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二十四小时对露西的极限忍耐力进行了考验。她对梅立特夫妇不管是个人还是作为夫妇都还喜欢,可是她真希望把他们的性生活赶到海底下去。这对夫妇从来不会相距三英尺以上。他们经常拥抱在一起。如果没有特罗伊和她在扬,他们肯定会就在厨房里、驾驶舱和小艇里。
客厅一点也不隔音,所以她经常在床上听他们热切地,半夜被海瑟喊着丈夫的名字吵醒,显然那是达到高潮的反应。惟一同露西上过床的金发美男子是菲尔,那时他们已经订婚了。总的说来,那是一次很愉快的经历。可是她不记得也从未想过要如此不加控制地发出充满激情的声音。
可是,如果她同特罗伊呢?……此时露西的思绪戛然而止。
最糟糕的是,梅立特夫妇在船上,就总是使露西痛苦地感觉到特罗伊的存在。他整天穿着紧身短背心,露出的肩膀那么宽阔,两只耳朵那么利落,头发那么干净闪亮,还有那双踏在楼梯上的呈弓形的脚……上帝,他的脚!以前她什么时候注意过男人的脚?什么时候曾有一名男子手腕上的脉搏跳动引起过她这么强的?
从来没有过。
问题在于,她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这种情绪一模一样地在特罗伊的脑子里发生着。昨晚她在上晚餐时同他擦肩而过,当时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肘部,登时就陡然缩了回去,好像他碰着的是煤气灶上的蓝色火焰似的。昨天下午晚些时候,他们一起游泳,她曾发现他瞪着眼睛瞧她在红色比基尼里藏着的,好像他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似的。
今天晚上他们四个人计划去跳舞。克莱格和海瑟无疑一定会彼此拥抱着在舞厅里度过一晚上。那么她同特罗伊呢?
她为克莱格准备好一杯朗姆酒,加上樱桃和菠萝,再给海瑟准备一杯果汁朗姆冰酒,连同蟹肉沾女乃油乳酪和饼干一起放在一个托盘上。在甲板上.克莱格搂着妻子,海瑟把头放在丈夫的肩上。特罗伊背对着他们,正在为那固定在船舷上的烤肉架点火,准备烤小牛排做晚餐。“要啤酒吗,特罗伊?”露西问。
“当然……谢谢。”
她爬到他的舱室旁边的冷藏器里取出一罐啤酒,回到驾驶舱去把它打开。海瑟正在喂克莱格一块放好沾酱的饼干,舌头舌忝着自己的嘴唇,目光盯着丈夫的眼睛。露西赶紧把目光移开,却碰上了特罗伊的目光。她把啤酒罐递给他的时候两人的手相碰,她竟突然感到一阵赤果果的掠过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她赶紧抽回手来的时候,看见他的灰色眼珠里也有同样的一种原始的火焰在燃烧,光芒四射,就像阳光照在光滑的岩石上那样。
她赶紧逃回厨房,说是要为烤肉准备土豆和加了咖喱粉的洋葱。她听见泊在附近的船上飘过来音乐声……特罗伊今晚在游船俱乐部,会同她跳舞吗?恐怕他同她一样,还没有准备好去冒这个险。
她正在搅拌沙拉调料,特罗伊下来取烤肉用的沙司。他蹲去在木柜里找,她真想用自己的手指去抚弄他的头发。她快活地说:“要多久你才能准备好?”
“十五分钟,”他发出满意的声音,然后站起来说,“你脸上弄上面粉啦。”一面就伸出一根手指去擦她的颧骨。
露西不自觉地倾身向他。他非常仔细地把沙司瓶子放在柜台上,把一只手掌放在她的肩上把她拉向身边。她知道他要吻她,她柔软的嘴唇,柔软的身躯,都在欢迎他。然后她就沉浸在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之中:他的身高,他嘴唇的热度,他有力的手指,还有她自己疯狂跳动着的心。
“噢……对不起,”海瑟说,“我不是故意打搅你们的。”
露西浑身凝固了。特罗伊挪开他的嘴,海瑟却格格地笑了。“你们俩真是拘谨,”她表示佩服,“我们甚至都看不出你们是一对。”
“我们不是!”露西叫道。
“拘谨是我的名字。”特罗伊咕哝道。
“我们没有什么要拘谨的。”露西赶紧说。
“可是我看并非如此。”海瑟说。
“我看也不是。”特罗伊轻声说,接着眼睛里闪出一道无所顾忌的光芒,又开始吻露西。她试着推开他,可是他的胸膛像驾驶舱里的柚木一样坚硬。而且随着他的舌头在舌忝她的牙,她的双手竟像叛徒一样,忙着爬上去揉他的头发。她隐约记得这三天来她一直就想干这件事。她远远地听见楼梯响,大慨是海瑟在离去。这时特罗伊才放开她,而且还慢慢地,恣意享受着她眼睛里炽热的目光和绯红的两颊,说了一句:“这下子感觉好多了。”拿起烤肉沙司就随着海瑟上去了。
露西一坐在旁边的转椅里。她怎么又这样干了一次?她害怕地想道。她又屈服于一名身材魁伟的金发男子的魔法之下。怎么可以呢?
烤肉的香味飘到她的鼻孔里来了。特罗伊吻了她,叫她觉得快活得要死,接着他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样去烤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笑,想哭,还是想用自己光着的双脚去跺那擦得很亮的地板。不管怎样,十五分钟之内,她拌好了沙拉调料,在客厅饭桌上铺好了漂亮的绿色桌布,摆好了酒杯和餐具。也许只是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把带花的餐巾叠成了帆船和木槿花的模样。
好玩,露西。真好玩。
多少使她有点意外的是,所有食品都一下子准备好了,而且味道美极了。特罗伊倒了特别多的勃艮弟酒,并且使谈话围绕一些不涉及个人的话题,如维尔京群岛的历史、野生动物和音乐等等。然后露西把厨房收拾干净,为了遮盖海瑟在同丈夫一起换衣服期间发出的种种尖叫声,把盘子弄得震天响,把水溅了一地。然后她回到自己的舱里,关上门。
她可以穿一条特别灰暗的亚麻裤和一件宽松的束腰短衫,也可以穿她心爱的太阳裙,它在各个重要的地方很合体,而且颜色足橘红色,使人兴奋。
她正在热带,正要同她所见过的男人中最有吸引力、最令人心动的男人去跳舞。这个男人吻了她又头也不回地走开。在晚餐期间,不管是用言辞还是姿势,都一次也没有提到过这次接吻。露西根据经验,知道地穿了这件太阳裙能够吸引人——至少特罗伊会知道这个星球上还有她。
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是她还知道:三个半星期之后她就又要回到渥太华过平淡的生活,承担起生活重负来了。
借用法庭上的一句话:毋庸质疑!
二十分钟之后,露西来到甲板上,别人都已经在等她了。太阳裙的下摆一直盖到小腿肚,可是没有袖子,而且前后开口都很低。她手腕和耳朵上的金首饰闪闪发光。眼睛经过化妆增加了神秘的深度。两颊增加了柔和的光泽。
克莱格发出一声尖厉的哨声,海瑟则无动于衷地说了一句:“露西你看上去多美啊。特罗伊,你看她多漂亮。”
“是,”特罗伊毫无表情地说,“咱们走吧?”
露西满腔的得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觉得她打扮过分了。他讨厌橘红色。他不想同她一起去跳舞。
他现在多半后悔当初吻了她。
她最后一个下到小艇里去,把缆绳解下。刚才他们吃晚餐的时候天就开始黑了,现在游船俱乐部里的灯光在海面上闪烁。乐队有节奏的声音随风飘来,充满了异国风情,使人跃跃欲试。月亮低低地挂在天上,颜色黄黄的,像女乃油那样。
一路上,风把特罗伊的蓝衬衣紧贴在他的胸前,剪裁得很好的棉布裤子紧裹在大腿上。露西移开目光,侧耳听海瑟在说些什么。但愿克莱格能勉强离开海瑟一会儿来同她跳舞。她喜欢跳舞,可是特罗伊不像有请她跳舞的打算。
跳舞场地上面覆盖了一块蓝色白条纹的天棚。周围是桌子,放在棕榈树阴下。星星在随风摇曳的棕榈叶缝里时隐时现。鸡蛋花香在空中飘荡。特罗伊要了饮料,克莱格请海瑟跳舞。特罗伊则同露西一起坐着,一声不吭地就那样坐过了三首舞曲。
看来浪漫的环境未必带来浪漫。露西看着克莱格搂着海瑟转圈,深深地体会到嫉妒可以给人带来多大的不快。特罗伊则一门心思盯着一个金色直头发的年轻姑娘,她正在舞场的另一头同一名身材高大的赤发男子疯狂地旋转。他握住玻璃杯的手显然在用很大的劲,因为手指的关节都变白了。
乐队奏起了一首西印度群岛的即兴讽刺歌曲。露西觉得自己又像十三岁时在舞会上的处境了。当时她比班里所有的男孩子都要高大约三英寸。于是她干脆说:“显然你并不想同我跳舞,那么为什么不去邀请她呢?”
特罗伊陡地回过头来。“谁?你说什么?”
“十分钟来你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个金发女孩——去请她跳舞好了,特罗伊。”
现在她再也不能说他不注意她了。事实上他现在瞪着露西看,眼里冒着怒火,使她不由得在椅子里望后缩。“不,”他冷冰冰地说,“我不想同她跳舞,也不想同你跳。明白了吗?”
她不肯让步,就说:“那么,你可以随时想吻我就吻我,可是要同我一起在公众面前露面,我还不够好。对吗?”
“别太——”
“克莱格和海瑟正在回来。”她打断他,一面装出一副显然是假的笑容。
“露西,同我跳一个?”克莱格问。
海瑟抓住特罗伊的手腕把他拽起来。“乐队好极了,我猜你一定也跳得很棒。”
同克莱格跳舞的过程中,露西不时瞥见特罗伊和海瑟,因为他们只不过在几尺开外。特罗伊的确跳得很棒,而且看上去非常快活。露西橘红色裙服里的胸口混杂着愤懑和不快,同时她从眼角注意到金发女孩和她的红发伙伴已经走了。一曲舞罢,在大家的掌声中,海瑟把特罗伊拉到露西身边,坚定地说:“特罗伊,下面该你同露西跳了……克莱格和我从来不连着换舞伴,对不,亲爱的?”
露西内心里对海瑟的多管闲事很为不满。现在特罗伊除非公然失礼,否则只能同她跳舞了。音乐开始,那是一首缓慢的歌,像梦一样反复出现的旋律,离露西目前的心情实在太远了。她不知道是歇斯底里地笑出来好,还是逃离舞场好。特罗伊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他把她搂住,使她的身体同他保持一段距离,就开始跳了。
她不知道哪一样更糟——是同他默默坐在桌边,还是同他跳舞,因为他仅仅是为了取悦于海瑟才同她跳舞的。露西对触觉特别敏感,因为这是她的职业。她喜欢特罗伊双手给她的感觉——手掌的光滑和热度,手指内藏的力量,同时又恨这种力量现在是用来使她同他保持距离。自从海瑟把她强加于他之后,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友好地开口说:“你不喜欢我的衣服,是不是?”
特罗伊目光刷地扫到她脸上,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印象的?”
“而且你说不想同我跳舞,的确是你的心里话。可是特罗伊,我并没有什么传染病呀。”
“你想听真话吗?那么我告诉你真话!”他的右手压紧她的臀部,他的两眼狠狠地看着她。“露西-巴恩斯,我可不是轻易害怕的人,可是我不由自主地害怕带你到舞场里来。你穿着这样的衣服,看上去又迷人,又高贵,漂亮得让人难以抗拒。”
“那么说你喜欢它?”她尖声说。
“当然啦!”
“噢,”她像个傻子似的瞪着他说,“你是不是怕我在跳舞的时候会把你的衬衫扯掉?”
“我是害怕你不愿那样做。”
她在他的脚上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不得不抓住他的肘部寻求支持。“我讨厌缝扣子,”她说,这就是扯衬衫的麻烦之处。”
他的声音开始嘶哑了。他回答道:“你的衣服上可没有扣子——我只需从你头上拽走就行了。”
露西知道没有办法再跳下去了,就直愣愣地站在舞场中央,闪动着睫毛说:“我们说不定还可以教克莱格和海瑟一两招哩。”
特罗伊突然仰头大笑。一种发自肺腑的笑声使他比鼎鼎大名的性感影星还要性感,使露西稍稍感觉到如果他快活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特罗伊显然并不快活,有某种东西在噬咬他的心,夺走他的活力,破坏她现在看到并且深深为之动心的快活心情。
她还没有来得及提问,他就说:“人们在注意我们。也许眼下我们还是应该穿戴整齐,试着跳一个两步舞,好吗?”
只要能把他脸上的笑容留住,叫她干什么都行。露西纳闷地回想:这种想法她对菲尔都没有过,更不要说威恩了。威恩去年教她跳舞期间,曾经千方百计地想挤上她的床来。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特罗伊把她拉近一些——两人的身体随着音乐非常一致地晃动。音乐的节奏融化在温暖的月夜里,接着开始加快。特罗伊先把她拉近身边,然后把她甩开,只抓住她的指尖,然后又用手臂以像鞭子一样的力量把她拉回来紧贴自己的胸膛。现在的节奏已经又快又强烈,那是古老的丛林节奏,一点不像月光那样温柔,但又令人如醉如狂,觉得特别亲密。露西让自己的身体随音乐动作,头发绕着脸转来转去,胯部也扭来扭去,公开地在发出邀请。
终于,音乐停止了。特罗伊最后把她转一个圈,让她的背靠在他的胸前,他的两臂绕在她的腰部,一副无言的占有,使她兴奋不已。他喃喃地在她耳边说道:“下次如果我再对你说不要有男女之间的事,我准许你把我叫做骗子。”
她喜欢他的手指搂着她的月复部,他呼出的热气撩动着她的头发——不仅是喜欢,她是在渴望。这使她震惊,因为在此之前,尽管菲尔同她做过爱,威恩教她跳过舞,但是她从未在男人的怀抱里如此动心过,如此既觉得完全可靠又觉得危机四伏。她笑着扭过脖子来对着特罗伊的脸,瞪大眼睛说:“把船长叫骗子?你会把我放逐到最近的一个孤岛上去,只留一桶甜酒给我。”
“我也许会同你一起去的。”他粗鲁地说。
露西觉得一种幸福感在她心里闪跃,如同月光在水面上闪烁似的。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这样可以更好地品尝特罗伊的拥抱给她带来的甜蜜。她但愿乐队、克莱格和海瑟、还有所有其他的跳舞人和旁观者通通消失到一千英里以外去。她希望单独同特罗伊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人,在这个温柔的诱人的夜晚,沉浸在这种越来越高涨的情绪之中。
可是突然特罗伊说:“讨厌,那个向我招手的是谁?是杰克——你记得杰克吗?你上船的第一天晚上,他把你的蟹肉沾女乃油乳酪通通吃光了。我们最好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同他在一起的人想必是他的客人。他说下一次包租已经客满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就措手不及地陷入了一阵彼此介绍之中,个中的关系她始终也没全弄明白。客人中的一个年轻人邀她跳舞。特罗伊已经在杰克和一名深色头发相当漂亮的女人之间坐了下来,她的名字不是达琳就是夏琳。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了吧。有点事干,总比坐在那里看特罗伊讨别人喜欢好,不然就会因为没有特罗伊在抱着她而觉得自已缺了一只胳膊似的。
她出了什么毛病啦?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呀!
那年轻人跳起舞来非常鲁莽,她不得不集中精力以免出丑。她同他跳了两首曲子,同达琳还是夏琳的丈夫跳了一首曲子,然后同杰克吃力地在舞场上转了一阵。杰克正如俗话所说,笨拙得好像“长了两条左腿”似的。
要了两回酒,全部喝光了。露两又跳了几首曲子。这时海瑟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用充满爱意的腔调笑着说:“过了我睡觉的时间啦。”
克莱格同样充满爱意地吻吻她的耳朵,特罗伊站起来,一大群人互道再见。不几分钟,四个人就乘着小艇返回“海风号”了。
上船的时候,特罗伊向大家——包括露西在内——微笑着说:“大家晚安,明天早上见。”克莱格和海瑟进了客厅,只剩露西一个人呆在驾驶舱里。
她累得要死,又觉得毫无睡意,又生气,又委屈。特罗伊怎么能刚刚在舞场上搂着她,那态度似乎她正是他所渴求的人那样,转瞬又以似乎她同海瑟没有什么两样的态度对她说晚安?
还有,他老说的男女之间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只是性关系吗?
一种深深的沮丧感笼罩了她。她冲着月亮做了个鬼睑之后,上床去了。月亮仍旧平静地在天上航行。
露西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她刚才做了个梦,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她正在一只小艇上给达琳或是夏琳上一道蟹肉沾女乃油乳酪,一支乐队的演奏在她耳旁震响。突然她醒了,陡地坐了起来。原来不是乐队,是克莱格和海瑟。
她把头上的灯拧亮——早上三点钟,他们得了性疯狂症,她生气地想,他们一点儿也不体谅她既没有男人,还要明天一早起床为他们的早饭烤波萝小蛋糕!
她关掉灯,把头埋到枕头下面,紧紧闭上眼睛。可是响声依旧。露西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只好拿起枕头和毯子,打开舱门,爬上楼梯,一面低头躲开门框。
驾驶舱很凉爽,海浪在船身上拍击的声音盖住了其他一切声音。她在长凳上排好三只椅垫,放好枕头,身子蜷曲在上面,盖好毯子,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好睡觉。
她睡在背阴地,但是月光把船身照得很亮,突然一阵难以名状的孤寂感袭上心头。她二十五岁,远离亲友,家人们爱她,但是不理解她。她到现在为止看中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合适的。她的朋友大多已经结婚,有了子女。她为什么不是如此呢?是她有什么问题吗?
她可以因海瑟和克莱格打搅了她的睡眠而冲他们发脾气,也可以不时因他们是典型的蜜月夫妇而揶揄他们。但是她可以分明看出他们的确相亲相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幸福。她真想自己也体会一下。
风吹得天棚呼呼地响。船身随波起伏不停。露西的眼角流出了第一滴泪。她拉起毯子盖住自己的脸,对自己念了一段关于顾影自怜有害的教诲。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肩膀上撞了一下。露西被甩到长凳边上,发出一声尖厉的同海瑟时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害怕声,一面拼命想挣月兑身上的毯子。一个黑影站在她旁边。她又陡地坐了起来,血澎澎地冲进耳朵里,这一次主要是害怕而不是愤怒。
那个黑影咒骂了一声,声音熟悉得叫人放心,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金色头发的男子抓着桌子以保持平衡。那是特罗伊。
还能是谁?
露西惊魂未定地说:“你还有什么节目吗?”
“我刚才没看见你——把我吓了一大跳。”
“恐怕不如你把我吓得厉害吧!”
他搔搔头发,身上只有一条非常窄小的短裤,别的什么也没有。露西把毯子拉到下巴上,听见他在问:“你有在甲板上睡觉的习惯吗?”
她放低了声音说:“只有当那两位有半夜连着的习惯的时候。”
他在长凳上坐下,坐在她身旁。“我知道那种感觉……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有几次了?”
“四次?”
“我想是五次。”
“我们可以打个赌看谁对。”露西说。她发觉自己的心仍旧跳得很快,尽管她已经不再害怕了……或者说,不再因为面对一个不知名的闯入者而害怕了。
特罗伊狠狠地说:“简直就像住在妓院里一样。”
“我现在需要的,”露西若有所思地回答,“是在太平洋里游个泳,那在四月里还是很冷的。”
“我需要跑个五英里。”
“连看三场电影。”
“躺着连举五十下两边各一百磅的杠铃。”
露西笑了。“或者只要一夜不受打搅的睡眠。”
“对……”他眯起了眼睛,探过身子去说:“露西,你哭过。出了什么事?”
她扭过头去,用毯子擦了擦两颊,说:“没什么。”
“嗳,我们的关系已经前进到超过这种界限了吧?”
她辛辣地回了一句:“是吗,特罗伊?”一面摆弄着毯子的丝边,一面赶紧加了一句:“前进意味着从某个地方开始,结束在某个更好的地方。我看不出你我在向什么更好的地方前进,甚至看不出你我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
“起码肯定有性方面的吸引力存在,”他用带有原始感情的口气说,“眼下我不能超过这一步。”
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回答。不过他说的是实话。“男女之间的事。”她干巴巴地说。
他点点头。他一点不去碰她,只以平铺直叙但却令人觉得可信的语调又说了一句:“眼下我最想做的就是带你上床去。”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同我去吗,露西?”
她的心自作主张给出了答复:怦怦地在她胸中跳动。不知怎的,在月光和万籁俱寂,只有海水柔和的拍击声这种背景下,似乎不容人不说实话。她轻声说:“我想我会去的,尽管两天前你还在以某种方式说我。”
“那么些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吸引了你,你没有同他们睡过觉吗?”
“有一个——菲尔,当时我们已经订了婚。”.“只有一个?你已经二十五岁啦!”
“是只有一个。”
他嘘了一声,问:“为什么?”
她把毯子下面的双膝搂近自己的胸部。“我母亲管教十分严格。而且我不时又会爱上别人,所以我不很相信我的感情……说不定菲尔离我而去,是对我的报应。他是同一个小巧娇弱的女人一起出走的,她有我所没有的一切。”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如果你比现在再漂亮一些,恐怕我就受不了啦。”特罗伊宣称。
“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见了。依在下的愚见,菲尔是个大傻瓜!”
“我想刚才听到的是我有生以来最高的褒奖了。”露西说。
“我是认真的。”特罗伊简短地回答。
他语调中的缺乏感情,正好使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她已经渐渐明白:诚实和封闭的感情不协调地并存在特罗伊身上,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她以前对菲尔,有过她现在对特罗伊这种渴望了解其心理的要求吗?
好像没有过。
她拿出漫不经心地样子问道:“特罗伊,你结过婚或者订过婚没有?”
“订过婚,一次。从未结过婚。”
沉默了一会儿,露西急切地说:“你不能就此打住呀!”
“你很好奇,露西-巴恩斯。”
“我只不过感兴趣而已。”她倨傲地说,一面努力设法克服一种显然是嫉妒的心理,嫉妒那个曾同特罗伊订过婚的,不知名的女子。
“要明白我的婚约为什么破裂,必须先知道我的父母。”特罗伊说。他的脸,挺拔的鼻子和刚毅的下巴侧对着她,说不清他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她说话。
“他们一生都住在维多利亚,都是善良守法的公民。同你的母亲一样家教很严。强烈的感情外露——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被认为是有失体统。所以我在十九岁逃到多伦多上大学去之后,一夜风流的事干得比常人都多。可是最后,那股反叛劲头过去了。三四年以后,罗萨蒙德也搬到多伦多来,她的父母是我父母最要好的朋友。母亲早就表示希望罗萨蒙德同我结婚。罗萨蒙德是个文静、温柔、非常可爱的姑娘。我当时忙得焦头烂额,正需要有人抚慰。所以我俩开始约会,就这样逐步发展,终于订了婚。”
他转过脸来对着露西,突然着力地说:“但是不够。她不能使我得到满足。我当时几乎立即就发现了这一点。可是我不想伤害她。我一直盼望着事情能有变化。也许我的感情会越出控制而不会老是平稳,沉闷。”他苦笑了一下。“以后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得出。我开始觉得掉进了陷阱里,浑身受拘束……这当然不是罗萨蒙德的错。我从来没有怪她的意思。终于我取消了婚约,我为此很觉内疚,但我知道这是明智之举,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也许我的母亲至今不理解,她老是问我罗萨蒙德有什么不好——当然她实际上什么不好也没有。”
露西的双手冰凉,尽管放在毯子底下。“以后呢,特罗伊?”她问道,“你把你的所有感情——除了愤怒以外——统统埋在了心底,所有那些你希望而又不能向罗萨蒙德表白的感情,对吗?”
他干笑了一声说:“别太好奇了,露西。”
她忽闪着眼睫毛说:“你一只手把心里话给了别人,另一只手又拿了回去。”
“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一点。看在上帝的份上,别问我为什么。”他突然站起来,“你冷了,最好还是回到床上去吧。”
她也随着站了起来,毯子松松地披在肩上。她的薄睡衣是白色棉质的,有老式的花边,长度只到大腿的一半,丰盈的若隐若现。她本可用毯子挡上自己,可是她却等着,看着特罗伊嘴上的轮廓逐渐紧张,眼睛里的折磨逐渐加深。
终于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迈近了两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毯子悄悄地滑到了甲板上,露西用两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抬起来迎接他的吻。这是一个她多么想要的吻。这种需要蓄积已久,使她顾不上任何抵抗的意思。他的双唇烫得像中午的太阳她的身体融化了。她全身的神经都感触到他的手在她的胸前、腰部和髋部漫游。似乎在月光下,在他内心的迫切要求下,他不能容忍在两人之间有间隙,必须身子贴着身子,肌肉挨着肌肉。
她为他舌头的入侵敞开了双唇,感觉到他的手在寻找她的。她在他的怀里略微挪动了一下,把他所需要的给了他,从而得到了奖赏——在他的抚摩下,感到一阵强烈得近乎痛楚的快感。她的身体因空虚而跃跃欲试——那是只有他能填补的空虚。
他在吻她的面颊、她的头发、她修长的脖子,那是动情的吻,时而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一接着他又疯狂地急忙找到她的嘴,把他的嘴深深地印在她的嘴上.就像海浪在拍击海岸那样。
她觉得他的手像一道火那样溜进了她的睡衣下面,抚摩着她。她被淹没在的海洋里,申吟地叫着他的名字,发出一种原始的、本能的邀请。
突然,他全身陡地一震,他的手不动了。他痛苦地但是坚定地在她的唇边说:“这是疯狂,露西——我们不能这样!”
他把她推开。她满脸是惊讶和,嘴唇仍然因他的吻而鼓起。“可是我——我要你。”她像傻瓜那样口吃地说。
他咽喉部分的脉搏咚咚地跳。“我也要你——这我们都知道。”他退后一步,“可是露西,你以前只同一个男人睡过觉。我从二十一岁起就过了随便上床的阶段了。我们都不是随便同人的人,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彼此相爱。所以,该停止了,你说呢?”
“听上去很合逻辑,真是可恶!”
“你刚才为什么哭?”
她弯下腰去拾起毯子,扶在身上,所有的动作都是短促而断断续续的。“我觉得孤独。”
“那我们更不应当。”他严肃地说。
“也许对你是如此,但是不要代表我说话。”
他提高了声音说:“上帝啊,你真喜欢斗嘴。”
没有得到满足的欲火很快转变成了怒火。露西回敬了一句:“我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看到你在我身旁是平静而沉稳的,你何不上床去——当然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好好想想这一点,特罗伊?”
“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爱上了你?”他吼道“别开玩笑了!我们只相识了四天,还成天吵嘴。”
露西咽了一下口水。她真害怕的,是她自己爱上了特罗伊。这是一个她刚碰到不久而且的确与之吵过许多架的人。不过不吵架的时候,她真是盼望同他一起上床。想到这里,她很吃惊,但愿自己的这种想法不要被他看出来。她捡起自己的尊严就像拎起毯子一样把自己裹起来,生硬而有礼貌地说:“晚安,特罗伊。明天早上见。”
“好,这么说你的确与罗萨蒙德不同——可那又怎样?”他粗鲁地说,“别把我当舱底水里飘着的垃圾那样对我说话。”
露西在母亲和两个姐妹把她当丑小鸭对待的时候,常常需要一点幽默感。现在她油腔滑调地说:“请原谅,船长多诺万先生。”然后向特罗伊行了一个最周到的蹲膝礼,尽管她裹着毯子。
他眼睛里的闪光同月光没有任何关系。“晚安,露西。”说着,他以闪电般的敏捷,用自己的嘴在她分开的两唇上故意挑逗地慢慢蹭了两下。“做个好梦。”同时两手又模了一下她裹在毯子里面的,看着她脸色的变化。然后轻巧灵活地越过长凳,不到两秒钟就消失到自己的舱室里去了。
现在他走了,露西才想起好几句巧妙的话应当对他说。她的在胀痛。她用手模模自己的嘴唇,还能隐约感到他皮肤的气味。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下了楼梯,觉得失望、愤怒、生气。心里难以平衡。但是她不再觉得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