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艾莉双手微抖的月兑下手套,伸手拿起一杯温热的酒来暖手。她知道自己必须不动声色,顶多表现出一点好奇,若是她露出一丝恐惧脆弱,只会招致哥哥们的残酷对待。
“很简单,亲爱的小妹,你会嫁给赫西蒙,但是不必怕,你只是他有名无实的妻子。”
艾莉啜口酒,希望藉酒消除五脏六腑的翻搅。“怎么会?我还是不懂。”
“你不懂什么,姑娘?”那声音充满讽刺。
她转向门口,芮夫的好朋友奥利斜倚在门口,眼眸半闭,薄而性感的唇角是一抹令人不安的笑容。
“我以为你在剑桥。”艾莉情不自禁地回他微笑。
“我听说雷文斯兄弟提早从伦敦回来,就快快跑来听消息。”奥利懒懒的微笑,走向艾莉。亲吻她的唇。“何况我也需要见你,姑娘,见不到你的这两天真是受不了的漫长。”
艾莉知道这些话全无意义,她对这个情人毫无幻想,因为他和她的哥哥们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她的身体仍然起了回应,奥利是个公子,肤浅又不值得信任,但是他的碰触能够令她燃烧,勾起她心底的,只要她不期望过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愉快,而且芮夫也不反对。
“你及时来到,奥利。”芮夫一手搭在朋友肩膀。“艾莉要结婚了,我们正在讨论如何招待她的新郎,你那有创意的大脑一定能想出个好办法。”
“结婚?”奥利扬扬眉毛。“我的姑娘要嫁人?”
“对。”芮南坐在摇椅里面说道。“亲爱的奥利,她将成为赫斯摩伯爵夫人。”
奥利吹了声口哨。“艾莉,替我端一杯上好的葡萄酒过来。”
她不发一言,替他倒了杯酒,他接过去,喝了一口。“解释一下,雷家的女子怎会嫁给赫斯摩的人。”
“你说什么?”最年轻的芮福爵士走了进来,含糊地问,他的假发有点歪,双眼无神,领巾上有污渍。
芮夫皱皱鼻子。“你身上有谷仓的臭味。”
芮福婬猥的大笑。“我在溪边碰见一个荡妇,”他说。“就在干草堆上燕好一番。”他走到桌边,不稳的倒杯酒。“你们说赫斯摩怎样?”
“艾莉将和他结婚。”芮南简洁地告诉他。
芮福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毯上。“我的天!只因为我有点醉醺醺的,你们没理由玩弄我!”
“哦,不是。”芮夫说道。“是真的,安妮女王的旨意。”
芮福搔搔头皮,双眉深锁。“你说女王?”
他的哥哥们懒得回答满身酒味的弟弟,过了一分钟,他迷惑的转向妹妹。“艾莉怎么说?”
“那不重要,”芮夫打岔。“她得遵照命令。”
这芮福明智的点点头,但仍然眯起眼睛打量妹妹,仿佛想从她文风不动的态度上找出答案。
“你说有名无实是什么意思?”艾莉终于开口问道。
“哦,这倒有趣。”奥利眼神尖锐的问。“你如何说服赫斯摩不和新娘同床共枕呢?”
“很简单,他的妻子可假装说有……女性疾病,”芮夫耸耸肩。“她甚至可以栓上房门,只要她仍然留在这幢房子里,就能免于不必要的注意力,等到她的不便期间过了之后,赫斯摩也无履行夫妻的权利了。”
艾莉经历那股熟悉的战憟。“你在计划什么,哥哥?”
回答的是芮南。“一个灾难,艾莉,意外很容易就发生了。”
“你想谋杀?”她直接质问。
“嘘!”芮夫责备。“只是意外罢了,等守寡,嫁妆就落到雷文斯家族里,不再有争议,同时还有你丈夫给你的安排,我相信你会发现那些安排很慷慨。”
他呵呵笑,朝芮南眨眼睛,芮南向来很有财务头脑,他所拟定的婚姻契约,在女王的首肯之下,会让赫斯摩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赫斯摩似乎急于接受两家联姻的提议,他那种反应令芮夫不安。
“这个嫁妆又是怎么一回事?”芮福再倒一杯酒。
他的大哥叹了一口气,详加解释一番,但是心里很清楚以小弟酒醉的状态而言,芮福根本没有听进去。
“婚礼过后如何把他留在这里?他应该会想把新娘带回他家吧?”奥利指出。“又不是要走好几天的路程,不过是越过沼泽地四十哩罢了。”
他坐在沙发上,将艾莉拉在他旁边。“来温暖我,姑娘。”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胸房,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种亲暱,只有艾莉对这种公开的感到尴尬,但是挪开只会招来哥哥的嘲笑。
洛米和雷米躺在她脚边,大大的黄眼睛盯着贝奥利。
“举办婚事啊,”芮夫戏谑地说。“狂欢宴乐一个月来庆祝雷艾莉小姐和赫斯摩伯爵的婚礼。我们邀请两百名宾客,这足以说明女王陛下相信雷家对她命令的忠贞。也让人看见我们两家已经消除敌意,大肆庆祝……”他嘲讽的微笑。“至于没有圆房这种事可能会招人取笑,但是更能增加宾客的狂欢气氛。”
“新娘则在丈夫眼前,顺带享受另一个人的取悦。”芮南插嘴,除了艾莉外,大家都在笑。
“在他的新婚这夜让他戴绿帽。”芮夫邪恶地说。“恰当的报复,他父亲的母亲和雷家,所以现在轮到我们雷家羞辱他。”
艾莉觉得想吐,伸手推开奥利的手臂,突兀的站起来。“我必须去马厩,有匹牝马要生产了。”她迳自离开,两只狗跟在她后面。
她听见身后传来他们邪恶,甚至是残酷的笑声,但是她知道他们不是在笑她,只是在嘲笑敌人的羞辱和堕落。她从小就被教导憎恨赫斯摩家的人,她知道两家的深仇大恨、母亲的出轨、土地争执,以及政治立场的差异等等恩怨。
这些事她都知道,但是她的哥哥们现在在策划谋杀,还以她为饵,以她为工具羞辱赫斯摩且杀害他。
但这其实不稀奇,近二十年来,她就一直目睹哥哥们为了取乐,醉醺醺的欺负农家女;打猎时,任性的践踏农民辛苦种下的农作物,压垮他们筑起的篱笆;她也见过芮夫和他们的父亲为了一只野兔,处死偷猎者,鞭打犯错的农民。
雷文斯堡里的正义向来是迅速而严厉,现在他们计划谋杀,她又何必感惊奇,毕竟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近乎奔跑的穿过中庭侧门,来到井然有序的马厩,这里是艾莉的家,使她得以宁静,抛开城堡的阴冷。在这里和村落当中,她是唯一受村民和佃农欢迎信任的雷家人。
她走进温暖阴暗的马房内部,空气中弥漫着马匹,马粪及皮革的味道。
“是你吗?小姐?”亚德自马房彼端问道。
“是的,它怎样了?”艾莉匆匆走过去,两只训练良好的猎犬则留在门口。
“很好,”他站在一边,让她走进牝马生产的马厩。“不会等太久了。”
艾莉抚模牝马的鼻子和隆起的肚子,然后她月兑下外套,捲起衣袖,探进牝马体内。“我可以模到它,亚德。”
“对再过十分钟。”
艾莉收回手,在桶中洗干净。“我们需要多一匹种马。”
“对,可是上天自有安排。”
“传说女王要在艾斯科建立赛马场。”艾莉说道。“果真如此,我们是少数向个养赛马的马场之一。”
“对,”亚德同意。“我想这样对价格较有利。”
艾莉点点头,只要能靠赛马赚钱,她就可以独立不受芮夫的操控。她可以离开雷文斯堡,只行安顿,自力更生。她知道这个念头几乎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她相信可以达成。不过她必须将养种马的计划保密,直到有足够的资金展开行动。
一旦哥哥们怀疑艾莉这无害而消遣时间的娱乐竟然能获利时,她不只永远离不开城堡,还得努力工作来资助哥哥们奢侈的生活方式。
至于婚姻呢?不,那永远不可能。男人全是一样的,丈夫会像她的哥哥们一样严厉的控制她的一切。嫁给赫斯摩更是个笑话,是芮夫恶意的玩笑。她会闭上眼睛配合,等他们玩完游戏,反正她何必在乎姓赫的?少了一位对世界而言更好。
她坐在稻草堆上等牝马生产,亚德没来打扰她,只是咬着稻草靠在门口,忠心的他看的出来小姐有些烦恼。
这个快要死了的赫斯摩是哪种男人?艾莉忍不住想道,他可能是那种不苟言笑,认为娱乐都是邪恶的清教徒,显然也很贪婪,才想用婚姻为手段来取得那块地。他一定是个严厉、坏脾气的男人,要求妻子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和指挥。
不过她不会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也不会离开雷文斯堡,因此不可能受她的掌控,也因为她的丈夫不可能撑过婚礼的庆祝宴会。
牝马突然嘶鸣喷气,身下流出一摊水,随即一匹小马滑出产道,牝马低头把它舌忝干净。
艾莉和亚德惊奇地屏住气息,不管目睹过多少次生产过程,它仍然显得很神奇,小马摇摇摆摆的站起来,细细的腿颤巍巍的支撑身躯。
“看来你的愿望实现了,小姐。”亚德看着小马吮女乃。
“是的,是一匹种马。”艾莉抚模牝马。“我最好回去了。”她拿起地上的衣服,带着狗儿走出马厩。
她不知道这种致命的游戏从何时开始的?只要她仍然住在芮夫的屋檐下,就不得不扮演她的角色。否则还能去哪里?她没有钱,奥利也不会帮她,他和芮夫是同一阵营,也是在芮夫的同意和鼓励下,他才能成为她的爱人。事实上,现在她也开始纳闷,她本来以为是强烈的相互吸引,事实上是她大哥所设计的。而她实在猜不出原因,或许是酬谢友谊吧,她心想,如果芮夫可以利用妹妹为饵报复,当然也可以以她为礼送给朋友。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奥利的关系有所不足,本来是有趣、刺激、美妙的感官关系,现在则觉得庸俗肮脏,她本来就知道微利不是真的关心她,也知道自己的感情只会带来心碎,本来他们所分享的夜晚还算愉快,现在只觉得是污秽的操控。
“艾莉,我要和你谈一谈。”她走进城堡时,芮夫对她说。
“我刚去过马厩,想在晚餐之前先梳洗一下。”
“你可以稍后再梳洗,我需要找你谈一谈。”
她耸耸肩,跟着他走进其他人聚集的小客厅。
“亲爱的,女王送你的礼物,是一件结婚礼服。”芮夫打开包裹。“你得写信谢谢她的慷慨。”
那件礼服相当豪华,但是艾莉一近看,就瞧见衣袖上的污渍。“不知道前一手的主人是谁?”她说。“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件全新的结婚礼服,哥哥。”她用力的转开身,不去看那污渍的礼服。
芮夫把衣服丢在椅子上。“陛下向来以节俭著名,不过你的女仆或许可以有办法处理它。”
“我才不要穿别人的旧衣服结婚。”艾莉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我或许得演这场闹剧,但是我不要受羞辱。”
芮夫哈哈大笑。“不……当然,雷家的人不必那么寒酸。”他从口袋掏出他的礼物。芮南一一打开,一件是黄金,另一件是略带瑕疵的宝石,全都没有太大的价值。
芮夫笑着掏出第三件小包裹。“这件礼物是我送给你的。完全没有睱疵,因为你是我听话的小妹。”他轻率的捏她的脸颊。
艾莉打开来看,立即睁大眼睛,那只镶珍珠的金手练开关像条蛇,口中含着珍珠,设计十分独特。她模模那唯一的坠饰,是一只雕刻得十分完美的天鹅,它的美丽言语难以形容。但是她又觉得有种不知从何而来,也说不出所以然的缺憾。
“这是哪里来的,芮夫?”
他望向芮南,然后说道:“就说是传家宝石,旁边的小盒子里面还有东西。”
她打开盒子。“哦,是另一个坠饰。”那是一朵银质的玫瑰花苞,花瓣中间是一颗红宝石。这次她的反应全无保留。
“真美,实在太完美了!”她困惑的望向哥哥,除了生日和圣诞节,芮夫从来不曾送她礼物,或许是因为怕她会惹麻烦,不肯好好地服从他的命令,或是阳奉阴违,使他的计划难以顺利进行。
“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小妹。”他再次捏捏她的脸颊。“你得配合雷家复仇的角色,一旦大功告成,我会送你另一只坠饰。”
老天,他在贿赂她!他是怕她溜出他的掌控之外吗?害怕这椿婚姻会影响权力和控制的平衡吗?
“我会努力赢取,哥哥。”她端庄地说,看见他眸中因她的不驯闪过一丝怒火,她脚边的狗低低咆哮。
“把那两只狗带出去。”芮夫命令。“小妹,如果你希望它们健康长寿。最好别让碰到它们。”他喝完杯中的酒,凶恶的盯着她。
艾莉不敢再得寸进尺,谦卑的屈膝行礼,带着狗儿离去。
一出门,艾莉立刻匆匆走向马厩,她无法把这种灾难的转变憋在心底,需要找人倾吐,她命令马伕替她备马,迳自骑向附近村落外的另一条小径,通往堤防上方山坡上的小木屋,窗口有一盏灯,艾莉下马打开篱笆的门,木屋的门开了。
“是你吗,艾莉?”盲眼的珍妮很少在访客开口前弄错身分。
“是的,我迫切需要欢笑和劝告。”艾莉超过去吻她的脸。“我先安置坐骑再进去,你别站在外面吹风。”
珍妮微笑地走回屋里。“艾莉来了,妈妈,她有烦恼。”
“晚安,莎拉。”艾莉吻妇人的脸颊。她的五官依稀看得出往日的美貌,而今艰难的岁月在她的脸上手上,和头发都刻下沧桑的痕迹,但是她浑身散发出一股温柔,柔弱中又带着一股刚毅。
莎拉模模艾莉的脸,示意她坐下来一起用餐。
“你要来一杯酒吗,艾莉?”珍妮问道。
“谢谢你。”艾莉坐在她平常的座位上,感觉到莎拉射过来的目光。“芮夫决定要我结婚。”她直率地说。
“和谁呢?”珍妮看不见的瞪着桌子对面,莎拉则手持汤匙停顿在半空中。
“赫斯摩伯爵。”
莎拉的手抖动着,汤匙敲到木碗,但是两个女孩都没注意,珍妮则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艾莉很了解她们惊愕的反应,她喝了一口汤,然后说道:“是因为嫁妆、土地和女王的关系。”
她尽可能说明一切,珍妮连连发出问题。
“是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可是不会在圣诞节之前——毕竟要邀请两百位宾客。”至于芮夫的诡计,艾莉实在说不出口。
莎拉仔细聆听,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但是外表则面无表情,动作十分冷静,即使心里有上百个问题,都卡在舌头上,那些疑问不是珍妮能替她发问的,因为珍妮根本一无所知……绝不能让她知道。
赫斯摩伯爵是杰佛的继承人,他是杰佛的儿子吗?蕾娜终于怀孕了吗?杰佛的儿子知道另一个孩子的事吗?
她不曾期待要知道那孩子的消息。她已经把他托付别人照顾,保障他的未来,不致遭受和他母亲一样的恐怖际遇,在这一刻前,她埋葬了一切关于赫斯摩的回忆,根本没想到还有提及的一天。
现在有个赫斯摩要来这里。赫斯摩和雷文斯再一次距她家门只有一箭之遥。她努力克制抖动的手。
“你的马呢?”珍妮知道好友对马匹的计划。
艾莉果断的抿着唇。“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我,珍妮,如果这里行不通,我会带走它们,只等几椿交易成功,有足够的钱安顿,我会远离雷文斯和赫斯摩,独力自主,他们无法阻止我。”
珍妮陷入沉默,莎拉注视着艾莉,心中充满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明白她在对抗什么?赫家和雷家的人绝对不让任何事阻碍他们的目的。
艾莉望向莎拉,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别忘了我也是雷家的人。”她轻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