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你就是要问秋千的典故-?”望江关笑说,突然又有了胃口吃饭。“不就是百年前的婚俗,新人行礼过后,荡着绳索飞过池塘,象征历经艰险、永结同心么?”
“……”镂镂一时呐然,原来望江关都知道了。
“而且我还知,那池塘是你们族人为了这久久不用的婚俗连月挖出来的,水深极浅,不过对铮铮而言,怕水是天性、习惯……”他顿了顿,下箸的动作减缓。“你放心,就算我能力不济也决不会摔着她。”
“望爷知解铮娃儿的用心便好。”镂镂叹气,她从不怀疑铮铮挑人的眼光。
只是,看在老人家的眼底,好人加好人有时候不一定成就好事的道理……年轻人怕是不信邪的……
“就因我知,我才在这儿。”望江关说道,眼光不自觉飘向窗外。
小白鸟悄悄飞走,临走前啄他一下。
斜阳灿灿。酉时大典。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1)
铮铮盼了整年,望江关终于一身新郎礼服,正式登场。
水塘畔华台高筑,她与他前跪祭坛,司仪颂歌。
““嫘婺”铮铮,”众声唱罢,上任嫘婺转面向她,捻韵接道,合掌祷祝。“上邪!汝欲与君相知哉?长命无绝衰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哉?”(2)
“哇,你们白苗族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又是诅咒又是宣誓,好像非得搞得天崩地裂天下大乱似的?!”望天阔在台下偷偷对新婚妻子咬耳朵:“还是咱望家习俗干脆,三句话就送入洞房,嘻嘻……哎,敢拧相公?看我回去……呃……”
“嘘!”望太公轻斥孙儿一声,心里也是嘀咕:“这么拖拉?!不是怕人抢亲么?早说这些苗人冥顽不灵,待会真出事就看你们怎么对咱交代!”
悄悄地,四大一小五只白鸟飞上祭坛,交头接耳,拍拍拍拍。
“嫘婺?”白苗崇仰自然,典礼间任何突发状况都算征兆,司仪请示。
“无事,众鸟祥集。”她答,一心将仪式速完。
乐音过头回奏,幸好训练有素,台下听来不乱。
“上邪!”换铮铮对唱,虔诚起誓。“我欲与君相知(嘎嘎),长命无绝衰(嘎嘎)!山无陵(嘎嘎),江水为竭(嘎嘎),冬雷震震(嘎嘎),夏雨雪(嘎嘎),天地合(嘎嘎),乃敢与君绝(嘎嘎嘎嘎)!”
她边唱,几只白鸟跟着粗嘎搭声,距离近的贺客渐渐发现这等异状,一传十、十传百,座席间浪潮般渐生骚动,连带外围参观者也哗然一片。
“嫘、嫘婺……”司仪颤抖,脸色惨惨泛青,两只大鸟一直瞅盯她看,不时拍翅欲啄,眼看那红眼狰狞的模样哪来吉兆?她再度请示。
“无事,灵鸟翔集。”铮铮再答,隐忍慌急。
“上邪!汝何以欲与君相知哉?长命无绝衰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哉?”耳聩目盲的上任嫘婺按着侍祭提醒,不动如山,合乐再唱。
“上邪!”努力沈气,铮铮凝看望江关,情深款款。“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嘎嘎嘎嘎。
这回,众鸟不但出声捣乱,还两大一小飞上他身。
肩上一对目露凶光,手上一只好似人语,正对着望江关啾啾不休……
“这鸟你认得?”趁着间奏空档,铮铮低问。
“白日才……呃……”小白鸟忽然轻啄他,目光含愠。
铮铮没等他回答就得站起,原来那四只大鸟一齐飞去骚扰台边司乐,乱了祭仪步调,再迂回俯冲,惊着台下尖叫连连。
“镇定点,无……”她的声音失去力道,四只红眼尖喙的大鸟正迅猛扑来,飞速凌厉,直是匪夷所思。
刷──
望江关抢身一挡,只让白鸟推翻她头上凤冠。匡琅琅。摔碎。残落一地。
人群里间更乱……
“哎唷!”
“噫!”祭坛上用来交换的玖炼和瑶珠不知何时被叼走,几只大鸟合力扯落,飞散半空,落下却是硕李、硬桃。咚咚咚咚……
然后几个眼尖的贺客发现大鸟接下啄来的是一串琚佩,忍不住嚷嚷:“哇,快跑!这回是木瓜!!”
“嫘婺外嫁,上神不同意!”
“众灵发怒了!”
“这是天谴!”抱头鼠窜,人群非议……
“不!”铮铮慌了,强拉犹疑间搞不清楚状况的上任嫘婺。“外祖婆,快,咱们将仪式完成,只剩关哥哥那半了……我……”
“上神息怒……上神息怒……”侍祭早被大鸟吓跑,咯咯躲在桌下祈祷。
另一头──
“杀人啦!”
“痛!”仓皇间,白苗卫队开始搭箭射击,然而鸟儿形迹飘忽,箭弩反伤来客。“住……”净苗族长正要开口,重达数十斤的典冠也教几只白鸟联合推倒。“哎哟我的脚!”凶手逃逸咻咻。
她眼看无力回天,对着望江关哀绝睇来。
“你们到底要什么?”混乱间,心上人竟还与小白鸟说话。“那是你家人吗?为何跑来闹事?”指尖轻挲。“哎?!”摔不及防,望江关让小东西咬出血痕。
痛是不痛,只小东西接下的举动让两人一呆。
轻舌忝、细吮,鲜血低落在它白羽,以及无垢坛石。
“鬼!它是恶鬼!”铮铮伸手欲掐,却教望江关下意识扬臂格挡。
“关哥哥?”她颤然。亲见他好忧虑将它捧起。小白鸟莫名抽搐。
“你……”心头古怪,一股又疼又怜却不陌生的情绪让他困惑万分。“你到底……”啾啾啾,小白鸟突地弹跃直跳,奋然飞出他掌心。
然而却似极大费力,或高或低……
“抓住那鸟!”净苗头人喊。“捣乱者杀!”流箭再起。
“哎唷喂!”刷刷──
四鸟分掠包抄,彷若护卫。
几乎同时,两朵怪云从旁斜出,簇拥着,悠悠往水塘上方停伫。
只不过一瞬间的面面相觑──
“影子!秋千顶上有人!”人群忽喊,更慑。
那云雾渐地教夕照透光,朦胧中隐约可见秋千竹架,竹架上隐约有人。
“这简直欺人太甚!”铮铮怒极,抢执礼剑便跑,不管对方是妖是鬼,破坏她辛苦促成的婚礼便该谢死!
“等等,铮铮。”望江关随后,眼光扫过台前。
除了零落一地,除了少数让箭弩所伤的申吟,那五鸟似乎只想将人群聚拢,还有,他不解看着指尖已然凝结的血珠……
“是望家寨那丑丫头!”云雾渐清,缓缓露出一脸。
须臾间金光四射,她不知遭受何事,神色痛楚。
“——!!”望江关狂了,直奔过铮铮。
人群阻隔,他索性飞身上树,仪式用的绳索便绑在那儿,支点在水塘中央──
“顾我么?”那小白鸟的眼色,他懂了。
“你明明爱我,你明明比敬铮铮还爱我!”该死,他怎么便忘了这句话!
吼,野风呼啸,百来双视线极恐惧见证了无艳变身。
眼见她四肢抽长、枯发凋残、五官崩裂、皮肤如锈蚀斑驳。
眼见她眼耳鼻口依次成形、青丝骤生、雪肤覆体。
“妖、妖怪啊!”“没穿衣服……”
她晃了晃,眼光在人群间梭巡,凝泪极美。
最后失重如花瑛飘委……直落地……
“——!”秋千荡过水塘,刹那间云雾飘散──
“真好,你果然来了!”拚着最后气力,她搭住他肩。
黑夜前最后一光,人人可见。
“醒醒,——你醒醒!”那厢,望家新郎倌抱一果女,忘情激切。
这厢嫘婺挥剑,狂笑间割裂嫁衣。
她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抑或者,她的生命因他而扭转?
望江关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
冥冥间早有答案。
子夜了。大牢里阴风惨惨。
他下意识将双臂圈拢,运功更急。
可别让-……无艳冷着了才好,她现在只围了他外袍,衣内全果。
没想到毁容丹的解术竟如此伤身,搭她脉象,极微,便好似大病缠身的体质,呼吸亦孱弱委靡,好几个时辰过去也不见醒来。
她浑身烧烫,而他手边无药。
“撑下去,你答应过不随便死的!”望江关搂紧些,脑间自然便浮出丑——越看越舒服的怪脸,不觉一怔。
极踌躇观望眼前佳人,关怀比疼惜还多,担忧更胜爱怜。
东霖无艳,原来是这般模样……
除却那依稀与妲己神似的五官、柔瀑般舒滑浓黑的缎发,一身仿佛野樱染山的气质该是唯她独有,盈盈冷香,幽独殊艳,直教人远望欲近、近看绝倒……唉,连重量与肤处都是不同,他恍惚,不知该拿这全新——如何是好。
唔,怀中人嘤咛了声,秀眉轻皱,极熟练找到方才挪动间不小心教她滑开的位置,望江关左胸心口,以耳贴覆。
“你还记得,嗯?”若有所感,他轻轻触她。
最开始她老失魂时就这么贴抱他睡,不小心迷途了就寻着他咚咚心音回来……
唔,她又动,俏眼睑无意识掀了掀,躬折手脚缩身向他。望江关一愣,忽而会意微笑,配合著拉扯衣物,换了搂抱姿势让她在怀间蜷好。
咕哝哝,这姿态颇见扭曲,可她舒服,从前望江关总糗她偷学小猫,如今她身形抽长,匀匀睡熟的模样倒似婴孩……他轻吻,点落颊畔。
气息极热,确实是——味道。
唔,她本能回应,小鼻厮磨在他胡髭,扎着她柔肤泛红,轻轻咻了个闷嚏。
“还冷吗?”他索性连单衣都敞开,紧合她专致运功。
这——,最有本事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呜,菡姊儿对不起,——没良心,一见面就只赖你求你……”她说梦话,搂着他静静掉泪。“可我真是没法了,他太好,宁愿伤己也不伤人,我太坏,宁愿伤人也不伤他……”
“——……”知她爱恋,却未曾体会如此至深,望江关差点岔息,心神激荡。
他能不心系这总是不顾自己的傻女人么?好早好早,他便放她不下。
“你会认我,对不?不管我是人是鸟,是美是丑,你一定一定得认出我……”殊不知他都快呕血了,还顾着捶他。“不认就让我摔死好了,省得我看着你一辈子不快乐难过……”
唉……他怎么早没猜出——会答应留在妲己身边是别有所图?
这任性。这傻劲。这脾气。这执迷不悔。这义无反顾。
温度在冰冷地窖间流窜。
望江关笑了,记忆射回最初──
可不?
一开始,他就认出她了。
“铮娃儿,开门呐!”镂镂轻敲。
““嫘婺”,西极使节求见。”管事通报。
“铮铮,在这个节骨眼上,求你就别闹了!”净苗头人旱管呼呼,却已不似平日霸气。
“不开!不见!别烦我!”窗外飞出嫘婺执杖,屋里隐约低泣。
“这孩子……”净苗头人轻叹,极心疼。
“报告头人,大牢里望家太公拒食,并扬言再不放他们便要开战!”来人脸上指印清晰,瘀青带血。
“哼!开战就开战!咱白苗南北全境还怕他小小一个望家寨吗?给我下令消息封锁,军备整装,大牢里望家寨人不给饮食、叫嚣便打,两日内那望江关再没有回应……哎……”净苗头人怒极,气得连脚伤都忘了小心。
竹楼外,几只白鸟接头后斥候般飘然逸去,天近大明。
“谁?!”
运功间耳力犹在,望江关倏地翻起。
苗人根本视——为鬼物,锁了他们便不敢靠近。
“铮铮?”来人推门而入,他一愣。
不,那不是铮铮!铮铮此时不可能有如此欢颜。
“是我。”相貌忽变,妲己笑靥盈盈。
“你……你们……”他忽懂,眼见她身后白鸟一一转化,西岛王子玄貘、以及他三个忠心护卫。
好个妲己。好个移身换形。好个。好个姊妹情深。
被摆一道、联合设计的感觉并不别扭,他笑,只心底歉赧。
柔看怀中兀自昏迷的知己,此时此际,望江关忽然好庆幸没娶成铮铮。
这一生注定为——负她,无论有形无形……
“——怎样?”妲己关怀凑来,望江关注意到她脸色极差,走步轻浮。
“嗯,还好,只微微轻烫,”为果身的妹妹穿戴衣物,妲己边说:“-书上记载速解毁容丹易致高烧,重者昏沉数月甚至残疾……”
背对未看的望江关怵然一惊。既然解法不只一途,为何要用这危险之法?
“阿菡……”原在门外守候的玄貘上前,凝色间温柔催促:“闲话随后再聊,先问正事。”
“正事?”他挑眉,为的是妲己不让他将——接过。
“貘貘,可不可以不问?”妲己犹豫,看着怀中妹妹的眼色充满疼怜。“——她好不容易吃了这么多苦,万一……”
玄貘摇头,看着妲己的表情更是爱惜。“你答应的,况且你不问——日后也自会自问,与其让她届时伤心,倒不如趁现在她意识不清,问明白便快带她走……”
“不,——跟我!谁都不许带走!”望江关心急意切,口不择言。
转念才思卤莽,人家是姊姊姊夫,这世间最有资格。
妲己玄貘相视一笑。
玄貘更是不顾妲己秀眉频蹙,搭上他肩:“望大哥,真多谢你愿意将这小魔女收走,”感激涕零貌。“她一来,我便得大半夜独抱冷被,她一求,我阿菡就耗尽气力穷施道法……哇……”
妲己收回亲密施暴的素手,将妹妹交予故意龇牙咧嘴的丈夫捧着。“还记得那日入净苗寨前在船桅上见着的五只鸟吧?——我先带走,等你办完正事再来湖中山后找我们。”
“正事?”他还是不解,抢前不让。“——到底要你们问我什么?”
妲己与玄貘相视失笑,半晌才由玄貘开口。“唔,她要我们问你是要望家寨还是要她啦……-,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对吧,这小魔女我先再替你担待些,等你把族人救出来,事情全解决了再跟她快活相守一辈子不就成了吗?”
他以自己和妲己的故事深信,这世间没有什么不能转圜的事情。
你是要望家寨还是要她……
望江关只听玄貘第一句话就愣住了。往事历历,无声重复……
他从没想过要望家寨,也没想过真要——,更没想过不要望家寨或。
他总在等,等一个放下责任的机会,等一个拍拍走人的当口。
他总以为自己在等,总以为自己不只是忍,总以为总有天海阔天空,总以为顺其然将水到渠成。
然而旁观者清,知他如己的——看出来了吧?
他早在生命机遇的洪流间迷途,他早教自由的希望困锁。
所以她才这么大费周章着为他切口,乱烘烘闹了这场抢新郎的戏?教他没时间深思熟虑,教他公开来表明心迹;教他罪证确凿成了见色忘义、负心薄幸之徒,选了她就回不去,不选她还是回不去……
“哈哈哈哈哈!”霍地豪爽朗笑。
笑着将——接过,笑着大步迈出,笑着热泪盈眶,笑着对上天地间自由空气。
猛回头,“走吧,到湖边有条近路,你们不知道的。”
一年后──
无名山中.林边小屋
“-,你在那儿啊?那只会认人灰鸽又来了,你赶快把它……”叩地一声,树林里清脆回响。
第七次……
望江关在心中暗叹,下回不管——肯不肯,一定要将这状似马形的萝藤铲掉。
“怎么又忘了把头低下?”他无奈,轻揉她额顶心疼。
“我以为我可以过嘛……”她也委屈,哎哎惨叫,早知道就不变回原样了,莫名其妙抽高好多,就连赖他胸口都得弯腰驼背。
像是知解她心中所想,望江关索性将她一拉,——坐上落叶残枝相倚,两人静静依偎半晌。
“-,那只灰鸽的主人我见过对不?”她高指,灰鸽悄悄飞上对面高树,庄重端坐,等他。“很久以前,你带我去过西极,那女孩是亲王之女,有个哥哥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一年你暗地帮着天缺与天阔平分了望家寨主子的位置都靠她咯?还有那时望太公他们也是靠她传消息才逃出白苗?”
“嗯,不全然,天缺自己努力……”他看信,揉揉她发,早习惯小妻子先强记再随机理解的怪习,改天她要告诉他许久前便在梦里认识他也不会令人讶异。
“发生什么事了?”这回信件刻意用东霖文撰写,显是要让她看懂。
“东霖与西岛交恶,望家寨全力助战。”望江关将主要段落指给她看,叹息。
“-?”
“只盼天缺和天阔别太争强才好……”收了信,他搂她入怀,凝思出神。
早习惯他每回收了信都要这么思考一番,运筹帷幄的大事做惯,要他每日就陪她清风明月也是很难吧?
有时候她也怕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真的很渺小呵,没有多余想望,整个世界就只求有他。
她胡思,忽见他敞领内瘀伤,脸上微微臊了。
前晚他们婚后初夜,她一时疼痛狠咬了他。
下回得记得轻柔些才好,她双颊滟红地想。
“——,”头顶上的人沉沉发话,习惯轻摇她。“过两日,咱们便收拾收拾离开这了吧?”
呜,她一怔,绮思灭尽不说,好心情如遭强风刮散。眼泪掉下。
“怎么啦?又是哪不舒服了?”望江关手忙脚乱,许久不见她这么哭了,着急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果然嫌弃我?!”她指控。
“我……”那敢呐?喔,不是,他才舍不得呢!可,她到底又想到那儿去啦?望江关努力安抚。
“你……你嫌现在的生活无趣,你嫌我!”她抽噎,哭着梨花带泪。
“没有啊?!”他无辜。“我从好久前便想带你四处走走,可这几月你被那莫名其妙的毁容丹解咒整得死去活来,直到最近身体才大好……”
“呜呜,”她更悲切,吸着鼻水哭泣还是很美。“原来你老早就嫌我了!”
呃……望江关欲辩无言,但遇上这等阵仗也不是第一次了。冷静、冷静,他提醒自己,努力回想她刚才话里还有什么重要子句。
咻──
树林间风过摇曳。
嘿,他懂了,好放心将她身前安好。唔,长大后的她拳脚不轻喔,但也尚可,还不致到吐血身亡的地步。
“——,”趁空档,他认真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觉无趣。”
“真的?”粉拳停在半空,脸上惊喜,来不及收束的泪珠簌簌飘落,滴溜。“可你常出神,也常发呆;前天我就见你对着两朵半山白云傻笑了一早上……”
“多心丫头,”他点她鼻,毕竟还太年轻,痴。“这能对着蓝天白云傻笑半日的生活,是从前的望江关想都想不到的快活。”
“所以,你不后悔?”又是没头没脑的问句。
今天是啥黄道吉日,一早就尽给他诸般考验?
不过,这回望江关抓到了。“从五丈原上就没后悔,”他清楚说:“救你几次都不后悔,负了铮铮也不后悔,回答你一生一世更不后悔。”绝非醉话或梦话。
呵,她重新笑了。温驯像小猫般腻来。
他接稳,轻点上唇。
即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关卡,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瓶颈;虽然他还不太习惯这生活里只有她与他相看两不厌的日子,但至少现下他还很乐意接受挑战,很乐意教她困惑,很乐意为了两个人的高兴欢喜努力。
良久。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那毁容丹的事。”敦伦过后,阳光轻撒在两人肤触。
灰鸽等不到回信暂时飞走,树林间仅剩他俩。
“喔……”玩他手指。玩他头发。缠缠绕绕。绕绕缠缠。
“如果说,毁容丹速解之法是饮啜真心男人的血,那缓解之法又是什么?”他实在很难释怀——竟选择这么伤害自己的方式,一夕长大耶,光是那筋骨抽拉便不知有多疼痛。
“唔,”——俏脸骤红,瑰丽着好是可爱。“你不会愿意的。”
“啥?”为了她,他什么事做不到?
“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啦!”强拉衣裳站起,她忽然开溜。
羞死人了,尤其在自己终于渐渐认同了这美丽胴体。
“到底是什么?”他飞身欲赶,唉,跑也要看路嘛,那萝藤……
叩──
第八次。
“去问那发明毁容丹的人啦!”埋缩在良人怀里,她放声大哭。
(1)《诗经》<召南.鹊巢>
(2)《古乐府》<上邪>
(3)《诗经》<卫风.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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