没个反应,小环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喂!掌柜的!我说话你是没听见吗?”
李掌柜闻声立即回过神,老脸赧然的说着:“有、有!小姐里边请。”
进入了布庄的内室,安置妥当了主仆二人,李掌柜恭恭敬敬的说:“不知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布料?”
楚枫意兴阑珊的瞥了李掌柜一眼,并未答话。他可不希望他比一般女子较为低沉的声音,提供了好事的人们更多嚼舌根的话题。
楚枫的沉默不语,李掌柜并不以为忤。由楚枫的气质和身上所费不赀的妆扮看来,他猜想这位姑娘若不是大官干金,便是大富闺女,想必是不喜和男人交谈的。
“小姐稍坐一会儿,老汉去请敝庄庄主来为你介绍好了。”
庄主?不就是那个不安本分的女人?楚枫蹙了眉,与其和那种女人说话,他倒宁愿和这个老先生说话。
但是李掌柜转身就出了房门,让楚枫来不及叫住他,看来他肯定是去请那个传言中后台强大、嚣张跋扈的女人吧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女人究竟嚣张跋扈到什么程度。
谁知当他所以为那个后台强大、嚣张跋扈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时,楚枫惊讶得连拿在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月兑手滑落。
竟然是她!她就是凌波布庄的庄主
楚枫看着那张自安南寺一别之后,常在他脑中盘旋、常令他呼吸不顺的容颜,他简直是惊讶到不能再惊讶了。
她就是那后台强大、嚣张跋扈的女人?可是她脸上堆满着甜甜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楚枫不经意瞥见他送给她的那支凤蝶簪子,正牢牢的簪在她那柔顺的如瀑青丝之上,他竟然感到欣喜不已
只是他看到她会惊讶万分实属正常,但是为何她见到他也是一脸惊讶?难不成她看出什么,还是自己露出破绽了
他不太自在的扬起手中的檀香扇,半遮住自己的脸。
楚枫的举动让女绢意识到自己正无礼的盯着人家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向来是不会这般失礼的,但是见到眼前这位姑娘,她不得不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杭州城中,人人莫不称赞她们凌家三姊妹有倾城之色,可是和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姑娘比起来,简直逊色太多了。
“对不起,女绢失礼了。”她屈身向楚枫福了福。“我是凌波布庄的庄主,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姑娘效劳的?”
原来她叫女绢?楚枫在心中暗念了几次,还挺顺他的耳。
微拾起头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他也暗暗松了口气,由她的神情看来,应该是没有将眼前的“她”和安南寺的“他”联想在一块。
“我家小姐想挑些布疋……”
“小环,这可是你说话的时候?”他起身走向女绢,欠了欠身说着:“我家丫鬟不懂事,还请凌庄主别介意。”
小环知道楚枫在外不喜欢说话,所以才擅自替他答了话,没想到楚枫竟然会出声斥责她,难道他已经不在意旁人奇异的眼光了
对楚枫反常的举动小环很是惊讶,虽然楚枫刻意在扮成男装和女装时使用不同的腔调,但她怎么会知道这是楚枫有意试探女绢,他想看看她是否会由“她”的声音产生对“他”的联想。
听到楚枫说话女绢的确是吓了一跳,但让她吓一跳的原因不是发现了楚枫的秘密,而是她原以为这样水灵灵的美人,声音该是娇滴滴的,没想到楚枫的声音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低沉,还有她的身形,也足足高出她一个头。
“我的声音很教人失望吧?”看出女绢眼中的讶异,楚枫苦笑了下。
“不……姑娘的声音很好啊!”女绢可不是在说好听话,虽然楚枫的声音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低沉,但是她觉得她的声音带着几许迷惑的魅力,软软的腔调似有抚人心魂的魔力,令人听起来十分舒服。
“还有……我也太高了些……”楚枫继续试探着。
女人永远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这句话果然没错,否则怎么会连眼前这个美得令女人也神魂颠倒的美人,都对自己有那么多的不满意呢
“姑娘真是多虑了。”女绢笑着说,“姑娘身材修长,一定怎么穿都好看,真教人羡慕,如果我能有姑娘这般的身材,不知有多么高兴呢!”
她真是善良,又懂得安慰人,她怎么会是传闻中那嚣张、跋扈的女人呢?楚枫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好感又多加了好几分。
“哇!”此时端着茶水进来的织儿一看见楚枫,忍不住叫了声。
“织儿,你叫什么?真是没礼貌!”女绢以为楚枫的不悦是来自于织儿的无礼,她轻斥着织儿。
“不是啦,是这姑娘……好美喔……所以我才……”织儿嗫嚅的说着。
“织儿,还不住嘴?”楚枫看来更是不悦,女绢不禁感到奇怪,难道她不喜欢别人称赞她美吗?
楚枫的确是不喜欢别人说他美
当年他就是因为他的容貌过于俊美,引得一些婬邪的狂徒欺他年少想对他加以猥亵,幸得他师父的解救才幸免于难。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立志和师父学武防身,至此之后他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说他美了。
只是他也自知自己的女装扮相极美,又怎么能怪心直口快的丫鬟?但若是男装时的他,有人敢称他一句美,他不打烂对方的嘴才怪。
“凌庄主,没关系的,我并不介意。”他勉为其难的扬扬嘴角。
“啊……”织儿听见楚枫的声音,本又想发表意见,但在女绢的瞪视之下,连忙递上手中的茶杯,嘻皮笑脸的说:“请喝茶、请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女绢摇摇头,不好意思的对着楚枫说:“我家丫鬟家教不严,还请姑娘别介意。”
楚枫又客气的扬扬嘴角。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上官。”楚枫客气的回答,但他就是不想对她说出他那女子身分的名字。
“上官姑娘,你别叫我凌庄主,叫我女绢吧!”
虽然她没说出她的名字,但女绢直觉就是喜欢眼前这位上官姑娘,看得出来长了她几岁的楚枫,给她第一眼的感觉很特别……就如同她的姊妹般那样的亲切……
不!那感觉好像更超乎姊妹的情谊,她无法形容对她那种奇特的感觉。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和她成为朋友,因此她试图和她热络些。
“上官姑娘,以前没在杭州见过你,你们应该是打外地来的吧?”
“我跟我娘原本住在洛阳城,可我娘听说杭州地灵人杰,是个好地方,所以打算搬来杭州城住。”
女绢就坐在楚枫身边的座位上,自她身上不断传来一股清香,让楚枫很难不分神。
他所见过的女人要不就是带着刺鼻的脂粉味——像他自己;要不就是没什么味道可言——就像他娘,他从来就不知道女人身上的香味也可以那么好闻,他更惊讶的发现,这股清香竟让他对她产生异样的……呃,冲动
坐在身旁的她,就像块磁石般深深吸引着他的每一个感官,虽然他偶尔也会去逛逛窑子,但是面对再漂亮的窑姊儿,他也不曾感到像现在这般的深受吸引和冲动。
楚枫暗暗的深吸了口气,试图控制那几乎不受控制的身心。他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他一见倾心、再见“动情”——有股冲动的情绪
女绢丝毫没注意到楚枫的异样,反而更向她靠近地问道:“喔?那么上官姑娘可找到居住的地方了呢?”
“还没……”楚枫试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他们的谈话中,而不是在女绢那歙张的滟潋红唇上。
“啊!那可以来住凌波布庄啊!反正园子大得很,多些人来热闹热闹也好……”织儿发现自己又不识相的插话了,连忙吐了吐舌,“对不起……”
这回女绢并没斥责织儿,反而觉得织儿的主意挺好的,她漾着笑脸热切的说:“这样挺好,如果上官姑娘不嫌弃我们凌波布庄小的话,可以先和老夫人来这里住下,不知道上官姑娘意下如何?”
女绢的提议让楚枫吓了一跳,她向来都是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的吗?她的心无城府教楚枫很不高兴,她难道不知道世风日下,坏人很多,这么毫无戒心是很容易受骗上当的
这么笨的女人怎么能担起一间布庄?如果没有一个男人在旁边保护着她,这怎么成?楚枫想要保护她的念头不知不觉油然而生。
另一方面,他也恼怒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她的死活关他什么事?既然不关他的事,那他何须与她有太多牵扯,他这么告诉着自己。
他硬是压下想答应的冲动,客气的婉拒她:“那怎么可以?我们非亲非故的,怎么能叨扰府上呢?”
“上官姑娘千万别和女绢客气。”女绢亲切的拉起楚枫的手,诚心诚意的看着她。“其实自从我大姊和小妹出嫁后,整个园子里除了奴仆之外,就只住我一人而已,女绢常觉得寂寞得很,如果上官姑娘愿意来与我同住,多一个人和我谈谈心,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能说是叨扰呢!”
“可是……”她那软软的柔荑覆在他手上,顿时令他心头感到一阵震颤,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实在太危险了。
“别可是了,我和你一见如故,如果你认为我们非亲非故的,那我们做个结拜姊妹,不就有亲有故了?而且住在一起,彼此也好照应,你说是吗?”女绢兴奋的提议着,双眼满是热烈的期盼。
“这……”看着女绢殷切的眼神,楚枫几乎要点头答应了,但是自己现在的身分是个女人,万一住进凌波布庄,他的秘密会不会有被揭穿的危险
见楚枫犹豫再三,女绢脸色一阵黯然,“或许我太冒昧了,你并不想同我做姊妹吧?”
当然不想!楚枫在心中暗想着,他非女儿身,怎么能和她做“姊妹”呢?充其量也只能同她做“兄妹”,但他更不喜欢这种关系,如果真要选择,他宁愿选择和她做“夫妻”
不!他鄙视这种念头,女人是个麻烦,尤其是这种让他感到动心和动情的女人更是一个大麻烦,他决定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客客气气的说着:“凌姑娘别误会,只是关于住的问题,我总得先请示一下我娘。”
“瞧我粗心的,连礼数都给忘了……不如我陪上官姊姊一同去拜会老夫人。”女绢兴高采烈的挽着楚枫的手,连称呼都自然的改了。
“呃……”楚枫本想再说些推拒的话,但见到女绢黯然的脸庞又明亮了起来,他实在不忍心再见到阴霾出现在她明亮的脸庞上。
罢了!她爱去便去吧!反正他娘一定不会答应的,因为这事关她宝贝儿子变女儿的秘密呢
“啊?住进凌波园?这……”程如凤吃惊的望向楚枫。
她从来没见过她的楚儿交过任何朋友,没想到才让他上凌波布庄一趟,不但破天荒带了个甜美可人的朋友回来,连住的问题都解决了,但……这不太像楚枫的个性啊
女绢诚恳的对着程如凤说:“上官夫人,或许女绢冒昧了些,但我是诚心诚意的邀您同住。我们凌波园虽然不大,但是先父已逝,姊妹们又都出嫁了,绝对有足够的地方让您和上官姊姊住;除非我的姊妹们回门,否则园子里不会有男人出现坏了您的清修和上官姊姊的声誉。”
不会有男人……可是楚儿骨子里不就是个男人?虽然程如凤打一见面就自心底喜欢女绢这女孩,也难得女绢有这份心意,只是……楚儿的秘密……该不该向女绢先说个明白
“这……”程如凤满脸犹疑的望向楚枫,只见楚枫在女绢身后对着程如凤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不可说出他的秘密。
“上官夫人可是不愿意?没关系,女绢不会勉强的。”程如凤的犹豫让女绢误解了她的意愿,失望之情全写在眼中,但她仍扬起笑脸说:“至于找房子的事,您不用担心,杭州城我比较熟,一定会为你们找到合适的住所。”
楚枫对这个结果先是满意的微笑着,但他眼中随后又陡现失落。
这细微的情绪没能逃过程如凤的眼睛,她敏锐的发现,自女绢出现,楚枫的眼睛始终随着女绢的身影打转着,他该不会是对这个讨喜的女娃儿有好感吧
如果能将这个讨喜的女孩和她的楚儿凑成对……嗯,真是不错的主意
她脑中模糊的念头此刻慢慢成形,对于住入凌波园这个主意,越来越觉得可行,反正她也正为了让楚儿早日回复男儿身的事而伤神着,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吧
“不,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她对女绢笑着说:“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禁不起在船上的摇晃了,既然凌姑娘这么热心的邀请,老身只好叨扰凌姑娘了。”
楚枫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瞟向娘亲,见她一脸盘算的得意神情,他暗叫了声糟!他的娘亲该不会在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吧
虽然他很想早日回复男儿身,但是他可不想娶妻。
当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也让家中女人管了二十几年,如果回复男儿身还得再让身边多跟着一个女人,他如何忍受得住?即使是眼前这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也不值得他这么做吧
程如凤当作没看到楚枫不满的脸色,她亲切的拉着女绢的手,语带双关的说:“既然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那我就唤你绢儿好了,不过你也别唤我上官夫人,这样就显得太见外了,我比较希望能听你唤我一声娘呢!”
楚枫恨恨听着娘亲的话中话,他望向女绢想看清楚她究竟有什么魔力,不但令他无法将她和一般女人归为一类,连才第一次见面的娘亲的心也给收买了。
只是没想到他一转头却在女绢的脸上见到了滴滴泪珠,他的心也随着她的泪珠掉落而不禁猛然抽痛着。
“你怎么哭了?”他不由自主的为她拭着泪,脸上难掩的忧心,全落入了一旁直注意着他脸上神情变化的程如凤眼里。
她对楚枫眨眨眼,“楚儿,我想绢儿应该是喜极而泣,而你也终于有个伴了,应该和她同样高兴吧?”
可恶!他怎么会为她的眼泪而心痛?楚枫为女绢拭泪的手,因为过度的懊恼而僵直着。
但女绢浑然不觉他的异样,含笑带泪的点头说着:“是……我是太高兴了,我从小就失去了亲娘,所以一直想要有个娘……”
程如凤不着痕迹的拨开楚枫僵直的手,直拉着女绢的手热烈说着:“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来,快叫声干娘啊!”
“干娘……”女绢既感动、又高兴的投入程如凤怀中。
该死!随着女绢这一声极富感情的叫唤和程如凤得意的眼神,楚枫万分懊恼。他真不该将娘亲和女绢给凑在一块的,他开始有陷入万劫不复的预感。
他给终认为,只有笨到白痴阶级的男人才会找一个女人来让自己烦,看来在娘亲的推波助澜下,自己很有可能面临被逼得“升格”到那个阶级的地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是他自己
楚枫把这个头痛的场面,全归咎于自己对女绢的,什么一见倾心、什么再见动情,总归而言就是自己渴望看着她、抱着她甚至拥有她。
向来以冷静、理智而自傲的他,首次莫名其妙的让扰乱了他的理智,真是着了女绢的魔了
不过……他再看看那梨花带泪般的女绢,她果真有令人不得不怜爱的动人。
好吧!他消极而恼怒的想着,反正他也想早日回复男儿身,既然她有本事让自己想要她,那么管她值不值得,他就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算了。
不过他必须让她学会安守女人的本分!当什么布庄的庄主?依她那毫无城府的个性,还是让她把凌波布庄当嫁妆,顺理成章的让他接管算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让他丢脸,可不是真正的在意她;他可以接受她成为他的妻,但绝对不会让她左右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