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修策马骑过大市街时,从圣彼得园传來仿彿雷鸣的骚动声,他的坐骑扬起头喷气,然后空气中传来尖叫声,宇修的血液倏地变成冰,他策马疾奔,人们奔跑过來,口中尖叫著:“骑兵队
看来是治安官太惊惶了,才采取行动,在这么多人群当中,他如何去找筱兰?他抵达花园,最后一波人都跑光了,他坐在马上,死伤遍野的景象令他反胃,筱兰会不会在那些纠缠的人堆中某处?她是如此娇小,不可能挨得了这样的冲撞。他把坐骑系在柱子上,然后走进广场,几乎是立刻就看见她了,正蹲在一个仆伏的人身旁。“筱兰:”他喊她,松了一口气之下,双膝突然发软。她抬起头,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噢,宇修!”她投入他怀中,用力抱住他的腰,记忆搅动他的身躯,令他血液加速。
她泪流满面的啜泣。
“你有受伤吗?”他粗声地质问。
她搖搖头。“没有……没有……可是我好生气,他他怎能这样?什么理由?这真是最最可怕……恐怖……邪恶的事情,宇修。”她哽咽地说。
“噓,”他抚模她的头发,掏出手帕。“擦擦眼睛……你在流鼻涕。”他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掩住心中的感情,当她是个沮丧、需要安慰的孩子。
“我的帽子不见了。”
“还有其他的帽子。”
“可是我最喜欢那一顶。”她又生气地吶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恐惧,他静静地说。“法兰西的例子正是群众的力量,他们害怕。”
“他们该上断头台。”她激动地说,眼中再次充满泪水,整个人突然坐在地上。
“怎么了?宇修警觉地问。
“我不知道。她说。“两脚都在抖,或许是因为我一整天只吃了一个苹果。”
宇修把她拉起来,相当确定她突然发晕的背后不只是饥饿而已。这很容易解決。”他牵住她的手。“这里你也无力再做什么。”
筱兰环顾周遭,伤者多已被朋友或家人扶走,广场逐渐清理干净。
“仕平本应该带野餐……欧,我必須告诉你他的事。”她被宇修牵着走。
“我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她拿手帕用力擤鼻子,然后把那揉成一团的手帕还給他。
“留着吧。”他说。“我遇见他,他……呃,被劝道说实话,你突然策马离开他,他不知道原因。”
“那里有一辆邮递马车,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会强迫——哄我?”她仰脸望著他,暂时分了心。“你有没有伤害他?”
“不多。”
“我真希望你有。”对于一个爱护受伤动物的人而言,她可相当无情,宇修心想。“仕平只是服从他的继父。”他说。“就像前几天的那些人,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拿爪牙当报复的对象。”
“前几天那些人?你是說……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丹尼』?”
她的惊讶令宇修莞尔。“你或许觉得奇怪,小姐,我相信你比那只杂种狗是更有价值的奖品……不是我批評『丹尼』的血統,你知道的……可是……”
这份揶揄多多少少盖过了一些阴影。“他们要我做什麼?”
“你是个小富婆,杰士想把财富留在家族之中。”
“叫我和仕平結婚,”她抿紧双唇。“他不能强迫我嫁給他吧?”
“不能,毕竟我有监护权。”宇修平静地说。“可是如果他逮到妳,他会好好的试一试。”筱岚沉默地咀嚼这句话。他们走到筱岚系马的地方,她抽回宇修牵着的手。
“你要去哪里?”
“牵我的马……或者该说是杰士的马。你不会以为我骑的是『大波』吧?”宇修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当他看见她牵过来的马,赞赏地吹了声口哨。“好血统。”
“是的,它是名马之后,它的父亲是杰士马群中的骄傲。”宇修皱着眉。“它必须归还。”
“我告诉仕平通知杰士,我不能接受它当礼物,但是我要买它。”
“噢,是吗?”他扬起眉毛,现在似乎是重整他监护人权威的好时机。“谁允许你做这么重要的決定呢?请容我提醒你,葛小姐,你的财富由我控制,我会決定要如何使用。”
“可是那太蠢了,我们都知道这是一笔好交易,而且我不—”
宇修举手制止她。“你或许不知道,筱岚,不过你已经有够多的麻烦了,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处境更复杂。”筱岚咬着唇。“我没想到经过这里发生的事,你还会生气。”
“这里发生的事与你正巧在这里原因无关。”他扶她上马。“我们到吉顿咖啡屋再讨论。”
“可是我的确留了字条,好让你们別担心。”
“我会将这点列入考虑。”他上马。“可是比起我大清早被叫醒,没时间喝口咖啡和刮胡子,轻重性如何,我不知道。”
这在筱岚听起来,似乎不太有展望。她斜瞥他一眼,他的确需要热水和剃刀。“我的确救了我自己。”她指出。
“如果你遵守我的命令,根本就没必要救你自己。”他反驳。
筱岚有些忧虑地陷入沉默。
吉顿咖啡屋空无一人,大概是整个城市仍在惊吓当中,人们集中在自家门口或街角谈论韩演说家被捕的事,以及有部分人在另一处集结。
“我可不去,”咖啡屋的老板站在门口摇摇头。“麻烦已经够多了,两位要喝什么?”
“小姐要一杯热巧克力,我要咖啡,以及任何你能提供的午餐。”宇修告诉他。宇修直等到两人满足口月复之欲后,才靠着椅背,严肃地打量他的被监护人。
“嗯?”也说。
筱岚不安地欠动着,但仍以叛逆的眼神注视他。
“我不知道仕平存心不正,你并没有说你怀疑杰士要绑架我,否则我当然不会和他出去。”
“我或许没说,却已经表明禁止你不经允许,擅自出门。”
“我和仕平相识一辈子,儿时一起玩耍,我看不出来和他一起去骑马有什么不对?”
“如果妳不觉得不对,为什么不干脆先问我?”他扬起眉。“你向来有流利的说服力。”
“你不在。”筱岚反驳。“山姆说我不可以进书房。”他摇摇头。“说不通,姑娘,你可以请山姆来问我。”筱岚找不到反驳的话。
“不是因为你认为我不会同意吧,嗯?”他沉思地说。“不会是因为你对我生气,所以故意违抗我的权威吧?”
那对绿眸以稳定而令人不安的瞭然眼神盯着她时,她终于知道被钉住的蝴蝶是什么感觉。
见她不说话,宇修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那么,我该拿你怎么辦呢,葛小姐?”
筱岚決定用最大的武器来自我辩护。“是的,我在气你,而且有很好的理由……如果你还记得。”她的脸上有一朵红云,但仍继续直视他的眼睛。
“这勾起我们必须讨论的另一件事。”他的声音清晰有力。“我只说这一次,然后就此不再涉及这个话题,我的遺憾还超过言語能表达的,筱岚,可是事情发生了,而且也结束了,我当时不在正常状态,占了你的便宜——”
“可是我想要——”
“不!”他向前倾。“不,筱岚,你不可以说,你太年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是月兑离常轨的行为,是大脑混乱的后果……是我的问题,它已经结束了。”
它没有,她的四肢百骸都感觉得到,这份认知在她血管中涌动,无论对宇修或对自己而言,它都没有结束,然而单单辩论无法说服他。
“再把一件事说清楚。”他再次靠着椅背,仿佛她的沉默表示接受。“我或许让你觉得我轻忽传统,在某个程度上是真的,但是我也有我的限制,如果你注意去发现,姑娘,我敢保证你的发现会令你不安。”
他起身召唤侍者。“结帐,孩子。”
他为筱岚拉开椅子。“既然我们的关系要在崭新的基础上开始,就不再重蹈覆辙,可是从现在开始,你应该记住我需要被人服从。”
付完帐,他以惯有的方式,一手放在她肩膀中间推她出门,扶她上马。
“別这么沮丧,姑娘。”他突然笑了。“我不是食人魔,我确信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融洽的相处,如果你想留下牡馬,我会派人送钱给杰士。”他呵呵笑。“换成他破口大骂倒也是不错的转变。”
筱岚勉强微笑,却无法真正享受她哥哥对此的反应,计划诱惑一位漫不经心的宇修是一回事,要对一位而今变成严肃、自抑的监护人实施计划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骑离市区,在路上遇见山姆。“欧,谢天谢地,你安全无虞。”他焦虑地说,他掉转马头,骑在宇修身边,问他路上行人这么挤,城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宇修解释一番,最后说道:“筱岚就在他们中间。”
山姆尖锐地瞥她一眼。“你没受伤吧?”
“没有,”她摇摇头。“可是他们太邪恶了,山姆,竟然带剑冲撞百姓。”
“该死的骑兵。”山姆咕哝。“你不会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百姓。”
“是的。”筱岚同意道。“一如你不会想到我哥哥想绑架我,逼我和仕平结婚,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如何逼我结婚,宇修。”
宇修看见地窖中的杰士……杰士压住一个被药物迷倒,虛弱挣扎的女人,杰士伸手掴一个不小心弄翻食物的女仆;杰士拿皮鞭抽打猎犬;这些景象他可不会告诉他的被监护人。
他的表情再一次令筱岚感到发冷,这种表情她以前見過——”充满怒火和憎恶,无情冷硬,那是一种望见地狱的表情。
然后他摇摇头,拋开那些回忆,表情又回复正常的状況。
“他不会有机会的,筱岚。”他声称。“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一直留在我和山姆的祖线之內……即使我必须用链子拴住你。”
筱岚没有爭辩,哥哥无情的阴谋令她战慄,而且留在宇修身边正符合她的计划,一旦胜过他遭受自己良心攻击的反应之后,她就可以追求到伦敦的计划,她深信这对两人都有利,宇修留在这种荒废的老屋是浪费生命,即使他不想救自己月兑离这种孤寂无意义的存在方式,那么她就必须为他做。
她突然灵光一闪。“我纳闷那夜在书房的那个女人是否在群众里面,”她随意地说。“希望她没受伤,她的人似乎很不错。”宇修尖锐地吸口气,她正一脸顽皮,嘴角邪恶地微笑着注视他,他的世界倾斜了一下。他怒目瞪着她,柔声警告:“如果我是你,姑娘,一定会非常谨慎。”
筱岚微偏着头,似乎在考虑,然后以困惑的声音说:“可是我只说她人很好,有点臃肿,当然,可是我想有些男人喜欢那样,而且她的笑容很溫柔,似乎很活泼愉快。”
山姆呛了一下,宇修及时察觉,无论用任何方式回答这种魯莽大胆的评论,都是有损自己的权威和尊严。
他充耳不闻,迳自转向山姆,谈论今天下午的伤害事件。
筱岚用脚踢马,疯狂地疾驰而去,秀发在身后飘荡,暖暖的空气拂过她的耳朵,速度感似乎洗清她迷惑、紧张和痛苦的思绪,令她身体放松,隨着牡马优雅的移动。
她已经決定要如何渗透莫宇修的道德感,那就是经常地挑逗他,用一个又一个的挑战令他团团转。她本能地知道其实他和上次一样想要回应,因为那一次经验已经挑起她的好奇和渴望,又何必限制自己不去寻求对彼此兴趣的满足,只等这个目标达成,她就可以放手安排未來,将莫宇修拉出他自我设下的与世隔离,并让自己远离她同父异哥哥的魔爪。第二天早上筱岚下楼到厨房,宇修打扮整齐坐在桌边,皮裤、长靴,还系着白色领巾。
“你要去拜访某人吗?”
“你的同父异母哥哥,”他说。“解決『少女梅娜』的问题,你的确说过你想留住它,不是吗”
“噢,是的,当然,”她深思地打量他,他发现自己在想她的眼睛好像阳光下的宝石。“你会讨论別的事吗?”
宇修摇摇头。“临场应变吧,不过我想不至于要说得一清二楚,姑娘。”
“不,我想不至于。”她同意道,开始吃醋栗莓当早餐。
“杰士并不迟钝……虽然我不能说仕平也一样。”她丟了一颗醋栗莓在口里,用门牙剔掉皮,闭上眼睛不自觉地享受汁液滑下喉咙的愉悦。“你一個人去吗?”
那一剎那,宇修凝神注视那性感的表情,这么一位精力充沛、充满世俗饥渴的尤物怎会来自贝丝那纯真的血缘?可是她也是葛提文的后代,这些念头的出现,令人惊讶的是它们不再带着痛苦。
他起身。“只要一、两个小时。下午你可以和我出去骑马,姑娘,我得勘查产业,同时也让
『丹尼』好好跑一跑。”
“那很好,”筱岚有些心不在焉。“你现在离开吗?”
“待会儿。”他走向门口。“山姆,你去交代比利清洗中庭。”山姆帶着满意的笑容,目送宇修离去。“要炒蛋吗?姑娘?”
“噢,不,谢谢你,山姆。”筱岚起身走出厨房。“我可不想吃早餐。”她出人意外地说完这句话,轻快地走出去,把“丹尼”留在里面。
“老天,”山姆咕哝。“现在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筱岚匆匆上楼换上骑马裝,再飞奔下楼,直到听见宇修离去的马蹄声,才冲到马厩,要求比利为她的牡马上鞍。
比利耸耸肩,协助筱岚上马。“告诉山姆,我和宇修先生一起出去。”她指示。“立刻告诉他,比利。”山姆知道她和宇修在一起,就不会担心。
一出中庭,她策马疾奔,相信很快就会赶上先行出发的宇修。
宇修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一开始并末多加注意,直到几乎到他身边时,他才毫不好奇地斜瞥一眼。
筱岚对他微笑,和他并骑。“我想你或许喜欢有个伴。”
“你想什么?”那一剎那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你或许会后悔独自前往,”她仍然笑容如花。一个人骑马好寂寞,沒有人可以谈天。而且我不介意陪陪你,所以我就来了。”
这个毫不矫饰的理由令他无言以对。筱岚继续谈笑风生,谈谈天气、樹从和野花。
“安静!”他终于凝聚力量命令。“你的记忆力不太好,葛小姐,昨天我才告诉你,我不容忍被监护人不服从。”
“噢,可是我沒有不服从,”她热切地说。“我特別谨慎不去问你我可不可以陪你,所以你也没说不可以。如果你还记得,我只问你是不是一个人来。”
宇修无奈地闭上眼睛,这个別有阴谋的小狐狸!
“然后我就想到没有人想在这么美丽的早晨一个人独骑,而且如果你后悔了,那么——”
“我刚刚听过了,”他啐道。“它的说服力并没有增加。”
“等你停止生气的时候,你会明白有我陪伴多愉悦,”她十分自信地说。“而且有你的保护,杰士和仕平不可能伤害我。我们可以假裝昨天的事没有发生……仿彿我们没有起疑,就说是来买马的,我会说仕平一定想知道『柏拉图』——”
“『柏拉图』?”
“猫头鹰。”她不耐地说。实际上他该死的才不在乎。”
“我相信仕平会想知道它很好,或者至少我会这么对他说,即使
“你确定他怎样?”他由一阵怒火转向另一阵。
“该死的不在乎。”
“我就是听到这个。我拒绝相信陈小姐会教你这种语言。”
“当然不会。”她愉快地说。“大概是在出租马车店,从马车夫口中学來的。”
“那么你要顺从我,立刻忘记这种说法。”
“噢,別这么古板,你自己常常这么说。”
“你不可以。”
“唔,”她皱皱鼻子,然後耸耸肩。“好吧,可是你对我的计划看法如何呢?我等下及看到杰士的表情……满脸笑容,而且彬彬有礼。”
宇修私下承认她的计划相当有吸引力,不过他可不想让这擅于操纵人的旅行同伴因此而志得意满,所以決心朝她的自信泼冷水。
“这不是孩子气的游戏,你的存在不合适也不受欢迎,我和杰士的事不需要你的建议。”
“唔。”筱岚似乎在考虑,然后说道:“我想我可以回去,可是好长的一段路,我知道你不要我一个人独骑。”
“那么,请说,你又为什么一个人骑来呢?”
“可是那只有几分钟啊,我疾驰如风地追赶过来。”
宇修放弃了,他不打算叫她一个人回去。他当然可以带她回去,可是如此就浪费了一整个早上。他继续向前骑,保持严肃的沉默。筱岚似乎觉得她有责任娱乐他,快乐地絮絮叨叨,谈天说地,只要心中想到的都拿出来聊。他打断她一个劲地描述“翠西”的六只小猫咪。“你一定要说这么多吗?”
“除非你不想听,”她从善如流。“我想当你要的那种同伴,所以如果你想要我安静,那么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她的同伴发出一种半哼半笑的声音。
“我逗你开心了吗?”她快乐地望着他。
“讨厌鬼很少能逗我开心,如果你珍惜你的肌肤,葛小姐,就別再唠唠叨叨的猛说儍话。”他宣称,有些困难地控制五官的表情。
当他们抵达葛氏大宅时,宇修没预料到自己的反应。十四年没踏进这里,他那可望不可及的爱人贝丝当時年轻又活泼,锡普敦修道院的废墟就矗立在车道的右边,位于马路和房子的中间。
他避开视线,然后强迫自己再看着它,由心中的眼睛看见通往地窖的台阶。那种腐败的霉味突然变得栩栩如生,甚至掩盖过忍冬花的香气。
“怎么了?”筱岚近乎耳语地问,原有的淘气和逗趣都不见了。他将目光掉离往日邪恶的景象。“伪裝的恶魔。”一以前你也说过,它们是什么?”
“不干你的事,爱追问的小姐,是你该尊重別人隐私的時候了。”
“那不公平。”她静静地说。
是的,他叹口气。“既然妳执意陪我,聪明的你——不说谨慎——就要尽量不去侵犯我的意识。”
“噢,”筱岚说。“如果你不快乐,那我当然会试着帮助你。”
“你当然会。”他呢喃。“我不明白自己怎会另有想法。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不快乐……只是因你而懊恼。”
筱岚显然不认为这值得回应。“母亲葬礼之后,我还没来过,”她说。“露丝很仁慈,可是当时杰士和仕平不在,所以她不害怕。”
宇修突然转向她。“害怕?”
“大部分的人都怕杰士。”她实际地说。
“或至少是那些他有权控制的人。”
“你怕他吗?”他仔细地盯着她。
筱岚皱皱鼻子想了一下。“我想不会。”她说。
“至少昨天之前都不怕,只是不喜欢他。可是他既然无权控制我,我也就没理由怕他,不是吗?”
“希望是没有。”筱岚改变主题。“我们要走前门吗?”
“我不知道社交拜访还有別的门?”
“我向來走侧门,因为我是亲戚吔。”
“呃,现在你就和我一起。”
“当然。”她柔顺地说,两人骑到前门。“我该去叩门环吗?”
“随便你。”
他放弃保持严厉的尝试,实在不可能一直对她生气一分钟以上,而且板着脸的伪装更是浪费力气。筱岚滑下马鞍,跑上台阶,抓住大铜环叩门。仆役來开门,看见访客令他眨眨眼睛。
“早安,海特,杰士先生在吗?”.
“嗨,这不是我的小妹妹吗。”杰士在仆役后面说。“可以了,海特。”他走到门口,俯视筱岚,扬起一边的眉毛。“什么风把你吹来?”他的目光瞄到仍然坐在马上的宇修。“我来买『少女梅娜』,”筱岚告诉他。“我告诉仕平不能接受这份礼物,但我想买它。”杰士双手放在她肩上,将她挪开,慢慢地走下台阶,筱岚跟在后面,一点也不想被忽视。仕平绕过屋角,筱岚叫唤他。“早安,仕平,我们来买『少女梅娜』。我想你一定想知道猫头鹰的状況,它好多了。”她的笑容并末愚弄三个男人。宇修直视她。“別再说无聊话,筱岚。”他故作生气地说,跨下马鞍。“杰士,你对牡马开价多少”
“我不确定要卖。”
“噢,可是它一定得卖呀!”筱岚叫嚷。“你说要把它给我,所以你就不能说想要留住它。昨天我好喜欢它,实在不忍放弃!”她转向仕平,笑得好灿烂。“我们没野餐真可惜,仕平,不过我陷在进城参加改革聚会的人潮里,根本回不了头。”
仕平模模喉咙,一条领巾盖住瘀伤的指印,但那不自觉的手势已对杰士和宇修说明一切。
杰士眯起眼睛。“错过你的野餐真遗憾,小妹。”他虛假地说。“仕平费了很大的心力想让你高兴。”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他白费心令我很不安。”
宇修決定加入攻防赛,筱岚似乎失去自制了。
“筱岚,我叫你別再说无聊话了。杰士,你有价码了吗?”
“三千英鎊,”是他立即的答案。
“既然我妹妹不接受礼物,那么我不要个公道价就未免太儍了。”
“公道价!”筱岚尖叫。“三千——”
“闭嘴!”宇修用力按住她的肩。“这种没有节制的行为实在太失礼!”
“是的,可是——”
“安静!”筱岚柔顺下來,怒目瞪着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冷冷的眼神滑过她身上,她首度在他眼眸深处看见威胁和讨厌。然后他转向宇修,薄薄的嘴脣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三千镑,既然我现在发現自己短少这么多金额……”
“的确。”宇修完全明白。
他终止贝丝对杰士的付款,而今被要求做弥补。他可以感觉手指之下,筱岚全身肌肉紧绷,显然她也明白哥哥的要求。可是如果他以为她会因此匆促做不当的发言,那他显然错了。“我们必须看看母马。”她冷静地说。“我认识『雷瑞夫』,可是我想检视『红王后』。”杰士偏着头。“仕平,带筱岚去马厩,我相信她会满意的。”他转向宇修。“我们该到我的帐房完成这笔交易吗?莫先生?”
“我怀疑这是一项可以轻易了结的交易。”宇修淡淡一笑。“不过还是来讨论条件吧。你一定能了解我不接受你的殷勤,毕竟我当時也没邀请你进门,所以就不必假道学了,不是吗?”他转向他的被监护人,她并未移动。“筱岚,如果你想看看母马,我建议你去看。”他和杰士直等到两人绕过屋角。
“她一直是个没礼貌的小鬼。”他语气恶毒地说着。宇修扬扬眉毛,静静地说:“礼貌坏得不适合当你继子的妻子吗,杰士?或是她的财富足以弥补个性上的缺点?”
杰士眼神近乎透明地避开宇修直接的目光。“你想说什么吗,莫先生?”
宇修摇摇头。“我又会想说什么呢?杰士。”
杰士微带侮辱地说:“某些事似乎让你清醒起来,宇修,我怀疑这会持续多久。”
“长的足以看你下地狱。”宇修愉快地回答,转身上马。“我对任何价码的牡马都没兴趣,更不想和你打交道,杰士……除非你会蠢得再次干涉我的辖区。”
“你弄错了,宇修,是你侵犯我的辖区,以前你就做过一次,我会双倍报复你。”宇修点点头。“所以我们互相了解了。”筱岚和仕平重新出现,他尖锐地呼唤她。她匆匆跑过來。“我们要离开了吗?”
“是的,但是牡马不然。”他伸出手。“上来吧,你的脚踩在我的靴子上。”筱岚对这样的结果既不惊讶也不失望。只是顺从地坐在他前面。
“日安,杰士……仕平。”她友善地微笑,好像相处很愉快似的。“谢谢你借我『少女梅娜』……还带我去看『红王后』,它很美。”
“你哥哥还说你是没礼貌的小鬼。”他们离开后宇修嘲弄地说。“当你愿意时,可是十分有礼貌。”
筱岚呵呵笑。“我才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地认为我很失望。我是遗憾,可是我当然不会付三千英镑买『少女梅娜』。”
“我听了真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根本不想买它。”
“他不肯议价吗?”她的声音有一丝悲伤。
“我没试。”
“噢,我猜你自有原因。”
“是的,姑娘。但今天下午我们就去替你买马,我相信会找到合适的。”
他握住缰绳时,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她向后靠着他,挨着他的肩膀,自然得仿佛他们向来这么骑。她这种毫无矫饰的姿态令宇修身心都有困惑的反应,他有一种不安的怀疑,觉得筱岚相当明白她这样做的效果。每次他说服自己,要当她是即将成年的纯真少女般地保护她,她就会说或做某些事情,证明在所有重要的事项上,她在许久以前就已越过那条线。
山姆跑到中庭迎接他们。“你真让我吃了一惊。”他担忧地说。“我不知道宇修先生说你可以和他一起去。”
“我是没说。”宇修下马扶她下来。“他没说我可以去,山姆。“筱岚笑着解释。“但也没说不能。”山姆迷惑地瞪着她,摇摇头,张着嘴巴,却无言以对。“別试了,山姆,”宇修狡黠地笑了。“每当碰到逻辑问题,这位姑娘就可以举出自夏娃吃了苹果以来最好的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