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去了他。
麦姬盯著房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难道他不是才说过他爱她吗?难道那只是她的想像而已?他怎么能够在上一刻还以深情拥抱著她,却又在转眼之间一把推开她?
虽然在她准备要对他说出实情之前,早已料想到他会不高兴,但是,这种反应?简直是疯狂!
她不停地眨眼,期望藉此来止住泪水,但相反地,这只是让泪水更快滑落到她的脸颊,她用手背抹去泪水,低头望著她身上穿的丝袍,那是汤马士刚买给她的礼物,可是如今呢?
这一切是如此的虚假!他们俩都活在谎言之中。他并不了解她,假如他了解她所有的过去,那么他就不会爱她。毕竟,一个像汤马士这样子的男人是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像她这样子的女人的,除非她没有过去的那些秘密!
是她自己一手导演让他爱上了她这个纯洁的形象——也许,这也是她内心希望为他达成的模样。也或许这正是她之所以让它——让这种假象持续了这么久的原因。她早就该告诉他事实真相,只是她一直不能!她不能面对当他一发现到她只是麦姬。吉布莱,一个生长在矿区阴影底下的小女孩时,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只是个在不过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一手毁掉自己人生的女人罢了!而且从此之后,她就一直在为年少时的错误付出代价,一而再,再而三地……
她并不是汤马士心目中认为的那个修女,她甚至不是他自以为他爱上的那个女人。她只是玛格丽特-麦姬-吉布莱,一个侥幸的生存者,一个善于掩饰自己伤痕的女人,就像她过去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从痛苦的深渊裹爬出来,再以自尊来包裹自己!
可是,这一次,喔……亲爱的上帝啊,这一次显然势必要比以往来得更困难多了。
“这不公平!”
她对著空旷的房间大喊,然后,忍不住伸手捂住脸,默默痛哭著,哀悼自己对他的爱。
“怎么样才能停止去爱一个人?喔,天哪!”
她自己说出的话以突如其来的威力冷不防打击了她,逼得她不得不用整只手臂捂住脸,尽情痛快地放声大哭。
她整个人都陷在这股悔恨与悲伤之中,因为她还来不及拥抱,就已经失去了这份美丽的爱情。她从椅子上起身,缓缓地走问卧室。
然后,她任由肩上的丝袍滑落到花地毯上,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兀自掉在地上乱成一堆。反正,这些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只觉得空虚,像个一度她自以为是的幽灵一样,就仿-她体内有某个部分,某个重要的部分,已经自动地关闭了。
而这并不只是为了自我保护而已,因为它所带来的伤害太深了!她只是不想再去在乎什么,再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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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在床边坐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股震动。张开眼,她望著他在月光中的身影。
他背对著她,然而她不只是靠目视就能感觉得到那股笼罩著他的哀愁。他想抖落脚上的靴子,但最后还是弯下腰去用手把它月兑下来,然后让它砰地一声掉在脚边的地毯上。
她不用看他就晓得他已经喝醉了,所以,今晚看来也没办法跟他谈话了。不过事实上她也已经累了。他不肯听她解释,只相信她是明知故犯地刻意欺骗了他。
而她竟然没办法否认这点。
她闭上眼,命令自己的脑子把所有关于他的念头统统清除掉,他最后一次看著她的时候,睑上正反映著他内心裹的感觉,而那并不是爱,再也不是了。那是种震惊、绝望,和一股异常鲜活的痛苦,看得她竟无法回应他的目光。
你一定得明白它终究不会持续下去的!麦姬!她告诉自己,为了你曾经做过的事,你注定是得不到好结果的。
然而,当他把头靠在枕头上的时候,她忍不住睁开眼,凝视著他的侧影,倾听著他沉重的呼吸声,只感觉到眼睑后面一阵刺痛。
当然啦,要哭是挺容易的,你只要让眼泪自然地流出来,然后随著它的释放让自己发泄一下情绪。但是,那种解决方式已经过去了,不知从她心底何处,一股自尊已经开始发芽、生根。
她不会去求他原谅,她也不会去痛哭她失去的爱。毕竟,她只是做她必须做的事,以便生存下来。他们俩分别来自不同的世界——在他的世界裹,他自信十足,毋需渴望。但是,她是生来就注定要渴望,注定要为生存挣扎的。多少年来,他们这样的矿工人家就是注定要劳碌坎坷,而你只能咬著牙撑过去,同时,你还要抬头挺胸地告诉世人,你能忍受得了。
因为有著耶汾自尊。
凝听著他稳定的呼吸声,她再度闭上眼。
是的,她疲倦地想著,她还有这份自尊。
这已经是她唯一仅剩的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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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把它做为一个类似兄弟结盟似的秘密集会,喔,那是早在六九年的事了。”
乔瑞亚-史帝芬坐回他办公桌后面的椅子裹,微微一笑。
“任何人都可以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分子,除了银行家、股票经纪商、律师、职业赌徒,或者是买卖及制造私酒的人以外。这是我们的规定,而且至今仍旧成立。”
“那么,你的目标呢?”
汤马士问著,在史帝芬对面坐了下来,手裹还握著那顶他今天早上才刚买的蠢帽子。
“你希望能达成什么呢,先生?”
老人家用手指敲了敲肚子。“我们仍在希望,孩子,我们还没有放弃我们当时的目标,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公平而合理的待遇、同工同酬、禁止童工,以及一天工作八小时,来取代目前的十或十二小时。”
这听起来简直是美好得教人不敢相信。
“这正是我们雷海伐镇民的希望,但我们需要人来协助我们组织起来。”
“我以为你刚说过矿场主人已经同意坐下来跟你们好好谈判了。”
汤马士叹息著说,“我想,矿场主人根本无意做更进一步的协商,他心目中最希望的,恐怕莫过于是暂时缓和一下大家的不满,制造出一种和平的假象,让大伙儿尽快回到矿坑裹去工作。没错,目前我们已经在协议的承诺下同意复工,而这必须是在合理加薪的前提之下才能成立,我们希望公司所付的待遇足够让孩子们不必再下矿坑去工作,所以,目前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有个人能带领我们通过这一连串集体协商的过程,能指导我们在公司与矿工之间达成协议。”
史帝芬点点头。“而且我喜欢这个争取报社支持的主意!只不过你选错家了,卡特先生,你应该去找‘询问报’才对!”他露出微笑,“这个交给我来为你处理好了!”
汤马士这时靠过去,凑近那张厚桌子,“这是不是表示你愿意帮助我们了?”
乔瑞亚从座椅中爬起来,向他面前的年轻人伸出手来。
“我不得不佩服你们,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跟矿坑保持距离,而且,每个人都晓得纳特-高温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唉,要不是我还得待在这裹处理联合抵制的话,我还真想亲自下去帮你们。”
他说著,领著汤马士走到门口,“来吧!我为你介绍泰利-保德利,他会帮你们处理这件事。”
别的不管,光是能亲眼见识这位他在研究工运时曾读到过的风云人物,就足以让汤马士感到兴奋不已了。他知道泰利-保德利曾在一场对抗铁路大王的罢工里,当场下马揍了詹-库德一顿。
当然啦,照历史上的讲法,只要再过个十年,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不过,他相信到目前为止,他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保德利更适当的人选来领导矿区裹的人了。
此刻,他面前这位热情地握著他的手的人,正是他们未来的救星。
“你好,”汤马士以他全副的敬意招呼道,“很荣幸能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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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看著她就足以构成他莫大的伤痛,于是他干脆让自己的视线再回到窗外的景色。
随著火车一路驶过阿帕拉契山脉之际,汤马士也试著把注意力集中在山路两边成排的松树上,他不想再去想她,想她怎么会那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打算提早离开费城的决定。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换回了她原来那件属于现代的、但却比较凉爽的黄色衣裙。
当他们离开那家旅馆,准备前往火车站之际,她的声音好低,低得他不得不竖起耳朵才听得到她讲话,她是那么地柔弱,那么地低姿态,以至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欺骗了她!是他故意说谎来保护自己好防备他!
哈!他绝不会让她这个把戏得逞的!
他有个计画要实行。
泰利-保德利大概再过个三天就可以抵达矿区去了。等他一回到布里基家之后,他就要把每件事都写下来,或许,假如能够在这列火车上找到笔的话,他就能更快把造件事做完。
他会钜细靡遣地记下他的全盘计画,包括每个步骤,每个环节。这样一来的话,假使他不在场的时候,布莱恩也能晓得该如何进行。他会尽一切可能地来帮助这群矿工们把这场罢工的抗争行动,公平而圆满地解决掉。
这是他昨晚想出来的决定,当他在酒吧裹跟那位善解人意的老板娘闲聊的时候,毕竟,他之所以会被送回这个时代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是因为麦姬的缘故,他会再回到十九世纪来是为了找到这个他可以爱她甚过自己的女人,假如她是坦诚对他,他会对她完全开放自己,毫不隐瞒,因为他最不能忍受欺骗不实。可是,他已经为了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包括他的人生、他的工作、他的事业,他不顾一切地寻找她……到头来她却仍然觉得她必须要欺骗他?
这是最教他痛心不过的一点!她对他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直到昨晚,他才想清楚这一切,了解到他之所以会再回来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那就是帮助布莱思和其余的人。
如今,无论怎么说,他只想继续把他的任务完成,然后再想办法回到他自己的时代,回到他自己的人生。
他需要的是属于他自己的现实世界,但绝不是这个世界!
没错,十九世纪的生活可能是极其浪漫迷人的,但它同时也是充满了艰辛舆残酷,尤其是对那些亟需要温柔与关怀的人。
他并不属于这里。
他要的是个正常的生活——那个在她还未出现在飞机上,然后把他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之前,他曾经有过的生活。
从眼角望著她,他又忍不住暗自咒骂那股涌回胸口的痛楚。
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哀愁,那么地消沉,同时又是那么地美丽。
可恶!她怎么能对他们俩做出这种事?
他一定得逃离这场疯狂!
他是属于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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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简直是累坏了。
跟在汤马士和布莱恩后面不停地走,她只希望能躺下来,把双脚平放在软垫上,好好睡它个一觉。
这一路的火车之旅既凄凉又伤感。她原先曾期望车上挤满了人,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坐在汤马士对面,忍受他不时投过来的斜瞥。不过,她心裹也明白,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她将要这样子一直不断地付下去。
目前,她只好等到布莱恩舆汤马士办完他们的事情,然后,她就要告诉他,她决定到她哥哥那儿去。她不会留在汤马士身边,因为如今他们俩大概都没办法再忍受表面上住在一块儿,然而实际上却变得比他们原来各自待在自己时代的距离更远了。
想想才不过两天之前她还抱著满心憧憬地前往费城,当时的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而他将会永生水世地爱著她吗?哈!她居然愚蠢地相信,这种童话故事般的无尽之爱是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如今她总算明白,那是骗小孩子的故事罢了!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竟觉得自己比布里基太太还要老!
喔,汤马士……听著他跟布莱恩说话,她又感觉心头那股沉重的悲伤逐渐加重。
……他会解释一种称为‘集体协商’的过程。你,布莱恩,得去说服高温同意接受一个协调者——一个中立的第三者,由它来为你们与芮汀公司之间的问题,提供解决的方案。这也正是‘询问报’可以介入之处!一旦这件事给报导出来,而一般大众晓得你们正在试图与公司方面作公平的协议之后,你们就会获得大众的同情。而这正是你们所要争取的目标!因为,纳特-高温的事业正是依靠著这些人的支持,他绝不会去得罪这些人,更不会去冒因拒绝跟你们协商,以致引起联合抵制的风险。
“不过,等保德利一来,他还会亲自跟你们说明逭一切,包括所有细节,相信他!布莱恩,他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布莱思的脸上仍怖满了黑黑的煤灰,不过他惊叹地摇摇头。当他露出微笑之际,那排牙齿就像黑夜里的信号灯塔一样凸显出来。
“我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汤马士,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完成的这项任务。天啊,佟刚才还说有家报社和这个什么……你真的是说,‘劳工骑士’真的要到这裹来?”
汤马士点点头,从口袋裹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后天就来!我在火车上已经帮你把每件事都写下来了。我本来准备等到明天,不过我想你大概会想在他们来之前先把它熟读个几遍。”
“太棒了!我简直等不及要告诉其他人——”
“先不要!”
布莱恩盯著汤马士。“我不懂!为什么?”
汤马士深吸一口气,“除了林恩之外,最好是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有个人,”汤马士开口解释道,“一直在泄漏我们的每一步行动。哈利-寇森,就是曾经来矿区采访过的记者,他始终没有接到过我们寄去的信。据说高温和他那群爪牙从头到尾一直都很清楚我们计画的每一步行动。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得保密,否则,难保它会前功尽弃,完全失败。”
布莱思睑上尽是惊恐的表情。“可是,会是谁呢?……噢,汤马士,不可能吧……!”
“詹米-罗安提!”汤马士干脆一下子吐露出来,“派个人跟踪他的话,我敢说他会带领你直捣纳特-高温的巢穴!”
“你这么说又有什么证据?听我说,我已经认识詹米将近一年了,他和康纳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当他刚到矿区的时候,康纳就把他带来加入我们的——”
“我想,也就是他设计了康纳,再把康纳交给当局的!”
汤马士说著,望向麦姬。不晓得是什么事打破了她冷漠而沉默的外表,此刻,她的眼裹凝满了泪水,然而她的嘴角却带著一抹微笑。
他绝不能受她影响!他绝不容许自己!于是,他赶紧再把注意力转卧她哥哥。
“有人偷听到他自己说他是从芝加哥来的!他不是属于你们团体的成员,布莱恩,我猜他是受雇来刺探‘墨利’的间谍,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渗透进来,再把你们一个个分别击破!”
布莱恩的脸色因愤怒而变暗。
“如果你说的句句属实的话……喔,我的老天!”他低声咆哮,“我会亲手宰了那个龟儿子,再把他装箱寄回芝加哥!”
汤马士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布莱恩,你什么也不能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还得领导其他人,大伙儿现在全都仰望著你了!他们会跟随你,听从你的指示。难道你不晓得高温正在期待你会以暴力反应吗?该死。他正迫不及待要把你们统统送进监牢哩!”
他叹口气,“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前因后果。万一你被捕了,他们就得以毫不费力地毁掉‘墨利’,而其他人就只能无法反抗地回到矿坑里去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布莱恩显得相当苦恼,扬马工只得摇摇头。
“我很抱歉。不过,你必须了解你目前面对的危险。你一定得小心。你难道忘了罗安提曾经想说服你直接去找当局算帐吗?想想看当时如果你听了他的话,结果会发生什么?想想看假如你真的采取报复行动的话,大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包括所有仰赖你达成协议以换取更好待遇的矿工们,以及那些小得根本不该下坑工作的孩子们呢?”
他不等布莱恩回答又继续说下去。“高温的人一直在等著抓你,所以你一定得保护自己,布莱恩,你是这个团体的灵魂人物,大伙儿少不了你。”
“还有别人啊!”布莱恩辩解道,“万一我发生什么不测,这场奋战绝不会因我而终止。你,汤马士,你一个人完成了这全部的任务,所以,由你来接替我,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不,我不会的,”汤马士立即答道,“别想依靠我吧!这并不是我的战斗,我甚至不会在这裹待上那么久!”
“那你会到哪儿去?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墨利’的一分子了啊!”
汤马士微微一笑,“谢了,布莱恩,不过你们绝不能依靠我,我纯粹只是无意间闲荡到费兹休斯的酒吧裹去,我大概不久又会闲荡到另一个地方去。”
他在街上停下脚步,“现在先回家去吧!想一想我说过的每件事。我们明天再聚一下,把它再讨论一遍,只要记住……千万要小心!”
他们俩目送著布莱恩走向他的家门。这时汤马士才瞥向麦姬,然后又转过头去。
她叹口气,跟了上去。
“汤马士,我得跟你说件事。”
他头也不回地一路走下去,一直到教堂门口才又停下来。
“干嘛?”他反问,“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很累了。”
“我也累了,”她同意道,“可是这件事我一定得说出来。我不再跟你到布里基太太那儿去了。我要跟我哥哥在一起。”
他只是继续盯著她,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再补充说,“我想,我们俩都会觉得这样子比较好,不是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微弱,仿佛他们之间发生的这种剧变,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她似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回你哥哥那儿去啊!”他气冲冲地说,“我才不管哩!”
她绝不会在他面前哭,她暗自发誓!于是,硬吞了几口泪水,她试著再挤出声音。
“那么,我想我还是待在布莱恩身边,那个家在他的摧残之下已经快要倒塌了,我可以过去帮他整理一下。”
汤马士点点头,似乎也想起来了。
“是啊,那天晚上我在那儿……”他说著,忽然欲言又止,只是死盯著她。
他从来没有进去过布莱恩的家,不过,他还记得那个前厅的模样。他甚至可以描绘出那幅脏衣服到处都是的乱七八糟景象。当时他们俩都喝醉了,不过他还记得布莱恩提起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麦姬的事情。他还记得当布莱恩说到他想念她之际语气裹的痛苦,还有他说到自己只能在她的坟墓上摆一块小墓石……就在另一个墓的旁边……
“汤马士!有什么不对吗?”
她突然问害怕了,因为见到他两眼张得大大地,一股惊愕迅速取代了他刚才的愤怒。
“墓园在哪儿?”他追问道。
“什么?”
她的一颗心开始在胸口狂跳。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他不能知道!
他正不耐烦地望著教堂后面,环顾四周,极目搜寻,直到最后,终于找到了它。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走过她身边,直接奔向那片墓园。
“你要干什么?”
她在他背后呼唤,但始终得不到他的回答。狂乱之间,她拔腿就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
他在通往墓园的小木门边停下来。
“它在哪儿?”他逼问著,“快告诉我!它在哪儿?”
麦姬重重地喘气,心想自己就要昏倒了!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他眼裹冒出怒光,嘴角露出愤意。
“骗子!你说谎!快告诉我!它在哪儿?”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不是她所熟悉的汤马士。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的泪水正不争气地往下掉,而她拚命喘著气,拚命想要站直身体,免得在他面前倒下……
噢,亲爱的上帝啊,千万别对我做出这种事!求求祢!千万不要!
“别这样子对我,”她心中的哀求化成言语,“拜托你,汤马士,别……”
她伸手去抓他手臂,而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转向墓园。
“那就对了!因为它根本不在这裹!是不是?”他追问著,不断地逼著她,“我想起来了,布莱恩说它是在墓园外面……那儿!”
他的语气裹充满厂挖苦,然后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甩开了她,一个劲儿的直冲附近那棵柳树下的两块小墓碑。
她一路紧跟著他,求他别再继续。
“拜托……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对我?求求你……停下来吧!”
这时的他,同样也开始喘气,当他伫立在那座新立的墓碑前,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玛袼丽特-麦娠-吉布莱
一八四九——一八七五
心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妹妹
还有旁边另一个墓碑……另一个同样小得可怜的墓碑……上面竟是……
汤马士很快的眨了眨眼,想要阻止他眼皮后面突然涌出的一股灼热,还有他心底迅速激升的一股愤慨。
那块小小的墓碑上只是刻著:
派崔克-约轮-吉布莱
上帝疼爱他并且留他在身边
他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情绪激动,他的肩膀不断地起伏,当他开口之际,声音几乎沙哑得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只是摇摇头,无法回答他。如今,她什么也不剩了……自尊?再也不剩了。
他猛转过来。“你怎么能这样子瞒著我?”
在这一刹那间,这致命的一刹那间,她恨透了他!
不过,她很快地又恢复镇定,勉强开口出声。
“你竟敢这样子跟我说话?你没这个权利,我告诉你,我已经听人家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闲话多少年了。但是,我都默默忍下来了,起初是为了爹地,后来是为了布莱恩。可是,我绝不会接受你的任何指责!这是我的人生,埋在这裹的孩子是我生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来干涉我的一切!连你也不行!”
他简直气炸了。
“你怎么能对我隐瞒这种事?你怎么能连提都不提一下?”他发出一声苦笑,“而我居然还一直以为你是那么地天真纯洁?喔,我是晓得你并不是处女了,可是,这个呢?你一定觉得我这副蠢模样看起来有趣极了!对不?哈!天啊!你真是会演戏——”
她打了他一巴掌。她毫不考虑地挥手,之后,她立刻看见一道鲜红的手印留在他的睑烦上。
“我爱你,”她在啜泣中挤出话来,“该死的你一直是这么地完美……这么地自以为是——”
她的话忽然中断,因为她看见了他脸上流露出的恐惧。
“怎么了?汤马士?”
它发生了。他可以感觉得到,就像以前一样。那股晕眩感正挟著排山倒海之势突涌而来,让他几乎没办法站直。他的心在狂跳,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肾上腺素正快速流窜在他全身上下。
喔,天哪!他狂乱地想,就是现在,现在又发生了……
在这股短得难以测量的一刻之间,他凝视著她的眼,看出了他自己的恐慌正同时反映在她眼裹。这时,它终于降临在他身上了。那道闪光,那道强烈得令人目眩的闪光,逼得他不得不撇开脸去避开它。
而在这一刹那间,他本能地伸出手,穿越过那片放射状的白光。
一直到他的手触及到她。
感觉到她。
然后拉她人怀。
“汤马士!”
他强而有力地紧搂住她,而那片白光就在此时团团包围住他们俩,然后卷走了两个人。
在她的脑海中,她又回到了矿区,怒骂著他,痛恨他这样子伤害她,刺探她的过去,强迫她揭开旧创,回想起她那个死去的孩子。她还清楚记得汤马士是怎么样地对她咆哮,怎么样地以那股憎恶注视著她,怎么样地一再追问著他根本无权过问的问题。
这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而她终于在恐慌中破口大喊。
“不!够了!我受够了!”
而就在这一刻间,她眼前的墓碑忽然变成了透明的玻璃,从麦迪逊大道的橱窗上,她可以看见自己反射在玻璃上的身影。
她又回到了纽约。
回到了一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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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见了!那张你母亲的缝纫桌,它……它已经不见了!”
他们俩双双站在那家古董店前,互拥著对方,凝视著那片昏暗的橱窗。是汤马士的这番话,逼著她张开了眼睛,注视著那道玻璃。
她不断地喘著气,胸口不停地狂跳,手脚也一直颤抖个不停。从她背后,她可以听见交通的噪音,然而她只是继续抓紧汤马士,不愿轻易放掉这份只有在他怀裹才能体会到的安全感。
他大可以离开她的,但是他没有。他并没有弃她于不顾,相反地,他却拉著她,跟他一块儿进入了二十世纪的未来世界。
她感到十分困惑,一下子生气,气他以那种态度对待她;然而一下子又狂喜异常,因为她毕竟没有被他留下来,单独一个人,在那个没人看得见她的世界裹。
“……刚好回到我们俩离开的地点。”他喃喃自语,而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肩膀肌肉又再度紧绷了。
她望进他的眼,“汤马士……”
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该怎么接近他。正如他曾说过的——恍然之间,他们俩竟成了陌生人。
“我很抱歉,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
他转过头去望著橱窗,仿佛看著她是件痛苦万分的事。
“我相信你是很抱歉,麦姬,”他以漠然的口吻低语,“但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抱歉已经太迟了。”
她挣月兑了他的怀抱,以橱窗作支撑。
“不,等一下!我倒不认为‘你’明白了。我抱歉是为了我骗你是个修女,”她试著稳定自己的呼吸,“因为我觉得有这个必要,而且假如必要的话,我还会再试一遍。可是,你根本听不进任何道歉,就因为你在墓园裹所发现到的一切,你已经超过界限了,汤马士,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做得太过分?”他显得不敢置信,“我做得太过分?”他重复道,拨开眼前垂落的发丝。
她转过身去,不肯面对他。她把脸贴靠在冷冰冰的玻璃上面。母亲的缝纫桌已经不在橱窗裹面了,而她发觉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它的消失。
太多事情已经在太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闭上眼,她平静地开口。
“如今我既然又回到了这裹,也罢,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再也不剩什么了——就连我的自尊也不剩了。如果你肯……肯让我跟著你再待个几天,等到我一找到个什么工作之后,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了。我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她深呼吸,似乎作好了决定。“最起码,我在这个时代裹还能被看得见和听得见。或许,我可以在这裹开始我的新生活。”
“别开玩笑了,”他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也不等她回答,便吹了声口哨,伸手拦了部黄色计程车。
“来吧!”他疲倦地说,“我们先回家吧!”
随后,在那部快速行驶的车子裹,她旁听著汤马士询问司机今天是几号,发现这裹在汤马士离开之后才过了二天。而且在这段期间之内,她母亲的缝纫桌显然是已经被卖掉了。
它已经不见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这份看不见它的损失也激不起她的一丝悲伤。她明白自己心底的某个部分已经关闭了,那个曾经温暖过也惊喜过的部分,已经随著这一连串短期内的剧变而变质了。
如今,她只想生存下来,待在这个时代裹,重新开始过她的人生。天涯海角,总有一处属于她的地方吧!
当她望著汤马士吩咐门房去付车资之际,她用力咽下了喉间的哽咽。
是那份爱,死去的正是她那份爱。
他们俩之间曾发生过的种种,就像是一场迅速燃烧的激烈火焰。太热,太亮,也太猛,太快了,快得注定它必然也消失得快。
她为此而感到悲哀。
为了那份逝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