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镇不出十里地,前面是密密的丛林,席炎掀开车帘,轻声道:“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当然记得。”我感慨万分地叹一口气,往事如烟啊。
“我一定会让你慢慢忘掉这段痛苦回忆的。”
“为什么要忘掉?虽然是痛苦了点,但也有幸福的部分啊。”
“幸福?你被严康打得武功全废有哪一点幸福?”
“我是在这里被严康打伤的啊?”
“你刚才不是说你记得吗?你都记得些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
“哪个?”
“就是这个密林啊,难道你忘了,那是你第一次亲手煮东西给我吃,虽然吃了后拉肚子比较痛苦,但我当时真的好开心……”
席炎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别说了!……重要的事不记,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揉着头呵呵一笑,车队已全部驶入林中,光线黯淡了下来,看看窗外,福伯不知何时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两只脚一荡一荡的。
“小炎……”
“嗯。”
“福伯为什么这么紧张?莫非这树林里……”
席炎把我拥进怀里,轻轻抚模着我的背。
“难道………”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是啊,严康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死的?
“没事,你别担心,有我们呢。”席炎贴着我的脸颊轻声道。
他的话余音在耳,便有几声尖啸声传来,方才还空寂幽深的密林中突然现出队队官兵,手挽强弓利箭,亮晶晶的箭尖直对着我们这几辆马车。
齐峰白衣如雪,笑靥淡淡,手挥一把折扇,意态潇洒地缓步向我们走来,真是一派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采,只可惜我们在场大部分的人,眼光却都没在看他,而是集中在他旁侧那个目光阴冷的青衣人身上。尽管此时我看不见卓飞文的脸,不过想来他现在也必然是惊骇莫名。
席炎拍拍我的肩,掀帘下车,淡淡道:“原来严国师贵体无恙啊,真是幸甚。在下虽在京城与国师有过数面之缘,但却无深交,怎敢当国师亲临此地送行呢?”
严康冰冷的目光在席炎身上略略一转,道:“我不喜废话,为了免得你我都麻烦,请交出胆敢刺杀我的贼人卓飞文罢。”
“国师何出此言?怎么见得卓飞文就在我们的车队里?”
“我告诉他的。”齐峰微微一笑道,“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请席大人将那个新收的丫头交出来如何?”
席炎的眉头轻轻一颤。
“我很清楚,席大人这一行人中,老的老,弱的弱,若是认真违逆起严国师来,恐怕最终不仅护不住那个丫头,还会伤了老太爷的贵体呢。席大人是聪明人,必不会傻到以卵击石啊。”
席炎冷然无语,但仍是挡在那两人前面,没有半点要闪开的意思。
卓飞文已经沉不住气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小纪紧随着扶住他。
严康哼了一声,袍袖无风自动,飞身而起,一掌向卓飞文拍去。席炎同时跃起拦截,却被齐六公子一柄折扇硬生生挡下。卓飞文转手将小纪推到身后,正要凝神迎敌,席愿与福伯双双挡在他前面,已与严康交起手来。
福伯原本是我师父的手下,武功早就是超一流的高手,小愿资质极佳,又有个喜欢督人练功的大哥,身手自然也不逊色,他两个联手,一个老头一个老妈子,看起来倒是蛮配的,严康一时轻敌,竟被逼退了好几步。但他毕竟是高手中顶尖者,略一凝神,氤氲掌风大盛,福伯与席愿拼尽全力,方能勉强阻住他前行的脚步。
这边齐六公子与席炎缠斗,虽看起来已落下风,可一时之间小炎也奈何他不得,竟被绊得牢牢的,无暇来帮忙,神情已有些着急。
此时严康的手掌已略呈红色,显见使出了全力,福伯与席愿咬牙苦斗支撑,只盼席炎快些解决齐峰来施援手,至于周围环绕的兵士,也只能暂时当没看见。
几招过后,严康冷冷一笑,突然凌空振身而起,掌影交错,逼得福伯后退了数步,紧接着一股掌风破空而至,向卓飞文当顶袭下。席愿长啸一声,双拳向严康胁下击出,福伯也随势返身,一指按下。两人用来防守的招术都相当精妙,却未料严康在空中身形一转,不仅没再继续追击卓飞文,反而向左后掠数尺,斜斜一掌辟下,将最近的一辆马车车厢辟成两半,席天猝不及防(就算来得及防也没用……>_<),跌了出来,在地上连滚数下才停住,严康已化掌为钩向他擒来,席愿福伯根本不及相救,齐声惊呼。
但是严康的身形却在离席天只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多年未曾出鞘的湛卢宝剑澄澈如水,握在这些年养得白白女敕女敕的手中,稳稳地遥指严康的咽喉,我站在小天身前,浅浅地笑着,觉得不带面纱直接被林风吹着,真是无比的清爽。
严康的表情瞬间凝固,死死盯着我,只有眉梢急剧地颤动。不过他只来得及咬牙吐出“越陵溪”三个字,就不得不收敛心神回身应对席愿与福伯逼来的攻势。
我把剑丢给小天拿着,长长吐了一口气:“好险………”
“险什么?”小儿子问。
“你爹我早就没武功在身啦,要是他刚才不停住,照原样冲过来,咱俩小命一起玩完。幸好师兄说得对,严康的确有点聪明的过份了。”
“就算那样也不会有事的。”席天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爹爹你看,围着咱们的那些人手里的箭,不是一直都指着严康的吗?”
我呆了呆,向四周一看,果然是这样,只不过在场中打得热闹看得专心的我们全都没注意到,反而是不喜欢看人打架的小天瞧得仔细。怪不得刚才我和小天遇险,席炎没有火烧眉毛般冲过来,看样子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呢,真叫人白担心一场。
“小天,你去叫齐齐起来,外面打成这样了他还睡………”
席天应了一声,爬上离战团最远的那辆马车。
因为知道席炎早有准备,放了一颗心,转身招手叫小纪和卓飞文过来,结果一看,他俩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我,动也不动。我招了半天,手有些累,只好自己过去。
“你们没事吧?”伸手晃一晃。
“你就是越陵溪?”小纪怔怔地问。
“怎么啦?”
小纪直直地盯着我,突然一咬牙,神情大怒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天哪,你知不知越陵溪在我心中的形象有多高大?这实在是太可恶了,不管怎样也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啊?”
“我这样怎么了?”我不高兴地撅起嘴,“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
“你不提我还忘了!是谁救起我后送到兽医家去医治的?”
“呃………”
“是谁说药太苦要帮我放糖结果放了一大瓢盐进去的?”
“……那个……”
“是谁自做主张替我去相亲然后决定把我许给前村吴大妈家二小子的?”
“……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个男的……”
“又是谁带狗散步散到我的苗圃踩坏一大片我最心爱的药苗的?”
“是狗!是狗踩的!不是我!”
“你看你从头到脚那里象个绝世高手的样子?实在是气死我了!”
我万分心虚地后退了两步,心里也开始觉得过意不去,劝道:“小纪啊,事情已经这样啦,气又有什么用呢?别生气了,快看他们打架!打的真好看啊!好看好看!”
小纪气犹不平地哼了一声,扭头不理。我转向卓飞文道:“好看吧?”
“………”
“喂,卓飞文?你又怎么啦?没事吧?”
卓飞文把头上的假发一把抓下,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你这孩子干什么?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怎么这么早就……,我也没准备红包啊……”
“小师叔!”卓飞文哽咽道,“没想到飞文今生还有幸见到小师叔!师父他老人家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记念着小师叔,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但只要听到有人说小师叔肯定已遭毒手这种话,还是一定会大发雷霆。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开心,飞文真是替他老人家高兴啊!”
我看看他红着眼睛唏嘘不已的样子,迟疑地问:“你是在替他高兴还是在替他哭啊?”
“飞文这是喜极而泣。”
“那你就替错了,我大师兄高兴的时候从不哭,当然,他不高兴的时候也不哭。”
“那他什么时候哭?”小纪插嘴问道。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哭过。”
“喔,听说从来都不哭的人其实挺可怕的。”
“他是很可怕啊。以前他管教我的时候,比小炎还要可怕好多倍!”
“真的?”小纪有些在意的样子,“那他岂不是很不好相处?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他当然不会喜欢你啦,他老早成过亲了,还生了两个女儿,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小毛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好歹是飞文的师父,如果他不喜欢我的话……当然我不会在意啦……可是总归有些麻烦的……,他有弱点吧?他最怕什么?”
“老鼠!他最怕老鼠!他要找你麻烦,你就捉一只老鼠去吓他!”
(卓飞文:“喂,你们两个………”)
“这个不行,怎么能这样呢?”小纪反对。
(卓飞文:“还是小纪懂事啊!”)
“我也很怕老鼠的!”小纪扁着嘴道,“那种东西真恶心!换别的吧,比如蛇,用蛇去吓他行不行?”
(卓飞文:“……小纪……>_<………”)
“他怕不怕蛇我倒不太清楚,让我再想想……”
跪在地上的卓飞文终于听不下去,自己站了起来,转移注意力:“你们快看,严康竟好象越来越强,福伯跟齐妈有些撑不住了!”
“氤氲掌练到九层以上,便是遇强愈强,严康目前的功力,竟比当年还要进步很多,稍假时日,连大师兄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了。”我看了两眼,感叹道。
不过,刚而易折,强而易竭,更何况……
另一边缠斗不已的席炎与齐峰基本上胜负已分,齐六公子几难支撑,一步一步向严康身边退去,似乎是打算两个合作,共同攻守。
严康因为认出了我,自然要斩尽杀绝,其掌风如绵,招式却凄厉无比,席愿与福伯渐渐已只余招架之功。齐六公子且战且退,已退到严康身边,额上汗珠滚滚,喘着气道:“严国师,帮帮忙,这个小子厉害。”
严康瞟了席炎一眼,又电光石火般看了我一眼,神情突然有些动摇,我想在那一瞬间,他多半猜出了席炎的身份。
齐峰一扇斜斜劈下,堪堪躲过席炎的一击,已不免踉跄一步,向严康身上跌去,席炎跟着拍下一掌,分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严康冷哼一声,掌心突然呈深红色,一手震开席愿与福伯,一手翻转,正面迎击席炎。因为很清楚这个人武功高不可测,虽然明知小炎必有取胜之法,我还是不免把一颗心悬了起来。
变化发生在严康与席炎双掌交击后的刹那,原本气喘吁吁几乎站不稳的齐六公子突然冷冷一笑,一扫疲态,手中折扇闪电般点出,正中严康背椎下三分处。
我“啊”了一声。那个地方,是严康的命门。知道这个地方的,全天下应该不超过三人。严康向来性情多疑,就算齐峰是他自己人,仍不免心怀戒心,之所以肯让他站在背后,必是因为想着齐峰不可以知道他的命门所在,就算从后面偷袭,自己也可以化解。他没料到的是,这个超级秘密,齐峰小小年纪竟然会知道。
严康一生犯错甚多,但这一次的判断错误,却是唯一一次无可挽回的失误。当他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时,看着齐峰的双眼里还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从席炎成人起我们一家就未曾再遭遇过致命的凶险,但如今看着这个杀人无数的严康委顿于地毫无生理时,方才从内心深处真正感到逃亡的生活终于结束。
席炎伸手揽住我,紧紧地圈在他的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席愿吃惊地问道,看看大哥,再看看齐峰。
“难道大爷您跟六公子……”福伯年纪虽然大些,反应却不慢。
“没错,”席炎淡淡笑道,“我在苏州城里就跟齐六公子谈好了这笔交易,昨天晚上我们又碰了碰面,讨论了一下合作的细节。”
“我说齐六公子怎么会知道严康的命门所在呢,原来是你告诉他的啊。”我恍然道。
“不是啊,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告诉他?”
“你不知道?难道我竟然没有告诉过你吗?”
“从来没有,你一向都是专捡最要紧的东西忘。”席炎笑了笑。
“那……齐六公子,你是怎么知道严康……”
齐峰挑眉一笑,英气逼人:“这世间除了您以外,还有哪个活着的人知道严康的命门啊?”
我微微一惊:“皇……”
齐峰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严康明明是他多年的心月复啊?”
“我倒没问那么多,常言道圣心难测,皇上自有他自己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严康知道皇帝太多不应为人所知的事情,被除去也只是早晚的事,他今日这一死,似乎也表明皇帝总算相信越陵溪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可以彻底地尘封起来。
不过就算齐峰是奉命要寻机除掉严康,以他的城府与实力,却也不一定要仰仗席炎之力,所以我总觉得这两人一定另有交易内容,正要问的详细一些,席愿突然道:“小天和齐齐呢?”
“小天去叫齐齐起来……”我刚指向那辆马车,突然呆了呆,一颗心猛地被提起来,小天也去了太长的时间了吧?
席愿脸色一变,立即飞身向马车掠去,我们紧随其后跟上,掀开车帘一看,都松了口气,齐齐仍是沉沉地睡做一团,小天坐在他身边,正握着他的一只手揉啊揉。
“三爷,你这是在干什么?”福伯问。
“齐齐怎么都叫不醒,我一推他就打我。”小天委屈地道。
“咦?打到什么地方啦?让我看看。”
小天举起齐齐的手:“我一闪,他打到车壁上,用了好大力,手都打肿了,我给他揉了这么久,还是肿肿的。”
席愿心痛地拿过来看,果然肿得象猪蹄一样,想不到齐齐睡着后打人,竟比小天要狠十倍。
我乘着大家都在看齐齐,把席炎拉到一边小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谈的?齐峰帮你杀严康救卓飞文,那你要帮他干什么?”
“我帮他破坏元敏和殊凡郡主的婚事。你知道,他不想跟元敏闹得不愉快,只有假手他人了。”
“可是你做得到吗?会不会有点缺德?”
“当然可以。殊凡郡主前些日子游山进香时遇见一个年轻人,两人一见钟情,私订了终身,现在小郡主正巴不得能退婚呢。”
“真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福伯说的。”
“小炎啊小炎,这么说,你明明知道就算没人插手,元敏和郡主的婚事也必然告吹,却还是趁着齐峰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筹码来跟他谈条件?”
“是啊,怎么啦?”
“小炎你真聪明!”我骄傲地夸奖道。
正说着,齐峰摇着扇子潇洒万分地走过来,身段悦目,步态优雅,望之真如神仙人物。
我赞叹道:“六少爷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齐峰傲然笑了笑,口中却谦道:“哪里哪里。”
“不过你不冷吗?”
“啊?”
“都快到冬天了,你还扇扇子,不冷吗?”
“>_<………”
席炎忍了笑道:“六公子别介意,家父讲话一向这样没头脑的。”
齐峰呵呵干笑了两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躬身行礼道:“刚才听严康叫出前辈您的名讳时,在下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今生还有缘得见尊颜,实属三生有幸。”
我忙回礼,席炎的脸色却突然白了白,匆匆拉了我要走,却被齐峰挥扇拦住,继续道:“昨日跟席兄密谈时,在下曾经坦然相告,我非常不愿意让敏儿将来登上至尊之位,因为我很清楚,以敏儿的性情,皇位只会带给他很多的不愉快。”
“是啊。”席炎勉强应道。
“记得席兄当时劝我说,敏儿已是与皇上血缘最近的一人,皇储之位舍他其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叫我想开一些。”
“是啊。”席炎再次勉强应道。
“我觉得很无奈,偏偏又觉得席兄你说的对,这种情形下的确无计可施。不过………”齐峰突然由愁容满面变成眉开眼笑,“在下今天居然见到了本以为早不在人世的越前辈,实在是令人有意外之喜啊。”
席炎把脸转向一边,故意装听不懂。
“越前辈流亡时身边带着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仔细算来,连当今皇上恐怕都不及某人血脉正统,更不用说敏儿了。”齐峰诡异地微笑,
“齐六公子,”席炎见他话已挑明,只得硬着头皮劝道,“事情已过了这么些年,谁都说不清楚,何况当今皇上他绝不肯……”
“皇上身体不算太好,绝非高寿之人,所以太后才会心急如斯,等他有朝一日真的驾鹤西去,有我和元敏支持,谁敢反对由当年的太子世子……”
“六公子,”席炎打断他的话,“此事绝无可能,还请六公子不要为我费心了。”
“谁会为你费心?我是在为敏儿打算,总之这是难得的一个让敏儿摆月兑皇位的好方法,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席炎看了他一阵,突然道:“总之只要元敏可以不继承皇位就行了吧?是不是我来取代他并不是你在意的事吧?”
“没错,不过你也知道敏儿的脾气,他最是在意身为皇裔的责任,再加上他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老用大帽子压他,所以尽管他很厌恶宫廷生活,可若不是出现比他更有资格承继皇位的人选,他仍然不会自己逃避的,否则我随便扶植一个阿猫阿狗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找你?”
“那么同等资格如何?”席炎轻轻一笑。
齐峰不太明白地挑了挑眉。
席炎凑近了他低声道:“跟我们在一起的那个老妈子,其实根本不是真的老妈子,那是舍弟改扮的。”
“令弟?令弟不是已经遇刺…………”齐峰果然是绝顶聪明的人,立即反应过来,“南安王之子,果然有同等资格。
“而且小愿和齐齐,适应力都蛮强的,应该能够习惯宫里的生活吧。”席炎接着道。
两人相视半晌,突然同时一笑,都露出狡诈异常的表情,从而决定了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在齐峰心满意足地摇着扇子走回马车旁后,我捉着席炎的袖子责怪:“你就这样把小愿出卖掉了?”
“没办法啊,我知道你是死也不愿意再与宫廷生活有什么瓜葛的。再说小愿他自己命不好,谁让他是南安王爷的儿子来着?”席炎摆出一副毫无愧疚的样子,显得理直气壮,可是等我们慢慢走过去面对席愿时,他还是有些心虚地没敢正面看小愿的脸。
当晚在一家偏僻的农家小店借宿,席炎找了个机会吞吞吐吐地告诉席愿,元敏和齐峰都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两个将负责摆平北定王爷,以后就不用再继续扮做齐妈的样子了。
席愿因为可以重新变回潇洒有型美青年,再次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呼吸没有易容药水味道的空气(-_-………),所以高兴过了头,根本没注意到他大哥躲闪的目光和我内疚的表情,专专心心去讨好小纪去了。
齐齐终于完全醒了过来,也没太注意为什么自己一只手肿得象猪爪,吃了饭就跟小天一起拿一根竹竿在院子里量身高。席愿满头冷汗地站在一旁,第N次地夸奖小纪是真男子,伟丈夫,试图力挽狂澜。
席炎趁着良心还没有苏醒之前回房去给南安王爷写信,告知他席愿未死的好消息,我和福伯没事可做,只好又到附近去散步。
等我回来时席炎刚刚粘好书信的封口,放在贴身的衣袋中,准备明天找人送出去。我坐到他身边,让一盏油灯把脸色照得黄黄的,搭拉着眉毛。
“怎么啦?为什么不开心?”席炎抬起我的下巴柔声问。
我扁了扁嘴:“我舍不得小愿离开我嘛。”
“小愿不是离开你,他只是住到另一个地方去,日子过得比现在忙一些而已,你仍然可以经常见到他,而且当今皇帝也不是现在就要死了,起码还有好几年呢,谁知道这几年又会发生什么呢?”
“是这样吗?”
“当然。只不过小愿和小天慢慢长大,都有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不再象现在这样跟我们住在一起。”
“呜………”
“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我一定不会让你寂寞的。”
“如果我寂寞怎么办?”
“不会的,要是你真的有时间寂寞,随便你……”席炎突然警觉起来,“陵,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散步……”
“没捡什么东西回来吧?”
“没……”我伤心地扑进席炎怀里,人家明明很认真地在散步,连草丛里都扒开来看过,散了整整一个时辰,居然什么也没捡着。
席炎笑了起来,伸手紧紧搂住我,双唇便压了下来。
门哐当一响,吓了我们一跳,扭头一看,是席愿冲了进来,在门边呆呆地看了我们半响,突然叫了一声“我什么也没看见”,转身又跑了出去。
席炎耸耸肩没说什么,又捧起我的脸亲下来,我赶紧推开,担心地问:“小炎,你看小愿他是不是受伤了?”
“不会吧?他哪里会受伤?”
“眼晴啊,他刚才盯着我们看了那么久,居然什么也没看见,一定是眼晴受了伤,我得去找小纪给他看看,开点药……”
席炎忍着笑把我拉回来,低声在耳边道:“他一点事儿也没有,你就别管了,来……啵……”
这孩子,真是的,从小亲我亲到大,居然一点也不腻,不过小炎的吻啊,软软的,甜甜的,味道刚好是我最喜欢的,所以,就让他随便亲吧……
清早,出发的时间又到了。从离开扬州至今时日已不短,但却是从今天开始,我们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赶路,而非逃亡。
推开门,外面是暖暖的阳光,小纪和卓飞文在一辆马车旁窃窃私语,齐齐挂在席愿的胳膊上转圈儿玩,福伯躬着腰朝袖子里放什么东西,小天从车辕上跳下来扑进我怀里,他个子长高了,不再是圆宝宝样儿,一扑之下,竟有些抱不住,向后踉跄几步,一双有力的手拥住了我,回过头,席炎微笑的脸就在身旁,看起来俊美而又温柔,不由让人傻傻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小炎,我觉得好幸福哦!”
“这是当然的。”
“如果你再给我吃一块糖酥的话,我一定会更幸福……”
“……>_<………”
“小炎,你不想让我更幸福吗?”
“我说陵啊……”
“嗯?”
“你真是世上最会煞风景的人了!”
咦,我是吗?你们大家评评理,我真的是吗?
(下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