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媳妇!你怀孕了?”婆婆马上从失落中惊醒,而刚刚还对我指责的公公,也用兴奋的目光直盯着我。
凌天,却出奇地安静。
“我的玲玲,可是妇产科的医生。”罗黑很有把握地说,“要不要把把脉什么的?”
车玲失笑,“我可不是中医。”
“呵呵,忘了。”
“我想根据她的症状,应该是真的,如果是单一的感冒,气色不会这么好,她面色红润,但是又不爱油腻,恶心反胃,而且你们也说了,这并不是短暂的现象,而是频率很高。所以,这应该是怀孕的症状。”她又问我,“对了,你还记得你上次的经期吗?”
“……饭桌上,谈论这个不好吧。”我搪塞她。
“没有关系,媳妇,如果你真的有了,这可是大事。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我……的确是怀孕了。”
接着,眼前的餐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油腻的我不爱吃的以及缺乏营养的东西通通移到了另一边,所有清淡的营养的和我想吃的东西都在眼前出现,妈妈又再次下厨,为我弄专门的“孕妇套餐”,公公也开始对我温柔地嘘寒问暖。
我知道,事情难以解决了,爸妈一旦知道我怀孕的事,是很难再接受我们离婚的事实。而凌天,他甚至也会回到我身边,但是,不是为了我或者爱情,只是为了孩子。这不是我想要的。
罗黑和车玲在饭后便走了,我没想到我遮掩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曝光了,我甚至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孩子不是你的!”卧室的门刚刚关上,我就冲口说出。
室内骤然安静了,呼吸几乎都为之凝结。
“是李讳吧?”凌天终于说,“所以你瞒着爸妈和我,即使知道他们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满足你还是没有说。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他们的孙子。”
“……”很合理。
“你不吃药,也是为了保护孩子吧?”
“……”
“李讳,他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他不需要知道,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认真的,恭喜了。”他说。
然后是满室的安静,他没再说话。
“我去告诉他们‘真相’吧,”我说,“告诉他们我们离婚了,告诉他们,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只有这样,曹映才可能会被接受。
他们现在把这个孩子当做是凌天的,这样一来,任何人想介入我和凌天,他们都不会允许,即使知道我们离婚。除非告诉他们,这孩子是别人的。
“你……是怕他误会?”他问。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就不要说,爸妈今天的心情很好。一切,等爸的病情稳定了再说。”
“那我,还是先回去吧。”我打开带来的行李箱。
“你要搞清楚你现在站的位置!”他一把关上箱盖,凑近我,“他们现在最重视的人就是你,你却说要在这种时候离开?”
“但是……但是明天曹映会来啊!你要她看见我在这里吗?”
“你怕她告诉李讳?”他说。
我是怕她知道你离了婚还带前妻回家,并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我在心底说。
“我不该怕吗?”我说。
忽然外面传来喧闹声。
“我说过了,你给我出去!出去!”爸爸这么激动是为什么?
凌天打开门,小雅正好在门外准备敲门了。
“表哥,快!曹映来了,在客厅。”
“什么?我不是叫她今天不要来了!”凌天急忙出去。
我却步了。曹映来了?
“伯父、伯母,我和凌天是真心相爱的……”我听到曹映的声音。
“够了!你出去!我告诉你,你跟天儿是不可能的!”爸朝她吼。
“伯父!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天在一起的!”她坚持。
“我告诉你,你才是痴心妄想!我的媳妇只有一个!但是不是你!”
“你们不要封建了,现在是自由恋爱!”
“映姐,我可以作证,我姨父绝对没有逼我表哥娶我表嫂,他们是自由恋爱然后结合的。”小雅说。
“映儿……”凌天说。
“天,你告诉他们你爱的是我啊,我们要在一起。”
“天儿?”
“爸,你已经害得曹家在这里无处容身,你就不要再对映儿发脾气了,她没有错,你要骂就冲着我来好了。”
“你!你们给我滚!”
“走吧,映儿,我送你。”
“你、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了!”爸朝着他们的背影说。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爸。”凌天这一晚没有回来,妈为了这个,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是满眼的抱歉。
“表嫂,现在你怀孕了,难道还要把表哥让给曹映?”小雅问。
“你不是也看到了他做的选择?”我苦笑。
“但是孩子怎么办?”
“我一个人也可以啊。”
“但是爸妈不会肯的!”
“放心吧,等他和曹映有了孩子,爸妈就不会这样在意了。”我说。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小雅无言以对。
第二天,凌天还是没有回来。
我整理了行李,离开凌家。虽然爸妈是不答应的,但是也没有多加阻拦。凌天的做法给了我借口。他们内疚于自己的儿子在得知妻子怀孕之后居然和别的女人跑了,并且彻夜不归。他们只好放行。
再过三天才上班,去妈妈那里,势必会看穿我怀孕了。那么,只好一个人窝在家里了。
电话响了,这种时候,谁会知道我在家?从睡梦中惊醒,我睡眼惺忪地拿起电话。
“喂?”
“为什么回去了?”是凌天,“你现在怀孕,在我家我可以照顾你,你现在一个人在公寓?”
“是啊。”
“晚餐吃了吗?”
“啊?已经晚上了吗?”我睡了多久啊?
“又是一回家就倒在床上做春秋大梦?”
全中!而且我甚至忘了给冰箱储备,现在那里一定还是空空如也。
“放心吧,这里离饭馆不是很远,我出去吃就是了,拜拜。”我匆匆挂上电话,准备朝饭馆进发。但是最后,我又在床上睡了一个钟头回笼觉,才想起肚子里的宝宝肯定饿得比我辛苦,于是才勉为其难地下楼祭五脏庙。
我以前似乎就有嗜睡的毛病,怀孕以后更是只增不减。一个人一个家的世界,可以尽情地睡觉,也不会有人在某个固定的时间夸张地赶走我的睡眠。
“懒虫起床了、懒虫起床了……”
“咕咕——咕咕——”
“起来吧、起来吧……”
“咚——咚——”
……
无数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该死,这几天休息,我明明没有调闹钟啊。我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所有闹钟一字排开在我床边的床头,就像对我示威:再不起来就杀杀杀!
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很久以前,似乎真的很久了——
“凌天!”我冲口而出。
“我在厨房。”
居然有回应!我跑到厨房。
“我以为你至少会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学会照顾自己。”同样的调子和同样的背影,真的是凌天。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没有换锁。”他答得依旧理所当然。
“但是你已经没有理由再用那把钥匙了不是吗?”
“本来是没有。”他把牛女乃和早点放在餐桌上,“但是你一遇到休假生活规律就一片混乱。”
“我有我的自由,好不容易休假,我就不能放松一下吗?”我说,“而且我混乱我的,并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
“我不想争论这个,先吃早点,牛女乃一定要喝,对胎儿有好处,如果你不需要,就为他喝了吧。上午你还可以睡一觉,我还有事,中午我会再来。”他已经走到门口。
“喂,凌天!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叫。
“照顾一个无自理能力的孕妇。”他说完这一句,便匆匆离去。
“无自理能力?我是他的前妻好不好?没有自理能力的我,也帮他做过早餐!”我闷闷地吃着早餐,还有我以前拒绝喝的牛女乃,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孩子的爸爸。
屏幕里的人影在视野里渐渐模糊。快中午了,他说中午再来。我开始期待。
“很惊讶你居然没有在床上,我以为又要费一番力气把某人叫醒。”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我大叫。
“是你的电视声音太大,做什么?想要让你肚子里的家伙以后当演员?”他说。
“你又来做什么?”我明知故问,当然是监督我的饮食,他手上提着两大袋的食材。
“现在十二点了,你虽然清醒但是也没有做午餐,该不会是在等我吧?”他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好像被说中心事的可怜虫。
“果然会偷懒。”他认命地走进厨房。
敢情他当我在等一个做饭的佣人?我跟进厨房。
“你不在家过你的大年,跑我这里来凑合什么?”我问。
“你以为,你带球跑了之后,我还在那个家待得下去吗?”他把食材放进冰箱。
“但是,你可以告诉他们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啊。”我说。
他关上冰箱,转过身,“理由是一样的,爸爸会受不了。”
“但是,这样你怎么让他们接受曹映?”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他走进厨房。
“我不想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我低低地说。
他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
“要不要帮忙?啊——”我向前走了一步,脚底突然一滑,重心不稳。
当我要摔倒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孩子——
“凌天——”
“我在……”头顶传来无奈的声音,我居然安然地待在凌天的怀里。
“你有没有孕妇的自觉,地板上有水没看见吗?”他扶正我的身子,一副要教训我的样子。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进厨房,说不定要等这水迹干了,我才会经过这里。”我争辩,突然发现衣服上明显的鲜红,是血迹。
“啊——”该不会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吧,怎么会有血?
“别紧张了,不是你的血。”他闷声说。
我于是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的手被割了一道口子,正流着血。
“刚刚我在切菜,你却挑那时候滑倒。”他说。
“我去拿医药箱。”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孩子。我在心里默默说。
“你的手受伤,是不是就是说不能做饭啊?”我包扎着伤口,他的手最起码是不能进水的。
“出去吃吧。”他无奈地说。
“那就不能吃西餐了,左手受伤,就算能用,摆在桌上也倒胃口。”其实我怕他牵动伤口。
“你有没有良心啊?”他笑着说。
“谁叫你来这里找麻烦的啊。”
“你终于知道自己是麻烦了吗?你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强装坚强。”包好伤口,他说。
“废话那么多,出去吃东西吧,对了,就去楼下的‘老伯餐馆’好了。”其实,如果他会一直陪着我,我宁愿自己一点都不坚强,只是个“麻烦”。
“大过年的,他还没休息啊?”他站起身。
“没有啊,我昨天还看见他儿子女儿来看他。他还请我吃了火烫牛筋。”我说。
“孕妇可以吃那么刺激的东西吗?”他问。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你肚子里待着真是危险。”他摇头。
楼下的“老伯餐馆”是我和凌天以前经常去的,虽然比不上星级餐厅,但是老伯的菜做得很好,常去的客人他会记下每个客人的口味爱好,有的爱吃辣或者有的不吃香菜,他都会根据这些去做,就像会到家的感觉,爸妈总是知道儿女的胃口。
“你们很久没一起来了啊,夫妻俩是不是吵架了?哎,当失去的时候,就会知道对方的重要性了。我那老婆子去的时候,我简直都傻了,一直念叨个没完的,突然安静了,真是不自在啊。”他在火炉边忙活,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说到伤心处,眼角流下泪来。
“凌太太,你还是要吃辣吧?”他擦了擦眼角,说。
“老伯,我们已经……”我不是凌太太了。
“不要太辛辣了,她怀孕了。”凌天说。
“哦,怀孕啊!恭喜二位了,凌先生你可有福了。我儿子结婚三年多了,还在说什么事业为重不想生孩子呢。”
我偷偷看了凌天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老伯,其实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说。如果他不好澄清就让我来好了。
“什么?离婚了?我看得出来你们那么般配,怎么会离婚?你还怀了孩子。”老伯停下翻炒不休的锅勺。
“孩子,是我自己的。”我说,我说不出口“孩子是别人的”。
“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又一起来吃饭,凌先生还是很关心……凌太太,你姓什么?”
“我叫展思。”我答。
“展小姐,你们都还旧情难忘的,为什么要分开?我知道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点新花样,什么‘找回恋爱时的感觉’,对吧?”
“凌先生最近会跟另一个人结婚。”我残忍地打破他的完美幻想。我也想是那样啊,可是我必须清楚事实。
“没错,展小姐也该跟肚子里小孩的爸爸结婚了吧。”凌天开口说。
“为我们即将结婚干一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痛,我举杯。
“等一下,你不能喝酒!”
“我知道,我是以茶代酒。”我说,然后仰头喝下杯中无味的白开水。
那天以后,凌天没有再来家里。但是早上总是有一个电话不到我起来不罢休。等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接了,那边只有一句“早安”然后挂掉。还好冰箱里面被他塞满了吃的,勉强熬过了年假的最后两天,一旦上班,我开始又过回循规蹈矩的生活。
“今天是新一年的第一天工作,我请大家吃饭!”一早到公司,就听见李讳爽朗的声音以及满室的欢呼雀跃。
“李经理,该不是又有什么升职的机会,所以急着拉拢人心吧?”曹映打趣他。
“曹小姐,你可不要一句话害得我们都吃不成,李经理要是反悔了,我们就让凌副理请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心疼不忍心了。”其他同事说。
“李经理请了,我们凌天当然也不会没有表示,只是这新年的头一天被李经理占了头彩,只好另选个黄道吉日,也得有点纪念价值吧。”她不失风度地答。
我走进办公室,李讳便大声喊:“我的思思,好久不见啊,想死你了。”
他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我死啊?你勒得我透不过气。”我说。
“想死我的,好了吧,咦?好像胖了哦。”他退一步打量我。
我的心“咚”地一跳,难道肚子已经这么显形了?
“看来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我以为照你电话里的语气至少要瘦一圈。”他说。
“什么嘛,装给你看的!”我把包放在桌上,坐下装作整理文件。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他的办公室。我抬头看了一眼凌天,他的身边依旧有幸福的曹映。
李讳说的“请吃饭”,把全办公室三四十号人都算上了,并且扬言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李经理?你说的特别的地方,就是这啊?”开始有人发表意见。
“怎么样,很特别吧?不要看是路边摊,这里的口味和气氛可是独一无二。”李讳说。
“是是是,真的很特别啊。”
有褒有贬,但是大家这样聚在一起吃“开工饭”庆祝新的一年第一天工作,大家的兴致还是很高的。
大家把所有桌子拼起来,凑了四桌,我被推到李讳的身边坐下,凌天坐在他的另一边,曹映则在他身边坐着。这样的晚餐,让我有点透不过气。
所有人都互相敬着酒,特别是作为东主的李讳。我则一个一个地推却,像这样的聚餐,我不该来的,但是敌不过这么多人的强大攻势,在他们看来,我是李讳的女朋友。
“凌副理……哎,今天就叫名字好了,我叫你凌天,你叫我李讳。”李讳举杯说,“来,凌天,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心上人早成眷侣。”
说完他一口而尽,凌天也喝下了。
“凌天,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也喜欢自己,这是很难得的,不要说等七年,等再久也值得。曹小姐,你说是不是?”李讳说。
“没错,天,不管你是不是结过婚,我相信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曹映已经自斟自酌了好几杯,有点醉意。
“什么?结过婚?”
“李经理还不知道吧……凌天他,结过婚了,两个多月前……才离的婚……”
“太滑稽了吧,凌天?你的保密工作太到家了,你才二十四耶,就是已婚男子了,我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有结婚的冲动,却遭到拒绝。你还有个这么痴情的初恋情人在等你,真是的……来,我再敬你!”显然,李讳也濒临醉的边缘。
他再次将一整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便一头倒在桌上,嘴里说着:“干杯……干杯!”
“李经理,你敬我们家凌天,我们应该回敬才对,来,展小姐,我敬你!”曹映摇晃着站起身。
“什么?哦,不……”我无措地推辞。
“展小姐以前会喝酒的啊,犯不着装斯文吧?李经理可不会在乎这个,来,痛快点,干了这杯!”她不肯放过我。
“不是……我真的不能喝……”我说。
“她不能喝就不要逼她了。”凌天拉下曹映手中的酒杯。
“干吗……你就用不着帮她说话了,你以为展小姐不会喝酒吗……对,你来公司不到三个月,你不了解她……哎呀,总之你不要担心了,展小姐不能喝,可以让李经理代喝啊,是不是?”她转而对我说。
“好啊,喝!”李讳摇摇晃晃站起身,“代喝,我来喝!我喝!”
他伸手去抓酒杯,一抓,却往杯子的左边抓去,没有抓中。
“怎么,有三个杯子……不,有六个……不对,不止六个……”他喃喃自语。
“在这——”曹映抓住他乱捞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里。
“哦——在这——”
“你不能再喝了,我喝!”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一杯而已,不会怎么样。
我正要喝的时候,手中的杯子却被夺走了。
“你不能喝!”凌天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我松了一口气,感激不是我对凌天的感觉,那是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天——”曹映不解地看着他。
李讳摇摇欲坠地站着,用迷茫空洞的眼神看着凌天,“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吧……”说完,跌坐在椅子上,趴倒在桌上醉过去了。