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游泳池畔有一整排的躺椅,服务生端着盘子来回地为客人送上饮料。
唐煜穿着黑色泳裤站在池边活动四肢做热身操,颀长的身材加上一身刻意晒出的黝黑肌肤及健美的肌理,惹来不少欣羡的惊呼声。
回头大方地露出阳光般的粲笑,他早就习惯、也享受着这种别人对他的注目。
他和阿颢分用两种不同典型的男子,个性迥异却意外的结为好兄弟。
他乐于享受人生,从小到大无论是求学或者事业,他走得一向顺利,即使在人吃人的纽约,他照样能混出名堂来。
然而,血液里天生潜藏着不安定的因子,令他放弃安逸的单纯律师生活,而投入刺激的金钱游戏,有部分也是为了追求更具冒险、挑战的快感。
之于他而言,征服的过程才是他在意的。
戴上蛙镜,高大的身形往池子一跃,双臂有力的滑水。
他来回游了几趟之后才停下,拿起矿泉水仰头饮下,重重吐了口气,好久没有游得这么过瘾了。
双臂张开撑住池边,他慵懒地四处张望。
突然间,他的眼神捕捉到与他隔两条水道一位女子的曼妙泳姿。
溅起的水花随着她每一次的抬头,遮住了她的脸庞,藕白的手臂有力地划水,矫健灵活犹如一条美人鱼。
他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对方浮出水面扯掉蛙镜,他才看清楚原来是她。
手一撑,一个漂亮的跃起,唐煜离开池子,带着微笑和矿泉水走到她所在的水道。
“你的泳姿十分漂亮。”充满磁性的嗓音有着浓浓的笑意。
原本打算再游个几趟的显慈,马上转过头来,就见唐煜蹲在岸边,并且将手上的水递给她。
“呃……嗨!”抹掉脸上的水珠,显慈心里毫无准备会在这里碰到他。
唐煜看着她脸上闪过慌乱、讶异,最后则是以一个笑容作结,不禁开玩笑道:“Sorry!我似乎是吓到你了。”
唐煜盯着她布满水珠的细女敕脸蛋,然后邪气的眼神渐渐往下移至恰巧被水面覆盖的胸部。
“该怎么说呢?只是不习惯游到一半居然还被人搭讪罢了。”显慈刻意图瞠起无辜双瞳,不无挖苦之意。
然而表面虽故作不在意,可是他放肆挑逗的眼神教她无法自在。
之前她曾渴望他飘忽不定的火热目光能为她伫留,可真的碰到了,却又无力招架。
她才起身离开泳池,唐煜手上便多了条摊开的浴巾等着为她披上。
“谢谢。”显慈瞟他一眼,迅速地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套上带来的运动服。
虽然以男人的观点来看,他会盯着她的身材看,表示她有吸引他的本钱。不过对于显慈来说,她却有种莫名的弱势感,只想逃离。
“这算是我的荣幸。”唐煜耸肩,邪佞放肆的笑痕益加深刻。
显慈报以淡然一笑,边以大毛巾搓探头发边道:“好好享受吧。我得回去工作了,恕不奉陪。”
适当的欲擒故纵除了扰乱对方外,顺便还可以让自己喘口气。
“你们何时打算采取第一步行动?”他看着她姣好的背影问。
显慈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神秘地回眸一笑,“我想你们很快就会看到了。”
唐煜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眉问拴着有趣却不解的神情,思索这是否是她刻意给他钉子碰。
不过,棋逢敌手的对决才有可看性。
唐煜能够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渴望,正随着每一次的见面而加深,对此种陌生的异样情绪,除了期待,还是期待。
而他也自信满满地认为,显慈对他有某种程度的动心。
这场仗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一桩并购案而已。
专业能力的竞争外,男人与女人的战争早已悄悄展开……
中午时分,维多利亚港上的船只络绎不绝,收起属于夜晚的放浪堕落,白天的港岛努力地与经济衰退奋战。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彻底地隔绝在外,刚冲完澡的唐煜穿着浴袍,打电话叫了两份餐点送进房里。
为了配合纽约股市的开市时间,他和阿颢一直到早上四点,纽约股市收盘后才休息。
顺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新闻正如火如荼地报道有关泰丰银行被突检的消息。
“阿颢,快过来看这则新闻。”唐煜将音量转大。
画面是来自现场的转播,手执麦克风的记者身后赫然出现“泰丰银行”四个大字,还有几队排得长长的队伍。
“没想到她们的动作那么快。”韩扬颢双手交叠、倚靠着门框盯着电视屏幕。
“她这一出手果真非同小可。”唐煜想起显慈在泳池畔对他说过的话。
讶异于这真是巧合来着,还是她们真的神通广大到把泰丰弄上那份名单里。
泰丰银行在被香港财政当局列人金融突检名单的风声一走漏后,股价如同搭电梯般马上下跌,连带整个金融类股都遭到波及。
打从泰丰银行成立以来,一直以良好的信誉及优良财务往来睥睨同业,这是破天荒第一遭被财政局点名为金检对象。
上至泰丰投资人、下到众家小市民,莫不被这消息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从九点钟银行开始营业起,便聚集大批客户嚷着要提款,造成前所未有的挤兑。
“看来我们可得加把劲,否则到时候海外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只能沦为锦上添花。”唐煜自我解嘲地说。
不过他实在好奇,这一次对泰丰的突检,究竟是她们的杰作,或者真只是美丽的巧合。
韩扬颢闷不吭声地走到其中一张单人沙发坐下,双手交握抵住下颌,脑子里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屏幕的亮光跳动着,不时照射在脸上,更使得脸上的线条凝重阴晦。
过了半晌他才道:“打电话给狄瓦克,要他马上着手进行我们讨论好的计划。”
“你不会是指现在吧?纽约现在可是半夜。”唐煜狐疑的挑起眉头,瞪视着一脸冷鸷的他。
“就算他躺进了医院,也要把他给揪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冷硬地从韩扬颢的嘴巴进出,其势在必得的决心无庸置疑。
唐煜缓缓咧嘴,精神一振,好久没有过如此旺盛的战斗欲。
他迫不及待地想一展身手。
金钟附近一间咖啡馆,略为低郁的小喇叭声,配合浓烈而不呛鼻的咖啡香,让只有一墙之隔的室内与街道,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唐煜跷着脚,捺住性子注视着对面这位珠光宝气的女人,决定再多忍耐五分钟便走人。
“唐先生,如果我将股票卖给你,你准备付出什么当做代价?”
她狐媚地伸手擦过一头挑染过的时髦短发,眼神挑勾地睨着唐煜。
他看着这位“江夫人”——前任泰丰总裁的小老婆,表面虽挂着微笑,心底却大摇其头,怎么会有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竟然还敢讨价还价。
“江夫人。”唐煜虽以客气温和的语调,但所说的每一个字,却让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是在期待泰丰的股价会有机会翻身呢?还是你以为你上个月在巴黎的那次疯狂消费,店家会让你继续拖账不还?我想依照你目前在江家的处境,你的继子都自身难保了,会肯帮你处理这笔烂账吗?”
唐煜看着一张精致雕琢的脸瞬间扭曲变形,他向来不太喜欢用这种“强人所难”的方式来谈生意,不过非常时期得采用非常方式,他不想和这个摆明了要勾引他的女人再耗下去了。
江夫人刚才表现出的优雅全数消失,她气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你别胡说。”两道经人工修饰的细眉因羞愤而扭结,一双眼恶狠狠地瞪住唐煜。
他换了个坐姿,决定再给她致命的一击,“我想小报或者周刊会很乐见这些消息,说不定我还可以因此而发一笔小财。”
“你……”如同泄气的皮球,她面如死灰地道:“把钱准备好,我会请我的律师与你联络。”
一说完,她便抓起皮包,扭着臀气急败坏地走出去。
唐煜看着她离去,摇摇头。虽然不关他的事,但不免为其感到悲哀,等大通入主的消息一传出,她大概会为今天的决定气得捶胸顿足吧。
招来Waiter,虽不怎么光明磊落,不过他的任务算是达成。
一轮澄黄的明月高挂天际,即使霓虹闪烁也丝毫不减它的光芒。而浮在一片黑色汪洋上的对岸港岛,在这样迷幻不实的光晕下,产生种后现代的错觉。
沁凉晚风穿过窗子进人房间内,为窒闷的空气注入一股清新。只是全力专注于眼前工作的人,并无暇注意。
叩叩!门板响起敲门声,打断了正埋首于电脑屏幕和眼前一堆如山高文件的两人。
“我去看是谁。”安羽摘下眼镜站起来走到玄关处,从猫眼看来人是谁。
一把拉开门,服务生正捧着盘子挺立地站着。
“Roomservice,Madam。是要给沈安羽小姐的东西。”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谦恭有礼地说明。
“给我?”安羽一脸愕然表情,而在服务生非常确定她是收件人的情况下,她只得伸手接过。
“谢谢。”
塞给服务生一笔小费,安羽带上门后,两眼直盯着手上包装精美的盒子发愣。
“是谁啊?”显慈从桌后站起来,一手捏住僵硬的肩膀,转动转动酸疼的颈项,好奇地瞧着安羽手上的东西。
“有人送我这个。”安羽把盒子递过。“可是不晓得是谁。”她加了一句。
显慈接过去,仔细端详包装纸上的字。
“天啊!是Tiffany的耶!”她突然惊叫,里面的东西八成和珠宝月兑不了关系。
“快点打开来看是什么,里头该会有卡片之类的署名吧。”显慈看起来比安羽还兴奋。
安羽屏气凝神地快速拆封,打开盒子,一对切工精准完美的露珠状钻石耳环躺在里头,正透出璀璨绚丽的光芒。
“哇。”安羽和显慈同时发出惊呼声,顷刻间被眼前的晶灿给震慑住。
而安羽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到底是谁出手这么阔绰,竟然送一对价值不菲的钻石耳环给她。
“里面有一张卡片,快看有没有署名。”显慈催促她,看那样子简直比她还要兴奋。
只见卡片中,苍劲有力的中文字体写着——
遗落的一只暂且由我来保管,这副是补偿你的损失。
希望你会喜欢。
AHan
“AHan……”显慈在嘴里喃念这个好像在哪里看过的名字。
“啊!我晓得了。”显慈大叫。
“AlexHan不就是韩扬颢吗?”她真是佩服自己的聪明。
话才说完,显慈便改以询问不解的眼神直看着安羽。
此刻在安羽的内心如刮起龙卷风般,强烈而动荡不安的情绪攫住了她。
刚才看到卡片上的第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七八分。不过她不懂他这么做到底是有何目的。
“喂!我说沈安羽啊!”显慈两手交叠于胸前,以不怀好意的语气道:“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什么啊?”
“嗯?”她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声,脑海里专心地想要从她和韩扬颢曾发生过的一切,理出些头绪来。
“还嗯……”显慈快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淹死了,“快点说你和韩扬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虽然你们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不对。”
“有吗?哪里不对?!”安羽欲盖弥彰地大叫,脸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你和他在开会的时候那种眉来眼去的样子,骗得了谁啊?”显慈不客气地戳破她,“还有,他看你的眼神可真是耐人寻味。”
安羽瞪了她一眼,对她说的每个字都无力反驳。
“我那天脚受伤就是因为被他撞到,哪会晓得他竟然就是韩扬颢,所以我才会这么讶异。”安羽装出好像没什么似的解释一切。
“那耳环呢?”显慈才不相信她说的,“若真要赔罪,也不必送这么大的礼吧。”
安羽咬住唇,对于他此种举动,她真的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不是想追求、讨好一个女人,他才不会费心的选了这对耳环,不但附上卡片,还搞了个Roomservice。”显慈摇摇头,一脸不以为然。
“想不到冷面寡言如韩扬颢,竟然会用这种传统的方式,真是有趣!”显慈不忘取笑地多加一句。
瞪她一眼,安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安羽提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站立在电梯前。反复地思索面对他时要如何开口。
从昨天收到耳环到现在,她满脑子都被这件事给占据,根本无心于工作。
向来辩才无碍,在法庭上总能侃侃而谈、叫对方无法招架的犀利口才,没想到竟然就要栽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觉间,他影响了她的生活。
在她出神之际,电梯咚的一声在她面前开启,一抬头,赫然发现里头站的就是她要找的人。
安羽无法思考,只是僵立在原地,一双澄眸盛满惊讶。
“你考虑好要进来,还是要继续发呆?”挟着浓浓笑意的低沉嗓音让安羽惊醒过来。
“嗨!”她几乎是匆促地挤出这个字。
两个人各据一方对望,终于,韩扬颢叹口气走出电梯,来到她面前道:“我想你有些话要说吧?”
今天的她只着简便的白色棉衫和卡其色及膝短裙,与那晚的冶艳相比,散发出清新又自然的气息。
这让他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明明处在偌大的走廊,可不知怎地,安羽觉得周围的空间因他的靠近,在瞬间压缩得只容得下他们两人。
悄悄退后一步,这样深刻、连呼吸都好像被人一脚踩在胸口,那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这个……”她摊开手,掌心上是一个精美的盒子。
“你不喜欢吗?”他皱起眉头。这对耳环可是花了他不少时间,才挑选出的。
“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安羽急欲解释一切,双颊又不争气的飞来两朵红云。
她从来都没发现原来她的脸皮这么薄。
“我只是……不能收。”安羽支吾地低语。
被他如两道强力探照灯的双眼一扫,安羽怯生生地道出真实的想法。
“不能收?”韩扬颢重复她所说的话,一脸有趣地挑高眉。
“没错。”这一刻起安羽开始觉得有些恼怒,讨厌这种好像是她的错的怪异感。
“第一,我们认识不深,根本没有道理收下这份礼物。第二,这份礼物未免太过贵重了。”安羽一鼓作气地将心里面的话吐出。
韩扬颢干脆倚靠着墙壁,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急欲掩饰紧张的慌乱样。
对于她直率坦然、有话直说的性子更是欣赏。习惯了商场尔虞我诈的伎俩,这样的特质是他所缺乏的。
他还一度怀疑像她这么直来直往的脾气,怎么会从事这种需要勾心斗角的工作。
打从心底升起的微笑,爬上他向来冰冷的眸心,柔和了脸上俊美冷肃的线条。
安羽则被他弄得不明所以。
“除了你刚才说的之外,还有第三个你不能接受的理由吗?”他问。
“难道这些不足以构成我将礼物归还的条件吗?”焦躁的语气说明了她此时的心境。
韩扬颢收起笑容,以他所能做到最正经而诚恳的语气道:“针对你的第一个理由,我的解释是这样:在经过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未来几个星期内的合作关系,还有之前两个晚上的相遇,变得熟稔是必然的结果。”
看了她一眼,他继续道:“我说了,这是为了取代你丢掉的那一只,所以你更有充分的道理收下。”
话至此,安羽试图想开口反驳,却被他以手势挡下来。
“先让我说完。”韩扬颢给了她一个温雅笑容。
“或许在现实的价值上,这副耳环是高过于你掉的那只。不过就情感层面说来,孰轻孰重就难以论定了,不是吗?”
听完他说的话,安羽只能摇头大叹他怎么没成为律师。反正有理没理全都给他一个人说完了。
“既然你捡到了,那么只要把我掉的那一只还我不就行了吗?”安羽睁大水亮的秋瞳决心装傻。
对于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真正目的,她不晓得自己是否准备好接受了。
韩扬颢认真地在她的脸上梭巡,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怀疑她是蓄意逃避,抑或真的迟钝。
既然如此,他何妨就直截了当的讲。
“如果我直截了当就把那只耳环归还的话,你还会来找我问个明白,或者我们还会有站在这说话的机会吗?”目光接触的刹那,他定定地抓住她不放。
已经让她逃了两次了,不容许再有第三次发生。
“这……我……”安羽从未发生像现在这种尴尬、一句话都说不出的窘况,只能睁大一双无措的眼。
天啊!她在心里暗叫,这叫她怎么回答?
“不管你现在的想法为何,我已经决定的事,就会全力以赴去达到目的。”韩扬颢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牢牢地困住安羽。
僵直身体,安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游移不定的眼神惊慌如同受惊小鹿。
韩扬颢缓缓低下头,凑近她细女敕泛红的脸庞,两人距离不到一寸。
灼热的气息排山倒海地朝安羽袭来,直透四肢百骸。
双脚微颤,她几乎无法撑住自己的重量。
“我想,你现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韩扬颢的眼瞳除了笑意外,还明白地写着势在必得的坚定意志。
毫无预警地,安羽手一推,挣月兑他的钳制,再被他强悍的气息多包围一秒,她生怕自己真会昏厥在地。
看了他一眼,安羽惟一能做的是狼狈地拔腿逃离现场。
一面盯着她踉跄逃离的背影,韩扬颢抵住墙的手抚着方正的下颌思索。
无论如何,她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第一次遇见她或许是机缘,而后续一连串重逢就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一路无视旁人的注目,安羽冲到没有人的楼梯间,闭上眼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吸气。
好半晌,她的肩膀才不再剧烈地起伏。
他表达追求之意的方式可真是直截了当,安羽感觉自己简直就和他欲下手并吞的对象没两样。
先是将人逼进死角,然后大咧咧地宣布他的意图,也不管人家的想法,这样做连追求都还称不上。
平静下来后,安羽不免感到胸臆间正被怒气给填塞。
不可否认,他确实如巨大的磁石般,强烈吸引着她,但她才不会顺他意地竖起白旗,得给他些苦头尝尝,让他晓得谦虚是什么意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